“一定要报这恶狗的仇！”

范家大院，占地甚广。这后花园，算是五进和六进，是准备房屋不够住时再盖房的。往前第四进是座楼，小舅舅和堂舅舅（家人称二舅舅）住在座楼西半部。楼前有石板天井，南首东西两侧各筑有花坛，植有花木，绿树成荫，花香诱人。花坛前各有一排石凳，罗列盆景。天井北首东西两侧各置一只荷花缸，上种荷花，青翠欲滴；下养金鱼，金光闪烁，自由自在地游弋着。东西两边建有侧厢。樟寿大舅舅就住在西侧厢楼里。

过了座楼，第三进就是香火堂，建有神龛，陈放列祖列宗神像和牌位，是祭祀先祖的地方。

再往前入厅，即第二进，建筑高大、雄伟壮丽的大厅正上方高悬一方“深远堂”横匾，字体浑厚，笔力雄健。因为从琴表妹那里得知，不久就要离开，樟寿比往常更仔细地观览起这些富有文化韵味的摆设。见堂匾下挂有一幅山水中堂画，有崇山峻岭、松柏、亭阁等，听范氏后裔中有人说此画系与范姓有姻亲关系的书画金石大师赵之谦的杰作。中堂画两旁联曰：

责己恕人循祖训，先忧后乐传家风。

这是告诫后人要继承先祖范仲淹的传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大厅柱子和壁间挂有若干楹联、抱对：

山川之间发清响，古今以上多同人；都将笔下烟霞丽，洒作人间雨露浓。

明湖二月潭潭墨浪掀天，宜少监旧游乡才多绣吊；稷称两峰矗矗笔光窗户，愿高平聚族地人竞攀龙。

这些楹联、抱对出于范寅和同治状元陆润庠、两江总督张之洞等名家之手。中堂画下是长条画桌，左右排列两行茶几、椅子，整齐有序，几椅后面是矗立的“梅兰竹菊”等屏风。整个大厅布置得气氛肃穆，文化氛围尤为浓重。范氏循俗在此接待重要宾客和举行红白喜事、祭祀等重大活动。如“年终的大典”祝福，都在夜深人静的五更前举行，祭品有五牲福礼等，用来摆放的八仙桌多达八张，可见祭品之丰盛。全台门男女老少都起床，度过这个不眠之夜，但祝福只限男丁参加，他们按辈分行三跪九叩大礼，所有女性和个别忌生肖的男丁都要回避。

出厅是庭院，北首东西两旁植有修竹，两丛修竹中间有一棵挺拔的红梅，寒冬花开，香飘院内外。现在虽没有梅花，但紫红的枝叶也很峻拔。紧依红梅的是石砌荷池，夏季碧绿的荷叶，出污泥而不染的雅洁莲花，散发阵阵清香，沁人心脾。早晨，荷叶上露珠点点，雨后，更显得晶莹剔透。这时正值九月，结出了一株株莲蓬，照样可人喜爱。梅竹荷莲，犹如一幅出自艺术大师之手的国画，赏心悦目，令人陶醉。回眸仪门，“为善高门第，读书须儿时”的楹联即刻映入眼帘。

步入台门斗，即可看见仪门上悬“文魁”“副魁”两方匾额。台门斗、仪门，算一进。这样，加上后面临河的埠头。这个范家大院是七进屋宇。

走出台门，见大堂门前竖旗杆若干，植有修竹数丛。这是官宦人家显赫的一种标志。所以，这座后范溇的台门俗称“旗杆台门”。

门前有一与其等长的道地，呈长方形，约三百平方米，由一块块石板铺就。道地前是一块二亩左右的烂田，长年不会干涸，只能种植菱白、蒲草之类的水生植物。寒冬腊月，宛如天然溜冰场，成了孩子们嬉戏玩耍的好去处。

出门就可以展望皇甫庄的景色了。只见四面环水，外出非船即桥，是典型的江南水乡。这皇甫庄隶辖于绍兴县孙端镇，距城约二十五华里，因故有“荷叶地”之称。它的面积较大，约有一点五平方公里，素称“鱼米之乡”。“皇甫庄，大地方，九溇五祠堂；要吃鲜鱼、鲜虾，小库、皇甫庄。”这首民谣就是皇甫庄的真实写照。这九溇分别是：后范溇、学士溇、船舫溇、当溇、西岸溇、经堂溇、讨饭溇、南坟溇和薄刀溇。

皇甫庄拥有三千多住灶，以范、钱、沈三姓居多，所以，范姓、钱姓均各建有大小祠堂一个，沈姓也建有一个祠堂。该村居民多数主业务农，少数务农为主兼营渔业，从政、教书和经商的更少。范氏为皇甫庄大姓，人口最多，至元廿六年，即公元一二八九年，十世祖范绍章携眷定居皇甫庄后，子孙繁衍生息。范氏奉北宋贤臣范仲淹为始祖，在学士溇建有祭祀始祖的大祠堂，堂号“高平氏清白堂”，每逢岁尾年首，大堂高悬范文正公画像，族人顶礼膜拜，非常庄重。祠内设有范氏义塾，凡范氏子孙，均可免费入学。鲁家的佩绅和佩紫因为范家的关系，也在此免费上学。义塾有校歌曰：“姑苏派衍贺湖边，清白家风乐管弦；设学输将家子弟，忠贞遗族永绵延。”

九溇中后范溇有“三多”：范姓多，做官经商多，府第台门多。较大的台门建筑有：天锡堂、朝北台门、大夫第、贡元第、裕兴台门、进士第和朝议第。二十三世祖范蘅洲系乾隆甲戌进士，官广西柳州知府，他在进士第东邻建朝议第，就是旗杆台门里的“深远堂”。

樟寿和佩绅、佩紫及二弟櫆寿来到庄上，立时心旷神怡。想起过去来时，常和农家孩子友泉、阿牛、阿龙、桂生、阿发一起玩。有时下河摸鱼，河边钓虾；有时一同去放牛，黄牛水牛欺生时，小朋友们不再原谅他会读“秩秩斯干”，全都嘲笑起来。然后，又教他如何分清山牛和海牛，如何用“捏三把”的方法评估牛的优劣。初冬，田间的野草开始枯焦的时候，他们一起到村外去玩“弹地毛”游戏。先把坟墩周围的野草割来放在一块，用火点着，围着火堆蹦跳叫闹，欢呼雀跃。深冬，没有草了，就玩“破洋山”的游戏。在野外选择一个较大的坟墩，假设为“洋山”。参加的孩子分成人数相等的两部分，一部分在“山上”，另一部分在“山下”。“山下”的人向“山上”进攻，若把“山上”的人都拉下来，“洋山”就算攻破了。如进攻的人被守在“山上”的人拉住，“破洋山”也就失败了。机智勇敢的小樟寿常常被小伙伴推为“破洋山”的领袖。对这些小伙伴，樟寿也很热情，让姆娘把自己多余的旧衣服送给缺衣少穿的阿牛等孩子。想起这些厚道待人的戴乌毡帽的农民的孩子，樟寿心中暖烘烘的，就提出去找友泉、阿牛玩。佩绅一向文质彬彬，不大与农家孩子往来，没有说话。佩紫与樟寿同岁，人长得粗壮憨厚，喜到野外与放牛孩子玩耍，倒挺积极，立马引路。刚走到庄子边上，见一家高墙大院的红漆大门前站着一个人，正是中午见到的黄胖的矮女人。樟寿立时怒火万丈，他知道这是陈姓富户的家，估计这个矮女人可能是陈家的女管家。过去，连她主人见了樟寿也是一副奴颜婢膝相，点头哈腰的，极力讨好。可是祖父刚一出事，这些人霎时就变了脸，真是可恶。

此时，那个黄胖的矮女人也看见了樟寿，鼻子哼了一声，似乎又冒出一句“讨饭的”“叫花子”……

樟寿刚要回骂，女人身后跳出一只黄色的恶狗，直向门外扑来。佩紫赶快拉着樟寿、櫆寿、佩绅往后退去。恶狗并不扑向他们，而是直奔庄外。樟寿等顺狗跑去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有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在拼命躲狗。眼看就要追上撕咬了，樟寿急中生智，捡起一块石头朝狗掷去。佩紫也掷去一块石头，恶狗惊住了，往旁边躲。两个男孩趁机跑开了。

这时，富户的主人陈德贵出来了，叫回了他的狗。陈某人是认识樟寿的，过去见了总把眼睛挤成一条缝，笑嘻嘻地讨好。这次却冷冰冰的，装着没看见，扭头带狗回家了。

樟寿也不睬他，朝那两个男孩走去，走近了，见正是友泉和阿龙。两个小朋友见了樟寿，喜不胜收，连忙过来拉手。他们说：“这只恶狗经常咬人。阿发前两天就被咬了，正在家养伤。阿牛为了照料他，也没有出门。”

樟寿怒不可遏，牙齿咬得咯咯响，攥着两只拳头说：“一定要报这恶狗的仇！” 5EMPREOrw8sf9tXx/D2NXvYYua7upZbSyxFr8u8CJTc8SLOkSe459S+uIgaHbj6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