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濂给秋白派的军医叫陈炎冰。他对秋白非常敬仰,看病很是精心,不仅尽力医治秋白多年的肺病,还疗治在上杭狱中刑讯时受皮肉之苦留下的伤痕。因而成了秋白所信赖的朋友,秋白致郭沫若的信,就是委托他辗转带出的,另外他还帮助办了许多好事。秋白很感激他,送他数首诗,还将狱中照片赠给他,并在照片上题词:
如果人有灵魂的话,何必要这个躯壳!
但是,如果没有的话:这个躯壳又有什么用处?!
——这并不是格言,也不是哲理,而是另外有些意思的话……
秋白一九三五年五月摄于汀州狱中
陈炎冰对秋白永世难忘,把秋白赠他的诗词和照片始终保存完好。有三首秋白手书的真迹如下:
廿载浮沉万事空,年华似水水流东,枉抛心力作英雄。湖海栖迟芳草梦,江城辜负落花风,黄昏已近夕阳红。
寂寞此人间,且喜身无主。眼底云烟过尽时,正我逍遥处。花落知春残,一任风和雨。信是明年春再来,应有香如故。
山城细雨作春寒,料峭孤衾旧梦残。何事万缘俱寂后,偏留绮思绕云山。
秋白被杀后,陈炎冰就离开三十六师,回故乡医院工作。
三十六师黄埔出身的人很多,他们懂得中国古典文化,有的还出洋留过学,有人甚至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过。所以他们对书法金石很有兴趣,到囚禁秋白的方丈斗室,向“瞿先生”交谈学问、叩求诗书印章的颇为不少。
一九三五年六月四日上午八点,《福建日报》记者李克长访问了瞿秋白。秋白接待了他,谈话很和谐。
李克长进入囚室时,秋白正在篆刻石章。墙上贴有秋白在狱中作的诗词,桌中间放着黑漆布面练习本,本里是已经完稿的《多余的话》;桌旁摆着线装的唐诗集、国语文学史和杂志数本。秋白穿着短褂裤衣衫,脸色黄黑,因病虚胖。他见记者进来,气定神闲,从容站起,点头示意,询问记者来意和姓名。
李克长问道:“足下亦善篆刻?”
秋白淡然答道:“狱中无事,借此消磨时间。只是中学时,向一老师学过,略知一二。”
因为谈话顺心,秋白答应为他刻一方印章,书写三首诗词。李克长兴奋地上街,买了宣纸和一颗印石。秋白收好,郑重地委托他带出已写好的《多余的话》。他一口应允。
当天傍晚,李克长就拿到秋白的墨迹和印石,并阅读了《多余的话》。后来据他证明这篇长文写在黑漆布面练习本子上,用钢笔书写,字迹为蓝黑墨水,练习本的封面贴有白纸题签。李克长只读了一半,就被监押人索去,说是另抄副件给他。
李克长回去后,写下《瞿秋白访问记》,全文约六千字。在一九三五年七月八日的《国闻周报》第十二卷二十六期上发表了。文化界对瞿秋白充满广泛的关注与同情,对下令杀害秋白的蒋介石充满愤恨。从人心得失上看,秋白是以自己病弱的文人身躯战胜了蒋介石的重兵钢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