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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们走到了一处悬崖上,那里可以俯视整个河谷。贾菲趺坐在一块石头上,坐姿严谨,手中拿着念珠,大拇指一颗一颗地拈着,目视前方,没有多余的动作。我在另一块岩石上坐着,努力保持着平衡。我们安静地打坐,彼此都没有说话,但是只有我闭着眼睛。四周非常宁静,犹如一片浓烈的喧闹。岩石阻隔了声音,我们坐在这里,没有了山涧溪水奔流的声音。等待的时间里,又传来几声“哈呢啊噜噜”,声音有些忧郁,每一次我们都给与回应,但是感觉声音越来越远了。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彻底从粉红色变成了紫色,闪烁着星星。我的冥想进入了更深的状态,周围的山峦真的变成了佛和我的朋友。想到如此大的河谷中只有我们三个人,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三这个数字很是神秘:应身、报身、法身。我在心中祷告,为了莫利,为了他的安危,并希望他能够一直拥有福气。每次睁开眼睛,看到贾菲一本正经地坐在岩石上的样子,我都会觉得有些搞笑。但是,周围和山峦和贾菲却是那样的庄严,我也跟着庄严了起来。笑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会成为一种庄严的事。

美丽的天空。粉红色的天光逐渐退去,世间万物被紫色的暮霭笼罩,宁静的喧嚣犹如钻石波浪钻进我们的耳廓,让人在千年之中得到了安抚。我也为贾菲祷告,希望他能够永远平安、快乐,终将实现佛性。我感受到的完全是严肃和快乐。

我在心里想着:“岩石是空间,空间是幻想。”我思绪万千,贾菲也如此。我很诧异于他睁着眼睛打坐。但更加诧异的是,他竟然会手持佛珠,坐姿庄严地祷告,就像沙漠中的老和尚一样,要知道他可以一个沉迷于东方诗歌、人类学、鸟类学,甚至是沉迷于书本中所有的东西的人,而且还喜欢一个人在崇山峻岭中攀爬。如今的美国,到处都是钢铁工厂,机场遍布每个城市,还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那就是奇上加奇了。这样看来世界还是有希望的,至少还有贾菲这样的人存在。这让我感到高兴。我感到又累又饿,全身的肌肉都有了一种酸痛的感觉,但是,能和另一热情满满的年轻人一起坐在这里为这个世界祷告,这比一千个吻和一千句甜言蜜语更能让我得到安抚。朋友,肯定会有那么一天,我们那还没有被幻想蒙蔽的双眼会被某种来自银河的永恒的东西所开启。我想对贾菲说出我这个想法,但是我清楚说不说也没什么不同,因为,我不说,他也懂。金黄色的山脉仍然没有任何言语。

天完全黑了以后,才再一次听到莫利的喊声。贾菲说:“就到这里吧,走吧,他还远着呢。我觉得,要是他有脑子的话,肯定知道今晚应该宿在下面的绿茵地。我们回去吧,也该做晚餐了。”

我说:“好吧。”然后回应了几声“呜呃”后,我们就转身回去了,让莫利一个人可怜巴巴地留在了夜色里。我们知道他肯定有脑子的,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第二天早上他告诉我们那一夜他睡在了那个有河谷和松树的绿荫宝地,他躺在他的充气床垫上,将两张毯子裹在身上。

放下莫利,回到营地后,我先后找来了小树枝、大点的柴枝、巨大的圆木头(圆木头到处都是,找起来很容易),小树枝可以用来引火。我们生了很大的篝火,五英里外的人都可以看得见,但是因为我们位于大山岩的后面,所以莫利不一定能看见。篝火的热量被岩壁反射后,让我们感觉热烘烘的,好像身处一个温暖的房间。只有鼻尖因为找木柴时候冻的还没恢复过来,所以感觉冷冰冰的。

贾菲一边上泡着保加麦的水煮沸,一边搅拌,同时,还把巧克力布丁的材料放在一起、煮开。然后还泡好了茶。很快晚餐就做好了,我吃得的很开心,笑了起来。我没有吃过比这个更美味的晚餐了。橘色火焰的上方,是银光闪闪的繁星,数不胜数,食物在火光的映衬下,粉红的,暖暖的。就像贾菲之前说的那样,我的酒虫确实没有被勾起来。喝酒这回事压根就没在我的脑子里出现。海拔高,空气稀薄,一天下来也有些劳累过度。就只说空气,就能把你折腾得的够够的。那顿晚餐极其的丰盛。我们是用筷子吃的,用筷子夹着食物一点一点地吃,感觉非常好吃,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原因。达尔文适者生存的理论很明显的在中国是最适用不过的了:因为在中国大家庭都是那种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如果你对筷子使用不熟练的话,那你估计会而死。为了不至于饿死,我最终改成了用手吃饭。

晚餐结束后,贾菲让我去打水,他则拿着钢丝刷刷锅去了。我用之前登山者留在这里的罐子打了些水。“我一般都是用我那个蓝色的印花布直接把碗盘包起来,没洗过,对我来说,洗不洗也没什么区别……当然,麦迪逊达到那家英国肥皂公司,对我这种小智慧肯定不会认可的。哦,老兄,这可真是一个颠三倒四的世界。还有一件事跟你说,每次登山,晚上都要看看星图,不然就会感觉不舒服。你最喜欢的《楞严经》里有很多很多的阴魔,但是我们头顶上方这些东西比它们的数量要更加得数不胜数。”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星图,一会儿看看天空,一会儿又看看星图,左右小幅度挪动了一下,说:“现在刚好四点十八八点十四分。”

“你从哪里知道的?”

“因为只有八点四十分的时候,天狼星才会出现在现在的位置。……雷,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说话的方式。它会让我想起那些工人语言、铁路员语言、伐木工语言,这是这个国家真正的语言。你听过这些人说话都是什么样的吗?”

“当然。曾经在休斯敦,一天午夜我搭过一辆顺风车就是一个油罐车司机的。在那之前,我是乘坐一个男同性恋的车到了他开的一家汽车旅馆前面,他还告诉我,假如我拦不到顺风车离开这里的话,我可以在他房间的地板上睡觉。我肯定不会同意。我大概在没有人的公路上等了一个小时,才出现了那当司机的辆油罐车,司机告诉我他的名字是约翰逊或者阿利·雷诺兹什么的。我上了车,他对我说:‘小兄弟,你知道吗,在你还没有搞清楚河水的味道时,我就已经离开妈妈来到西部闯荡了,在东得州的油田里,我拼了老命地开来开去,简直就像疯了一样……’一路上,他说的话全都像这样有韵调,说到押韵的地方,他总是会使劲踩下离合并换挡。一整晚,他都是以时速七十英里的速度飞奔着,他说的故事都非常精彩,就像他的车那样跌宕起伏。我觉得他的语言真的像诗一样。”

“没错,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没听过伯尼·拜尔说话,真是太可惜了,我认为你非常有必要去一趟斯卡吉特县,到那里转转,听听他都是怎样说的。”

“好的,我一定去。”

贾菲在地上跪着,一会儿看看星图,一会儿伸着脖子探着身子抬头从岩壁上树枝的缝隙中望星星。他的姿势,再配上他的小山羊胡子,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块嶙峋的石头,给我的感觉,这就是一个身处旷野中的中国僧人,星图就是僧人的佛经。没多长时间,贾菲就跑到雪堆那里,拿出了巧克力布丁。这时候布丁已经凝固了,味道美的简直用文字无法形容。

“我感觉我们应该给莫利留一些。”

“太阳一出来这东西就融化了,没办法保存的。”

篝火已经没有摇曳的火焰了,只剩下烧的通红的木炭,足足有六英尺高。慢慢的地夜带来了它刺骨的寒意,但是木炭却散发着巧克力布丁般美味的烟味。我一个人在结了冰的浅溪边上散了会儿步,然后走到一个土堆上面盘膝打坐,观众是河谷两边巨大的山壁。但是,因为温度实在是太低了,冷得打坐都没办法超过一分钟。当我回到营地时,贾菲还在那里跪着看星星,在这个远离世俗一万英尺高的地方,这样的画面真的能给人平静安详的感觉。对于佛教的“布施波罗蜜”,也就是完全的布施,贾菲总是身体力行,他在送给别人东西的时候从来不会吝惜,这一点也让我很是诧异。

这时,我回到了营地,坐在了火堆旁,贾菲说:“史密斯,我觉得你现在也需要一串护身念珠了。”他递给了我一串褐色的木头念珠。一根粗绳子将一颗颗亮泽的珠子串了起来,组成了一个漂亮的圆形,绳结处的珠子有一点大。

“哎呀,这个是你去日本的时候带回来的吧,我哪能要呢!”

“没事的,我还有一串。今天晚上你对我说的那个祷告词,完全应该接受这串念珠。”过了几分钟,他挖出了所有剩下的巧克力布丁,并把大部分都给了我。睡觉的时候,他也把靠近火堆的位置让给了我。他这个人经常力行布施,这一点我也跟着他学会了。过了一个星期,我送了他一件几乎全新的内衣,那是我从“善心人”商店里买的。但是,他立刻又回送了我一个塑胶盒子,可以用来装食物。有一次,我在艾瓦的院子里摘了一朵大花,并开玩笑地送给了他,第二天,他便非常回送了我一小束花。“我的网球鞋就留给你穿吧,”然后他接着说,“我还有一双旧一点的,但是穿着也很舒服。”

“哎呀,我怎么能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拿走呢。”

“史密斯,你难道不懂,赠送别人东西是一种福气吗?”送别人东西时他的态度十分迷人:略带忧愁,而不是洋洋得意和欢天喜地。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我们钻进了睡袋,气温已经达到了冰点以下。我们聊着天,一直到对方再没有接话,然后,我们很快就进入了梦想。他的呼噜声让我中途醒了一下。我躺在睡袋里,静静地望着天上的繁星,突然觉得能来到这座高山上,心中充满了感激。我的腿已经不那么酸了,精力也充沛了很多。快要燃尽的木柴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好像贾菲在向我祝福。我转头看他,他的脸有一半被睡袋挡着。方圆几英里都是黑漆漆一片,我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蜷缩的身躯——像是强烈的向善热望凝聚在一起那样的蜷缩着。我在心中想:“人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像圣经上说的那样:‘向上仰望者的精神高度哪里是谁能估量的呢?’尽管这个小伙子比我小十岁,但是我那已经忘却的理想和欢乐却被他重新唤醒了,而我现在看起来跟个笨蛋没什么差别。近几年,酗酒和失望占据了我的生活。但是于他而言,有钱和没钱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完全不需要钱,他需要的只有一个背包、一双高级的鞋子和一个塑胶袋子用来装干粮,这样他就可以来到跟这里一样的好地方,享受这样的快乐,那是百万富翁才能享受的。但是,有哪个百万富翁能够花费一整天的辛苦,爬到这里来呢?”我暗自许诺,要给生活开启一个全新的面貌。“我要带上一个背包,走遍大江南北,跨过山川沙漠,走出一条清净之路。”我用睡袋盖住了鼻子,渐渐睡着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黎明时分,四周一片银亮。地底下的寒气从尼龙披风和睡袋里渗透过来,钻进我的肋下。每一次呼吸,呼出来的都是水汽。不过我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我不停地做梦,但都是快乐的梦,像清纯冷冽的冰水,不是梦魇。 sj0VmDiXQKw2hwSyFpWKHmwFMl7Y2W6+p//PiotGX7Oz3kqLnUwsjoZQ7hk61i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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