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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命案疑云

一辆红色宝马汽车在海边公路高速行驶中发生爆炸,女司机当场死亡。警方、市纪委监委迅即介入调查。是普通的命案,还是另有隐情?随着对车主身份的调查和举报线索的确认,纪委监委办案人员才发现真相并不那么简单……

滨海市纪委监委第八审查调查室(简称“八室”)办公区 803 办公室,这是一间可以容纳十余个工位的大开间办公区。

唐辉抬眼看去,墙上的时钟指向中午 12 时 30 分,此时正是午休时间。

唐辉办公的位置靠近落地窗子,此刻窗帘拉着,遮挡住中午刺眼的阳光,他继续低头在电脑上看滨海网络电视台的节目。

网络电视上,正播出记者章文锦现场报道“滨海郊区公路一行驶的宝马车燃烧”的新闻。

章文锦:今天上午 11 时 30 分,滨海郊区公路上一辆行驶中的宝马车突然燃烧。我背后就是事故现场。目前尚不清楚具体情况。警方初步判断司机没有逃离车子,估计死者为女性。我们将进一步关注事件的进展。

镜头晃过车牌号,唐辉瞥了一眼,随手在便签上记下车牌号——HLV2019。望着燃烧的宝马车,唐辉若有所思。

何劲松凑过来小声说:唐辉,你媳妇不也是有这样一辆宝马吗?

唐辉有些反感地回怼道:你会不会说话?

何劲松自知失言,忙说:抱歉!唐辉,按理说,宝马车的性能不错。怎么会突然起火呢?

唐辉分析道:你有点脑子行不行?第一,这可能是一起刑事案件。第二,从新闻里看,死者女性,我推测是年轻女性,因为这个型号的宝马是 28~35岁之间的人喜欢开。第三,这台车购买需要 130 万左右。这个年龄的女性买得起宝马就几种类型的人……

何劲松问:哪几种?

唐辉说道:一是父母有钱的人;二是父母有权的人,靠受贿的钱给孩子买的;三是傍上大款的……

何劲松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自己挣钱买的?

唐辉沉吟了一下,望着桌子旁女友郝楠开宝马敞篷车的照片,说:有,但得非常杰出。

新城区杨震新家卧室里,豆豆高兴地冲窗外喊了一声。

丁励勤正在打扫卫生,她教训道:干什么呢?!大呼小叫的,也不怕吵到新邻居?

豆豆蹦到丁励勤身边,一把抱住了她脖子,说道:妈,老爸现在真是我偶像了。

丁励勤打趣道:呦,这么快就化敌为友了?上车前不是还叫嚷着,他让你转学,坏了你的好事吗?

豆豆撇嘴道:谁能想到咱能换进这么大的房子啊?

客厅里,杨震正在打电话,他冲着对方说道:干吗非得等到上任日期再报到啊?既然来了,休息一天足够了,我还是尽早和同志们见面吧,我可装不来呼之欲出的架势。

豆豆跑来,打开了电视,电视上正是章文锦在报道“滨海郊区公路一行驶中的宝马车燃烧”的新闻。

杨震的目光落到电视上,妥协道:好,不搞突然袭击,我先打电话通知好了吧?

看到杨震挂掉电话,豆豆蹦到他身边,一脸鬼笑。

杨震问:有事吧?

豆豆说道:老爸你这聪明劲儿真随我。

杨震假装生气地说道: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豆豆撒娇道:来之前我都跟同学们说好了,我生日的时候邀请他们来个happy之夜,现在让你给搅和了,是不是考虑弥补我这已经受伤害的小心脏呢?

杨震问:把你那些什么“哈韩”“哈日”“哈美”的同学统统接咱们家来?

豆豆回复道:爸,我得说你,我们可没有那么崇洋媚外,我们现在都是“哈中”派。再说,他们都在另一个城市,请家里来也不现实。我就申请点资金,让我出去好好吃一顿就成。

豆豆见杨震没反应,有点着急,说:预支都成,把我下两个月的零花钱都给我吧?

杨震看了一眼,说道:你看看电视,外边多不安全,最好待家里,过生日吃饭的事儿找你妈,她的手艺比饭店强。

豆豆眼神里有些失望。

公路事故现场,章文锦还在正封锁的现场外报道“滨海郊区公路一行驶的宝马车燃烧”的新闻。

警员对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曹刚说:案情还是比较清晰的,一场普通的自燃车祸,不过,受害者家人可能要向汽车生产商索赔了,竟然能造成这么大的事故。

你真的这么认为?曹刚看了看其他警员,问:都这么认为的?

另一警员问:曹副支队,您到底看出什么了?

曹刚说:有没有闻到火药的味道?有没有看到爆炸物的残屑?第一,马上通知技术调查部门的人来,勘验现场;第二,查车牌号?车主是谁?死者是谁?去交通部门调取录像,查清宝马是从哪儿开出的?行驶路径?最关键的是马上给我调查清楚死者身份和住址。

几位警员望着曹刚说:是!

滨海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七刑事审判庭法庭现场。庄严的庭审现场,传来公诉人口若弹珠的辩驳。

叶雯婕一身检察官制服,慷慨陈词:导致火灾的原因已经调查清楚,是操作工王磊在给建筑安装保温层时,因操作不当引发的火灾。但根据事后由消防部门出具的检验结果,被引燃的材料根本不符合国家规定标准,这也就是说,操作工王磊只能承担部分责任。

律师郝楠说:反对,火灾已经定性为人为因素,是当事人的主观过错,所以当事人应该承担这次火灾造成的一切后果。

叶雯婕举起一份材料说道:这是消防部门之后做的现场实验记录。实验表明,在同等环境下,更换成国家规定标准材料时,即便出现违规操作也不会发生火灾。所以,这起事故的主要责任方应该是施工单位,建议追究施工方为牟取利益故意使用不合格材料,导致工人重伤的责任,并判决施工方赔偿医疗费、误工费等一切费用。

庭审现场一时骚动。

主审法官敲响法槌:暂时休庭,稍后判决。

随着法官宣布休庭,叶雯婕、郝楠等一行人也陆续离开了法庭。

滨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大楼前,叶雯婕走下台阶,忽然被人喊住,回头看去正是律师郝楠。

郝楠走过来说道:今天的案子表现不错嘛。

叶雯婕说:你也不错,咬住一点儿缝隙就不撒口啊。

郝楠挑眉:是吗?那我还是输了,不过,下次是什么结果就不好说了。

叶雯婕笑道:恐怕没有下次了。

郝楠冷笑道:做人可不要太过自信哦,会吃亏的。

叶雯婕却有点惆怅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以公诉人的身份出席法庭了,单位安排我到市纪委监委工作,马上就要去报到了。

望着郝楠有点惊讶的表情,叶雯婕笑了,说:所以,我说恐怕没有下次了。

郝楠说:哦,那刚才是我冒失了。

叶雯婕说:不用道歉,咱俩本身就是对手,我能理解。

郝楠说:可是,你知道,如果失去你这样好的对手,我以后的职业前途会失去多少光彩?忽然想到以后在法庭见不到你,我竟然有点失落。

叶雯婕笑道:那也不一定,我们会再见面的。

正当郝楠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叶雯婕已经道别离开了。

郝楠叹惋道:哎,说清楚再走啊。

郝楠和叶雯婕是老对手了,两人年龄仿佛,又都比较好斗,几个案件较量下来,互有输赢。郝楠爱寻找对手的软肋,攻击对手的弱点;而叶雯婕似乎比较客观、理性一些,愿意在法律原则的大框架下探讨问题。可以说,各有千秋。

滨海市商务局常务副局长段厚德办公室里电视开着,电视里正播放着章文锦采访曹刚的画面。段厚德眼神里写满悲悯。他能想象,宝马汽车爆炸、燃烧,车里的司机何等绝望,惨烈,太残忍了。

他从酒柜里拿出半瓶洋酒,拧开瓶盖,给自己倒了半杯,一口喝干,又倒上了半杯。这瓶洋酒还是常务副市长黄天祥私底下“赏赐”给他的呢,因为他带领全局在招商引资方面做了突出贡献。段厚德自然不舍得喝,不是这瓶酒多贵,而是他有别样的意义,是一种对自己行为的褒奖。

电视里,章文锦问:您能说说事故调查情况吗?

曹刚严肃地回复:一切都还在调查中。

曹刚不愿多说,离开了。

章文锦面向观众:事故还在调查中,我们将会对事故做进一步报道。这里是德昌公司赞助的新闻一线。

电视忽然黑屏,段厚德放下遥控器,干了半杯酒之后,就拨通了侄子的电话。

段厚德说:你婶子刚才来电话说想你了,晚上来家吃顿便饭吧。

而在滨海市新城区一家咖啡馆内,一神秘的长发女子正坐在一角落里利用笔记本电脑看章文锦报道“滨海郊区公路一行驶中宝马车燃烧”的新闻以及跟进的评论。

当看到车牌号时,神秘女子震惊。

神秘女子低语:玩真的啦,太狠了!

“八室”小会议室,市纪委书记、市监委主任郑振国坐在主位置前正主持迎新欢迎会。

郑振国说:我们“八室”人员的组成是党委再三考虑后定的,今后的工作方向直指咱们市的大案要案,所以,在座的各位,今后你们每个人肩上的担子不可同日而语。

郑振国扫视着每个人的反应,杨震、叶雯婕、何劲松、徐航、刘长峰、唐辉、文静反应各异。

郑振国介绍完杨震、叶雯婕的基本情况之后,说道:下面欢迎下两位新成员,新任主任杨震和副处级办案人员叶雯婕。

在郑振国的带动下,响起了似乎不太合拍的掌声,“八室”副主任刘长峰敷衍地拍两下应付。

郑振国说:感谢的话,鼓励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我相信我们以后会磨合成一个坚强、有战斗力的团队。

说完,郑振国示意叶雯婕发言。

叶雯婕说:我刚从市检察院第一检察部调来,虽然过去与市纪委监委有过工作上的接触,但对于纪检监察工作,总体上来说还是一个新兵,需要向各位领导、同志们学习的东西有很多。我会认真学习相关知识,遇事多向老同志请教,尽快适应新工作的要求。请大家多帮助,我们一起为共同的目标努力。

在郑振国的带动下,依旧是不太合拍的掌声。

郑振国说:这样,为了加强彼此了解,大家先做个自我介绍吧,从——小唐、唐辉开始吧。

还在想着宝马车起火事件的唐辉,这时听到郑书记点自己的名字,忽然有点发蒙,尴尬地站起来,却看到了杨震、叶雯婕的目光,忙挤出一丝笑容,礼节性地点点头。

唐辉迅即稳定情绪后,说:我,唐辉,28 岁,研究生毕业后到我们市纪检系统,已经工作四年多了,目前是正科级科员。对于纪检监察工作,我也是个新兵。早就耳闻杨震主任的大名,希望在他的直接领导下茁壮成长,成为一名优秀的办案能手。叶雯婕同志过去是市检察院的优秀公诉人,现在是我们纪委最年轻的法律业务专家,能和她成为直接的同事,亲密的战友,是我的荣幸。

说完,唐辉冲徐航使了个眼色,徐航有点莫名其妙,对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徐航说:哦,我叫徐航,专业上比较喜欢研究调查。对了,唐辉是我师兄,我们都是公安大学侦查系出来的,不过,那时我们不认识。我是本科,唐辉是研究生。我和唐辉都喜欢擒拿格斗,也算是个特长吧——

这时,会场上响起了手机铃声。

刘长峰很快速地接听:说……好,好……嗯,马上到。

他盯着杨震说:有情况,得马上去现场。

刘长峰刚想站起来,被郑振国叫住。

郑振国严肃地说道:现在已经成立了新的团队,有情况该第一时间汇报主任,由主任作出部署安排。

刘长峰严肃地转向杨震说:对不起,杨主任,我还没有适应。

杨震笑了,说:我们不都在适应吗?刘主任,先说说是什么情况?

刘长峰说:是这样的,今天上午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死亡一名女性。刑侦勘查初步认定不是一起简单的追尾事故,而是一起有预谋的汽车爆炸案。死者是一名公职人员。在对死者住址搜查时,发现她生前遗留笔迹,上面记录内容是和众多国企、私企往来的私下交易,疑似和某位高层领导有关。

这样,你和——杨震短暂思考后,目光搜寻着每个人,却定格在唯一没有抬头的何劲松身上,说道:小何一起去配合刑侦那边现场勘查。

何劲松有点惊讶,见刘长峰已经风风火火地走出,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出去……

新城区柳茹萍家,刘长峰检查着屋内的各种摆设,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书房的电脑上。他站在何劲松身旁,等待着电脑开机密码破译,还不时提醒何劲松应该怎么操作。

何劲松不耐烦地说:师父,你别烦我好不好?我知道咋办。

刘长峰尴尬地笑笑。

刘长峰敲了敲墙壁,确认是实体的,他问曹刚:侦破方向确定了吗?

曹刚说:有两个,情杀或者仇杀,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更倾向于仇杀。

刘长峰问:杀人动机有了?

曹刚说:还不能确定,就目前发现的线索看,这个柳茹萍绝不是一般女性,她似乎知道很多秘密。我们的办案人员对附近居民走访调查,她和丈夫还在闹离婚,已经分居半年,平时这里也很少有陌生人来,听说她找了一个靠山……

刘长峰有点嘲讽地说:“干爹”吗?

曹刚说:还不能确定,因为没人知道是谁。不过,她本人现在新城区商务局机关工作,是秘书科科长,正科级干部。

刘长峰惊讶地说:哦?这不像是一个科级干部的家啊?这么有钱?

曹刚说:刘主任,甭羡慕嫉妒恨了,钱多不是好事。

刘长峰问:她的背景调查清楚了吗?

曹刚点点头说:正在查。

何劲松说:师父,你来下。

何劲松坐在电脑前快速地打着键盘,刘长峰凑过去。

何劲松边打着键盘边说:通过搜索,找到了她私人的一些东西。

何劲松停住,有些失望地继续说道:看来还得继续解密,这女人还真是有秘密,我敢断定她背后的故事一定少不了。

刘长峰说:小何,你慢慢弄。

刘长峰起身走向曹刚,眼前忽然一亮:你是?

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门口。这个陌生男人对大批警察出现在这里似乎也非常震惊,问:你们是谁?

曹刚亮出警官证说:我们是新城区公安分局刑警队的,这两位是市纪委的,我们正在对这里进行必要的勘查,请问你和这家主人是什么关系?

陌生男人盯着刘长峰说:刑警?纪委?

刘长峰分析着陌生男人的眼神,感觉有些不对:你——想说什么?

陌生男人说:哦,不是,我不相信柳茹萍会有事,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曹刚说:柳茹萍已经死了,其实我们是在调查她的死因。

陌生男人顿时震惊,差点晕倒。

曹刚想搀扶他一下,被陌生男人一把推开,陌生男人说:不用,谢谢,这个消息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刘长峰说:看样子,你和柳茹萍很熟啊。

陌生男人点头说:嗯……

曹刚说:正好,我们也需要对柳茹萍生前情况了解一下。最近你和她有没有来往,她有没有表露出过反常的举动?

陌生男人回忆着:没有,我和她最近的一次见面也是半个月前了,她一直都没时间,我们本来约好了今天见面的。怎么会是这种结果?她不会是自杀吧?

曹刚问:自杀?她有过这种倾向?

陌生男人说:没有,没有,我只是一种猜测……对不起,我现在心情很糟,想静一静,先走了。

刘长峰说:等等!

刘长峰快步走到陌生男人面前,上下打量着他,严厉地问:柳茹萍让你来找她干什么?

陌生男人说:一点儿私事,不方便说。

刘长峰问:你叫什么?

陌生男人说:雷文军。

刘长峰问:职业?

雷文军说:IT工程师。问够了没有?

雷文军有些气愤地白了一眼刘长峰,步履缓慢地离开。

雷文军走到楼道口,踉踉跄跄地跑下了楼……

两名刑警发觉不对,忙跟着追了过去。

还在柳茹萍家勘查的刘长峰、何劲松对视一眼,两人都感觉莫名其妙。

何劲松问:你是不是也感觉怪怪的?

刘长峰回应道:很奇怪,我感觉我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何劲松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何劲松望向曹刚,曹刚竟然也点了点头。何劲松忽然想起什么,目光开始搜索房间内的所有物品,最后定格在桌子上倒放的婚纱照上。他将婚纱照正放后,愣住——

何劲松说道:是他!

所有人都看去,雷文军正是婚纱照里的男人。

刘长峰箭步蹿出房外,跑到楼道口,早已不见了雷文军踪影。

刘长峰回到屋里,有些急躁地骂道:马王爷三只眼,今儿让大风吹迷了两只。

刘长峰有些气愤地从曹刚的手中接过笔记本,打开开始翻阅。

“八室”主任办公室,郑振国与杨震正在商议工作。

郑振国说:一周前,我们接到对市商务局常务副局长段厚德的举报,我已经布置“八室”副主任刘长峰带领本部门的人秘密初查,其中一项举报内容就是段厚德和柳茹萍存在不正常的男女关系。柳茹萍没有任何背景,怎么进入的商务局系统?又买车、买房,收入明显有问题,怎么来的?到底是不是和段厚德有一定关系?这些都是谜团。尤其是,段厚德政绩不错,提正职的呼声很高,市委组织部也希望我们尽快给一个参考意见……

杨震说:我明白了。这一当口儿,柳茹萍出事,不是一个简单的刑事案件可以说通的。郑书记,我建议您和公安方面沟通下,我们两家组成一个专案组,他们查刑事案件,我们查有无职务犯罪的问题。

郑振国说:好的。

郑振国起身离去。

郑振国走后,杨震认真分析着一摞举报信,发现举报信内容里多次提到“德昌公司”,他喃喃自语道:德昌公司,好熟悉的名字。

这时传来敲门声。

杨震说:请进!

刘长峰风风火火地进来,说道:杨主任,公安方面对柳茹萍生前个人社会关系的排查,发现比较复杂,但一直来往比较密切的人并不多,都是咱们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个女人来头不小咧!

杨震问:哦?整理出来了吗?

刘长峰急忙把材料递出,杨震快速看了一眼,忽然眉头紧锁。

刘长峰问:怎么了?看出什么了?

杨震问:她的个人资料呢?

刘长峰说:等下。

他匆匆开门向外吼了一嗓子:徐航,把柳茹萍的资料拿过来。

一声答应后,徐航快步走进了杨震办公室。

杨震接过徐航递来的材料,仔细地阅读了几遍,说道:就知道会是这么回事。

杨震望向刘长峰,问:在现场勘查的是你和何劲松两个人,何劲松上哪儿去了?

刘长峰回答道:正在市公安局技术部那边帮着破译柳茹萍电脑里的加密文件呢。

杨震说:我们现在完全可以先假设这个柳茹萍是依仗着某位官员,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这个过程中她和官员有了经济利益往来,她知道得越多对这个官员就越危险,所以她最后只能被封口。

刘长峰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反驳道:假设?这不是不靠谱吗?

杨震笑了,说:我们可以用证据支持或者推倒它嘛,假设,只是给我们一个调查方向。

徐航说:对,跟我大学老师说得一样。

刘长峰无奈道:好吧,那能不能先把背后的凶手假设出来,我也省得找线索了,直接抓来问话,招了一了百了。

杨震说:长峰,抓住凶手是警方的事情。我们关注的是案件背后的贪腐职务犯罪问题。

杨震起身拿起一摞举报信说:长峰,你先研究下这个?

刘长峰狐疑地接过一摞举报信,看了一遍说道:这些材料,我都看过几遍了很难能成案件……

市公安局技术部,何劲松紧靠在技术人员身边,两眼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他不时提醒着技术人员该怎么操作。

忽然,何劲松兴奋起来。

何劲松说:yes!

技术人员说:这密码设计得有点简单,差点超过我的想象。

何劲松问:什么意思?

技术人员说:没听懂?一般情况是这样的,秘密越大越不想让人知道的,会把密码设计得越长越复杂,而咱们这个只有四位密码,还是她生日只改动了最后一位数,这说明里面没什么大秘密。

何劲松说:大还是小,打开不就知道了?

技术人员说:那你看吧,我担不起泄密的责任。

技术人员站起来转身走开了。

何劲松等不及地查看文件,忽然泄了气。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头一看,是唐辉。

唐辉问:怎么样,有什么重大发现?

何劲松说:就是一些照片。

唐辉凑近:挺漂亮的嘛,不错哦!

何劲松说:忙活半天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为看这么一些女人照片?

唐辉指着照片说:这么普通的照片还值得加密?怕是她身边的那个人见不得光吧?

何劲松像是得到提醒,说:对啊,这个和她在一起吃饭的人是谁?

唐辉笑道:瞧这亲密的样儿,很像“干爹”啊。

“八室”小会议室内,灯光昏暗。刚才破译的照片已经变成了幻灯片出现在大屏幕上,是柳茹萍和段厚德一起亲密的合影。

杨震指着照片上的男人,用调侃的语气说:这个人虽然不是明星,但我想大家都认识,他的名字想必也都听说过,是咱们市商务局的常务副局长段厚德,他在任期间大力助推招商引资,新闻上镜率比市长都高啊!

叶雯婕说:我倒是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个比较随和的人。

杨震说:通过现在掌握的证据,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和柳茹萍之间存在着较为亲密的关系,很有可能他就是柳茹萍的靠山,而柳茹萍的死也很可能和他有关联。

刘长峰建议道:我认为,可以先查查段厚德的经济状况。

杨震说:这个是要查,但同时要调查段厚德的社会关系,由叶雯婕和徐航负责吧。

叶雯婕、徐航说:好。

刘长峰欲言又止,被杨震看见了。

杨震说:长峰,有什么话就说嘛。

刘长峰说:是这样的,我认为单凭几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很难证明笔记本里的人就是段厚德。也可能是柳茹萍鉴于自己也是机关工作人员的身份,并不想让很多人知道她的人际关系,所以才加密保存的。另外,唐辉刚才也说了,密码很简单,轻轻松松就破译了,我认为没太大价值,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是在走偏路。

杨震考虑着,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黄昏。公路上行驶的汽车内,段福边控制着方向盘边接听电话:哎,叔叔,我一准儿到,放心吧,我有点事得耽误会儿,顶多十几二十分钟,帮我给婶子说一声,不好意思啊。

段福挂断电话,把车直接开进了柳茹萍的小区。

市纪委监委大楼,一楼电梯的指示灯不停地下降着,最后到一层,电梯门打开,“八室”部分成员下班走出,有说有笑的。

杨震问:大家晚上都有时间吗?可以考虑一起吃个便饭,到我家,你们嫂子的手艺挺好的。

杨震环顾每个人的反应,发现只有何劲松举了举手,似乎有点懂了。

杨震打趣道:看来大家的夜生活还是蛮丰富的嘛!

何劲松自我解嘲地说:没办法,就我来自外地农村,一没亲朋,二没女友。单身一个。

杨震说:小何,咱们走。

杨震和何劲松还没有走出大门,就听到了鸣笛,闪到一边,一辆宝马车停在他们身边。

唐辉戴着墨镜探出头说:上车吧,捎你们一程。

杨震有点愣,直到唐辉摘下眼镜,才认出是他。

唐辉问:怎么了,杨主任?

何劲松快速地钻进后车座:上车啊,杨主任。

杨震摆摆手说:谢了。我坐自己的车。

何劲松说:杨主任,去您家吃饭就改天吧,我跟唐辉兜兜风。

黄昏。公路上,伴随着重金属的音乐,一辆宝马车在车流里穿梭。

公路上行驶的宝马车内,唐辉跟随着节奏哼唱着。

何劲松问:我说唐辉,你是不是迷路了?

唐辉根本不理睬,继续开着车,享受着奔放的音乐。

何劲松无奈,探出身子推了一把唐辉,喊道:老唐!你走错路了!

唐辉关掉音乐,说道:带着你真扫兴。

何劲松说:怎么个意思?敢情你今晚是专门想拉着新主任出来潇洒啊?告诉你,我可看出来了,他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唐辉说: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何劲松说:懒得跟你吵,赶紧的,要请客找饭店,要是舍不得就送我回家,这越走越远了。

唐辉说:请客没问题,但得先办件事情。

何劲松有点听不明白了。

唐辉问:这条路你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何劲松趴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说道:再开就到柳茹萍家的小区了。

唐辉不再说话。

何劲松似乎恍然大悟,说:你这是想做个模拟实验吗,看看柳茹萍每日必经的路程?

唐辉说:凡事多动脑子。

何劲松兴奋地说:你太贼了,那女人好像也开的宝马,哎,跟你媳妇的宝马车是一个型号吧?

柳茹萍家。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揭开封条,露出钥匙孔,掏出钥匙开门,反复试了几次,终于成功了。推开门的瞬间,他却停在了门外,有点不敢进了。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长。

此人正是雷文军。

黄昏。柳茹萍家小区。

唐辉的车刚刚驶入小区,恰好赶上段福的车驶出小区,两人隔着窗户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交错离开。

唐辉愣了愣。

何劲松问:老唐,你怎么又走神了?

唐辉说:没有,忽然有点预感,说不清楚。

何劲松说:得了,你整天都有稀奇古怪的预感,再这样下去,你不说都有人认为你是玛雅人后裔了。

夜晚。一高档小区,段厚德家,段厚德妻子曹慧芬扎着围裙跑进跑出。

曹慧芬:段福,等着啊,还有个拿手菜。

段福说:婶子,甭麻烦,足够了,能和你们聊聊天我就知足了。

段厚德说:让她忙活吧,好不容易来家一次,平时当叔叔的对你也没时间照顾。

段福说:哪里,真是把我当外人了,要不是有您这个叔叔,我段福哪能有今天啊?

段厚德望着曹慧芬走进厨房,又转向段福问道: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段福笑道:我们保安公司还有啥大事。

段厚德迟疑地问:今天发生的那个(案子)有什么进展?

段福下意识地望了望厨房,压低了声音说:听公安的朋友说,现在得出的结论基本上是车自燃,意外事故。

段厚德笑道:哦,那这场意外真是让人有点意外啊。

段福说:意外就是意外嘛,要是让人感觉正常,那就不是意外了。

曹慧芬走出,说道:吃饭啦,趁热吃,边吃边聊。

段厚德说:大长勺等不及让咱们去评价评价手艺,走吧。正好我们开瓶好酒。段福,你到酒窖里拿一瓶 87 年的茅台。

段福起身去了地下酒窖。

段厚德的电话响,接起,表情由平淡转为震惊。

段厚德问:什么?

对方电话挂断。段厚德听着“嘟嘟”的声音表情木然。

夜晚。某汽车修理厂内。

孔强茫然的眼神望着桌子上摆着两道小菜,一瓶白酒,他在自斟自饮。

室外,隐隐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门外传来客户的声音说:有人吗?嘿!帮我看看发动机。

孔强喊了一声:今儿停业,去别家吧。

门外传来客户的抱怨声,随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杨震办公室内,叶雯婕正在汇报情况:跟之前大家了解的一样,段厚德的人缘极好,身边同事包括朋友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加上工作能力突出,深受市政府主管领导器重。

徐航补充道:不查不知道,查了吓一跳,简直就是难得的好干部啊!

杨震忽然想到什么,问:段厚德的家乡去过没有?

叶雯婕说:时间原因,暂时还没有去,现在是还有没有必要继续去查他呢?

杨震想了会儿:把唐辉叫来。

徐航走出走进,后面跟着唐辉。

杨震说:唐辉,你和小何去趟公安局……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曹刚办公室,曹刚接待了唐辉、何劲松。

曹刚说:为了麻痹凶手,我们对外说是普通的汽车自燃、爆炸交通事故,但内部我们加速了调查。

曹刚将几张拍摄事故现场的照片推到唐辉、何劲松面前。

曹刚指着驾驶座说:现场勘查的情况,加上后面专家论证,现在可以确定无疑是一件有预谋的汽车爆炸案。爆炸点就是这儿。

唐辉问:熟人作案?

曹刚说:对,很有可能,不是熟人不会有死者的车钥匙。这款车安全性相当高,打不开车门就不会轻易地安装炸弹。

唐辉问:这种车的锁很保险吗?

曹刚说:这倒不是,是因为我们专门对门锁做了检验,没有撬锁的痕迹,基本可以肯定是原配钥匙开门。

唐辉想着:熟人?她丈夫?还是——

唐辉忽然想到什么,拿起包就走。他喊道:何劲松,我们走。

何劲松莫名其妙地跟着唐辉出来。

曹刚说:嘿,你想到什么了,也不说说?

某联通营业厅内,唐辉和何劲松正在和一名营业员在一台电脑前交谈,何劲松的手里拿着一叠通话单。

唐辉说:能帮忙查到最后通话的这个号码吗?

营业员敲着键盘,说:这个是在龙江路处的私人店开出去的。

唐辉说:短信内容能看吗?

营业员说:应该可以……

某私人手机店内,唐辉亮出证件并递出了通话单,问:这个号码是从你这儿卖出去的吗?

店主先是愣了愣,仔细盯着号码,然后拿出厚厚的电话簿查找着,他抬起头说道:是我卖的。

唐辉问:卖给谁了?

店主回答:那我哪知道啊?

望着唐辉疑惑的表情,店主解释道:这种卡都是不记名的,话费也便宜,买的人多了。我要是有那记忆力就好好读书了,也不用干这个了。

何劲松问:你仔细想想,男的还是女的?多大年龄?

唐辉有点生气,问:什么时候卖出去的总有印象吧?

店主看了看电话簿:嘿,怎么就这个号忘写日期了?

唐辉一把夺过电话簿:这前面卖出的和后面卖出的日期都对吧?

店主:应该是对的。

唐辉说:前后相差三天,谢谢!

唐辉说完,匆匆离开。何劲松刚想追去,却看到了屋里的监控,问:你这监控最多保存多长时间的记录?

店主:主机小,也就半个月吧。

唐辉说:何劲松!

何劲松答应一声,离开。

唐辉边快步走着边说:回去后请公安机关技术部门对这个号码上手段。

何劲松说:明白!

办公室里,杨震正盯着叶雯婕递给他的柳茹萍的笔记本,嘟囔道:德昌公司——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唐辉走进说道:刚刚调查清楚,和柳茹萍通话频率最高的是 136 的号码,而这个号码是——

杨震目光锐利,问:段厚德?

唐辉点头说:看来您的判断还是正确的,他确实很可疑。

杨震说:可是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要暂缓对他的调查,因为结果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唐辉指着杨震办公桌上的几封举报信,说道:这些举报信我和老刘都看过很多遍了,我相信您也看过了。其实这几年,关于段厚德的举报信不少,因为都是匿名,又缺少立案价值,所以暂时一直压着。

叶雯婕说:对了,这些举报信老刘也给我看了。看过之后,我们的意见都很统一,感觉是同一个人写的,举报的内容都一样,是关于段厚德利用职务收受贿赂、包养情妇的,但都没有提供证据。

杨震想着,忽然笑了,说:两种原因,清则遭恨,所以有人故意诋毁;大奸似忠,所以有人知道内情但掌握不了证据。你们更倾向于哪一个?

杨震的问题一下把叶雯婕和唐辉难住了。

杨震笑得意味深长:查下去,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八室”小会议室,段厚德的个人履历等情况出现在大屏幕上。

叶雯婕介绍道:段厚德,本科学历,后在市委党校进修。大学毕业后在乡镇基层工作,后调入市委宣传部,八年前被委任为市经济贸易局副局长,后调任商务局常务副局长至今。因工作突出,为人没有官架子,上上下下对其担任下一任局长的呼声很高。

文静小声嘀咕:那,为什么有举报?

唐辉说:举报,很好理解。商务局这些人经手的项目的资金不是小数字,常务副局长处的位置难免挡了别人的财路。是吧?

叶雯婕、徐航、文静、何劲松点点头。

杨震说:我来分配下任务,首先是对和他存在合作关系的企业,还有他的个人生活进行调查,其次是他个人的经济状况……

市纪委监委大院,叶雯婕、何劲松一组,唐辉、徐航一组,刘长峰、文静一组,分乘三辆车驶离大院。

某银行门前,叶雯婕和何劲松匆匆走进……

某会所,唐辉把段厚德的照片拿给服务员辨认,服务员摇头……

某地下车库,德昌公司总经理董明理刚要开车门时被刘长峰、文静拦住。

刘长峰问:你就是董明理吧?

董明理问:你们是谁啊?

文静亮出证件说:市纪委监委的,我们想耽误你一点儿时间,了解一点儿情况。

刘长峰没等董明理给出准确回复,就不容分说地说:方便到我们的车里聊吗?

董明理问:我犯事了?

文静问:你犯什么事了?

董明理说:我能犯什么事?有话直说,最烦你们这些人拐弯抹角地套别人话。

文静说:我们得先提醒你,今天的谈话你有义务保密。

董明理问:到底怎么了?

刘长峰问:段厚德,你认识吧?

董明理犹豫了一会儿,问:你们在调查他啊?

刘长峰说:那就是认识了。

董明理说:能不认识吗,市商务局主管领导。可是人家官太大,我供奉不起,你们这可是问错人了。

文静问:你来我们市投资办厂,可是他极力促成的,你会不熟?

董明理说:他促成那还不是为了他的业绩吗,再说了,我们公司的项目当时正是朝阳产业,滨海市不要,有的是地方要。当时可是他求着我,看着优惠政策好,我才落户的。我告诉你们,甭抓住点把柄就咬住不放,我好端端的差点让你们给吓出毛病。

刘长峰问:这么说,你对他的情况是一点儿也不了解了?

董明理说:也不能说不了解,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儿的,吃过几顿饭,私底下还一起打过球,但交情也就到这儿了。人嘛,总体来说,没有架子,脾气好,没有那么多算计的心眼儿,工作上也是很踏实的,没有说为了一个项目给自己腰包捞钱,好领导,真是个好领导。

刘长峰问:你确定你说的是真心话?

董明理疑惑道:怎么——

刘长峰直白地说道:我告诉你,如果我们没有点证据的话是不会冒失地来找你的。

董明理问:什么意思?

刘长峰说:早就有人举报你对段厚德行贿。

董明理气愤地说道:造谣!污蔑!你们把那个人给我叫来!你们这不仅是在污蔑我,还是在污蔑一个难得的好领导!我告诉你们,今天甭说你们想问了,就是不想问了,也得跟我把话说清楚了再走,我不能不明不白地让你们扣个屎盆子。

董明理的气势把刘长峰、文静给唬住了,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

某银行营业厅内,叶雯婕和何劲松正在跟一名营业员攀谈。

叶雯婕问:真的已经查清楚了吗?

营业员点头道:是的,在他名下的一共就一个账号。

叶雯婕不敢相信地看了看何劲松,转而对营业员说了声“谢谢”,然后拉着何劲松走了。

何劲松和叶雯婕上车,发动了,却并没有急着开走。

何劲松纳闷地说道:奇怪了,以前都是看到贪官银行账户里有着一串吓人的零,那真是羡慕嫉妒恨啊。可今天正好相反,我都有点可怜他了,好歹是常务副局长,个人银行账户里只有几万块的存款,这正常吗?

叶雯婕问:你想告诉我什么?太清廉了,一个这么好的官是得过得好点?

何劲松说:那倒不是,多了感觉不对劲,这少了也感觉不对劲,反正怪怪的。

何劲松说着,像是发泄一样,把车子忽然开出,让叶雯婕不得已趴了一下。

叶雯婕问:我说小何,你的驾照是地摊买的吧?

这时,叶雯婕的电话响起,她接起,说:喂?

法院门口,郝楠边走向停车位,边打着电话说:我说你还真是贵人难找啊,在哪儿呢?好,等我会儿,我找你有事。

市纪委监委门口马路上,何劲松按照叶雯婕的要求把车停在街边。

刘长峰和文静的车子也刚好到,刚好看到唐辉、徐航出来。

刘长峰下车说道:文静,你把车开回单位吧。我有点事情。

文静点头,驾车驶入监委大门。刘长峰迅即离开。

徐航看到唐辉走向叶雯婕,揶揄道:哈哈,唐辉,想打大美女的主意啦!

唐辉说:臭丫头,别胡说。我有事情找她。

徐航也驾车驶入监委大门。

唐辉走向叶雯婕,问:雯婕,查得怎么样?

叶雯婕说:回头我们见了杨主任一块儿再说。

唐辉问:你在?

叶雯婕说:在等一个朋友,她正好在这儿附近。不急吧,也就等十分钟。

唐辉问:朋友?男朋友?

叶雯婕笑道:呵呵,没那福气。

唐辉说:哎,那真说不清楚是男人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了。

叶雯婕刚想发作,看到唐辉已经背过她去低头看手机。

郝楠的车驶到叶雯婕车旁,探出脑袋问:知道我给你送什么来了吗?

叶雯婕不解地问:你送我东西?

郝楠说:转送。

说着,郝楠递出一条围巾给叶雯婕。

叶雯婕接过围巾,看了看太阳,说道:蛮合季节的哈!

郝楠解释道:拿着吧,这可是你竭力保护的那位民工母亲亲手给你织的,她原本去法院找你,没想到正好赶上我开庭一个案子给遇上了。

叶雯婕望着手中的围巾,想起那位民工母亲一针一线的辛苦,好一阵感动。

郝楠说:行了,我也不耽误你的大好青春了。

郝楠刻意探头往叶雯婕背面的唐辉看,有点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拜拜!

叶雯婕说:别多想,是我同事。

郝楠说:我没问啊,帅哥,拜拜!

不远处正看手机的唐辉随口回答:拜拜,美女!

郝楠愣住,说:唐辉!

唐辉冷不丁看去,也跟着愣住了,问:怎么是你?

郝楠有点哭笑不得地说:整天跟我说忙,连一起吃顿饭的工夫都没有,敢情跟大美女在一起,怪不得呢?

唐辉说:我跟你说,我们是在工作。

郝楠问:工作?

唐辉说:跟你说,你也听不明白,有事没事?

郝楠说:有事!好不容易让我逮着你了,跟我走一趟。

唐辉问:上哪儿?

郝楠说:甭问,今天你归我了。

市纪委监委技术部电子证据鉴定中心内,何劲松凑到技术人员后面,盯着电脑屏幕。

何劲松问:按你的逻辑,这次应该是重磅材料吧?

技术人员说:差不多,破译难度和之前那个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看样子,你们破案的关键点可能就在这儿了。好像她放在云存储啦,还加了密,我们不知道她的密码,估计得费点时间。

何劲松问: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技术人员回答:像是文字材料,也许是图片资料,现在都还不能确定。

何劲松鼓励道:加把劲儿。

技术人员回答:那是肯定的。

何劲松说:好,今天就弄出来吧。

技术人员有点傻眼,说道:我怎么有种被兄弟挖坑活埋的感觉?

何劲松笑了。

“八室”工作区内,徐航在本子上画着案情分析图,画不下去了,揉成一团,扔出,正进废纸篓里。

徐航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浆糊了,一会儿觉得就是段厚德没跑,一会儿觉得是在往歪路上走,您是前辈,指条明路吧,省得我现在闹心。

叶雯婕苦笑道:前辈不敢当。不过,如果还不清晰,我倒是建议明天再进行一次走访调查,或许是我们遗漏了什么,还不知道。

徐航说:只能这么办了。(寻找着某个人的样子)何劲松跑哪儿去了?

唐辉说:刚才他跟我说了一声,说那个电话号码还没搞清楚,他去查查。

叶雯婕说:这个我知道,他在技术部门那边。

唐辉说:我也去看看。

徐航问:怎么这么坐不住呢?

唐辉并不理会,刚想出去,门忽然开了,和何劲松撞了个满怀,一个着急忙慌,一个满脸惊喜。

何劲松兴奋地说:好消息,破译了!

众人都感到一阵惊喜。

夜晚。办公室,杨震正认真地看着打印出来的材料,足足有厚厚的一沓纸。

办公区内,其他办案人员边看着,边吃着盒饭。

徐航倒了一杯水放在杨震面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杨震手里的材料。

杨震正在看的一沓文字材料正是《我和D不得不说的事情》,他喃喃自语道:D是谁?段厚德吗?还是董明理?

徐航说:杨主任,我继续研究下对段厚德的举报信,看能否找到举报人。

说完,徐航带上门出去了。

夜已经很晚了。“八室”工作区,众办案人员终于可以下班了。

唐辉说:何劲松这小子还没信儿,不会出什么事吧,他平时毛毛愣愣的,办事情不知道把握分寸——

叶雯婕说:据我观察,何劲松是个冷静、心细、理性的人。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倒是你,需要好好反思。

唐辉有点尴尬:呵呵,我不也在成熟嘛。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唐辉说着,边等待手机接通,边开门走出去。

私人手机店内,店主盯着电脑屏幕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说,这个点儿了,你不饿、不困?

何劲松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说道:也饿,也困。

店主说:那你能不能饶了你自己,也算是饶了我,今儿先到这儿,我可是要关门歇业了。

何劲松有点焦急地问:怎么还没出现呢?

电话响起,接听。

何劲松笑道:唐辉,有何指示?

店主问:您老明儿也能来这儿继续看,成吗?

唐辉电话里问:需要我过去帮你吗?

何劲松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就麻烦您带个硬盘过来吧,我把监控资料拷回去研究。

市纪委监委大院外,唐辉开着宝马车出门,却被另一辆宝马车拦住了去路,他正想下车,忽然愣住。

前面的车里出来的是郝楠,她敲了敲唐辉的车窗,他无奈地拉下车窗。

唐辉说:你还真是执着啊!

郝楠说:我说了,今天是我的了。

唐辉说:今天也没剩几个小时了,要不咱改天吧?

郝楠说:不行!走,跟我去吃饭!

说着,她绕着弯儿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唐辉问:你不开你的车了?

郝楠说:给朋友打了一个电话,帮忙开走,他现在就在车里呢。

唐辉半信半疑,看去,前面车里真探出个脑袋,正冲着郝楠摆手告别。郝楠同样摆了摆手。

车开走了。

郝楠挑眉:你也开吧,别堵着人家的路。

唐辉苦笑道:好,我开,我败给你了。不过,我得先给何劲松送移动硬盘去,路上你可以琢磨下到哪儿吃夜宵哈。

郝楠有点得意忘形,打开车载电台,是音乐频道,跟着哼唱起来……

唐辉说: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郝楠拧了他一下:什么意思啊你?

唐辉说:这是俩饭店名,我在想着领你去哪家——

郝楠说:好啊,那就去第二家,正道是沧桑,别告诉我你不认路。

唐辉说:我可是活地图,但是啊,那家太没特色,口味也不正宗,我还是领着去——

电台广告进入:目标有多远,我们就能走多远,德昌集团。

唐辉忽然愣住。

郝楠说:不行,我今儿还就认准了。

郝楠看见唐辉竟然做了个轻声的动作,她忙低声问:怎么了?

唐辉说:刚才的广告词是什么?

郝楠说:反正不是饭店,又想跟我弄什么鬼名堂?

唐辉说:帮我回忆回忆。

郝楠说:你平常开车不听电台啊,每天都有,我都听出耳茧了。

唐辉说:快说!

郝楠望着唐辉严肃的样子,疑惑地问:目标有多远,我们就能走多远,德昌集团。

唐辉说:这么快就成集团了?你是律师,对这个公司有了解吗?

郝楠说:多少知道点儿。

唐辉说:快说!

郝楠又是一愣。

办公室内,杨震还在翻阅那叠材料——《我和口不得不说的事情》,他不时低头沉思。

这时电话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杨震接起。

电话里传来一个声音说:我是柳茹萍。

杨震震惊……

三十分钟以后,杨震出现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曹刚的办公室内,杨震、曹刚相对而坐。

曹刚说:我们通过DNA等技术鉴定,确认了死者叫卢海燕,是车主柳茹萍的闺蜜。两人关系极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衣服都互穿,车子互用。我们查了卢海燕的背景和相关人员,初步排除卢海燕被情杀、仇杀等各种可能。凶手应该是针对柳茹萍来的。从交通部门调取的监控录像可以判断,那天应该是柳茹萍驾车,中间接上卢海燕,其后,柳茹萍下车,卢海燕驾车去办事。凶手可能误以为驾车的是柳茹萍,引爆了炸弹。

杨震说:曹副支队,我同意您的分析。我刚接到柳茹萍的电话就急忙赶过来了。这个材料您先看看,是柳茹萍写的。请注意保密。

曹刚接过材料:好。

杨震说:柳茹萍处境非常危险了。如果是凶手想除掉她,发现柳茹萍还活着,必定会再次加害她。

曹刚说:是。当务之急要尽快找到柳茹萍。

杨震说:知情者不宜多。尤其要保密。我们及时互通信息。

曹刚说:好。

上午,阳光明媚。

市商务局会议室里传来一阵阵掌声。

段厚德微笑着站在主席位前,示意安静,他中气十足地说道:什么才是发展?有没有一个定性的标准证明我们是在发展?我们可以把它上升到理论高度,也可以把它看作是家长里短。我总结,发展就是我们踏实地按照规划迈开步子……

郊区公路上行驶的车里,刘长峰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文静,于是把车载电台音量开到最大。

文静忽然醒了,揉着眼睛望向车窗外:怎么还没到呢?

办公室内,杨震戴蓝牙耳机接电话:柳茹萍女士,我们在哪里见面?这是我的手机号……

循着杨震的视角,桌上手机显示录音状态。

柳茹萍电话里平静地说:等我的电话吧。我暂时还不想见你们。

杨震提醒说:我们担心你的安全。务必注意安全。

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声音。显示柳茹萍已经挂断了电话。

杨震着急又很无奈地摇摇头。

市商务局大楼对面公用电话亭里,一身黑衣的柳茹萍放下话筒,走出电话亭。

柳茹萍望着对面的市商务局,戴上墨镜,叫了一辆出租。

市商务局会议室里又是一片掌声。

段厚德微笑着,刚要坐下: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差点忘了,咱们单位的用纸问题需要注意下了,我手里这份演讲稿是用三号字体打印的,太浪费了,用标准小四号字就可以了。

段厚德让市商务局在座的公职人员都有些自惭形秽。

某郊区乡镇公路上,刘长峰车行驶得很慢,他发现车窗外路过一个村民。刘长峰忽然停车,像是发现了什么,迅速地下车跑了出去。文静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一路跑出。

刘长峰追上了村民:老乡,老乡,打听个道儿。

村民打量着刘长峰,看到了远处刘长峰他们开的越野车,满脸狐疑。

刘长峰问:段厚德家怎么走?

村民指了一个方向:前面拐弯,最气派的那家就是。

刘长峰说了声“谢谢”,转身要走,却被村民喊住了。

村民问:你们这是——

刘长峰说:您认识他,对吗?

村民:这十里八村的谁不认识他啊。

刘长峰来了兴致:哦,那能不能说说他的事。

村民:可以,但这事还是跟我去村委会说吧。

文静问:村委会?

村民:我就是这儿的支书,我看着你们像是为公事来的,公事还是去正式的地方说好。

文静看了看刘长峰,他笑了笑,刘长峰说:成,那上车吧。

村民犹豫了一下,说:成!咱也坐回公车。

刘长峰刚刚打开车门,忽然一声爆炸声把他吓了一跳。

村民却很从容地打开了车门,上车,说道:我们这儿常年开山,没事。

车子很快到了村委会。下车后,一行人进到村委会办公室,村民用铁杯子端上来两杯茶,放在刘长峰和文静面前。

文静有点嫌脏没喝,刘长峰不在乎地大口喝起来。

村民热情地介绍说:我一直是村委会的成员,前两年刚当上的这个支书,你们问的段厚德可是我们村的名人,全村都指望着他做靠山呢。你们来,是不是因为他犯事了?

刘长峰忙说:没有,是私下了解下他的情况。

村民问:要提拔?

刘长峰说:具体什么……您就别问了,我们也不方便说。

村民笑道:明白,明白,组织上的事都得保密。

刘长峰问:能不能说说这个人呢?

村民:要从小时候说起吗?

刘长峰说:可以。

村民:那话可就长了,他小时候家里穷啊,不过,越是穷越有志气……

“八室”会议室里,刘长峰已经展示完幻灯片,文静将灯打开,顿时房间明亮起来。

刘长峰说:然后凭借着不服输的劲头成为家乡第一个大学生,再然后毕业分配到基层工作,靠着勤奋和突出的能力慢慢坐到了今天的位子。在家乡人的眼中,他不仅是骄傲,更是一位难得的亲民干部。他每次回家都会在村头下车,一路走回家,就像没当官之前一样,和每个乡亲们都面带微笑,没有丁点儿架子。

杨震问:大家有什么看法?

徐航说:看起来还真是个好官,我还真就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不管问谁,赞声一片。我越来越感觉我们调查错了方向,这案子压根儿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或许就是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没有所谓的幕后。

叶雯婕说:我认为不是没问题了,而是更有问题了。

杨震意味深长地说道:结果无非两个,要么我们查出了一个清官,要么我们查出了一个大奸似忠的贪官。

众人都在回味杨震的话,搞怪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原来是何劲松在偷偷玩手机游戏。

刘长峰喝道:何劲松!

何劲松问:要我说吗?

何劲松望着大家说:我倒认为他还真是个好官。我们村也有后来做了官的,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一回老家就趾高气扬,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在外做了大官。段厚德的这些细节不是一个人想装就能装出来的。

唐辉说:即便是装的,长期坚持下来,装也会成为习惯。

杨震问:柳茹萍的账查了吗?

叶雯婕说:我们还在查。目前银行方面查到的是,最后一笔钱是在她出事前三天入账的,打款是以德昌公司名义打的。

杨震若有所思:德昌公司?德昌公司……公司老总是不是叫董明理?

叶雯婕说:对。

杨震低头思考着,忽然抬起头对唐辉说:唐辉,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德昌公司的老总有重大嫌疑,你和徐航去盯盯这个人。

唐辉答应一声就要走。刘长峰看了一眼杨震,又看了一眼文静,欲言又止。

杨震没有注意到刘长峰的反应,他提醒唐辉说:等等,这个人应该是个头脑聪明的人,千万不要让他发现蛛丝马迹。

唐辉说:明白。

唐辉和徐航快速地出了门。

杨震说:昨晚我去刑侦支队了,死者不是柳茹萍,是她的闺蜜卢海燕。

叶雯婕震惊,她问:柳茹萍呢?

杨震说:柳茹萍给我来过电话,是从公用电话亭打来的。她不愿意接触我们。我和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曹刚分析,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目前尚不清楚消息是否走漏。你和其他同志想办法找到她。这件事知情者越少越好。

叶雯婕说:杨主任,您放心。

德昌集团公司外,刘长峰、文静的车停在街边。唐辉、徐航的车缓缓驶来。

徐航发现了刘长峰的越野车,低声问:老唐,刘主任也在盯着董明理,我们怎么办?

唐辉说:杨主任布置任务时,怎么没有告诉我这事?徐航,我们窝在这里等。别惹刘主任,他那个火暴脾气,我们都受不了。

说完,唐辉拿出望远镜望向董明理的公司。

刘长峰没有发现唐辉他们,他也在盯着董明理的公司。他顺手接过文静递来的矿泉水,刚喝了一口,就有些不耐烦了,说:文静,走!

文静问:刘主任,上哪儿?我们还没发现目标呢。

刘长峰说:这样等什么时候是个头?不如来个出其不意,我敢断定,这小子现在指定在里面。

文静问:要不要向杨主任汇报一下?

刘长峰说:下车!

刘长峰说完就下车,甩上车门,大踏步朝大楼里走去。文静见状,只能匆匆下车,跑步跟了上去。两个人直冲冲地走进大楼,竟然没有人拦着。

文静纳闷地问:这公司怎么没有前台和保安呢?

刘长峰说:你都看什么了?这个点儿正好是换班的时候,估计也就五分钟,快点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电梯前,电梯门打开,保安正好走出来和刘长峰打了一个照面,两个人故作平静地钻了进去。

董明理正对着办公室里一盆花发呆,摘了两瓣花瓣,像是发泄一样用力攥着。

忽然传来敲门声。

董明理说:请进!

刘长峰和文静走进来。

刘长峰说:董总,别来无恙啊!

董明理疑惑地望着刘长峰,终于认出来,不悦地问:你又来干什么?怎么进来的?

刘长峰说:敲门进来的。

董明理说:很好,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刘长峰问:你和柳茹萍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董明理说:不认识。

刘长峰问:那你的公司怎么会给她汇钱?

董明理说:不知道。

刘长峰压抑着情绪,盯着董明理,而他竟然闭上了眼睛,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刘长峰忽然起身,走到董明理面前,和他对视着。

董明理有些害怕地问:你想干什么?想打人?

刘长峰被逗笑了,说:我就说嘛,你指定不是一个胆大的人。

刘长峰转身回去,说道:现在的证据已经足够让他接受警察审讯的了,一会儿跟刑警打声招呼,直接转送市公安局看守所算了。

董明理一下子慌了:不是,不是,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八室”工作区内,叶雯婕正在帮着何劲松看监控录像资料,忽然电话响起。

叶雯婕说:好,马上赶到。

叶雯婕拍了下何劲松说:走!

何劲松说:已经看到三分之二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有发现了——

叶雯婕说:回来再看,现在有任务了。

何劲松急忙点击暂停,小跑着跟上叶雯婕,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市公安局看守所提讯室,曹刚等人正在审讯孔强,他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了精神。

曹刚说:孔强,抓你肯定是有原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不交代照样要接受法律制裁,交代是给自己留条退路。

孔强说:我什么也没干,就老老实实修车,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问,修理厂附近的人基本都认识我。再说了,我和那个什么柳什么萍根本不认识,我干吗要做这种事情呢?

曹刚问:你做了什么事情?

孔强愣住了:我——

有警察走过来,跟曹刚耳语几句,曹刚紧接着走出。

曹刚走出来,在走廊里看到了叶雯婕和何劲松。

叶雯婕问:曹副支队,怎么个情况?

曹刚说:我们从被炸宝马汽车里发现的残留遥控装置上发现了这家伙的指纹,他自己开了一家小型修理厂,对汽车非常熟悉,更加大了他的嫌疑。

曹刚跟着叶雯婕、何劲松进了监控室。从监控室可以清楚地看到、听到刑警预审在对孔强审讯。

预审员问:你最后一次见柳茹萍是什么时候?

孔强说:不认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柳茹萍。

预审员问:不认识?

孔强说:我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曹刚遥控审讯,指示让预审员把柳茹萍的照片拿给了孔强。

孔强看了一会儿,承认道:我给她修过车。

预审员问:什么时候?

孔强说:记不清了,大概一个星期前吧。

预审员说:说,继续说。

孔强说: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找我来修车的人多了。

预审员问:她开的什么车?

孔强回答:好像是宝马。

预审员问:一个开宝马车的人到你的店里修车,你觉得可能吗?

孔强回答:怎么不可能,小毛病我就能处理,干什么非得去 4S店,我这里便宜。

预审员说:说说当天的情况。

孔强有些不耐烦,低头想着,他回忆道:那天我在修理厂,刚从柳茹萍的车底下爬出来。我习惯性地拍拍手,说:好了,没问题了。却没有人答应,我好奇地看去,柳茹萍正在不远处打着电话,很气愤的样子。柳茹萍说:告诉你,你也不要逼我,到时候谁也没好果子吃。我威胁你?分清楚状况好不好,到底是谁威胁谁呢?我最后警告你,别把我逼疯了,否则咱们同归于尽!最后,柳茹萍愤怒地挂断电话,瞅了瞅问我:多少钱?我笑着伸出一个巴掌:五十。柳茹萍开始翻包,拿出一张卡:刷卡可以吗?我一时真有点不知所措,我这没有POS机,没法刷卡。

预审员问:那最后给你钱了吗?

孔强说:我帮她叫了一辆车,她去银行取款的。你说开这么好的车,连五十块钱都没有的人指定也不是她的车,不定借谁的呢。再说了,瞅她的样子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走投无路,最后是自杀的也说不定。哎,你们有没有调查过,她死前买没买过巨额保险之类的?

预审员问:你什么意思?

孔强说:侦探小说我看得多了,这种事情,动动脑子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预审员说:交代你的问题,侦破的事不用你操心。

孔强说:我的事情已经交代完了。

预审员问:那为什么柳茹萍车里的遥控器上有你的指纹?

孔强反问:我给她修车,当然会碰到她车里的东西,怎么了?

监控室里,曹刚、叶雯婕、何劲松仍旧在密切关注预审情况。

董明理办公室内。

刘长峰问:那你是坚决不承认和柳茹萍有关系了?

董明理不麻烦地回答:好,我承认和柳茹萍有关系,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不想和她这种人沾上边,真是活着一堆麻烦,死了也不饶人。

刘长峰心中一阵惊喜,董明理应该不知道柳茹萍还活着,他继续问:董总,你怎么知道柳茹萍死了?

董明理回答说:电视都报道了,她开的车我认识。

刘长峰问:这城市很多台宝马,就从新闻里辨认出这车是柳茹萍的?你视力够好的?

董明理说:宝马车是不少,但柳茹萍开的这款,这个城市只有两辆。

刘长峰问:另外一辆呢?

董明理说:我好像在你们市纪委监委门口见过,应该是你们的人开的。

刘长峰知道,另外一辆宝马车可能是郝楠开的,他继续问:你刚才说柳茹萍“真是活着一堆麻烦”,什么麻烦?

董明理说:当时我正忙着谈项目,手头资金并不是很充裕,可她来管我借钱,也不管我死活非要借,还用她的关系威胁我。我迫于无奈就借给了她,当然,我也知道这钱很有可能打水漂儿。

刘长峰问:还用她的关系威胁?什么关系?

董明理说:我哪知道这女人啥关系,反正她官场的关系很多,我是商人,官场的关系哪个我都得罪不起。就像你们,想传我就传我,我敢不跟你们走吗?

刘长峰不想陷入打口水仗,就继续围绕柳茹萍“借钱”的问题发问:柳茹萍当时用的什么理由?

董明理说:她说他弟弟要出国,需要钱。

刘长峰说:从时间上算,你当时在谈的项目就是为市商务局新楼装修吧?

董明理说:是,就是这个项目。哎,你们不会以为我这是行贿吧?我要是行贿,找她干什么啊,八竿子打不着边,再说我这个项目可都是正常手续办理的。我们公司赢得招标那是靠着较好的声誉和最好的性价比,跟其他任何事情都不相干。

刘长峰连珠炮似的发问:柳茹萍问你借过几次钱?每次都借多少?是现金还是转账?还了没有?啥时候还的?

董明理想了想说:不算这次,还借过两次。一次是她结婚,说要筹备婚礼,借了 30 万,是现金,她未还;一次是买房,借了 50 万,说是新房装修,也是现金,没有还。我要从公司或者个人账户转账给她,她坚持要现金。我让财务去银行提的现金,我当面给的她。

刘长峰问:柳茹萍没打借条?

董明理说:我没让她打,她不可能还的,打了也没有意义。

刘长峰问:你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借钱,实际上送钱给她?

董明理说:你以为我愿意?我在滨海的很多项目,要想顺顺利利地开展,哪个婆婆都不敢得罪。别看我表面上风风光光,背地里受了多少窝囊气……

刘长峰说:一个小科长,你就怕成这样?谁信?是不是小科长背后的人物才是你害怕的?

董明理被说中了,低下头去:小科长也是爷,得罪不起啊!

刘长峰说:还有呢?

董明理说:没了,我还能有什么事,我压根儿就没事嘛。

刘长峰在杨震办公桌前来回踱着步,杨震看得头晕。

杨震说:长峰,你能不能坐下来?我看着头晕。

刘长峰说:你说这个董明理和柳茹萍真就这么点关系吗?明摆着是不可能的事,她一个小科长有什么值得董明理这么害怕的?怕是害怕她背后的靠山吧?

杨震有些生气:那你想怎么办?直接硬闯人家办公室,事先都不跟我说一声,现在问不出状况知道着急了,怎么就不事先想好了再作决定呢?

刘长峰说:对付这种老油条就得死缠烂打,跟他们耍伎俩只有咱吃亏的份儿。

杨震说:这是谁吃亏的事吗?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打草惊蛇了。

叶雯婕说:刘主任,这点我也觉得是你做错了,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擅自做主了呢?董明理是我们现在能掌握到的证人里最重要的一个,一旦打草惊蛇,接着他们私下串供,咱们接下来的案子还怎么查啊?

刘长峰一时没话了,生着闷气。

杨震缓和下来:长峰,现在跟以前不同了,咱们以后的行动一定要统一步伐,个人意志有时候会影响整个大局的。

刘长峰忽然离开:行,我错了。我再去审一遍那小子,我就不信了,就算是玉皇大帝,他也得暴露出来点毛病。

看着被关闭的房门,杨震叹口气,一个人静静地想着什么。

叶雯婕意味深长地说道:刘主任有些不淡定啊。

杨震笑道:呵呵,有打老虎的冲劲是好事,关键是要用脑子。

叶雯婕说:我总是感觉咱们在接手这个案子的开始就遗漏了很多细节,一环总是不能扣一环,中间很多讲不通的地方都搁浅了。就像现在这样,无论谁交代的话都要拿来分析,但又都要时刻保持怀疑。

杨震说:柳茹萍有消息吗?

叶雯婕说:我和何劲松找了柳茹萍可能的十几个去处,都没有结果。我觉得有一处最可疑?

杨震说:嗯?

叶雯婕说:柳茹萍的丈夫或许知道她的下落。你想,出了这种事,她能去哪儿?住哪儿?自己家和父母家已经不安全了,宾馆也不敢住,只能是最好的朋友处,而最好的朋友卢海燕也被杀了。她只可能找已经分居的丈夫。我相信,我们不尽快找到柳茹萍,那些想杀她的人迟早也会找到她。

杨震说:你和何劲松马上去找一下她丈夫,注意方式方法。另外,你带何劲松顺着我们之前的思路重走一遍,看看有什么发现,随时保持联系。

叶雯婕说:爆炸现场?

叶雯婕一边驱车到爆炸现场,一边想着什么。她和何劲松下了车,发现爆炸现场已经恢复了通行,已然看不出这里几天前曾发生过恶性事故。

叶雯婕在街边冷饮摊买水,摊主张婶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水递出来,她接过水的同时给了钱。

叶雯婕说:谢谢!

张婶:当时是挺奇怪的,你说哈,明明是警车,可遇到事故竟然不停车,还急着要离开。我当时就想,我们老百姓有事了,不就是报警吗?

叶雯婕喝着冰水:你当时看清楚警车里的人了吗?

张婶:当时他急着离开,是贴着边走的,而且很慢,我看了个大概。

叶雯婕问:您能想起这辆车的车牌号码吗?

张婶回忆着:这个当时我还真留心看了一眼,但这几天一过,又没什么印象了,好像尾号是“58”,对,没错,是这两个数字,因为我是这年出生的。

叶雯婕边记录边问:那如果您见到本人,能认出来吗?

张婶:可以试试,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叶雯婕说:那您现在方便吗?

张婶犹豫地望着自己的小摊子。

叶雯婕明白张婶的意思:放心,您这一天的钱,我们会赔给您的。

很快,张婶被请进了市纪委监委询问室。

何劲松在放着照片幻灯,张婶站起身有些眼花地分辨着,最后指着一张,很确定地望着一旁的叶雯婕等人。

张婶:应该就是这个人。

叶雯婕等人同时看去——正是孔强的身份证照片。

张婶:如果这些照片里有那个人的话,就准是这个。要是照片里没有,那就不好说了。

叶雯婕说:谢谢您!

张婶:应该的,我也是读过书的人,知道帮忙抓坏人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何劲松说:我们说过他是坏人吗?

张婶:这还用说啊,大白天开着警车,不穿警服,见了事就抓紧跑,明显不是好人。

张婶认真的样子把叶雯婕等人逗笑了。

市公安局看守所提讯室内,唐辉坐在预审台后,徐航一起参与提讯。唐辉盯着疲倦的孔强,示意徐航给孔强倒一杯水。

唐辉说:孔强,你说你和柳茹萍就是客户关系,只见过一面,可是,我们想知道,爆炸案那天,为什么你会出现在现场?

孔强为之一惊,随后故作平静地说:有证据吗?谁告诉你们的?那天我就在修理厂。

唐辉示意徐航播放警方提取的监控视频,监控视频中,孔强驾驶警车出现在案发现场。

孔强看到视频证据,低头不语。

唐辉说:你可以不说,但我们一定会找出答案。

孔强狡辩说:即便我出现在现场,那也可能是路过,当时路过现场的人多了,干什么非逮到我没完没了?我说,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唐辉问:我现在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的修理厂除了能修宝马,警车在你维修的范围之内吗?或者说,公车也会去你那里修车?

孔强一时有些糊涂了。

唐辉问:怎么,修没修过都不知道了?

孔强说:没有,我一般没接到过修理公车的活儿,但也保不齐,我每天都修车,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呢。

唐辉问:那你会不会在车主来提车之前,开你修好的车呢?

孔强回答:干这行的都这样啊,反正车主还没来,我们有事临时用用很正常,也算是帮车主试车了嘛。这都不成?

唐辉说:既然如此,我们还算能勉强帮你解释,为什么案发那天你能驾驶警车出现在现场?

唐辉观察着孔强的反应,孔强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夜晚。“八室”工作区内。

电脑前,何劲松用胳膊支撑着脑袋快要睡了,电脑屏幕上播放着手机店里的监控视频。何劲松身子一歪,醒了,继续看视频,忽然眼前一亮,急忙摸到鼠标,暂停倒退,再暂停。

电脑屏幕上:戴着鸭舌帽的段福从手机店离开时,抬头看了看监控探头。

何劲松看到此,心中一喜,着急忙慌地离开……

正苦于没有对策,刘长峰在房间来回踱着步,随着开门声望去,有点气愤。

刘长峰的办公室门被推开,杨震快步走了进来。

杨震说:刘主任,董明理说实话了吗?

刘长峰不禁为难地说:这家伙交代曾被柳茹萍借钱三次,实际上是柳茹萍索贿。柳茹萍背后的人物,他死活不说,打算是死扛到底了。

杨震说:放了吧。

刘长峰说:还没到点儿呢!我再去试试——

杨震问:你感觉有用吗?

刘长峰一时无语。

杨震说:这种人明显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如果咱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望着有些懊恼的刘长峰,杨震安慰道:既然不能拿下他,那就趁早放了,让他也得意一时。

刘长峰点头说:是我太心急了。

杨震安慰地拍拍刘长峰的肩膀走开了。

不一会儿,何劲松走了进来,说道:找到了。

刘长峰问:什么?

何劲松说:最后和柳茹萍通话的号码,买这个号码的那个人找到了。

刘长峰惊讶,快步离开,关上了门。

市纪委监委办案点谈话室内,董明理在询问笔录上飞快地签上了名。

董明理走出讯问室,白了一眼一旁的刘长峰、文静、何劲松。

董明理说:我就知道是这种结果。我说你们整天闲着没事,喝个茶看个电影总比给我们这些干正事的人安绊脚石要强吧?

文静不耐烦地问:你走还是不走?

董明理说:走,当然走,我不走,你们也不管饭啊。

文静说:你——

刘长峰说:你要是不想走也可以,我们也没工夫陪你。你要是愿意继续留在这里,我倒是巴不得啊。

董明理说:别,我希望咱们这回是永别!

刘长峰说:那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正好准备下以后的事。

董明理说:甭跟我玩这套,要是再没有证据随随便便打扰我,我告你们去!走前给你们提个醒,不要打着纪委监委的旗号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董明理很嚣张地离开了。

文静说:刘主任,这种人你都能忍得住?这种人没问题?我当鬼也不信啊!

刘长峰说:跑不了他,指定有问题。何劲松,待会儿跟我去趟市公安局。

何劲松问:干什么?

刘长峰说:你说呢?你发现的线索。

何劲松恍然大悟一般,忙说:对,那个人指定和柳茹萍的死有关系,跑不了。

刘长峰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手里的询问笔录上“董明理”的签名。

刘长峰说:这字好像在哪儿见过啊?

文静、何劲松好奇地凑过去:是吗?这字儿一般啊。

市公安局看守所提讯室里,曹刚和预审员正在审讯孔强,他们在等待孔强主动交代。

孔强说:好吧,警车是修的,因为第一次修警车,所以忍不住好奇就开出去了。本想威风一次,看看交警到底还敢不敢拦我?

监控室内,坐着唐辉和徐航,两人听到孔强的交代不禁惊讶地相视,似有疑惑。

孔强说:但是我还是没敢闯红灯,一路上想着多兜兜风吧,没想到竟然碰上这种千年一遇的事情。我真不是故意要走那条路的,要不是因为主路堵车——

曹刚说:孔强!请你尊重我们彼此的时间,我们没有闲心听你在这里讲故事。

孔强说:爱信不信吧,这都是真事。

曹刚说:好,我们暂且相信你的话,这么说开警车的人你是认识的,对吧?

孔强愣了一下道:是啊。

曹刚说:长得什么样?警号是多少?联系方式有没有?

孔强彻底蒙了。

曹刚锐利地盯着孔强,等待着答案。

公路上行驶的车内,刘长峰带着蓝牙耳机接电话:什么?等等,我认为曹刚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不至于——

杨震也是带着蓝牙接电话:话是这么说,我也愿意相信曹刚不是这样,可是如果嫌疑人是公安内部的人的话,我们不得不谨慎一下。我认为,把警车给孔强开的人很有可能和购买电话卡的人是同一个人。

刘长峰减速了,想了一会儿说:那我现在就回去。

杨震说:不用,既然已经去了就和曹刚见一次面吧。

刘长峰问:什么意思?

杨震说:去了以后,不要直接问,只是让他们帮忙协助调查出购买电话卡的人的真实身份。另外,见机行事吧,看看有没有机会能找到开警车尾号为 58 的警员的照片,然后——

刘长峰说:明白了。

刘长峰瞄了一眼车窗外,杨震的车相迎擦车而过。

刘长峰说:你现在什么位置?

杨震说:可能刚刚和你错车,曹刚刚刚对孔强进行了第二次审问,依旧没什么进展。但孔强今天的话提醒了我,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内部人,这个人有权力公车私用,有反调查意识,有随时了解侦破进程的机会,有随时潜逃的可能。所以我想到这些,就迫不及待地想听听你的意思。

刘长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吧。

十一

某隐秘会所包间内,段厚德神情肃穆地打着电话:情况不是很明朗,最好还是准备准备吧。

段厚德说:我这儿不用担心,主要是你。

段厚德说:一个月吧,等我帮你安排好了之后你再回来,工作有什么可惜的,我还不能给你安排了?等你回来我再给安排一个更好的。

段厚德说:好,手机换号的话随时告诉我。

段厚德想着什么,把手机放在一边,看了看身边的董明理,笑了。

董明理阿谀道:就知道段局能掌控全局,这下我就放心了。

段厚德意味深长地问:你怕什么?

董明理心虚地笑了,说:是,我清清白白的,怕什么?这不是替您担心嘛。

段厚德问:我有什么好怕的?

董明理说:对,对,我都没什么事,您就更不能有什么事了。

段厚德试探地问:你是不是一直都认为柳茹萍的死和我有关系?

董明理尴尬地说:这个——我主要是担心柳茹萍死了以后,她的一些破事儿会牵扯到您。当然,她肯定和您没什么关系,就算她的那点破事跟您牵扯上了,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大事。不用怕,不用怕,呵呵,有什么好怕的?

段厚德冷笑一下: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咱们两个人是清清白白的。我和柳茹萍,你和柳茹萍都是朋友关系,她死了,可能是她得罪的人太多,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一个堂堂的局长不至于因为一个女人而自毁前途——

董明理说:对,对,那倒是!

段厚德说:说不定她是走投无路,选择了自杀呢。

董明理听得有点蒙:自杀?

段厚德说:这种死法总比安安静静在家里死要好很多吧,你不是不知道她的出身……

董明理若有所思地问:你是说她用这种办法骗保?

段厚德说:对于一个把钱看得比命重要的人,你说呢?

董明理想着:可能还真是这么回事。

董明理忽然很气愤地说:这臭娘儿们,也忒阴损了吧,自己想骗保,算是最后孝顺父母了一次,咱可以理解,可她这一死倒是让咱们不得安生了。对了,既然是这样,刚才您给段福打电话,让准备什么呢?

段厚德忽然愣了一下,说:柳茹萍死前一直和他有联系,你知道的,纪委监委那帮人向来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也得找出点事来显显业绩,所以我让他找个适当的理由出去躲躲,也当是散散心。又不是什么大事,纪委监委那帮人还不至于无聊到为了丁点儿小事而追到海南去。

董明理竖起大拇指道:段局能坐到今天这位子,我都觉得有点屈才了。

段厚德笑道:过奖了,董兄。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区,刘长峰和何劲松在曹刚的身边,等着曹刚在一堆文件里找着什么。

曹刚拿出一份文件,边翻阅着边说:就是这个了,你们说的情况,其实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但工作疏忽了,没有你们这么仔细,也只是做了询问笔录。这下好了,有了你们提供的影像资料,寻找嫌疑人的希望又提高了。

刘长峰问:现在案情有什么进展?

曹刚说:还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曹刚想起杨震半夜与其对话,杨震提醒他“务必注意保密”。

曹刚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不过,基本上可以排除柳茹萍有自杀的嫌疑,因为我们已经调查出,柳茹萍在死前并没有购买过巨额保险,她本人的保险也只是简单的社会保险。至于她的经济是不是出现问题,也不太可能,因为她的个人账户里有不少存款。对了,你们是不是已经能证实柳茹萍死的背后有腐败问题呢?

刘长峰说:也只是初步调查阶段,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

曹刚一脸无奈。

刘长峰伸出手说道:感谢!

曹刚笑道:该说感谢的是我们,你们把我们的工作都帮忙照顾了,回去工作吧,我这儿也没什么工夫好好招待你们的,抱歉啊。

刘长峰说:哪里话。对了,我们的车好像有点毛病,能不能先借你们一辆警车用用?

曹刚说:这个——不好借,因为我们的警车出警都要有记录,并且二十四小时待命的。

刘长峰问:那要是坏了呢?

曹刚说:有定点维修和定期检查,毕竟警车和普通家庭用车还不太一样。

刘长峰说:哦。

曹刚说:要不这样,这附近我有认识的修车师傅,我让他们过来帮你看看,或者直接开到他们那儿也成,没多远。

刘长峰说:不用了,甭麻烦,这点小事我们自己搞定就成了。

曹刚送走刘长峰,一脸疑惑地自语道:真搞不明白,东一句西一句的,一会儿嫌犯,一会儿警车的,纪委监委人的思维还真是奇怪。

杨震办公室,刘长峰向杨震汇报自己的发现。

刘长峰说:我又去了一趟当地派出所,查出来了,当天驾驶 58 尾号警车出警的人叫段福,是一家保安公司的主管。

杨震问:有背景?

刘长峰愣愣地望着杨震,笑了,说:他是段厚德的本家侄子。

杨震问:相貌能对得上吗?

刘长峰说:我正在让何劲松去找技术人员做比对,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刘长峰的话刚说完,徐航和何劲松匆匆地进来。

何劲松说:有结果了,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

杨震说:通知公安方面抓人!

杨震话音刚落,刘长峰拿起随身包,匆匆就走出去了。

徐航还没有反应过来,忙问:上哪儿这是?

刘长峰说:查地址,抓人。

徐航一听是抓人,立刻来了劲头,喊着“师父”,追了出去。

某小区段福家居民楼。

电梯门打开,刘长峰、徐航带着人走出,段福戴着鸭舌帽一身运动装地走进。刘长峰、段福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电梯门隔断了两个人的视线。

刘长峰和一组警察走到段福家门口,敲了半天房门,始终没有人答应。

刘长峰问:你看到他刚刚回家了吗?

徐航问:怎么了,咱俩不是一起看到的吗?

刘长峰又用力敲了敲房门,依旧没有人答应。忽然刘长峰想起了什么,他想起几分钟前——电梯门打开,他正带人走出,段福戴着鸭舌帽一身运动装地走进,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尤其是段福戴着鸭舌帽的印象很深刻。他又想起何劲松给他看到监控录像里,戴着鸭舌帽的段福从手机店离开时,抬头看了看监控探头。

刘长峰一拍大腿,焦急地说道:让那小子给蒙了,快追!

说完,刘长峰疾步匆匆地带着徐航和警察离开。

某小区,叶雯婕和何劲松在敲一住户的门。连续几次。无人应答。

一邻居估计听到隔壁执着的敲门声,打开自家房门,问:你们找谁?

叶雯婕说:我们找这家住户。

邻居说:这个点儿估计都上班去了。

叶雯婕说:谢谢大妈。

叶雯婕递过柳茹萍的照片,问:大妈,这个人来过这儿吗?

邻居大妈谨慎地看着照片,说:我眼花了,看不太清楚。对,前天晚上来过,我刚好倒垃圾碰见。以前来过几次,和我隔壁的小伙子老吵架。你们找她干吗?

叶雯婕说:呵呵,大妈,是工作上的事情。

邻居大妈:多俊的姑娘,估计得罪人了。好几拨人都找她。

叶雯婕警惕地问:好几拨人?

邻居大妈:可不是吗?光警察都来了两拨。有一拨都半夜了还来这儿找。

叶雯婕说:谢谢大妈。

叶雯婕与何劲松故作淡定地告辞。

出了小区,叶雯婕拨通杨震的电话:杨主任,我们刚从柳茹萍丈夫住处出来,准备去柳茹萍丈夫单位……

杨震电话里回复很简洁:好。

十二

滨海国际机场候机大厅里,刘长峰和徐航带着几位警察快速走进,直冲登机口走去。

段福正在等待检票,看到了身后赶来的刘长峰等人,从等候人群队伍里慢慢退出,随后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不时回头望着直冲冲走向登机口的刘长峰。

忽然,段福被人拦住,抬头一看,徐航正冲着他笑,他顿感不妙,撒丫子就跑。

徐航奋起直追,一个飞脚把段福踢倒在地,迅即摁住。

段福说:姑娘,你干啥?我不认识你。

随后刘长峰和几位便衣警察跟过来,将段福围住。

刘长峰面对已经被制伏的段福,亮出了工作证件和法律手续,说:段福,你被刑拘了。

刘长峰伸手想拍拍段福的肩膀,被段福气愤地躲开了,刘长峰的手停在了半空。

很快,段福被押进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问室里,被按坐在椅子上,他的表情很气愤。

段福猖狂地吼道:凭什么抓我?什么理由?

坐在段福对面负责审讯的是曹刚,一名刑警负责记录。

曹刚问:理由你不知道?

段福嚣张地说:什么意思?最好跟我说明白点,要不然我要以你们阻碍执法为由告你们!

曹刚问:你什么意思?你坐飞机出去是为了公务?

段福尴尬地说:那当然,你可以问——我的领导!或者问商务局段局长,我是受委托外出查案的。

曹刚说:一家保安公司啥时候开展查案业务了?即便查案,也不会安排一个人查案吧?编,编的理由也不能自圆其说。

见段福沉默不语,曹刚继续说道:段福,我应该提醒你,我们公安机关不会随随便便抓人的。既然我们敢把你请到这儿来,肯定是因为你有把柄落到我们手里,否则我们请你来的地方不会是叫审问室,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段福说:我明白,是你们不明白,我执行的任务是秘密任务,我同事都要保密。我真没骗您,海南有家房地产公司想在我们滨海城市开展项目,市商务局安排我替他们去当地了解这家企业的状况,看有没有违规行为,当地口碑咋样?我前段时间一直很忙,这会儿也正好到海南游玩几天。不信的话,你可以跟商务局段局长核实一下。

曹刚笑了,说:会的,说不定也会把他请到这儿来。

段福说:你——

曹刚问:你和柳茹萍什么关系?

段福愣了一下说道:朋友关系。

曹刚说:你倒是爽快,什么朋友?

段福说:就是普通朋友,我有媳妇儿。我说你们是什么意思?她死了,就觉得和她认识的人,尤其是公务员就得统统查一遍是吗?

曹刚问:你怎么知道柳茹萍死了?

段福自知说漏了嘴,狡辩道:我看了新闻,她开的宝马车在海滨起火啦。

曹刚问:宝马车起火,你一眼就认出是柳茹萍的车,眼神够好的,这火不是你放的吧?放了想跑?

段福说:你放屁!我跟柳茹萍无冤无仇,弄她干啥?

刑警说:请你注意态度!

曹刚被气得哭笑不得:没想到你狡辩的口才真好。

曹刚走了出去,与监控室的刘长峰、徐航小声说了几句,刘长峰和徐航去了审问室,替代了曹刚的主审位置。

刘长峰说:我告诉你,我们监委如果不是发现柳茹萍背后有值得我们介入的事,也不至于闲得没事干。我们查出柳茹萍死前最后一个电话,是你打的。

段福彻底蒙了,愣愣地想着,忽然恍然大悟一般,问:我是打过她电话,怎么了?

刘长峰问:什么内容?

段福说:催债。

刘长峰问:她借你的钱?

段福说:不是,是她欠我的人情。当初说好了,我帮忙托人给她表弟落城市户口,她承诺给我好处,结果一直没有兑现,我有些等不及了。

刘长峰问:她会求你办事?

段福问:怎么了?我好歹也是公司领导,你还不相信,求我办事的人多了。

刘长峰问: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段福说:不记得了,可能是在饭局上认识的吧。我饭局多,平时就喜欢交朋友,那么多朋友我哪能记得那么清呢?

段福看了一眼审问他的刘长峰、徐航,接着避开了他们的眼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刘长峰说:你自己有没有问题,你自己清楚,我们希望你知道该怎么做,我们现在其实是在给你机会,希望你能有一个正确的态度。不要等我们把证据都一一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段福问:证据?什么证据?

刘长峰说:想看吗?请你想好再回答,一旦摆出来,你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段福有点混乱了,表面故作平静,偷偷搓着手琢磨着。

刘长峰问:想好了吗?

段福说:是,我是和柳茹萍关系不错。

刘长峰问:柳茹萍死的那天你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平常你和柳茹萍都有什么往来?

段福说:我帮过她的忙,要过她的钱,她死的事情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刘长峰说:嘿,敢情你这是带着我们跟你绕弯子呢。

杨震办公室。段厚德走到门前,刻意装了装微笑,然后推门而进。

杨震忙起身伸手去握手,说:哎呦,真久仰久仰!真没想到您能大驾光临。

段厚德说:客气,客气,杨主任,新官上任,我虽然知道但一直太忙没抽空来见见,也是我做人不当,请多包涵,请多包涵!

杨震说:哪里的话,要是拜访也应该是我去拜访您。其实,我早就想见见您,您可是咱们市的名人啊。在咱们市,你可比港台明星有威望啊!(忽然很低声地)要不是制度在这儿摆着,怕有人说闲话,我还真就私下去您家拜访了。

段厚德略微体会了下杨震的话,笑了,说:杨主任真风趣,咱都是光明磊落的人,有点风言风语也不当回事。

杨震走去给段厚德倒茶:这话说得对,咱们公务员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外面的风言风语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咱是问心无愧嘛。

段厚德接过杨震递来的茶杯:谢谢!

杨震问:段局亲自来市纪委监委找我,恐怕是有事吧?

段厚德刚想喝上一口,听杨震这么问,直接把杯子放下了,沉默了一会儿。

段厚德叹口气:我有点儿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请杨主任给指条明路。

杨震观察着段厚德,很警觉地想着,表面却很淡定。

杨震说:呦,那您是高看我了,不妨说说听听。

段厚德说:是这样的,我和段福是亲属关系,他进保安公司也是我帮忙推荐的。我刚刚听说他被公安机关扣下,正在接受调查呢——

杨震立刻板正脸色:段局长,咱们都是公务员,这说情的事可不太好吧?

段厚德笑道:误会,误会!

杨震说:我们相信公安机关不会轻易去地调查某一位公民,如果真是误会,他们也会主动道歉——

段厚德尴尬地笑道:不是这个误会,是咱们两个人之间有误会。

杨震疑惑地望着段厚德。

段厚德说:是你对我刚才的话产生了误会,我不是来求情的,我是来检讨的,希望市纪委监委能对我进行调查。

杨震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点搞不明白段厚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十三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问室内,讯问仍在继续。

段福有些颓废地说:为什么?好吧,我说实话,我和柳茹萍关系不错,因为平时都喜欢泡吧,所以接触的机会多一些。

刘长峰不禁和徐航对视一眼,笑了笑。

段福说:我今天是请假走的,并不是执行公务,就因为我和柳茹萍关系比较好,怕因为她的事受到牵连,所以想出去躲躲。

刘长峰问:她有什么事值得你出去躲?

段福说:没什么大事,都是些小事,我利用职务的便利帮过她一些小忙。

刘长峰说:说清楚一些。

段福说:她社会关系比较复杂,经常会有一些小麻烦处理。她每次都会私下找到我,并给我一些好处——

杨震办公室。杨震和段厚德的谈话还在继续。

段厚德说:是我举荐不利,让一个坏分子进入了干部队伍,如果段福有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也脱不了责任,我来之前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考虑。在这里我想说两句话,首先如果段福真的有违法乱纪的事情,查证属实,请从严处分,千万不要考虑他的背景。其次是请求纪委监委对我进行相关的处分,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段厚德很诚恳,杨震微笑着。

杨震说:段局,您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我估计公安机关请段福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情。弄明白了,没有什么事情,他们也会放人的。公安机关不是不讲理的地方。

段厚德说:是,是,这个我最明白了。唉,都是我太注重个人感情了,说不好会晚节不保啊!

杨震说:段福是段福,您是您,本来就是两个人嘛,您没有必要把段福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如果他犯了错,那也是他自己对不起党和组织。放心,放宽心。

段厚德尴尬一笑道:是啊,我倒是光明磊落了一辈子,所以对小事情也很在意,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名誉有污点。

杨震笑道:理解,理解。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问室内,讯问仍旧在继续。

刘长峰问:就这些?

段福说:就这些,还能有什么?总不能逼着我把没有的事硬往自己身上安吧?

刘长峰忽然笑了,问:特想问你一句,你平时都在哪儿泡吧?

段福被问得莫名其妙:这个有必要说吗?

刘长峰说:对你没什么印象,所以有点好奇。

段福有点惊讶地问:你也去那种地方?

刘长峰没有回答,看了看徐航,她也笑了。

段福说:哎,问完了没有,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刘长峰笑得更让人难以琢磨了,他和徐航离开,关上了门。

段福说:靠!什么意思啊?

“八室”工作区。

叶雯婕正在整理针对柳茹萍案件的材料,当她把董明理的询问笔录进行比较时,愣住了。她把询问笔录放在一边,又把已经收拾整理好的文件拆开,拿出了一份举报信。

两者对比,叶雯婕忽然很惊讶。

叶雯婕自语道:难怪长峰主任说字迹很熟呢。

杨震办公室。段厚德放下茶杯,起身告辞:那就不打扰了,有机会一定亲自到府上登门拜访。真没想到,杨主任和我的性情一样直爽,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啊。

杨震送段厚德出门,礼貌地回应道: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和绝大多数的公务员一样,坚守着起码的党性,让您这么一说,倒觉得挺惭愧。

杨震送段厚德一路走出,挥手告别。

段厚德走了两步,回头看到杨震还在望着他,又挥了挥手。

杨震说:慢走,段局。

段厚德很快消失在走廊电梯间里。

“八室”工作区。杨震走来,被叶雯婕拦住了。

叶雯婕说:杨主任,我有两件事汇报。

杨震说:嗯。

叶雯婕说:我和何劲松去了柳茹萍最可能的去处。发现,柳茹萍的确去了她丈夫的住处,有几拨人找她。其中两拨是公安的,我们与曹刚那边核实了,的确是他们,这可以理解。另外一拨人显然是来者不善的。后来,我们见到了柳茹萍的丈夫。雷文军承认柳茹萍是来找过他,说有人想害他。她说,她之前急着要离婚也是为了保护我。我就问:雷先生,谁会害她呢?雷文军说自己也不清楚,柳茹萍也从没有给他讲过。他们结婚前,柳茹萍就不让他管她的事情。结婚之后,她半夜总接到一些神秘的电话。雷文军感觉,他们结婚之前,她社会交往的圈子挺复杂的。我告诉雷文军,柳茹萍目前处境很危险。我问雷文军:柳茹萍目前在哪儿?雷文军却是一脸难色,说自己也不知道。我告诉雷文军,他这里也不安全。警察都来了好几拨了,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啥事。接着我又告诉雷文军,如果柳茹萍有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她真的有危险。

说到这儿,叶雯婕分析道:我估计,柳茹萍只会在雷文军的某一个最信任的朋友处。她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另外——

说着,叶雯婕递过两份文件给杨震,杨震接过。

叶雯婕说:杨主任,您看看两份文件的笔迹是不是很相似?

杨震拿在手里比对着,也感觉很惊讶,说:马上送技术部门做下笔迹鉴定。另外,我待会儿给曹刚电话,你们就柳茹萍的下落直接联系。

叶雯婕应了一声,拿着两份材料离开了。

“八室”会议室内。所有专案组成员都在,每个人都在思考着。

文静发言:其实,我一直都认为段厚德是个好官,没什么可查的,从一开始怀疑到现在,我们根本没有掌握到任何有实质内容的线索,我倒是越来越倾向,这就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没有继续查下去的必要了。今天他能来,也充分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哪有一个贪官为了自己的侄子而亲自来认错的呢?

徐航说:德昌集团的几个重大项目的确有段厚德的支持,但是不是董明理与段厚德有金钱上的往来待查。现在贪官都学精了,谈事洗浴中心,受贿一对一,现金交易,怕查怕留下把柄。至少我们目前没有发现段厚德的问题。

唐辉说:其实,现金交易也不安全,有权力的官员不收吧不甘心,收了吧不敢存银行,家里嘛没地方放,还得租或者买套房子专门放置受贿的财物,花是不敢花的,也是苦恼。这个时代,贪官都成了过路财神,只是暂时替国家保管而已。

刘长峰说:柳茹萍向董明理要了三次钱,德昌公司财务应该有提现或者走账的记录,我和文静再去核实下。董明理是不是真给柳茹萍了?还有不少疑点。很多问题,还要与柳茹萍当面对质才行。

唐辉说:从目前搜集的证据来看,段厚德帮了董明理没有收好处,柳茹萍索要,董明理不得不给,那柳茹萍与段厚德又是什么关系?

叶雯婕说:回到徐航关于好人坏人的探讨,我觉得人性是很复杂的。好和坏其实没有明确的道德界限,我在市检察院做公诉人的时候,很多犯罪的人都被人看作是好人,甚至犯罪事实确凿,也还有很多人为他求情,就是因为觉得他是好人,即便犯罪也是迫不得已的。

刘长峰说:老狐狸。

杨震问:什么?

刘长峰说:分明就是一只老狐狸,就冲今天这事,他没事,我也觉得他有事了。

杨震被逗笑了。

十四

市纪委监委办公大楼下的大院里。唐辉拉着徐航一路小跑,跑到楼下停车位。

徐航甩开唐辉的手臂,问:老唐,什么事啊?

唐辉说:徐爷,跟我做个实验。

徐航问:你又搞什么鬼名堂?

唐辉说:听我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宝马车)看到这辆车没有?

徐航说:看到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唐辉却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遥控装置:把这个安装到我车驾驶座底下,你来干,我计时。(又递出了钥匙)这是车钥匙。

徐航诧异地问:什么意思,拿我当免费修车工啊?

唐辉说:赶紧的,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弄完了,再跟你说。

唐辉硬生生地把车钥匙和遥控装置给了徐航,弄得徐航莫名其妙,但看到唐辉一脸严肃的样子,她就没好意思拒绝。

唐辉把徐航推到车门前,看着手表:开始!

徐航有些不情愿地开车,然后翻动驾驶座,第一次没有成功,最后成功了,把遥控装置放在了车座下。

徐航像是发泄一样摔上了车门,说道:行了!

唐辉说:嗯,三分多钟,谢谢哈。

徐航气愤地说道:嘿,还真是骗我当免费装修工啊!

唐辉说:不是说了嘛,等会儿再跟你解释。

徐航说道:少蒙我了,我还敢跟你争犟这些破事吗?

徐航刚拉住唐辉,忽然愣住了,露出笑脸:郑书记早啊!

郑振国走来,一脸严肃地望着唐辉和徐航,最后目光落在了唐辉的宝马车上。

唐辉和徐航愣住了。

回到“八室”工作区,徐航得意地说:哎,有些人啊就是嘚瑟,这叫一报还一报,刚刚欺负完人,就遭报应了。

杨震走来说:怎么回事?一把手书记,也就是我们的郑书记亲自打电话,让我检讨咱们“八室”的群众路线作风问题。有些同志上班开上百万的宝马,很有钱是吗?

杨震见没有人说话,望向叶雯婕,她瞅了瞅唐辉。

唐辉无所谓地望着电脑,头也不抬地说:不就是开了辆好点的车嘛,值得大惊小怪吗?纪委监委监督别人,自己还不能用好东西了?又不是贪污腐败得来的。成!我明天换成骑摩托车上班总成了吧?

说完,唐辉像是发泄一样在电脑键盘上狠狠敲了起来。

杨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问室内,段福焦躁不安。

门开了,他像是看到救星一样。

曹刚和一名刑警走进来。

段福说:求你们了,赶紧问吧。

曹刚问:想好要说什么了?

段福说:我交代,我全部都交代……准备记录了吗?

曹刚示意刑警记录,他直盯着段福说:你尽管说。

段福说:柳茹萍的汽车爆炸案件其实是孔强做的,他懂技术,是他一手策划实施的——

曹刚问:你怎么知道的?

段福说:他事后找我了啊。

曹刚问:找你干什么?

段福说:求我保他安全啊,他认为只要有我在,他肯定没事。

曹刚问:之前为什么隐瞒?

段福说:因为我们是磕头拜把子的兄弟。

曹刚边想边打量着段福,他显得越来越平静了。

曹刚问:孔强为什么要杀柳茹萍?两人有仇?

段福说: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你们可能在想,他为什么要杀死柳茹萍,犯罪动机是什么。其实很简单,他想通过柳茹萍来巴结我,进而巴结到我叔叔,他一直都知道我和叔叔对这个柳茹萍头疼得很。

曹刚和另一刑警交换一个眼神,对段福的话半信半疑。

曹刚问:你叔叔为啥对这个柳茹萍头疼得很?两个人有啥过节儿?有啥故事?

段福说:具体有啥故事我不知道,只知道柳茹萍不是什么好人,老找我叔叔麻烦。唉!也怪我,有事没事就找孔强喝酒聊天,结果醉话全说出来了。孔强就说,那还不容易,做了她。我以为是开玩笑,哪知道孔强很认真。

曹刚问:炸药从哪儿来的?

段福顿时语塞。

市公安局技术部门检验室内,各种仪器出现在眼前。

身着白大褂的检验员晃动着试管,唐辉凑近瞧着。

唐辉说:我们的有结果了是吗?

检验员忙不开地示意他往桌上看:笔迹检验结果,王主任给您做好啦,检验结果在那儿放着呢。

唐辉拿起检验报告,看了会儿,问:爆炸的检验进展如何?这成分分析说明什么?

检验员说:我这不在做着嘛。根据爆炸残留物分析,汽车炸弹应该是黑火药制作的,一般多用于烟花爆竹生产,或者是偏远郊区用于采石——

“八室”工作区。刘长峰接过唐辉递过来的关于火药的检验报告复制件,仔细阅读后,自言自语道:用于采石?

刘长峰忽然想起了什么——

某郊区乡镇公路,他和文静当时在段局长的老家。一村民说:我就是这儿的支书,我看着你们像是为公事来的,公事还是去正式的地方说好。刘长峰刚刚打开车门,忽然一声爆炸声把他吓了一跳。村民却很从容地打开了车门,上车:我们这儿常年开山,没事。

刘长峰立刻起身离开,文静追过去:想起什么了这是?

刘长峰说:这个段福指定有鬼!

市公安局看守所讯问室,杨震把唐辉留在监控室密切关注审讯过程。

曹刚把拿来的爆炸火药的检验报告扔在桌子上,问:讲讲你是怎么搞到黑火药的吧?

段福愣了一会儿反问:谁告诉你是我弄的炸弹?

曹刚问:我说炸弹是黑火药做的了吗?

段福有点蒙:不是,你什么意思?我老实交代,你还想把我往沟里带?

曹刚说:这个问题,你说与不说,我们都能证明你和炸弹的来源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我现在倒是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段福等待着,猜测着。

曹刚问:你们是怎么把炸弹安装在柳茹萍的车里的?

段福说:肯定是孔强安装的!你问他去啊,我又没在场,可能是他修车时安的吧。

曹刚说:我们已经把柳茹萍案发前的行车路线查清楚了,她是去过孔强的修理厂,但是遥控引爆需要一定的距离,所以你和孔强必须尾随柳茹萍在一定距离内才能引爆。虽然你那天戴着鸭舌帽、墨镜,但十几个路口的监控都拍摄到了孔强,还有你。我们已经做了各种对比分析,就是你和孔强干的!

曹刚将一叠照片摔在段福面前,说道: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段福彻底蒙了。

“八室”会议室内。所有办案人员都在,摆着不同的姿势,想着相同的案子。

刘长峰说:从市公安局技术鉴定来看,我们收到的几份匿名举报信的笔迹和董明理的笔迹一致,可他为什么要举报段厚德呢?

叶雯婕说:可以理解董明理心理不平衡,尤其是本来不用花钱就可以搞定的事,还增加一笔开支,对吧?

文静说:我们查到,董明理的德昌集团,真正的老大是董明理的哥哥董明道。董明道长期在英国,因为这种额外的支出,增加了公司运营成本,所以对董明理很是不满。董明理心理上有巨大压力,所以会举报段厚德。但董明理也怕,也有顾虑,不敢实名举报。

杨震问:分析得都有些道理,现在企业做个生意多难啊,送吧怕查,不送吧怕刁难,办不成事情。唉。(顿了顿)小唐,你这边有啥进展?

唐辉说:我和徐航做了个模拟实验,如果嫌疑人拿到了原车钥匙,然后开车门,寻找空间隐藏炸弹,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三分钟到四分钟的时间。这个时间如果把握得好的话,完全可以避开别人的注意力,基本上任何场所都可以完成。

杨震问:公安那边有什么新进展吗?

唐辉说:公安方面已经排除雷文军作案的嫌疑。嫌疑人孔强还是坚持原来那一套说辞。

杨震很有信心地说:快招了。

十五

雷文军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内,柳茹萍、雷文军相对而坐。

雷文军深情地望着柳茹萍,说道:昨天爸妈来电话了,可能他们还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咋说。就撒谎说你出差了,方便时再给他们回电话。

戴着墨镜、头巾的柳茹萍眼圈红红的,说道:我现在躲着,有家也不能回,也不知可以信任谁?还能信任谁?我怎么混的?混得自己到现在走投无路!

雷文军说:有时候选择错了,可能就必须将错就错了,最后错得只能等待来世了。

雷文军回忆起两人在一起的甜蜜镜头:两人一起手牵手悠闲漫步在公园;两人在小饭馆争夺一盘水果,雷文军赢了,却一个个喂给柳茹萍……

雷文军说:你曾经对我说,如果我愿意,你便不悔。但这话现在只能我对你说了。你最后也没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是为什么啊?就因为你对金钱和地位的欲望吗?就因为我没有在有限的时间内给你足够的钱吗?我一直很努力啊,努力工作,努力爱你。我是个理工男,没那么复杂,我们就简简单单的不好吗?

雷文军回忆起某一天柳茹萍到家后说要“和他说点事”。那一晚,柳茹萍和雷文军彼此很认真地对望着,氛围很凝重。

柳茹萍说:我们离婚吧。

雷文军问:为什么呀?

柳茹萍说:因为不合适。

雷文军问:这借口你信吗?

柳茹萍说:不信。

雷文军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柳茹萍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去找我的父母,他们能告诉你为什么。

雷文军气愤地摔碎了花瓶。

柳茹萍止住了雷文军的回忆,她说:有些事情,我对你隐瞒了很久。结婚之前,我很想告诉你真相,可又怕伤害到你,也怕你不要我了。

虽然雷文军遇到柳茹萍之前没怎么谈过恋爱,但结婚后他对妻子的婚前史也从没问过。谁没有过去?何必纠结于过去?他认为,向前看,好好生活,才是生活的应有之意。对于和柳茹萍的婚姻、爱情和白头到老,他是很期待的。妻子是公务员,虽然收入不高,可体面呀,何况还是个美女,大美女!雷文军当然很有自知之明,虽然自己不是大帅哥,可也很有男子气。自己已经在IT界打拼多年,收入嘛蛮不错的,如果妻子要求不高,养她也是没有问题的。

雷文军递过一张纸巾,柳茹萍擦掉腮边的泪水,继续说道:文军,认识你之前,我认识了一个男人。那时我刚大专毕业,到滨海打工,在一家高档饭店——厚德大酒店打工。因为我表现不错,被提升为领班。有一天……

以下就是柳茹萍的回忆——

滨海厚德大酒楼,一身服务员装束的柳茹萍刚领一帮客人上来。

客人说:VIP188。

柳茹萍说:好的,请跟我来。

柳茹萍将客人带到VIP188 包间门口。

隔壁包间一个女孩子哭着跑出来,撞在一个客人身上。

女孩也没有道歉,哭着跑出去了。

柳茹萍说:对不起,先生,我们服务员没有礼貌。

中年客人很绅士地说:没有关系。

中年客人说:188 房间。

柳茹萍正要带中年客人进入包间,隔壁包间里的一名青年男子冲出来嚷:靠!什么服务质量,不就是摸一下嘛?你把水倒到我裤子上,我摸一下你的屁股不行啊?!

柳茹萍忙说:对不起,先生,服务员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抱歉,我请经理再给您换个服务员。

中年客人厌恶地望着青年男子说:小伙子,人家小姑娘出门打工不容易,体谅一下吧。

青年男子冲中年男子嚷:你丫谁啊?管得着吗?

中年男子:我也是客人,就在你隔壁。你再无理取闹,只会自取其辱。

VIP188 出来几位中年人,一起问:怎么回事,段局?

青年男子还要继续嚷,被其包间的人劝回。

柳茹萍继续说道:这个中年客人是我们饭店的常客。对我们很好。有一次,他来早了,和我聊了很久,还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了我。说,有啥困难可以找他。

雷文军静静地听着。

柳茹萍说:那时我父母身体很不好,我打工的钱根本不够养家。我哪有心思谈恋爱。后来……

厚德大饭店僻静处,柳茹萍在打电话。

柳茹萍难为情地说:我能见您一面吗?

中年男人说:我在开会。散会后,我联系你。

握着电话的柳茹萍脸羞臊得通红。

晚上。某咖啡馆,段厚德和柳茹萍面对面坐着。

柳茹萍迟疑地开口:段局长,我真的不知咋开口。我想……

段厚德说:小柳,说吧,有啥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柳茹萍脸红道:我想问您借三万块钱。我母亲需要手术,急等着用钱。我在这个城市也没有亲友,我真的不好意思张口。我……

说着,柳茹萍掏出身份证,递给段厚德说:这是我的身份证,我不会不还的。

段厚德推回柳茹萍递过的身份证,很爽快地说:我当是多大的事情,你给我一个卡号,我明天就打给你……

柳茹萍感激涕零:谢谢段局了。

段厚德说:姑娘,你在饭店打工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找个稳定工作。

柳茹萍说:我不知道自己能干啥。

段厚德说:没有人生来啥都懂的。不懂的可以慢慢学嘛。

柳茹萍继续向雷文军坦白道:后来,我进了一个区的商务局做办公室文员。当时还不是正式编制。再后来,段厚德帮我办了正式编制。为了办这个事情,他请人喝酒,是那种大酒。他对朋友说,我是他外甥女。那晚他喝多了,我送他到家。他老婆孩子外出旅游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他趁着酒劲就把我……

柳茹萍哽咽着不再说下去。

雷文军有些激动,低头忍不住抽泣。

柳茹萍说:后来给我转成正式编制。为了避嫌,又把我调整到另一个区商务局,还帮我升了职务,做秘书科科长。我曾经很感激他,后来我明白,我只不过是他的玩物而已。这种不见天日的关系,让我很痛苦。我也曾哀求他,放过我。他后来有一段时间没有找我,因为顾忌他仕途上的升迁,他想做正局长。再后来,你去帮我们修电脑,我们认识了,后来结婚。后来,他又找我,许诺帮我赚很多钱。我们家里的很多高档货,都是他朋友出钱买的。你问我,哪儿来的钱?我骗你是自己炒股赚的。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但姓段的不干。我只好和你闹离婚,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雷文军一直在痛苦地听柳茹萍叙说。

柳茹萍说:我的那辆车肯定被做了手脚,如果那天开车的是我,我们可能永远不能见面了。我对不起卢海燕……

柳茹萍拿出一张卡递给雷文军,说道:这里面有 10 万块钱,是我自己的工资积攒的,这钱很干净。拜托,你交给卢海燕的父母。

雷文军接过银行卡,点点头。

柳茹萍说:文军,你是好人。我已经错得太深,躲避也不是办法。我现在谁都不敢相信,我要去自首。(抚摸着雷文军的脸)照顾好自己,以后找个靠谱的女人吧。

雷文军说:你我毕竟夫妻一场,有啥事你跟我说啊。

雷文军透过纱巾看得见柳茹萍腮颊上有泪水不断溢出,但最终柳茹萍沉着脸离开了。

十六

市公安局技术部门办公室里,唐辉趴在电脑前,看着技术员在破译密码。

唐辉问:我说你行不行啊?

技术员说:应该快了,嘿,你还跟我急?

唐辉说:我是等不急。

技术员说:我还饿得急呢,这连着多少顿了,都没吃饱过。

唐辉说:放心,破译成功了我请你吃大餐,你都没见过。

技术员说:仗着这年头空气质量差,使劲吹,也不多你这点儿污染。

唐辉盯着屏幕:哎,这个地方,你改一下。

技术员迅速敲打键盘,继续等待着。

忽然,两个人脸上露出惊讶,彼此对视,不禁喜出望外。

杨震办公室。唐辉把硬盘插到了杨震的电脑上。杨震看着电脑屏幕,很平静,而一旁的刘长峰竟然有点失落。

刘长峰说:真没想到,硬盘里就存了这么些照片。这些照片是段厚德出入各种不雅场所的照片,以及一些字画、古玩的照片。

徐航说:字画、古玩,我可看不懂。据说,这水深着呢。

杨震问:唐辉,你怎么看呢?

唐辉说:杨主任,这些照片并不是相机拍摄的,而是高像素手机拍的,但显然拍摄得不够专业,有些照片角度不对,有些模糊,不够清晰,说明拍摄的时候手抖动了,这就可能是偷拍的。照片算不上精良,不精良的照片为什么要保存它们呢?为啥还要费尽心机地加密、保密?这就说明,这些照片上的信息很重要。我仔细看了这几幅名人字画,如果是真迹的话,价值真的不菲。这几件古玩,每一件都会不低于 100 万。刘主任,你去过柳茹萍家,没见过这些名人字画和古玩吧?

刘长峰说:没有。我猜测,这或许是段厚德收受的贿赂。你们查段厚德及其家人的账,不是也没发现存款上的特别之处吗?他会不会收受的贿赂都是非现金的这种礼物?

叶雯婕说:这些年,官员受贿的方式有很多种,一些官员越来越不敢明目张胆地收钱,我觉得段厚德极大的可能就是你们说的这种——“雅贿”。

杨震说:我们还缺少一些证据可以让我们展开对段厚德的立案调查。柳茹萍啊,柳茹萍,你到底在哪里?

杨震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思索着。

电脑屏幕上不断变换着柳茹萍和段厚德的各种亲密照。

杨震沉吟了一下,部署道:唐辉、徐航,你们去趟市局看守所,看曹支队那边有啥进展?随时报告情况。

唐辉、徐航领命而去。

市纪委监委传达室内。戴着墨镜、披着纱巾的柳茹萍在排队登记。等轮到柳茹萍时,柳茹萍对工作人员说:我想见你们“八室”杨震主任。

传达室工作人员说:稍等。(拨内线电话)杨主任,有位柳茹萍女士要见您。

杨震电话里兴奋地说:好,我马上派人接她。

很快,柳茹萍被请进了市纪委监委办案区第七谈话室内,杨震、叶雯婕、何劲松和柳茹萍分坐在对面。

杨震说:我是“八室”主任杨震,这位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叶雯婕,这位是何劲松。

柳茹萍点头致意。

杨震说:您请讲。

柳茹萍低头垂泪,叶雯婕忙递过纸巾。

柳茹萍说:我……来自首……我要举报段厚德。

杨震说:欢迎。

杨震示意何劲松记录,叶雯婕开启了录音录像设备。

柳茹萍说:事情还得从我刚到滨海时说起……

杨震刚回到办公室,文静抱着一摞材料走进:杨主任,这是你让我查的资料,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杨震正闭目养神:挑重要的帮我念念吧。

文静开始挑拣材料,念道:柳茹萍的父母原来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不到几年,家里盖上三层楼,还办了一个厂子。在当地,柳家备受众人追捧。据说,柳茹萍回到老家,连当地乡长都要陪着呢,柳茹萍的父母倍儿有面子。

听到这儿,杨震忽然笑了。

文静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问:杨主任,您这是?

杨震说:去跟长峰主任说,可以行动了。

文静问:什么行动?

杨震说:他心里清楚。

文静答应一声,走出。

刘长峰正在办公室看着资料,不时用红笔画个圈,嘟囔道:这跟数字打交道还真是个急不得的活儿。

何劲松说:我说刘主任,要不要我教你。

刘长峰说:暂时不用。说真的,我不懂的,你真的必须教我。技多不压身。

何劲松说:叫声师父呗。你不是这个专业的,我可是专门学这个的。

文静的声音传来:学什么?师父,千万别上何劲松的当,他要是你师父,我岂不成了他徒孙?!

何劲松回头看去,文静就站在他背后,于是挤出一个笑脸。

何劲松说:来得正好,帮帮忙,我作为刘主任的师父快成近视眼了。

文静凑近刘长峰说:师父,这个交给何劲松弄吧,他弄得快。

刘长峰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这是学习呢。

文静说:师父,杨主任让我告诉你,可以行动了。

刘长峰头也不抬地说:什么行动?

文静说:我也不知道,杨主任说你心里清楚。

刘长峰忽然愣住,然后兴奋地问:真的?

文静问:什么真的假的?

刘长峰嚷嚷着:文静,走,行动!

何劲松问:什么行动?

何劲松边问着,边起身追了出去。

刘长峰说:何劲松,你给我弄那个材料去,这儿没有你的事情。

何劲松喃喃自语道:一到抓人,就没有我的事。

何劲松叹气地坐到刘长峰的位置,开始鼓捣那堆账本、卷宗。

市公安局看守所监控室。唐辉、徐航在监控室密切关注讯问室的预审过程。

孔强激动地说:都是瞎扯,兔子死了杀狗,你们把他叫来,我要和他当面对质,想拿我当垫背的,门儿也没有!你们把他给我——

预审员训斥道:喊什么?我们说相信他了吗?

孔强安静下来:那就好,千万别相信这种人,他生下来就没说过实话。

预审员说:但是我们也没说相信你。

孔强说:为什么不相信我?他说的都是谎话,他是在拿我当挡箭牌——

预审员说:为什么不相信你,你还不清楚吗?一直以来,你交代的属实吗?

孔强顿时安稳了。

曹刚说:给你点时间考虑,我希望能看到你的态度。

孔强说:好,我实话实说,也不跟你们绕弯子了。柳茹萍宝马上的汽车炸弹是我制作的,但这一切都是段福策划的,我只是听他的话。我刚开始并没有想听,我也是没有办法——

曹刚吃惊地问:哪个段福?

孔强回答道:就是你们公安局的段福?

监控室唐辉、徐航特别注意到曹刚和预审员的反应。

曹刚将段福的照片拍到孔强面前,厉声说道:你个蠢货,我们整个市局就没段福这个人,他就是保安公司的一个小头目!

孔强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啊?他到我修车厂还开着警车?

市商务局段厚德办公室外,办公人员敲响房门,见没有回音,他推开门,发现屋内空空如也。

办公人员不屑地说:我已经跟你们说了,段局长今天一直没有来,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相信。

刘长峰问: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办公人员说: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们转达。

刘长峰说:你转达不了,他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来单位?

办公人员说:一般都很准时,但今天也没有说为什么。

文静说:这样,如果有段局长的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们,配合市纪委监委工作是每个公民的义务,这个你懂的。

办公人员茫然地点头说:好吧。

刘长峰环顾段厚德的办公室,不自觉地走进,忽然被秘书拦住。

办公人员说:不能随便进。

刘长峰停住,眼睛落在办公桌上的一串钥匙上,问:那是这间办公室的房门钥匙吗?

办公人员疑惑地过去拿起来,说:是啊,段局长怎么没带房门钥匙呢?怪不得门没锁。

刘长峰快步离开,文静跟着走出。

十七

市商务局走廊里。刘长峰和文静边往外走,边讨论着段厚德的可能去向。

文静问:师父,你发现什么了?

刘长峰说:连钥匙都不带了,这家伙可能是潜逃了。

文静说:那现在——

刘长峰说:不信还找不着他了!

忽然,办公人员在后面喊:喂!等等!

刘长峰和文静两人停住脚步,办公人员小跑过来。

办公人员责备道:你们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呢?

刘长峰问:你有事吗?

办公人员说:懒得跟你说。

办公人员转而对文静说:我们段局长刚刚打过来电话,说他今天请假回老家探亲,现在车快到家了。

刘长峰想了片刻,转身快步离开。

文静说:谢谢啊!

文静说完,去追刘长峰了。

办公人员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自语道:什么人啊?敢情纪委监委的人都是脑子不正常的主儿吗?

文静终于追到和刘长峰并肩走着,边走边说。

文静问:师父,你说办公人员的话能信吗?

刘长峰说:秘书一定没撒谎,但姓段的撒没撒谎就难说了。

文静问:什么意思?

刘长峰没有回答,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弯腰钻进,刚刚打着火,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开了。

文静问:怎么了?

刘长峰说:你觉得姓段的这个时候是故意分开我们的视线呢,还是真的回家探亲了?

文静问:他有必要跟办公人员撒谎吗?

刘长峰说:他知道他走后,一定会有人来找办公人员问他的情况。

文静说:那我觉得也没有必要,他这种超级自我感觉良好的人,认为一切都能应付,不会耍这种小心眼儿的。

刘长峰想了一会儿,一脚踩下油门:好,这回听你的。

文静有点紧张了:别啊,师父,我可承受不了错误的后果。

市公安局看守所提讯室。曹刚和两名刑警还在审讯孔强。

孔强说:过程就是这样,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回去问段福。

曹刚看了看预审员,预审员已经记录完毕。

孔强见两个人没有反应,有点激动地说:你们把他给带来,我和他当面对质!

曹刚说: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我们不会拿着当谎言听。

曹刚和预审员离开。

被民警带走的孔强心有不甘地说:你们把他带来跟我对质啊,我不能这么不清不白地给人背黑锅啊——

市纪委监委会议室。市监委委员全数到场。

听完杨震、叶雯婕的汇报,郑振国环顾会场说道:我建议对段厚德采取立案留置措施,各位没啥意见吧?

市监委委员全部举手表决通过。

郑振国对杨震、叶雯婕说道:市纪委监委领导和市公安局领导对你们前期工作很满意,与公安方面配合得不错。两家决定成立联合办案组,公安方面继续调查故意杀人案,你们继续深挖案件背后的职务犯罪分子。

杨震、叶雯婕说:是!

市公安局看守所监控室。曹刚和预审员等密切关注唐辉、徐航提讯过程。

段福装出一脸无辜说:我?指使他?我疯了?我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是我脑子进水了,还是你们脑袋进水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基本的智商?

唐辉问:说完了?

段福说:啊?

唐辉说:说完了,该我们说了?火药的来源我们已经查清,在你的老家有一个采石场的小老板,姓段——

唐辉故意停顿,观察着段福的反应。

唐辉说:我更希望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要搞清楚,不是我们在故意拖延时间,而是在给你机会,你不珍惜,我们也有证据证明你做过的事。

徐航说:孔强都已经交代了,我们再次对你讯问,只想证明口供和事实是一样的。

段福彻底妥协了:是我找到的那个小老板,给了点钱,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了些炸药。然后我拿给了孔强,他制作了简易炸弹,并安装了遥控装置。

唐辉说:你们是怎么安装到柳茹萍车上的?

段福说:孔强不是修车的嘛,柳茹萍那天去修车……

曹刚和预审员等密切关注唐辉、徐航的提讯过程。

唐辉问:孔强为什么要帮你?

段福说:因为他的修理厂是我帮忙搞起来的,他的很多客户也都是我介绍的,他对我一直都很感激,我本以为我提出帮忙制作炸弹他会很爽快地答应,但第一次还是被拒绝了。

唐辉问:既然他已经拒绝你,为什么还找他?

段福说:因为只有他最可靠,还懂技术。于是,我承诺帮他弄个更大的修理厂,他便答应了。那天他开着刚维修好的一台警车跟踪柳茹萍,并随时汇报柳茹萍的行踪——

唐辉问:柳茹萍手机上最后一个电话是你打的吗?

段福说:可能吧,我不清楚。

唐辉示意徐航把手机号码拿给段福看。

唐辉问:这个号码是你的吗?

段福点头说:是我买的,怕事后被查出来,在一家小店买的。

唐辉问:你是怎么拿到柳茹萍车钥匙的?

段福忽然愣住,犹豫着。

唐辉问:不敢说了?

段福说:是——

郊区乡镇公路上,段厚德正被一群乡亲们围着,他和村支书聊得正欢。

段厚德说:真是过奖了,我并没有乡亲们说的那么好,不过,我一定努力把本职工作干好,不给乡亲们脸上抹黑。

村支书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忙,还抽空回家看看,现在都这种身份了,还不摆谱,真是难得啊——

段厚德说:主要是想和乡亲们多唠唠,平时没时间,回家再不抽点时间,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见不到面了吗。到时候乡亲们就得看我跟看庙里的塑像一样了,可远观不可近看。

村支书说:说得好啊,咱们村能出你这样的人才,真是争光,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一片赞扬声。

段厚德说:过奖,过奖,我再怎么当官,也是您的晚辈,您见我就当小时候一样,做错事该打屁屁还照样打屁屁。

村支书说:呦,那可不敢喽!

周围一片笑声。

村支书意味深长地说:厚德啊——还是那句让你听烦了的老话,做人一定要踏踏实实,甭想着给咱们家乡带来多大建设,只要你干得好,就等于给咱们争光了。

段厚德被触动了,眼睛望向远方,忽然脸色变了。

不远处,刘长峰和文静正望着这一幕。

文静舒展了双臂,问:师父,咱什么时候过去?

刘长峰说:他一会儿会过来。

文静疑惑道:过来?

段厚德说:老叔啊,我可能临时有点事,得回去了。

村支书说:这才多大会儿啊,还没喝口水呢。

段厚德说:对不起啊,下次,下次我给乡亲们带点好茶叶,一起喝。

段厚德说完,松开村支书的手,朝刘长峰走去。段厚德的司机刚想跟上来,段厚德停住回头。

段厚德说:你把车开回去吧。

司机犹豫着。

段厚德说:别问,按我说的做。

司机点头,起身离开。

段厚德朝刘长峰、文静走来。

刘长峰利索地打开了车门,等待着段厚德。

段厚德上了刘长峰的车。

刘长峰问:段局,你知道我们会上这儿来找你?

段厚德说:不知道,但知道你们肯定会来找我。

刘长峰笑着问:段局,是回去说,还是现在?

段厚德说:你还不够级别。

文静有点生气:你——

刘长峰笑道:他说得对。

文静对刘长峰的反应有点惊讶。

十八

市纪委监委办案点第十五讯问室内。叶雯婕沉默着,观察着柳茹萍的反应。

柳茹萍哭着说:卢海燕一出事,我就知道是段厚德指使人干的,他就是凶手。他们雇凶杀人,就是冲我来的。

柳茹萍擦干眼泪,提高了音量,愤怒地说:我当时就是因为心理不平衡,玩弄我那么多年,我搭上了青春,搭上了感情……

柳茹萍说:段厚德是给过我不少好处,但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想光明正大地和段厚德结婚,不想偷偷摸过日子。可他不干!那我就自己嫁人,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可他还不干。我都与人结婚了,他还纠缠着我不放。

有一天,在某宾馆客房内,事后柳茹萍半裸上身躺在床上,她被段厚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累得不想动弹。段厚德一边愉悦地哼唱着小曲,一边有条不紊地穿着衣服。

柳茹萍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她盯着段厚德的背影,带着怨气地问:你打算怎么办?我们就这样不尴不尬一辈子?我想过正常人的日子,想生个一儿半女。

段厚德说:凡事都有代价。生孩子嘛,和谁都是生,何必那么在意呢?目前你一切都有啦,别人得奋斗几十年才能做到的事,知足吧。

柳茹萍说:凡事还都有底线呢!我说,要么,你跟老婆离婚,娶我。要么你给我钱,一气儿 300 万,一次性给我,你我一刀两断。

段厚德说:娶你是不可能的,我有老婆孩子。给你钱,那么多,我也没有。

柳茹萍说:你这是玩我!

段厚德说:别闹了。你现在有车有房有地位,每年还有很多灰色收入。离开我,你啥都不是。我既然能给你,也能让你失去。

柳茹萍说:姓段的,你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我说,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找你们纪委。

段厚德说:你去啊!随便。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说完,段厚德开门出去了。段厚德没有注意到宾馆走廊的另一侧,有人用手机在偷拍。

柳茹萍继续向办案组交代:后来,我见他不同意离婚,就去他家闹,被他老婆、孩子给打了一顿。我威胁他,要去他单位闹,他说,你要是敢,就弄死你……我哪想到,这孙子来真的。那天卢海燕也心情不好,约我到海边散心的,我临时有事情,卢海燕开着我的车自己去了……

市纪委监委办案点第五讯问室内。杨震在提讯段厚德,何劲松在做记录。

段厚德很稳重地坐着,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似乎心里很平静。

杨震说:段局,终于又见面了。

段厚德尴尬地笑了,说:看来,我们还是蛮有缘分的。

杨震冷静地观察着段厚德的一举一动,发现段厚德一点儿也不紧张,似乎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心理准备。

杨震看着一摞材料,抬起头说:行,我们开始吧。

杨震问:姓名?

段厚德说:杨主任,前面的都略去吧,还是直入主题的比较好,这么多年,我讲话也从来没有在前面加过官话套话,不习惯这些。

杨震问:好。你和柳茹萍是什么关系?

段厚德说:干兄妹。

杨震问:怎么认识的?

段厚德说:一次吃饭,偶然认识的——有一天,我在一家常去的饭店包间里正在沙发看报,一个新来的服务员端上来茶水,我不经意地转身碰到了她,茶水撒到了我的身上。服务员焦急地给我擦拭,我看了一下她的工牌,发现她叫柳茹萍。

杨震说:我希望你不是在编造故事。

段厚德说:真就是这么认识的。当时她就是一个打工妹,没有很高的学历,没有背景,又不愿意出卖自己,只能在小饭馆里打工。我经常会在那家小饭馆吃饭,因为距离我们单位比较近,又比较实惠,那里基本上成为我们单位的食堂了,这一点你尽可以去调查。

杨震说:这家饭馆可不是小饭馆吧?小饭店也请不到柳茹萍这种长相的姑娘吧?是很上档次的厚德大饭店,这饭店不是你开的吧?

段厚德说:呵呵,杨主任调查得还很细,的确叫厚德大饭店,在滨海算是中等偏上吧。饭店叫厚德,只是凑巧而已,和我没有啥关系。因为她刚来,当服务员还不老练,把茶水撒到我裤子上了,也就是因为这点小事,我们有了彼此认识、聊天的可能。然后我了解到,她是一个很要强的女孩,一直在空余时间学习,准备攒钱上大学,可能是相同的身世吧,我被她感动了。

段厚德有些感慨,这副神情似乎加深了杨震的相信。

杨震问:她能继续上学,大学毕业后能进入国家机关工作,和你也有关系吧?

段厚德说:是,我是帮过一些忙,但主要是她自己努力,这一点,你们也可以去查。我是清白的,她并没有靠我的关系进入机关工作,事实上她在这方面从没有求过我,我也从没有想过担着违法乱纪的危险去帮她。关于她是如何进入机关工作的,同样有档案可查,你们可以去调查嘛,总比在这里问我要好得多。

杨震说:我们会的。但是,这是从前的你,现在的你和柳茹萍都变了。

杨震盯着段厚德,他似乎被触动了,不知道该说对还是错。

市纪委监委办案点第七讯问室内。刘长峰、徐航正在对董明理进行讯问,文静在做记录。

刘长峰说:董总,终于又见面了。

董明理说:少来这套,我记得上次我说过,要是再跟我弄没影儿的事,我保证会告你们。

刘长峰说:看来,你对我们的意见蛮大的。

董明理鄙夷地说:还愣着干什么,开始吧?

刘长峰笑道:交代一下你行贿的事情。

董明理不耐烦地说:有证据就拿出来。你们有,我就认了,这样多轻松,你们省时间,我也省得跟你们磨嘴皮子。你们没有,那就放我出去,出去我就告你们。你们太猖狂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叫来,还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董明理就这么好欺负吗?我也是咱们市里有名有姓的企业家,是招商引资来的!

刘长峰问:说够了?

董明理说:啊。

刘长峰说:你说的我们都调查得很清楚,也知道需要承担什么后果,这个不用你为我们担心。我们现在发现你有问题,想让你主动交代。

董明理说:我没问题,我累了,你们主动拿证据吧。

刘长峰问:你和柳茹萍是什么关系?

董明理说:又想把我跟她扯到一块儿?我们没关系,就是认识,其他都是别人随意捏造的,跟绯闻没什么区别。

徐航说:绯闻?

徐航感觉有点哭笑不得,她把破译的柳茹萍硬盘里的照片冲洗版拿给了董明理,说:你看看这个!

董明理愣住了:你们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与我没有关系。

刘长峰说:这是从你电脑里取出来的。你为了要挟段厚德,跟踪他和柳茹萍,偷偷拍摄的吧?

董明理又看了看,回忆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但仅仅一瞬间又强迫自己恢复平静。

刘长峰说:董总,你还真心细,省去了我们很多麻烦。

董明理似乎不明所以。

刘长峰说:给柳茹萍的好处,一笔一笔记得很清楚。

刘长峰将打印的账单递给董明理。

董明理无语。

十九

市纪委监委办案点指挥中心内。一面墙上都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屏幕,大屏幕上显示正在进行的讯问。

叶雯婕、唐辉领着柳茹萍的父母走进来,大屏幕上正是对段厚德的讯问画面。

叶雯婕将讯问的画面暂停,将段厚德的图像放大,她指着图像问:你们看看是这个人吗?

柳茹萍父母仔细看着,柳茹萍的父亲仔细端详一下点点头。

柳茹萍母亲说:好长时间没见了,应该是。

叶雯婕问:确定吗?

柳茹萍母亲:我们也只见过一次面,因为是女儿特别邀请到家的贵宾,所以印象比较深,但那时候他好像比现在精神。

柳茹萍父亲继续望着,似乎很纳闷,自语道:是啊,现在怎么不精神了呢?

叶雯婕、唐辉笑而不答。

市纪委监委办案点第五讯问室内。杨震继续提讯段厚德,文静在做记录。

段厚德说:既然这样,我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吧。我和柳茹萍的关系越来越亲密。随着她的地位的提升,她整个人都在改变。忽然有一天,她对我说,她和丈夫闹离婚,要和我在一起。但是,我没有同意,不仅仅是我们俩在年龄上不合适,更重要的我是有党性的,知道自己犯了生活作风上的错误,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况,更知道这样做了之后的后果是什么。

杨震问:可是你后来还是做了?

段厚德说:没有,我以人格担保,我没有这么做,我一直都拿她当我的妹妹!

徐航将一组段厚德和柳茹萍的合影、不雅照,摆在段厚德面前。

段厚德面对这些照片失去了狡辩的勇气,说道:我承认,我越界啦,后来她成了我的情人,我帮她进了商务局系统,帮她入了党,还提了干,这都是严重违犯党纪国法的。

杨震问:后来你还帮过她什么忙?

段厚德说:她说她想做点生意,因为公务员的工资并不高,她的经济压力太大,我理解她,断断续续地把一些搞企业的人介绍给了她。至于她和这些人私下怎么联系,我从来没有过问过,应该说是很少过问过。

杨震问:董明理,你认识吗?

段厚德说:认识,而且是老相识了,是我把董明理介绍给柳茹萍的,他私下应该没少帮柳茹萍,有时候柳茹萍也会求我帮董明理的忙。我想,他们俩在私下应该达成了一种默契吧。我没问过,我理解她。

杨震问:是你指使段福杀的柳茹萍吗?

段厚德说:没有!是段福自己干的,跟我一点儿关系没有。

杨震问:你事前知道吗?

段厚德沉默良久才说道:知道,但是当初我阻止他了,是他执意要这么做,他说是为了帮我搬走一块绊脚石——段福知道后,就说:叔啊,您就别管了,等着听信儿就成了。我立即反对:不行!她现在难缠,也不至于咱们用这种手段吧?段福说,她就是这么一个人,胃口越来越大,抓住您点小辫子就肆无忌惮,这种女人如果不除掉,一辈子都是定时炸弹。我警告段福说:你这样做的后果更是定时炸弹,而且还得提前爆炸。段福信誓旦旦地说,我有方法,知道怎么做能变成死案。我有些无奈,段福啊,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听话了呢?段福说:叔,没您哪有我的今天啊,如果您哪天要是栽到这种女人手里,我怎么办啊?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段福说:叔,您就放心吧,我一定能把事情办漂亮!就算出了事,也是我一个人担着,和您一点儿关系没有!

段厚德继续说道:当时他是这么说的,我劝过他,事后也并没有怎么在意,因为我始终认为那天是他喝酒后的一时气话,真正实施起来他就没这个胆子了。他是我侄子,我从小看到他大,知道他的脾气,是个名副其实的胆小鬼。

杨震说:既然是个胆小鬼,他对你就这么忠诚?怎么听,怎么像水浒传啊。

杨震给监控室里的人员使了个眼色,继续问:那你和董明理之间都有什么经济往来?

段厚德说:经济往来没有,都是我帮助他,始终都是柳茹萍时不时地过来求我,我心一软就帮了。至于经济往来,我从来没有从柳茹萍那里得到过一分钱,而董明理本人,我也是很少见面,除了有时候工作需要……

市纪委监委办案点第七讯问室内。刘长峰、徐航继续提讯董明理。

董明理说:假的?绝对假的?我凭什么主动给柳茹萍钱?我又求不着她。是她主动索要的好吗?

刘长峰说:为什么你会主动给柳茹萍钱?段厚德在很多项目上帮你,你是生意人,不明白生意的规则?段厚德为什么帮你?滨海市企业多了,就你们企业牛,有实力?因为柳茹萍是段厚德的情人,枕边风好使。向柳茹萍行贿,就是通过柳茹萍达到让段厚德帮你,帮你们企业的目的。

董明理无语。

刘长峰拿出一份查账记录拍在桌子上,说:你以为隐瞒、撒谎有用吗?这些是我们调查出的你名下的公司的账目,有多少笔是不合理的支出,估计你自己也算不清了吧?其中,我们查到用于购买名人字画的有四笔,560 万;买古玩的有三笔,280 万;买高档红酒的有 11 笔,160 万……

顿了顿,刘长峰问道:还要我继续说吗?

刘长峰冷冷地盯着董明理,董明理彻底无言了。

刘长峰说:另外,我想告诉你,你指望的靠山,现在就在隔壁接受我们的讯问。

董明理惊讶地问:谁?

刘长峰反问:你心里不明白是谁吗?

董明理说:我——没事,用什么靠山?

刘长峰说:做过的事情,你不说,会有人说,到时候对你的性质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希望你能清楚点,保不准你心里的金菩萨现在已经是泥菩萨了。

董明理琢磨着刘长峰的话……

市纪委监委办案点第五讯问室内。杨震等人和段厚德对视着,彼此都陷入沉默之中。

段厚德终于绷不住了,说道:就这些,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因为我的心软而起,但这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更没有主动去做过这些事情。

杨震问:柳茹萍的车钥匙是你给段福的吧?

段厚德顿时愣住。

杨震说:我相信你曾经是有党性的人,是一个受人称赞的好干部,但你做过的事情,我们希望你有胆量承认,而不是一味地掩盖。和社会上的企业之间,有过哪些交易?从你家中,从你办公室里,从你银行租用的保险柜,搜查到不少名人字画、古玩、名酒,这虽然不是现金,但专业的机构不会鉴定、评估值多少钱吗?这些东西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儿吗?

段厚德低头无语。

杨震说:我们专门调查过你的个人经历,甚至我们的同志还专门去过你的老家,我们每个办案人员都很佩服,从一个小山村的穷孩子,慢慢成长成为咱们市里独当一面的商务局常务副局长,这种成长经历有多少值得我们还有后辈们学习的。但走着走着,你忘本啦。

段厚德惭愧地叹息。

杨震说:同时,对你的家庭我们也做过调查,你可以说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今天造成的结果当初或许是你一时冲动,但更多的也是你自己一步步陷入的深渊。人呢?走着走着,忘了自己为什么出发。你还记得当初在党旗下的誓言吗?还记得自己向组织、向家乡父老乡亲、向家庭、向孩子曾经的承诺吗?

段厚德沉默着,彻底低下头去,痛哭流涕:我……

二十

市纪委监委办案点第七讯问室内,刘长峰、徐航继续提讯董明理。

董明理说:好吧,段厚德接受过我的贿赂,每次都是通过柳茹萍当的中间人。

刘长峰问:具体来说,向段厚德行贿几次?一次一次地讲,我们有的是时间。

董明理交代说:第一次,大约是四年前,我想搞定鼓楼区老城拆迁改造的项目。市、区两级政府把这个项目交给市商务局具体负责招投标工作,段厚德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为了得到这个项目,我通过中间人约段厚德在厚德大饭店见面,当时我送了他一张银行卡,卡里有 200 万。我们公司顺利中标了,不过,事后他把银行卡退给我了。段厚德说:想交我这个朋友,当时接了这张卡是怕我担心他不帮忙;中标了,就好好做项目。我后来明白,他是担心收钱不安全,他喜欢名人字画和古玩,还有好酒。所以,我就买了一张当代名人的字画送给他,价值应该不低于 300 万吧。我记得当时在花园饭店一个包间给他的,柳茹萍也在。他很喜欢,就收下了。饭桌上,他还让我帮帮柳茹萍,说他这个妹妹想做点生意啥的。第二次,是我陪他到北京出差,他看中了荣宝斋的一幅民国于右任的真迹……

董明理就这样一五一十地将十几次行贿段厚德的经过交代了,时间有的董明理记不清了,但柳茹萍拍的照片的时间戳大体上可以印证。

刘长峰问:你最后一笔给柳茹萍钱是什么时候?

董明理说:就是她出事前三天。我得到消息,为了承揽市政工程,想托柳茹萍帮忙,可等来等去,等来的却是工程被别人承包了。

刘长峰说:于是,你就对柳茹萍产生了报复的想法。

董明理说:放屁!

徐航说:你说话干净点!

董明理说:是,我是有想法,但我根本没实施,说实话,我当时是非常气愤,想整整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可还没想好怎么做,她就出事了。应该是老天爷报应吧。

刘长峰说:你没有报复柳茹萍,但是你已经报复了段厚德,对吗?

董明理问:什么意思?

刘长峰举起一摞匿名信问:这不是你写的?

董明理说:这不是匿名的吗?

刘长峰问:匿名的没有笔迹吗?

董明理说:服了,真服了。德昌集团公司,我是总经理、CEO,但董事长是我哥哥董明道。他人在英国,我给他汇报工作的时候,他和董事会对一些非正常支出很有意见。段厚德这个人,表面上很儒雅,很廉洁,骨子里很虚伪,很贪婪。我就是想让段厚德好看,给他找点不痛快,我当时并没有想让他身败名裂,没想到——

刘长峰问:你怎么看待段厚德和柳茹萍的关系?

董明理说:我一开始觉得两人就是一个有感情的情人关系,后来发现不过是利益交换关系。段厚德这人好虚名,沽名钓誉,也比较好色;柳茹萍嘛,比较贪财,傍上段厚德获取了不少物质利益,当然都是真金白银。后来,两人产生矛盾。柳茹萍想和段厚德结婚,但段厚德不同意,反过来,柳茹萍威胁他。段厚德认为柳茹萍忘恩负义。柳茹萍放话说让段厚德不好过,段厚德气呼呼地出去了。

刘长峰问:你觉得如果不是段厚德,你会借钱给柳茹萍吗?

董明理说:你觉得可能吗?

市纪委监委办案点第五讯问室内。段厚德已经对自己的罪错经过做了坦白,最后他自我总结说: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段厚德忍不住痛哭流涕。

杨震也不禁长叹一声,说道:段局,我很为你感到不值。少年、青年奋发拼搏,中年沉沦,闹得事业葬送,家庭分崩离析,自己即将面对牢狱之灾。何苦呢?

杨震办公室。所有专案组成员都在。

叶雯婕说:段厚德等人涉嫌故意杀人的事情,公安方面已经查清,证据也已固定。董明理涉嫌向段厚德行贿的事情,证据也已固定。段厚德与柳茹萍是情人关系,虽然段厚德本人没有收受实际的贿赂,但可以按照“特定关系人”认定段厚德犯受贿罪。

杨震说:好,各位抓紧时间完善证据。对段厚德抓紧办理手续董明理、段厚德、柳茹萍、段福、孔强涉嫌故意杀人刑事犯罪,由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继续侦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固定相关证据,尽快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一个月后,市纪委监委办案点院内,两辆警车候着。

一组警察分别押送着董明理、段厚德、柳茹萍往警车走去。

三人相视表情复杂。

董明理表情无奈;段厚德灰头土脸;柳茹萍咬牙切齿。

三人交错的时候,戴着手铐的柳茹萍冲上去踢段厚德,大骂:姓段的,你太狠了!

段厚德躲闪着,不敢直视柳茹萍的眼睛。

警察急忙将两人分开,分别带上警车。

两辆警车很快驶离市纪委监委办案点。

市纪委监委大院门口。办案组部分成员下班,有说有笑地走出。

唐辉骑着一辆摩托车忽然停在叶雯婕、徐航身边。

何劲松说:嘿,鸟枪换弹弓了?

唐辉说:懂什么?快速便捷,紧张刺激,还锻炼身体。怎么样,两位美女,谁有兴趣搭顺风车啊?

徐航说:我没那么没品位。

叶雯婕说:我开车回去。

唐辉说:摩托车就是没品位?考虑清楚,我这可是双功能。

所有人愣住,似乎都没有听懂唐辉的意思。

唐辉解释道:上了我的车,先是在摩托车上笑,然后到家就换成宝马车里哭——

唐辉的话惹来一阵笑声。

一个衣着正式的女孩走过来。唐辉觉得面熟,一时又想不起何时见过。

女孩说:我找何劲松。

何劲松一愣,问:我们认识吗?

女孩说:滨海城市网络电视台记者章文锦,嘿嘿,这不就认识了吗?

六个月后。

滨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段厚德因犯受贿罪、故意杀人罪,一审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段福、孔强犯故意杀人罪,一审判处死刑;柳茹萍犯受贿罪,一审判处有期徒刑;董明理犯行贿罪,一审判处有期徒刑…… lUdqwY4gMt6MvmvVjsqlkzHycSqEGeORV70vlmpLvEnyOGe9LxW/io9NXynLQdn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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