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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屈沉下僚三十五年

唐朝进士及第,须经吏部试后,方可授官。然而从宋太宗时开始,科举及第后就可直接授官。 如前所述,当年通过科考的进士授“假承务郎、文学”有差。此处的“假”有假借之义,即位次尚非正式的从九品承务郎,大致从宋神宗元丰改官制以后,进士们“释褐授官”, 最高者就是假承务郎。 “文学”是某州文学, 也是从九品。

授官不等于担任实职“差遣”,宗泽于两年后,即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时年三十五岁,方“以将仕郎调大名府馆陶县尉,摄邑事” 。馆陶县今与大名县同属河北省。将仕郎应是从九品文官中最低一级。县尉可以比附为如今的本县警察局长,但因县令暂缺,由他代任暂署,宋时名之为“摄”。宗泽从政之始,即显示其英锐强明的才干,“吏多以年少,易之,及牒诉沓至,剖析曲直,迎刃而解,不奄月,讼庭阒然”。

元祐末最大的变故,当然是高太后去世,宋哲宗亲政,翌年改元“绍圣”,排黜反变法派,重新起用变法派,并推行宋朝第二次更大规模的贬窜士大夫的运动。在此形势下,宗泽迎来了新的顶头上司,正好是著名的变法派吕惠卿。吕惠卿在元祐时受到迫害。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十月,“资政殿学士、知江宁府吕惠卿知大名府”。绍圣二年(公元1095年)十月,“资政殿学士、知大名府吕惠卿为观文殿学士、知延安府” 。吕惠卿在旧史中给他泼了过多的脏水。他固然有其人格弱点,却是公认的王安石变法派中第一干才、最重要的助手。 但在反变法派翻身后,吕惠卿却未能施展其才,“虽章惇、曾布、蔡京当国,咸畏恶其人,不敢引入朝,以是转徙外服,讫于死” 。其实不仅是他们害怕吕惠卿,宋哲宗与吕惠卿面谈,“惠卿乞留京师,但愿得一宫观,时上殿”,皇帝却“哂之”,“语既久,上极有倦色”。 这就决定他不可能入朝掌政,而只能担任方面大员。故吕惠卿只能“自负高才,久排摈在外”,而“视宰辅、贵臣皆晚进,出己下者”

大名府(今河北省大名)是北宋四京之一的北京,吕惠卿任知大名府,必定兼有北京留守的头衔,另兼大名府路安抚使,作为河北路沿边的大军区司令。当时地方军区也实行以文制武的体制,吕惠卿以文臣身份统兵。

吕惠卿中进士还比宗泽出生早两年, 入仕之初是个新锐年少,如大文豪欧阳修等特别为之举荐。 他在官场升沉三十八年,饱经沧桑世故,转瞬之间,已是白发萧骚的六十三四岁的老人。他显然特别赏识三十六七岁的宗泽,仿佛在宗泽身上重新看到了自己当年的锐气。宋时的不少士大夫,在失意之时,往往从佛学中寻觅慰藉,吕惠卿亦然。据《泊宅编》卷上记载:

(宗泽)凡获逃军,即杀之,邑境为之无盗。时吕大资惠卿帅大名,闻其举职,因召与语,仍荐之,且诫云:“此虽警盗贼之一策,恨子未阅佛书,人命难得,安可轻杀,况国有常刑乎!”

吕惠卿一年后调任知延安府、兼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宋哲宗此项任命,主要是为了命他负责对西夏的战事。吕惠卿接受新命后,立即按当时制度,打算辟举宗泽为其帅府幕僚,不料宗泽却“固辞不就” 。分明是一个可贵的晋升之机,很多低官求之不可得,尽管宗泽又非常渴望建功立业,却谢绝了长官的美意和提拔,是否与他超脱党争,不愿卷入的意向,或者对吕惠卿另有看法,今人已难以查核和妄测。

吕惠卿在当年冬离任前,命令县尉宗泽与馆陶县令一起巡视河堤。不料却正值宗泽的长子宗顺病故。 他接到命令,就强忍悲痛,立即出发,执行公务。吕惠卿得知此事,对这个县尉不由不惊异,而格外器重,感叹说:“可谓忧国忘家者也!” 但两人也就此离别,无缘再见。

绍圣三年(公元1096年)四月,宋哲宗命令李仲“提举开导”御河。御河“穿北京城中”,是一条供应河北路军需重要的、廉价的水路交通线。此前因“大河北流,御河数为涨水所冒,抑或湮没”。此时宋廷得到“大河东流,御河复出”的报告,就下令重修。 宋朝是个农业社会,兴办大规模劳役,时称工役或夫役,必须考虑不妨废农作,而于“农隙兴事” ,“农隙兴役” ,故迟至冬季,方才兴工。《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有关宗泽参加此次重修御河的记事如下:

适朝廷大开御河,隆冬,役夫僵仆于道,中使不以申奏,监董甚急。公上书帅司,略曰:“某非有避也,时方凝寒,锸镢一举,冰冻已合,徒苦民而功未易集。少需之,至初春,可不扰而办。当身任其责。”卒用公言,上奏,朝廷从之。明年,河成,所活甚众。

此事当然也是宗泽为民请命,敢于担当,敢于立异,而不计个人在官场升沉荣辱的仕途一页。

元符元年(公元1098年),四十岁的宗泽由将仕郎升两官,为通仕郎,仍属从九品,调任两浙路衢州龙游县(今属浙江省)令。衢州与他祖贯婺州毗邻,而龙游县则是偏僻小县。《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记载他在龙游县的政绩说:

邑小,民未知学。公为建庠序,设师儒,延见诸生,讲论经术,自此登科者相继起。里闾恶少尝十百为群,持蛇虺,扰民以规利,稍不如意,辄鼓噪,掷瓦砾,碎屋壁。前令不能禁。公密白之州,籍其壮者为军,日得百余人,风遂革。

宗泽任龙游县令的政绩主要有两件事:

一是办县学。宋仁宗庆历时,令各地办县学,但各地县学的兴办仍然参差不齐。如偏远的龙游县,直到宗泽出任县令后,方兴建县学。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他曾撰写了一篇《龙游县义学记》,可惜今已佚失。

二是除恶少。目前人们所谓黑社会势力,自古有之,其基本特征就是违法犯禁。龙游县也有一批“恶少”,为害一方。宋朝一项传统政策,是“募兵置籍,强梁亡赖者悉拘于军” ,使“天下犷悍失职之徒,皆为良民之卫” 。宗泽正是沿用此项政策,清除了龙游县的黑恶势力。

元符三年当年,宗泽调任京东东路登州文登县(今属山东省)令。但很快得到了母亲刘氏逝世的噩耗。按古代的礼制,父母死后,当官的儿子须守孝“丁忧”,为母守孝,称“丁内艰”,为父守孝,称“丁外艰”。 父母死后,儿子名义上有“三年之丧”,实际上为“二十七月”,“士庶所同遵用”。 宗泽又取道密州(治今山东省诸城)自北方匆匆赶回南方。他在途中有一封信,反映了他的家境和心态:

全家百指,如飘蓬断梗,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其当时,太守、县令脱或见此,岂不伐南山之木而济之哉!某讳穷久矣,家徒四壁立矣。平生不喜为吏,寒窘犯人,挈挈然迫之,使出宦游东方,聚室待饷。独祖母老矣,重弃故乡,而客远官,遂留不行。乃者家君得幕金陵,去乡邦跬步,白发之老亦既愿往,低回商略,势不可久于此。昔携家中半而游东方,今又携家之半而归江南矣。然自密取道,得车则至朐山,帆则至江左。

宗泽“平生不喜为吏,寒窘犯人,挈挈然迫之,使出宦游”。守丧期满,到宋徽宗崇宁二年(公元1103年),又出任京东东路莱州胶水县(今山东省平度市)令。《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记载他在胶水县的政绩说:

胶水号剧邑,豪奸宿蠧,挟势虐民,习以成风。有温包者,恃阴告人,率不实。公案前后犯治之。州别驾与包连姻,以位临曰:“令敢尔邪!”公曰:“包犯法,某以法治,不知其它也。”有强贼百余人,侵县境,率僚属亲捕之,且约曰:“获盗,公等受赏,不然,身独任罚,幸无退志。”一士族女被掠,匿旁郡,久之不能获。公廉得其迹,越境径造贼垒,取女以出,斩首五十余级,焚其庐。州奏功于朝,官属皆被赏,公亦进文林郎。

他自通仕郎升两官,为文林郎,但仍属从九品。崇宁五年(公元1106年),父亲宗舜卿逝世,宗泽又回家“丁外艰”。大观二年(公元1108年),年满五十的宗泽,按古人标准,已届所谓“阳气衰竭”“心怠力疲”的老年, 仍在家守丧。

大观三年(公元1109年),宗泽守孝期满,又升两官,为承直郎,但仍属从九品,出任河东路晋州赵城县(今山西省霍州市南,洪洞县北)令。《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记载他在赵城县的事绩说:

下车,修娲皇祠,新赵简子庙,且请于朝曰:“赵城前有并河、汾阳之固,后当晋、绛蒙坑之险,左依霍邑,右阻太行,沃野百里,可以种植,实河东用武之地。愿升县为军,如楚之涟水,开德之德清,命以军额,实治县事,且大养军士,以备不虞。”复言:“庆源乃国家兴王之本,赵城又庆源之本也。”书闻,不尽如所请,公曰:“方今承平之久,固无虑;他日有警,当有知吾言者矣!”

我们在撰写宗泽传记时,心头一直萦绕着一个疑问,依宗泽历任地方文官的经历,未接触军事,如何能在国难当头之际,很快就成长为一个速成的军事家呢?如上一节所述,宗泽“于书无所不读”,看来也读过如《孙子》之类古兵法。就以上所引的两段《遗事》记载看,宗泽绝不是文弱书生型的,他身上蕴含着骁勇强悍的武夫气质。他敢于亲自率领县弓手之类捕盗,解救被掠女子,申请赵城县升军的建议,也表明了他有军事见识。他后来能够威震强敌,固然主要是从战争中学习军事,但原有的潜能,也有了迸发的机遇。

宗泽在去赵城县赴任或离任途中,也另有可能是后宣和六年(公元1124年)赴任巴州通判时,路过西京洛阳。洛阳一直是著名的花园城市,北宋园林艺术的精华,是在东、西两京,而洛阳尤胜。他游览了洛阳园林,特别是参观了著名的司马光独乐园,写了一首诗:

都人士女各纷华,

列肆飞楼事事嘉。

政恐皇都无此致,

万家流水一城花。

这是赞叹“万家流水一城花”的景致,为“皇都”开封所不如。他赞赏独乐园,更不如说是赞扬司马光的卓绝人品:

范公之乐后天下,维师温公乃独乐。二老致意出处间,殊途同归两不恶。鄙夫杖藜访公隐,步无石砌登无阁。堂卑不受有美夺,地僻宁遭景华拓。始知前辈稽古力,晏子萧何非妄作。细读隶碑增慷慨,端正似之宜再拜。种药作畦医国手,浇花成林膏泽大。见山台上飞(嵩高),高山仰止如公在。

自崇宁始,宋徽宗对反变法派一直实施严厉的党禁,他和蔡京专门立元祐奸党碑,“令郡国皆刻石”,司马光自然名列首位,而“长安石工安民”却不忍心刻字,说:“司马相公者,海内称其正直,今谓之奸邪。” 但特立独行的宗泽却早就超脱党争之外,尽管在很大的政治压力之下,他居然写诗称“高山仰止如公在”。在他心目中,范仲淹和司马光就是本朝士大夫的楷模人物。

政和三年(公元1113年),在赵城县满任的宗泽又调任前往京东东路,任莱州州治掖县(今山东莱州市)知县。《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记载他在掖县的事绩说:

政和三年,以荐,改奉议郎,知莱州掖县。一日,当路需牛黄,县坐数百两,吏民惶惧,无以应。公条具,报部使者曰:“方时疫疠,牛饮其毒,凝为黄。当此太平,和气横流,牛无伤者,黄何自得?”部使者怒,取邑官名位,欲劾奏之。公曰:“此意自某出,同僚何预?”独书衔以上,牛黄竟免,亦不加罪。

奉议郎已是正八品,与原来的承直郎相比,超升七官。自“承直郎以下,迪功郎以上文资,也又谓之选海,以其难出常调也” 。在当时官场中,即使是科举出身者,大部分也会淹没在“选海”中,并无进一步升迁的机遇。宗泽能够超脱“选海”,当然是重要的升迁,没有高位的官员荐举是不行的。但如今已不知是哪个高位者出面荐举。

宗泽除短暂出任文登县令,旋即丁忧以外,前后四任县令和知县,“所至称治”,他曾总结自己治县的经验说:“某之作邑,其始以信,济之以威,信既孚矣,威亦何用。”范仲淹四子范纯粹,从其仕历看来,似与宗泽并无接触, 却称赞说:“如宗君,所至有去思,虽古循吏,未见其比。” 因为颇有名声,所以才有贤明的官员愿意出面荐举。

黄牛胆囊、胆管或肝管中的结石,干燥后便是牛黄,为中国传统医学中难得的名贵药材。当时“州县百姓竞屠牛以取黄,既不登所科之数,则相与敛钱,以贿上下胥吏丐免” [1] 。唯有宗泽宁愿得罪“部使者”,即本路长官,拒绝向民间摊派牛黄,也表现了他的一贯仕风。

宗泽任知掖县刚一年,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王旉相当欣赏这个部属,“辟置幕府” ,即当安抚使司的属官。不久,王旉离任,由梁子美继任。梁子美字才甫 ,是宋仁宗朝宰相梁適之孙。此前曾任河北路都转运使,“倾漕计以奉上,至捐缗钱三百万,市北珠以进。崇宁间,诸路漕臣进羡余,自子美始” 。当然是个奉承宋徽宗的侈心者无疑。大观时,梁子美出任尚书右丞、尚书左丞、中书侍郎,担任执政官仅二年,就改任地方大员。 梁子美到任后,宗泽“投檄,丐去”,梁子美却坚决拘留,说:“闻公名旧矣,何疑而遽去也。”宗泽再三力辞,梁子美不予允准,就只能留任。

梁子美打算增修青州城,而“拟拆齐(齐州,今山东省济南市)之楼橹,以助増修”,命令宗泽前往考察,宗泽考察后回报说:“齐亦吾地,损彼益此,人必以公为隘,愿勿毁。”梁子美还是听从了宗泽的劝告。政和五年(公元1115年),由梁子美举荐,宗泽升任登州(今山东省蓬莱市)通判。 梁子美官至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故人称“不历真相而为相者” 。他所看重和“提挈”者中,既有宗泽,又有后来成为宗泽政敌的汪伯彦。

《宗忠简公集》卷7《遗事》记载他在登州的政绩说:

郡邑有宗室财用田数百顷,皆硗瘠不毛之地,岁输万余缗,无所收,率取于民以应办。公条奏,得除免。黄县有大侠,与河上居人有隙,请于朝,言治河事,下部使者,大起夫役。公曰:“是役也,吾未见其利,而徒扰于民。”条具申乞寝罢,朝廷从之。

宗泽升一官,为承议郎,至从七品。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不喜为吏,寒窘犯人”,而不得不“宦游” 的宗泽,眼看自己届六十一岁,对官场已相当厌倦,就按当时的制度,申请当宫观官,当时称为“丐祠”。宫观官是以主持道教的某个宫观为名的闲职,却可领取一份官俸,称“祠禄” 。宗泽申请到了主管南京(应天府,今河南省商丘市)鸿庆宫的头衔,可不须去应天府任职,他回故乡婺州,却不去义乌,而去毗邻的东阳县,此县“形胜之美,甲于他邦” 。宗泽准备在东阳“结庐山谷间,著书自适,有终焉之志”

但据《宋史》卷22《徽宗纪》载,当年三月,“知登州宗泽坐建神霄宫不虔,除名,编管”。除名是削除官位,降为百姓,编管是官员流放罪中最重的一等,其下尚有“安置”和“居住”两等。 此处称宗泽任知州,而其他传记只说他任通判。是《徽宗纪》的记录有误,还是当时已升知州,难以确证。

宋徽宗耽溺道教,在他的大力扶植和卵翼下,特别是道士林灵素及其大批徒弟,成了一股为害民间的黑恶势力。“时道士有俸,每一斋施,动获数十万,毎一宫观给田亦不下数百千顷,皆外蓄妻、子,置姬媵,以胶青刷鬓,美衣玉食者几二万人” 。在登州,道士高延昭“凌蔑郡邑”,“恃势犯法,无复以州县为意”,其他官员都不敢得罪他,而宗泽“独摄取,杖其背” 。高延昭“至京师,得倖用事”,控诉宗泽“改建神霄宫不当,林灵素主坐,褫职” ,编管的地点在镇江府(今属江苏省)。

宗泽得到谪命,说:“罪大责轻,丹徒善地。” 当即上路。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二月,宗沃因逃避方腊变乱,“遑遽挈妻孥,奔避山林间,昏夜迷误,因溺死” 。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夫人陈氏接着逝世,这些当然都是重大的精神打击。宗泽将陈氏“藁葬丹徒京岘山,结庐龙目湖上” 。并且写下了一首悼亡诗:

一对龙湖青眼开,

乾坤倚剑独徘徊。

白云是处堪埋骨,

京岘山头梦未回。

宋政“宽柔” ,“礼待士大夫,终始有恩” ,这与后来的明朝崇尚严苛,形成鲜明对照。当时贪官的败露率固然很低,即使败露,有罪不罚,罚不当罪,罪废复用,类似于今人所谓带病上岗的情况不少。像宗泽那样标准的清官,将他安排到富庶的“善地”“编管”,而并未远窜岭南炎荒之地,按宗泽本人所说,也算是“责轻”。史称他“自奉甚薄,方谪居时,饘粥不继,吟啸自如” 。“坐废数年,杜门却扫,赋诗自娱,或清坐终日,啜菽饮水,淡如也” 。尽管生活相当清苦,却不变初志。就在陈氏逝世的当年十一月,宋徽宗举行郊礼大典, 宗泽“经郊恩,叙宣教郎” ,宣教郎为从八品,比原官承议郎降三官,另外又差遣为监镇江府酒税。监酒税、商税、监仓、场、库、务之类,统称监当官,是宋朝最底层的,又是人数最多财税差遣和官僚群。许多名公臣卿,其最初的仕历,或是被贬黜后,都任监当官。但宗泽还是一如既往,“尽心乃职,课入倍加”

宣和六年(公元1124年),宗泽又被委任去遥远的西川利州路巴州(今四川省巴中市),担任通判。按当时的一般规矩,宗泽须先去开封城,由吏部的尚书左选重新分配差遣。当时吏部给官员分配差遣,分四选,有尚书和侍郎左选、右选,文官属左选,武官属右选。尚书左选下设十二案,宗泽的新任应是归其中的八品案经办。 他取道洛阳、关中平原,超越蜀道天险,前往巴州。故沿途留下了陕州《阌乡麻衣寺痩佛画像赞》《为华州作延请昼老疏》 和《过潼关》《华下》《谒华岳》《华阴道中》 等诗文,其中有一首《晓渡》诗说:

小雨疏风转薄寒,

驼裘貂帽过秦关。

道逢一涧兵徒涉,

赤胫相扶独厚颜。

天气“薄寒”,尚穿“驼裘貂帽”,是当年春季。据宗泽到巴州后的自述:“宣和六年春,朝廷以僕承乏郡貳。”

宗泽“质直好义”,当然是个“自奉甚薄”的清官。 他很重义气,任胶水令时,有个比他先科举登第的同学林迪,从莱州前来探望。后来林迪病危之际,就只能请宗泽前来,嘱托后事,宗泽只是简单地回答:“嫂当养,子当教,女当适佳士。”他特别安排林迪之女嫁修职郎康森,又以亲女嫁康森之弟康劦。林迪之子林懋后“卒于官,贫不能归”,宗泽又“厚以俸津遣其行” 。但是,从他参加殿试时的御试策中直言开始,就决定了他仕途的三十五年命运。

有一个鲜明的对比,就是奸相兼大贪官王黼。他是崇宁二年(公元1103年)进士, 比宗泽晚了十二年,却得到宋徽宗的宠用。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正好是宗泽被“除名,编管”的当年,王黼“拜特进、少宰。由通议大夫超八阶,宋朝命相未有前比也” 。在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等级授职制下,官场沉浮与筛选规律往往是黄金下沉,粪土上浮,也有人称之为逆淘汰定律,而宗泽与王黼的仕历就是一个明证。

后李纲诗中称宗泽“涉世多龃龉,失官久龙钟” 。吴芾诗说他“百世一人不易逢。堂堂天下想风采,心如铁石气如虹。正色立朝不顾死,半生长在谪籍中。真金百炼愈不变” 。当时,有个士人贾公望,因为不愿给宋徽宗的宠臣朱勔献媚,曾感慨赋诗说:“倐忽向六十,萍蓬无奈何。丹心犹奋迅,白首分蹉跎。正直士流少,倾邪朋类多。” 其实,在目前被若干史家所称赞的古士大夫群体中,“正直士流少,倾邪朋类多”,正是其常态,特别是在历朝的季世;而“丹心犹奋迅,白首分蹉跎”,难道不也是在官场屈沉三十五年的宗泽的写照!

[1] .《御定渊鉴类函》卷435《牛二》引《燕闲常谈》。据《遂初堂书目》,《直斋书录解题》卷11,《说郛》 37,《燕闲常谈》似应作《闲燕常谈》,作者董弅。 lrxQLK3N6zDK4LDiq+qy8rUMkfHPEDoVxpNUAddNUEi94VKUTkwFEM9N0RsRH+k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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