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云怔了一下,“什么事?”
林怡虽然还在大口吃饭,耳朵也不知不觉竖了起来。
“我要带走小怡。”
李丽云立刻反对:“不行!”
但林乐东一脸镇定,李丽云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中。他不紧不慢地说:“小怡的腿伤了三个月了,迟迟不见好转,这样拖下去会终身残疾,我要送她住院。还有这几个月落下的功课,也要补补。这几个月我虽然见孩子的时候不多,但她什么情况,我都看在眼里,你对她照顾不到,还不如交给我。”
“你胡说!你这是要抢走我的孩子!”
“李丽云,有话好好说。”
“你劈腿外面的狐狸精还不够,你还要抢走小怡!我不允许!”
李丽云一拳打在饭桌上,碗筷一起跳起了舞。林怡未卜先知似的,放下碗,拄着拐杖站起来。看着父母就这么在她面前打起了架。
如果在以前,她会早早躲到房间里反锁上房门。现在腿脚不灵便,只能被迫旁观。
碗碎了,碟碎了,筷子成了飞镖,她向旁边让让,一只汤勺贴着她头发飞过,在墙上撞得粉碎,碎瓷片溅到她的脸上,生疼生疼。
动手人主要是李丽云,林乐东躲闪着,最后忍无可忍,推了李丽云一下。这下捅了马蜂窝,李丽云冲进厨房,拿出了菜刀:“我先砍死你,再杀了我自己!”
失去理智的怨妇没办法讲道理,亮闪闪的菜刀对着林乐东砍过去。
“ !”
林怡用拐杖生生挡了李丽云一刀,“妈妈,别这样。”
把爸爸骗回来,她不是想要看到这样的画面啊!
“你让开!”李丽云用力一扯,林怡失去重心,重重摔倒在地上,她感到自己额角碰到某种硬物,眼前飞过一大串星星和小鸟,紧接着,就陷入一片空白了。
过了好久好久,林怡才醒过来。
头很晕,很重,消毒水的味道很熟悉,很好闻。
小时候住在医院的宿舍里,那时候林乐东还是个小医生,工作头五年都只有一千多块钱工资,一家人挤在二三十平米,旁边是医院的洗衣房,每天清洗大量病号服和床单等等,洗衣机和烘干机的声音极吵,时间长了,竟养成她无论多吵都能入睡的习惯。
也习惯了消毒水的味道。
“你醒了。”
林怡茫然的眼神渐渐聚焦,看到何医生,女孩大眼睛眨了眨,泪水氤氲:“何阿姨,我爸妈又打架了。”
“他们是大人,大人的事情你少管。”何医生拍着林怡肩膀,无奈又温柔,“你的脑袋撞到桌角,现在有没有觉得恶心或者头晕?”
林怡停止了抽噎,仔细感受了一下,说:“没有。”
“那就好,如果感到有恶心头晕,你就马上告诉我。”
“好的,我知道。”
有人叫何医生,何医生又摸了摸她脸,安慰了几句,说:“我走了。你要你爸妈来陪你吗?”
“不,我不要。”
可是,见到唯一可信赖的人要走,林怡又害怕起来,叫住了何医生:“何阿姨!”
“嗯?”何医生回身看她。
何医生真好,为什么她不是她的妈妈?
妈妈也很好,当年也是很活泼可爱,风风火火的……林怡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变成现在这样,动不动举刀子要杀人。或者,她真的是太小了。
她说:“你叫我爸爸来陪我好吗?”
何医生和蔼地说:“当然可以。”
停了一停,又说:“小怡,你要记住,无论你爸爸妈妈有没有在一起,你爸爸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他对你的爱,不会因为谁和他一起生活,而减少半点。”
林怡不懂。
她以后就懂了。
接到女儿召唤,林乐东不到几分钟就出现在病房里。速度之快,让林怡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待在病房外面没走。但,那不可能的,她知道林乐东是技术核心,好几个课题组的负责人,除此之外还要上课……忙得不可开交。
就算爸爸是每天只需要睡四小时的精力狂人,这些事情也足够林乐东满负荷运转了。
“小怡,何医生说你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爸爸这边让她用最好的药,保证以后不会破相。你别担心。”
林乐东对女儿拳拳关切。
如果葛可沁不在门后窥视,那就最好了。
林怡毫不客气地指着门外,说:“爸爸,让她走开。”
林乐东一怔,回过头,发现了葛可沁。他沉下脸,快步出门对葛可沁说:“你先回避一下。我就在这里陪女儿,哪里都不去。”
葛可沁再次被抓现行,完全不尴尬,更不恼羞成怒,反而不慌不忙地道:“你们误会了,我来,是想给你提个建议。”
看了林怡一眼,说:“是为了小怡好。”
“什么事为了小怡好?”
“听说小怡已经三个月没有上学了,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找一两个学生给小怡补补课。等她养好伤回学校时不至于落下太多功课?”
这是个好提议,更一言说中林乐东心事。
林乐东立刻付诸实践,找来的人,是傅博。
“小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林怡正在下五子棋,头也不抬:“你竟然没有被警告处分?”
“这是小孩子对哥哥说的话吗?”
林怡抬起头,拿眼睛盯着傅博。
傅博说:“小孩子不应该有这种眼神。”
“我才不是小孩子。”
林怡漫不经心地收起五子棋,把床头柜上放着的面包递给傅博。
傅博接过,挑眉,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先吃了饭,再给我补习。”
林怡没有把傅博当哥哥,她知道,傅博也不会把她当小孩子。
傅博的学问很好,基本功扎实,听他们说,他是学霸。长得帅,聪明,举手投足充满贵气……就在她以为他一定出身最少中产以上家庭时,她看到了他的助学贷款申请。
那是一次很偶然的意外,傅博给她讲到了欧拉定理,那是超纲极多的概念,但他给她讲明白了。收拾东西的时候,一张白纸从讲义里飞了出来,落到她的腿上。
她歪着头,端详着,上面的照片和名字,确认就是傅博的。
傅博把申请表收起来,若无其事道:“林教授建议我还是申请一下。否则打工太占用精力,学不好专业课反而更吃亏。”
“打工?你打几份工?”
清城生活指数不低,林怡不晓得衣食住行的价钱,但她知道林乐东平时买给自己的芭比娃娃、迪士尼公主装、会下雪的水晶球……都不便宜。有时候她会跟着爸爸去食堂吃饭,也能够看懂上面写着的价钱。
傅博说:“三份。”
林怡说:“我这里,算是一份吗?”
傅博没有回答,笑了两声,林怡明白了。
从此以后对傅博的态度日益恶劣,颇带有颐指气使的味道。一天她解一道几何题,左解右解解不出,一气之下摔了笔:“我不做了!”
“不要放弃。圆形的证明在初中之后的课程非常重要。小升初的考试附加题也会考到……”
在这个城市,最好的初中不是公立中学,而是私立民校。私立民校自行组织考试,成绩从考试里算。
这些考试往往考超纲题目,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有人形容“比考大学还难”。
林怡热剌剌地怼他:“反正我爸有钱就行了!不然就算会一百种解法又怎么样?还不是来给小学生补课!”
她故意猛戳傅博的痛点,果然,傅博的脸色“刷”一下变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