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回到丽都，李宝焆躺到床上不到五分钟，手机响起。

“东区立交桥下，十分钟赶到，你女人在我们手上。”一个阴沉的声音。李宝焆着实好一个纳闷：“打错电话没？”

“如果你是李宝焆，那就没有打错。”

“开玩笑。”李宝焆呵呵一笑，“我女人在你手上？是你妹妹么，你什么时候介绍给我的？”

“短发，大眼睛，很漂亮，也很倔强，死活不肯说出你的电话，不过我们有办法，也不用她开口。”对方不理会李宝焆的调侃。

“杜熳熳？”李宝焆立刻明白，送杜熳熳回去的时候，已然被跟踪，而且在他离开杜熳熳的住处之后，他们进入了杜熳熳的室内。

“别耽误时间了，一个人过来，别喊人，更别报警，不要把事情搞大。”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这边也没几个人，绝对不会以多欺少。”

“不要逗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李宝焆道，“你以为大眼妹是我女人？耍幽默吧。”

“信不信在你，反正十分钟内你敢不过来，这个女人要遭殃。”

电话随后挂断。李宝焆微微皱起眉头，拉开了房门。

东区立交桥，跨度至少两百米，底下是待建的高速公路，现今只是平阔的闲置场地。李宝焆在三百米远的地方就下了出租，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埋伏，所以还是隐在暗处观察一番才好。

立交桥上的路灯很亮，桥下光线不弱。三四个身影在最高的一根立柱下徘徊，别的情况没有。几个人走过来了，癞子头在内。其中一个折回头，走向停在一旁的汽车，打开大灯。大灯所照之处，是被反绑的杜熳熳，她靠着一根立柱坐下。

李宝焆走上前，看到杜熳熳嘴角渗出的鲜血，一直流到下颌，滴落在胸口。“我没说你的电话。”杜熳熳眼神坚定。

“别说了。”李宝焆脱下上衣，给杜熳熳盖在身上，蹲下来解绳索。

“太着急了些吧。”癞子头道，“不懂规矩？”

李宝焆缓缓站起身来：“单挑？”

“当然。”癞子头一声冷笑，“不过不是和我。”

癞子头闪过身子，另一个男人出现。借助汽车大灯的光亮，李宝焆估摸此人三十五岁左右。精神的板寸，目光有神，肌肤黑黝，如同酱过的牛肉，饱含劲道。

“果然英雄出少年。”板寸声音阴沉。

“刚才是你的电话？”李宝焆熟悉这个声音。

“我从不让别人碰我手机。”

李宝焆暗暗深呼吸，必须调整气息，刚才杜熳熳的模样已经让他乱了心智。“她胸前是谁的手印？”李宝焆稍微气定后，指指杜熳熳。

“那是下一件事。”板寸面无表情，“但必须你胜我，假若你输了，讲什么也都失去意义。”

“先放了她吧。”李宝焆看看杜熳熳，“这事本来就和她无关，你要找的人是我。”板寸看看李宝焆，对癞子头打了响指：“让她走。”

“他妈的，便宜你了！”癞子头走到杜熳熳身边，掀去她身上的衣服，在解绳索之前伸手狠狠地揪了一把。

杜熳熳本能地一声惊咽，除了疼痛，还有屈辱。

“癞子头，我剁你右手！”李宝焆眼中愤火喷涌。

“年轻人，制怒。”板寸立开两脚，“开始吧。”

李宝焆回过眼神，盯着板寸，如果不是他，会有现在的这些事情？迁怒，在年少气盛时无可避免。“去你的制怒！”李宝焆几乎咆哮，“如果不是你，我怒从何来！”声音未落，李宝焆已然弹起，飞脚开路，整个人刺向板寸胸前。

“好快的速度！”板寸一声赞呼，疾速拧过身子避开，同时送出一拳，直逼李宝焆腰际。

板寸的一拳冲出时，李宝焆情急下伸手压住板寸的拳头，并紧扣五指，想抓住板寸手腕，然后借飞落的冲劲顺手甩出。不过板寸不是肌肉男，当拳头被压落力道走偏失去目标后，及时收回。李宝焆抓了个空，不过也未落下风。这算是一招，打了个平手。两人定住身形后，三米之隔。

“不要打了，我给你钱！”脱开绳索的杜熳熳跑了过来，对板寸叫道，“我给你五万！”板寸嘴角一丝冷笑，眼睛没从李宝焆身上离开。

“杜熳熳，你回去！”李宝焆神色凝重，“待会我还要剁癞子头的右手！”

“先过我这关吧！”板寸这回主动出击，左右移动着脚步，飘向李宝焆。

身形再快，李宝焆也看得清楚。板寸在移动的时候，双手双脚均可防守，也随时可以雷霆出击，只待李宝焆一个破绽。

李宝焆不给板寸机会，脚尖点地，如脱兔般错位避让，不让板寸近身。技巧不相上下，拼的就是蛮力。板寸寻不到最佳攻击时机，陡然一个斜冲，挥拳砸向李宝焆脖颈。四肢的出击速度，要远比身体移动来得迅速。板寸的这一拳，李宝焆也没打算避开，也没有架臂挡住。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在生死存亡之时未尝不可。李宝焆上身疾速向后拉伸，同时绷出脚尖，刺向板寸腹根。板寸知道这招凶险，不敢怠慢，两脚蹬地，下身飘起，躲过李宝焆一脚。但也正是如此，出拳的有效距离打了折扣，再加上李宝焆身体后倾，也落了空拳。拳头在李宝焆耳际掠过，带着呼啸。这算是第二招，平分秋色。

第三招的开始没有留出丝毫间隙，抢抓有利形势往往是制胜关键。板寸飘起的身子在未落地之前，李宝焆断然连环出脚，这就是有利时机！板寸对李宝焆的飞脚无从躲让，只有双手连连死压，顶住李宝焆的脚力，并借这股力量在空中向后腾去，着地。然而落地的刹那，板寸屈腿一蹬，又借力旋风般向李宝焆冲来。

转机只在瞬息间，李宝焆的有利时机荡然无存。

板寸的这次攻击，毫无锋芒，只是伸手抓向李宝焆。躲开，对李宝焆来说轻而易举，但李宝焆没有，他认为与板寸黏手也不会处在下风，弄巧借力打力还能占不少便宜，就像那晚单手抛出肌肉男一样。

经验就是战斗力。李宝焆没想到，与板寸的黏手，给他带来了无法挽回的落败。板寸在黏住李宝焆的手后，如老虎钳般锁住，身体随即像炮弹一样撞了过来。没有躲避的余地，李宝焆察觉没有借力打力的可能之后，起脚攻击已慢了节拍，只好缩紧身子抗住板寸的撞击。撞击的刹那，板寸又松手推力。在巨大的冲力下，李宝焆像树叶一样飘荡出去，全无自控之力。

胜负已分。李宝焆艰难地吐出一口长气，绷紧的身子慢慢松缓下来。

“你输了。”板寸冷冷地说道。

“我有个请求。”李宝焆呼吸困难。

板寸轻轻抬了下脚：“说。”

“让我先剁了癞子头的右手！”李宝焆吐了口嘴角的尘沙。

一旁早已看傻眼的癞子头，面色焦躁，对板寸道：“粤中客，快动手吧，还等什么！”

“粤中客”，板寸的绰号，打遍粤中无敌手。

“粤中客，给我五分钟，我剁了癞子头的右手，然后回来躺下，依旧让你踩！”李宝焆很执着。

“为什么非要剁他的右手？”粤中客眉头微皱，李宝焆的坚持让他不解，“她到底是不是你女人？”粤中客指指杜熳熳。

“不是。”李宝焆冷静地道，“她不是我女人。”“那又何必？”

“他的右手玷污了女人的尊严。”李宝焆道，“其实如果有可能，也许我会剁掉你一根手指，因为你是帮凶。”

“嗬。”粤中客一声轻微的慨叹，“怎如年少之我时。年轻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喘息已定的李宝焆，热血渐渐退去，恐惧袭上心头。他不敢想象，假如粤中客一脚踏下碾碎他的喉咙，世界又会有何不同？仅仅是少个人而已，太微不足道，所以弱小的生命，还是苟延残喘比较实惠。

“什么交易？”李宝焆答道。

“行有行规，我不能太坏了规矩，癞子头跟我一起来，你不能剁他的手。”

粤中客道，“当然，我也不会为难你。”粤中客说完，回头对癞子头道，“你先回去，跟你老板说我没法买下这年轻人的双腿，那二十万我不要了。”

癞子头想说什么，但眼前的形势让他只是舔舔嘴唇，带着两个帮手开车离去。

“粤中客，为什么这么做？”李宝焆死里逃生没了斗志，神态举止褪为一个少不更事的毛小子。

“不可多得的好料。”粤中客道，“怕是我要取了你的双腿，会遗憾终生。”“我不是什么料，就想挣点钱，过个舒坦日子。”李宝焆道，“不想别的，也没那个机会，都二十了。”

“那你就不要吃这口饭。”粤中客道，“今晚打你手机的手机，很干净，除你之外谁都没联系过。你想想，如果雇主给下死命，我碾碎你的喉咙，连同那女人一起扔进旁边的沟坑埋了，随后这里开工建设，把你们深埋地下，还需要什么解释么？”

李宝焆久不作声，点了支烟道：“粤中客，我欠你的。”

“有些机会只有一次。”粤中客道，“其实我不取你双腿，还因为你禀赋不错，希望你能坚持下来，不管以后走什么路，尽量做个好人。”粤中客消失在夜色中。李宝焆摸摸额头：“日死的，跟电影一样，吓死我了！”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杜熳熳跑了过来，抱着李宝焆大哭，直说对不起。对不起？李宝焆木讷地拍了拍杜熳熳，他想该说对不起的似乎应该是他。

步行回去，一路两人没怎么说话。李宝焆一直在琢磨粤中客的话，很后怕，如果今天水会请的是别人，或许就没这么运气了。

“大眼妹，我觉得我还是做点别的。”李宝焆道，“正儿八经地做点事。”

“我支持你。”杜熳熳道，“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李宝焆摇头道，“慢慢来，周部长对我不薄，也不能说走就走，寻个合适的机会吧。”李宝焆想到，出来已经快半年了，再过段时间过年了，到时得回村里，年后过来时，再向周太利提出走人的事。到时不管周太利答应不答应，他都会离开。

杜熳熳披着李宝焆的衣服，乖顺地贴在旁边，忽然冒出一句：“我想做你的第二个女人。”李宝焆一愣：“你多大了？”

“二十二，比你大两岁。”杜熳熳道，“正因为这样，我会无私地对你。”

“怎么个无私法？”

“我会把房门钥匙给你，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定然不会缠你。”杜熳熳说得很认真。

“我天，后宫啊！”李宝焆抓抓后脑勺，“大眼妹，这个问题我还不能回答你，得到时看看我媳妇是个怎么样的人，如果看得我紧，跟防贼一样，那就算了。哎，不过我倒是奇怪，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个无私法？”

“我觉着你身上有难能可贵的东西，俘获了我。”杜熳熳道，“很奇怪的感觉。”

“那也就是说，你觉得我是好人？”

“不仅仅是好人。”杜熳熳道，“你有爱心，也有正义感，关键时刻更能挺身而出，这对我们女人来说很重要，因为这是有责任、敢担当的男人。你不知道我们那帮姐妹，都把你当英雄一样崇拜。”

“还有别的没？”李宝焆听得津津有味。

“我这一生，或许就只会崇拜你吧。”杜熳熳说得认真，“你就像一粒橡树种子，无论落到哪儿，都不妨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而我，想做一只小鸟，可以栖息在寂静的一枝。”

“搞这么诗情干什么！”李宝焆嘿嘿一笑，“我现在一无所有，很是茫然，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会有那么一天。”杜熳熳道，“只要你坚持，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欲望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