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跟蒙大拿的高个儿一道,逛起了酒吧。我手里大约7块钱,那天晚上却像个傻瓜一样的浪费了5块钱。我们先是跟那些牛仔装扮的旅行者、油井操作工以及牧场主人混迹在一起,在酒吧、门口、人行道上四处乱晃。之后不一会儿,瘦高个子因为威士忌和啤酒喝的太多了,有点晕晕乎乎的在街上到处乱跑。我使劲儿的晃着这家伙。他喝醉了眼神就发直,用不着多长时间,即使对未谋面的陌生人他也什么都聊。我进了一家辣味小吃店,女服务员来自墨西哥,长相十分美丽。我吃了东西以后,在账单的背面写了几句爱情的语言。小吃店空空荡荡;大家都在什么地方喝酒。我让女侍者把账单翻了面,她看了之后笑起来。那是一首简短的小诗,主要内容是表达希望她和自己一起欣赏美丽的月色。
“我的荣幸,小伙子,不过我跟我的男朋友有约在先。”
“你不能把他甩掉吗?”
“不,不,我做不出这种事。”她悲伤地说。我喜欢她说话时的模样。
“过几天我会再来的。”我说。她接话:“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小伙子。”我停留在那里不愿离开,就想多看看这位女侍者,又喝下了一杯咖啡。女侍者的男朋友脸色阴沉的走过来,问她什么时候会下班。她慌慌张张的忙了一会儿,准备关店。我不得不走开了。临走之前我对女侍者笑了笑。街道上的情况依然像先前一样凌乱不堪。只不过那些大肚子的家伙比之前的醉意更深,吵吵的更厉害了。真够好笑。人群里面竟然还有戴着头饰的印第安酋长四处走动。他们醉酒的红脸看上去相当严肃。我看着瘦高个一摇三晃的走路,便走过去拉他一起。
瘦高个说:“我刚给我在蒙大拿的爸爸寄了一张明信片。你觉得你能找到一个邮箱,帮我把它扔进去吗?”这是个诡异的要求。他把明信片放到我手里,自己却推开了酒店的旋转门,踉踉跄跄的走进去。我接过他的明信片,走到邮筒前方,迅速的瞥了一眼。“亲爱的老爸,我周三回家去。我一切都好,希望你也是一样。理查德。”这件事情让我对他的看法有所改观。没想到他对父亲居然充满温柔且彬彬有礼。我跟着进了酒吧,和他在一起坐着。我们挑了两个姑娘,一个满头金发年轻漂亮,一个黑发体态微丰。她们一声不响,面孔严肃,但是我们想认识她们两个。我差不多花了两块钱,请两个姑娘喝了威士忌。我们自己喝啤酒。我也有些醉了,但是不是很在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全身心投注在这个年轻的金发女郎身上。我非常想登堂入室。我把这姑娘搂紧,想要把我的心意表达给他。夜总会关店了。我们一起在破破烂烂的灰土土的街上乱晃。我抬头望向天空,星星依然美丽而皎洁。两个女孩说要到公交站去,我们一起过去。但她俩显然是想见那里的某个正在站着等她们的水手。水手是黑发胖女孩的表哥,还带着几个朋友。我问金发女郎:“怎么了?”姑娘说她想回家,家里在克罗拉多州,夏延南方的边界附近。“我们坐公交车,我把你送去。”我对姑娘说。
“不,公交车在公路上停着。我必须要独自走着穿过那片可恶的草原。一整个下午我都看得见那片我厌烦的东西。我不想今天晚上从那里走。”
“你听我说,我们可以在草原的花丛里自在的漫步。”
“那里面根本没有一朵花。”姑娘说。“我想到纽约去。我对这里烦透了。除了夏延,没什么地方可以容身。但是夏延却乏味透顶。”
“纽约也是空空荡荡。”
“空空荡荡才怪呢。”姑娘撇撇嘴。
公交车站的人多得挤到了门口。等车的人是各式各样。有的只是站着。还有不少印第安人,目光呆呆的望着周边。金发女郎中断了跟我的聊天,走到了水手那几个人那边了。瘦高个子坐在长椅上昏昏欲睡。我也坐了下来。全国的汽车站地板都是那么的脏。到处都是烟蒂、吐痰的痕迹,具有汽车站独有的这种悲凉。有那么一阵子,感觉和纽瓦克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这里看上去比纽瓦克面积要广,我就是喜欢这一点。我由于破坏了自己整个旅途的纯净而后悔不已。我没有省下能省的每一个子,没有把握好时间,而是拖拖拉拉,而且跟这个一脸严肃的女孩瞎混,把我的钱消耗完了。我后悔不已。我有很长时间没睡了,困得已经没有力气咒骂或者念叨。于是我去睡觉了。我把旅行袋当成抱枕,蜷缩在一条长椅上。在让人心生困意的呢喃声以及车站里几百人往来嘈杂的噪声中,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8点。
当我睁开眼睛,头疼的几乎要炸掉。瘦高个子已经离开了——我想他大概是去了蒙大拿。我来到车站外面。在蓝色的苍穹下,我是第一次望见远方,落基山脉那被积雪覆盖着的山顶。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我必须马上到丹佛去。我吃了顿相当简约的早餐,只有烤面包、咖啡和一颗鸡蛋。之后急急忙忙的离开小镇,走到公路边上。西大荒的演出活动依然在继续;有牧马骑术演出,沸腾又喧闹的欢快场面又将重新启动。我把它抛诸脑后,我想跟丹佛的那群好友会面。我穿越铁路的跨线桥,到达那聚集着的简陋的房子附近。那里有两条公路,分别朝向两个方向,但最终都能够到达丹佛。我选择了靠近山脉的一条,这样可以欣赏群山的风景,然后走向了那个方向。很快的,我就搭上了一个康涅狄格州的年轻人的破旧的车。他开着车在全国周游,一路停下来写生绘画。他是东部的一个编辑的儿子。他一开口滔滔不绝;我因为醉酒了一夜以及高山反应,感觉到特别不适。甚至有一回,我几乎要忍不住把头伸到窗外呕吐。不过到达了克罗拉多的朗蒙特,车主人准备留下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清醒的差不多了,甚至开始讲述自己的旅游经历。他祝我好运。
朗蒙特的风景大好。一棵巨大的老树之下,有一片属于加油站的青翠的草坪。我问在加油站打工的人,能不能在那里睡一觉,他说当然没问题。于是我摊开一件羊毛衬衫,把脸贴在上面,弯起一只胳膊肘,用一只眼睛向着阳光下的山顶积雪的落基山看了一阵子。我舒舒服服的睡上了两个小时。唯一不够满意的,是偶尔有一只克罗拉多的蚂蚁爬到自己身上,刺刺痒痒的。我竟然到了科罗拉多!我越想越觉得兴奋。哎呀!哎呀!哎呀!我成功了!我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大觉,并且做了一些纷繁复杂的梦,多数是跟我以前在东部的生活有关。醒来之后,在加油站的男卫生间梳洗了一番,神采奕奕的走出。在路边的餐馆点了一大杯奶昔,好冰镇一下我灼热的胃。
顺带一提,为我打奶昔的,是一个长相非常美丽的克罗拉多姑娘。不仅长得美丽,而且笑容洋溢。我感激不已,前一晚的遗憾或多或少有所补偿。我告诉自己,哇,丹佛会是什么样子呢!我踏上那条灼热的道路,之后又搭上了一辆崭新的汽车离开。这位司机是一个大约35岁的丹佛商人,车速开到了每小时70迈。我激动的浑身要发抖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我在心里算计着剩下的路程。在正前方,穿越那片高低起伏的金黄色的田野,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覆盖着白雪的艾斯蒂斯山峰下,我终于可以看见丹佛。在我的幻想中,那天晚上我已经在那里的一家酒吧,跟我的老友们相聚。在他们的眼中,我就好像是一个踏遍青山、带来晦涩难懂的神谕那样的先知一样,神秘而陌生,衣衫破破烂烂,而我带来的唯一字眼就是“哇!”开车的商人跟我热闹的长谈了各自的生活打算。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丹佛郊外的水果批发市场;我们逐渐看到烟囱、飘扬的烟、红砖房屋以及远方市区那些灰石所造的建筑,我抵达了丹佛。我在拉里默街下了车。我满脸兴奋、并且像是全世界最不怀好意的笑容,在拉里莫街道上那些老流浪汉,和垂头丧气的牛仔之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