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虹的嘴贴着广孝的脸,觉得他的脸火烧般的烫,就用手去摸广孝的腿。他的腿肿得比以前还粗。她本以为伤口的脓吸出来了会好一点儿,没想到还是这样肿。广孝的痛苦,使她揪心,她不由又默默地流起泪来。
第二天早晨,若虹哭着把广孝伤势恶化的情况对父母说了。范云夫妇很害怕,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人去把姚长林叫来。一是让姚长林来给广孝治病;二是怕广孝有个三长两短,姚家会埋怨。
姚长林看了信,非常着急,决定立即动身去看广孝。林夫人知道儿子伤势严重、性命垂危,不由悲痛万分,也哭着要去。姚长林怕带了她路上耽搁,把她劝住,自己随范家家人骑马上路。
二人早行晚宿,不几天就到了定远。到了范家,姚长林立即奔进广孝的房屋,诊视了广孝的伤情后,也不禁愁云满面。
范云急问:“姚兄,令子之伤情如何?”
姚长林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庸医误人,他只治腿,不治内伤,这是治标不治本啊!”
范云悔道:“早知如此,起初就该请姚兄……广孝还有救吗?”
姚长林沉思着道:“这很难说。我开一服药,如果他吃了后遍身出汗,说明他内脏的伤在恢复,这就能治。如果吃了药不出汗,就说明他内脏伤重,不能恢复。内伤不能治愈,即使腿治好了,又有什么用!”
范云一家叹息不止。若虹哭道:“姚伯父,您快开药,我给广孝哥去熬!”
姚长林开了药,若虹精心地熬了,一勺一勺地喂给广孝吃。喂了两勺,广孝恶心,吃不下去了。若虹道:“广孝哥,妹妹用嘴喂你……为了我,不管药多苦,你也要下决心吃下去……”
广孝闭紧眼,点了点头,说:“为了虹妹的情意,我一定把药都咽下去,决不吐出来。”
于是,若虹把剩下的药先喝进自己嘴里,然后俯下身,将嘴唇对准广孝干裂的嘴唇,把药液慢慢送入他的嘴里。
广孝吃饭都感到恶心难咽,何况是吃药?!但为了若虹的情意,他决心强咽下去。但这药实在恶心难咽,他几次把药液吐回到若虹的嘴里。若虹并不责怪,硬是把药液慢慢送入广孝口里。就这样,用了好长时间,广孝才吃完了这服药。
广孝服药后,人们的心情仍不轻松,都在提心吊胆等待着药后的反应。
药是下午吃的,若虹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一会儿摸摸他的体温,一会儿看看他脸上有没有汗珠。可是从日到夜,广孝仍然高烧如常,也未出汗。大家都失望了,懊丧着各自回房安歇。
若虹守在广孝床边,心如磐石重压。广孝吃了这服药如果没反应,就说明他有生命危险。广孝在她心中比什么都重要,他若是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哀感袭心,默默垂泪,竟迷迷糊糊地睡了。朦胧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触了她一下,她一激灵,醒了,见广孝撩开了被,一只胳臂露在外面。再看广孝身上,冒着氤氲热气,脸上身上汗水津津。若虹见了惊喜地问:“广孝哥,广孝哥,你出汗了!身上觉得舒服些了吗?”
广孝慢慢道:“身上不觉得发冷了,只感到如在蒸笼里。虹妹,快把下边的被子替我掀开,让我爽快爽快。”
若虹道:“广孝哥,你出汗了,就快好了!我不能给你掀被,你要忍耐一下,让汗出透才好。”说着又把被给广孝盖严。“要听我的话,不许再掀开!”若虹命令道。广孝治愈有望,她的心情顿时好多了。
广孝忍住热,不再把被掀开。这样过了约半个时辰,广孝才渐渐汗止,不感到热了。此时,被子已被汗水浸湿了,很潮,于是他用乞求的口吻对若虹道:“虹妹,虹妹,你快帮帮我吧,难受极了!”
若虹愕问道:“怎么,不舒服吗?!”
广孝道:“身上倒舒服。可是被子全被汗浸湿了,潮乎乎的,盖着很难受。”
若虹这才放了心,答应了一声道:“身上舒服就好。”说着,把广孝的被掀下,把自己的被给他盖上了。
广孝盖了香软的被,很舒服。可是见若虹没被盖,广孝心里很不是滋味,深情地看着若虹道:“还是把被掀去吧,你的被让给我,你怎么办?”
若虹道:“你是病人,你盖吧,不要管我。你饿不饿、渴不渴?”
广孝道:“有些饿,但深更半夜,不要弄东西吃了,给我一杯水吧!”
若虹道:“这里有核桃酥,你就着水吃一些。”说着,她把一包核桃酥放在广孝床头,拿了一块,放在他手里,又倒了一杯水,用汤匙喂他喝。
广孝吃了两块,喝了一杯水,子时已经过了。若虹道:“现在你舒服了,好好睡一觉吧!”
广孝道:“虹妹,这几夜,你都没好好睡觉。如不嫌弃哥哥,也到这被窝里好好睡一觉吧!”
若虹想了想道:“这样不好,我睡觉不稳,碰了你的伤腿怎么办?把你的衣服盖在我身上就行了。”
二人睡到天亮才醒。起床后,若虹就跑着给父母和姚长林去报喜讯。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很振奋,姚长林又给广孝开了药方。广孝吃了几服药,就饮食如常,浮肿全消了。姚长林把广孝的内伤治好之后,才开始给他治腿伤。
因要治广孝的腿伤,姚长林只得在范家住下来。
姚长林也有文才,不过成年以后,他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精研医学上,因此在文辞方面没有什么成就。他和范云很谈得来,每日除给广孝疗伤外,常和范云谈诗论词,有时也作首诗词,请范云指点。
他在范家一住二十多天,广孝的腿伤也渐渐好了。
一天,姚长林正给广孝治腿伤,元顺帝的太监总管胡公公来了。他在范云家门外高喊姚长林接旨,并要范云全家到门口迎接他。
元末,太监作威作福,权势很大。现在胡公公以钦差身份出现,范家更不敢得罪,范云便同姚长林及全家成年人到大门外迎接。
胡公公带领几个小太监,大摇大摆来到中堂,站在大堂正面中央,让姚长林和范家人跪了,才用公鸭嗓子,拖着长声宣旨:
上天眷命皇帝圣旨:皇太后赫尔芹氏,辅育圣皇,懿德众钦,现身染重疾,御医百治罔效。闻长洲民姚长林,数代为医,术追扁鹊。特差钦差持诏征召,进京为太后疗疾。见旨之日,立即动身,勿负朕意。倘故意推诿,以大不敬罪论。
姚长林实不愿进京,因为此时一旦离开范家,他给广孝的治疗就会前功尽弃。但他又不敢抗旨,只得叩头谢主隆恩。
范云曾做过四品官,见过世面,报了名字、身份后,给胡公公送了一份礼物,乞求胡公公在顺帝前为姚长林求情,让姚长林治好广孝的腿伤再进京。
胡公公看了看范云送的礼物,轻蔑地扔在地上,“哼”了一声道:“范大人送的礼太‘重’了,杂家不敢收纳。旨已宣了,遵不遵旨在你们,杂家可不愿多管闲事。”
范云羞得红云满面,尴尬地拾起胡公公摔在地上的一包金银首饰。胡公公高坐在太师椅上,对范云道:“范大人,杂家及几个兄弟,好歹是天子所遣,看天子的面,一路都有人款待、迎送。今日到贵府宣旨,难道要我们饿着肚子回去不成?”
范云不敢怠慢这些得意小人,赶紧给胡公公行礼道:“胡公公一行到敝府,下官隆宴款待还怕怠慢,岂敢让公公空着肚子离开敝府。”
胡公公不阴不阳道:“那就叨扰了!快开宴,杂家还等着带姚长林上路呢!”
范云道:“是,是!下官就去催厨子操办酒席。”
其实,胡公公嫌宴晚是故意找碴儿。这胡公公是元顺帝的心腹宠宦,常为钦差外出。所到之处,哪里都送重礼,唯范云这两袖清风的谢任官无厚礼巴结他,他便借题发挥表示不满。
偏偏范家厨房人少,一时半会儿办不成盛宴,胡公公等得不耐烦,连连催促。
姚长林不敢抗旨,但又放心不下广孝的腿伤,因此,趁这工夫到广孝屋去做最后一次诊治。
胡公公本欲找碴儿,便借口怕姚长林逃逸,到各屋去找,连范云寝室也看了,最后到了广孝的病房,在屋里看见了若虹。见了若虹,他不由心下一动。他明明知道姚长林不敢冒灭门之灾逃跑,所以到各房查找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元顺帝常嫌嫔妃不足,欲选美女充实后宫。这事顺帝虽未颁旨,但他这“天颜喜怒最先知”的宠宦早揣清了圣意。若虹这时虽只十二三岁,但身段、面容却宛然“豆蔻年华”,而且长得沉鱼落雁。他想:“我若能把此女给圣上选去,一可害得范云父女一世不能相见,二可邀皇帝的宠爱。”想到这里,便故意宽厚地对姚长林道:“临行前给儿子治伤,也是人之常情,杂家就容你治伤,不过,必须在开宴前治完。如有延误,别怪本公公据实回奏,那时恐怕你担不起这个罪!”说着走了。
这个胡公公很有心计,他心里清楚,对范云可以一味恐吓,可是对姚长林必须软硬兼施。因为,姚长林若被他弄出什么不测,皇太后的病没人医治,他怎么吃罪得起?!但是,他又必须装硬,用话唬住姚长林,以免姚长林不好好跟他进京。
可是,姚长林要给广孝的折腿重新做一次手术,开宴前是根本忙不完的。这次手术做不完就扔下进京,他不放心,因此非常为难,便让若虹叫范云来商量。
胡公公不敢硬逼姚长林就范,半生为医的姚长林不知,半生为官的范云却懂得。范云道:“我请求姚兄暂留,他可以用圣旨压我;你若请求暂留,他却没有办法。你就是如何得罪他,这个狗奴才也没有胆子为难你,因为皇太后要靠你这医道圣手治病呢!”
范云的几句话提醒了姚长林,姚长林便去对胡公公道:“圣上征召小民,圣命难违,可是小儿的腿伤正由小民治疗,这时候上京就功亏一篑,万望胡公公开恩,容小民留一日再上路!”
胡公公肌肉松弛的胖脸并无表情,只睁开半闭的眼睛,向姚长林瞥了一下,道:“怎么,你没听清圣旨吗?”
姚长林道:“圣旨意思明确,小民听清楚了。”
胡公公道:“圣旨明明让你‘立即动身’,你敢违抗?!”
姚长林道:“小民不敢。小民只是请公公照顾……”
胡公公道:“那么杂家若是不照顾呢?嗯……”
姚长林鼓足勇气道:“小民只这一子,不能坐看他残废。胡公公若不照顾,小民就是死也不能上路!”
胡公公一拍桌子,怒道:“大胆刁民,真是反了!难道给你儿子治病比给皇太后治病还重要?!”
姚长林道:“医家治病不分贵贱,只论缓急先后。眼下,小民正救治小儿,胡公公若相逼,小民就……”
胡公公道:“你等下民,能怎样?”
姚长林道:“小民就死在公公面前,让公公抬了小民的尸体去见圣上!”
胡公公站起来,绷起脸,指着姚长林发怒道:“你……”可是,下面的话没说出,就瘫软地坐回太师椅上,假装着笑脸道,“好好好,杂家也有人情,念你父子连心,格外施仁,准你暂留一日,可是明日不准再延误!”
姚长林道:“谢胡公公开恩!”
胡公公知道姚长林要挟他的主意是范云出的,对范云更加怀恨,让皇上选若虹进宫之意愈坚。
这一天,姚长林给广孝彻底施治,然后又开了几个药方,对若虹做了交代,第二天一早便跟胡公公一行上路。
姚长林走后,若虹遵照姚长林嘱咐,天天给广孝吃药、敷药,辅以女性的细心和温柔,对广孝体贴入微。
广孝的腿渐渐好了。有一天,他动了动伤腿,对若虹道:“这条腿不肿也不疼,真的好了!”
若虹道:“谢天谢地!我的心为你悬了两个月,终于可以放下了!”
广孝道:“虹妹,你扶我起来走一走。我已躺了两个多月,憋死了!”
若虹扶广孝下床,在地上走了几步。广孝的腿两个多月没走动,软弱无力,一着地伤处就疼痛,所以只迈了几步就停住了。
若虹道:“广孝哥,你别走了,还是先躺着静养吧!”
广孝很倔强,咬紧嘴唇道:“不,我还要走!”说着又向前迈步,若虹只好又扶着他。广孝这一次走得步数多了些,心里很是高兴。
若虹见广孝高兴,便笑盈盈地道:“广孝哥!你好了,真的好了!我真高兴!”
广孝能走了,他兴奋地笑着,继续迈步向前走,若虹急去扶他。他却道:“虹妹,你放手,让我自己走到前面的花圃,给你掐一朵花戴!”
若虹放开手,笑着道:“广孝哥,谢谢你的好意。”
广孝定了定神,迈步向花圃走去。只是他的腿未经锻炼,稍一用力,就又麻又疼。他立足不稳,踉踉跄跄,越是这样,他的身子越不平衡。广孝忽然打了一个趔趄,身子要跌倒下去。
姚长林临行时对他们交代过,一月内折骨的接处愈合不固,万不能让广孝跌跤,以防断骨再折。
若虹见广孝欲跌,“啊”的一声,立即惊得花容失色。所幸她一直跟在广孝后面,广孝身子一斜,还没倒在地上,她就把他抱住了。
但是,广孝重心已失,倾斜度很大,若虹的力气是扶不起他的。他的身子仍然倒下去,把若虹也压倒在地上。
若虹反应很快,她知道自己的力气扶不住广孝倾斜的身体,就随着广孝倒下去,把身子垫到广孝身下。这样,虽然广孝和若虹倒在地上,但广孝的伤腿却没有摔着。
这样一摔,二人显得很狼狈。广孝在若虹身上压着,伤腿不敢着力,一时起不来,在上面干着急。
下面的若虹又着急,又负重,被压得气喘吁吁。她恐怕摔着广孝,不敢硬挣身子,脸急得通红。
范家人见二人这个样子,禁不住掩口而笑。
正在这时,范云出来见了,觉得二人有伤大雅,心里很不高兴,便命人扶起广孝,搀进屋里。
这天夜里,若虹的母亲把女儿叫进屋里,教训了她一顿。若虹受了委屈,便又哭又闹地对母亲撒娇。可是这也没用,母亲还是强迫她搬回自己闺房住,又在若虹的左臂上点了一个鲜艳的红痧,说道:“你和你广孝哥都渐渐大了,应知道男女有别,言行要谨慎知礼。”
若虹原来只爱其所爱,思想纯真,听母亲这么一说,她才觉得不好意思。母亲训她,她似懂非懂地听着,不说话。
母亲又道:“我点在你臂上的红点,叫守宫砂。相传是秦始皇怕宫女不守宫规,命人研制,用来约束宫女的。”
若虹对守宫砂很感兴趣,插口道:“约束宫女什么呢?”
母亲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就是不让……不让宫女思春……”说到这里,又怕若虹比较单纯,不能理解,想了想道,“就是想男人……”
若虹道:“宫女为什么要想男人呢?秦始皇为什么不让?”
母亲被她问得困窘难解了,只得说道:“女子大了都要想男人的。”
这只有母亲才有体会的话,若虹当然仍不甚懂,但她不问了,只是道:“秦始皇为什么不让宫女想男人,你还没说呢!”
这个问题母亲并不难回答,可是回答若虹却很难,因为有很多话要对她避讳。她想了很久,也找不出恰当的话来回答若虹。但若虹好奇,还是追问。她只得答道:“因为秦始皇自私,才怕宫女想别的男人。所有帝王都是自私的,都怕宫女们与别的男人好……”
若虹又问:“宫女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好呢!”
话又很难答。母亲叹了口气道:“死丫头,什么都刨根问底!白居易的《长恨歌》说唐明皇后宫有佳丽三千人,听说实际是八千多人,秦始皇的宫女更多,听说是一万多人,连绵三百里的阿房宫里,住满了嫔妃宫女。宫里有这么多的宫女,却只有帝王是男人,她们怎么不想与别的男人好呢!”
众多宫女只有一个帝王,宫女就要想别的男人,这道理若虹懵懵懂懂。但她知道母亲不会也不能做更深的解释了,便转题问道:“宫里怎么只有一个男人,不是还有胡公公那样叫作太监的男人吗?”
这问题母亲更难回答,母亲只得对她斥道:“太监是不算男人的,你是姑娘,以后不许问这样的事……”
若虹不再问母亲男女之事了,可是又问道:“娘,臂上点这个红点怎么就能约束宫女呢?”
母亲道:“因为只要宫女与男人好过,比如在一起睡过觉,这个红点就不红了。宫女们都怕红点褪色,因此谨守宫规,不敢与男人好。”
若虹又道:“是女人都点守宫砂吗?”
母亲道:“不,只有宫女点。民间并没有守宫砂这种药,你爹的表姐做过宫监,咱家这药是她从宫中偷出送给你爹的。”
若虹道:“娘,你为什么给我点?是你信不住女儿,用它来约束我吗?”
母亲道:“给你点上就是让你谨慎守礼,不要与男人有苟且之事。你千万要自重,让守宫砂保持鲜艳的红色。假如你不谨慎,守宫砂褪了颜色,就辱了咱家门风,没有人看得起你了。”
若虹点头,这时她才知道为什么成年男女授受不亲、年轻女子不苟言笑的原因了。
这天晚上,她独自睡在闺房。这是她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自己在一个屋睡觉。她觉得清冷、寂寞,索然寡味。这时她才发现,她与广孝之间,除了哥哥妹妹之情外,还有一种别的感情,一种在一起就有情趣的感情。所以,她还是到广孝的屋里去了。她给广孝倒了水,敷了药,盖了被子,然后道:“广孝哥,娘说我们长大了,在一个屋睡不方便,让我们睡在两个屋。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广孝只比若虹大几个月,但他性格深沉,好像比若虹成熟多了。他自责道:“婶婶训你了吗?都是我不好,让妹妹挨骂!”
若虹道:“母亲没骂我。就是骂我,我也不在意。我们只是在一块玩,他们管得太多了。”
广孝道:“如果叔叔婶婶不愿意咱们在一起,咱们就少在一起。”他虽仍算孩子,但很理智,恐怕二人常在一起,给若虹招来父母的责备,也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
若虹道:“我们不在一屋睡还不行吗?为什么受过多的限制?你好了,我们还在一起读书、作诗。让我离开哥哥,一个人在屋里待着,想起来就可怕。想起什么,无法对人说,做首诗,无人评好歹,有什么意思!”
广孝道:“人都是小时候好,长大了就有了各种限制。人人如此,不只我们……”
若虹“唉”了一声道:“是啊,人到大了,就要受各种限制。尤其是宫女,怕他们思什么春,还要点守宫砂束缚她们……”
广孝脸色黯然道:“听人说,那些宫女真可怜。有一句诗说‘侯门一入深如海’,入了皇宫就更像鸟入了牢笼,不得出来。对,对,爷爷还给我讲过,宫女一被选入宫,就点上守宫砂。谁的守宫砂褪色了,谁就要被处死!”
若虹吸了一口冷气,惨然自语道:“原来点守宫砂这样可怕!”
广孝道:“嗯。宫女的命运可悲惨了。”
若虹不说话,两眼发呆,默默流出泪来。
广孝很惊诧,愕然道:“虹妹,为什么哭?”
若虹道:“我也被点上守宫砂了!”
广孝明白若虹的守宫砂定是她母亲点上的,便安慰她道:“虹妹又不是宫女,点上了守宫砂怕什么?”
若虹道:“见了它,就使我联想到宫女。我恨它,我要把它洗掉!”
广孝笑了笑道:“妹妹,点了它的人都恐怕它掉,怎么去洗呢?听说,洗也洗不掉。”
若虹惘然若失,过了好一会儿,问广孝道:“广孝哥,听说守宫砂是一种药,是吗?”
广孝道:“是。爷爷说,是大壁虎喂了朱砂,等它通体变红后,取其血炮制而成的。壁虎又叫守宫,喂了朱砂,所以叫守宫砂。因点在臂上起一个小红点,像痧疹,又因是监督宫女守规的,所以也叫守宫砂。”
若虹道:“唉!人们自己限制自己,倒也想尽妙法!它真有效验吗?秦始皇真是用它来验看宫女吗?”
广孝想了想道:“我看是吧!我看爷爷的《宫廷秘方》上为证明它有效,还引着梁朝名医陶弘景的一句话。”
若虹终是童心未泯,方才还为臂上有这守宫砂惆怅,现在又对关于守宫砂的这句话感兴趣了。她看着广孝道:“广孝哥,你还记得那句话吗?”
广孝想了想道:“我大约还记得。”
若虹道:“你讲给我听!”
广孝慢慢背道:“守宫喜缘篱壁间,以朱饲之,满三斤,杀干末以涂女人身,有交接事,便脱;不尔,如赤志,故名守宫。”
若虹道:“这么说来,娘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守宫砂使我很害怕,我不知要怎样保护它呢!”
广孝道:“你又不是宫女,不必怕。”
若虹凄然道:“人言红颜多薄命,做一个女子真不幸!”
广孝安慰她道:“虹妹,不要这样想。比如你,不是很幸福吗?叔叔婶婶爱你如掌上明珠,你不仅长得可爱,也读书识字……”
若虹喟然长叹道:“可是将来……谁知道将来与什么人在一起……”
广孝和若虹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突然间到了思虑命运的年龄了。若虹担心命运,广孝也深受感染。
广孝对自己的命运并不担心,却很担心若虹的命运。若虹那么可爱,又对他那么好,他衷心希望若虹有个好归宿。可是将来她是个什么样的命运呢?他从前没认真想过。现在认真想了,又觉得很害怕。若虹遇不到好的归宿怎么办……
夜很静,屋里也很静。
广孝突然想到,自己作为哥哥,应该好好安慰她才是,于是道:“虹妹,不要怕,你若不嫌,我就真做你哥哥,永远永远保护你。”
若虹喜道:“真的?若能永远与哥哥在一起,我就什么忧虑也没有了!”
广孝道:“我是真心的,岂能骗你!”
若虹道:“咱起誓。像刘备、关羽、张飞那样焚香起誓。不,不,他们都是男的,咱们就像梁山伯、祝英台……”
广孝博览群书,知道这些故事。他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是爱情故事,不知若虹这样说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点了点头。
若虹情绪很好,立即跪在地上,对广孝道:“广孝哥,你也跪在我旁边……”
广孝费力地爬下床,小心地跪下。
广孝想了想,仿着唐宋传奇里的结义誓言庄重地道:“苍天在上,我姚广孝,愿以范若虹为妹妹,二人永远永远在一起,如有背心,神明惩处!”
异性男女永永远远在一起,是什么关系呢?若虹不管,反正与广孝在一起她就怡悦。她对广孝的誓言很满意,也仿着古小说传奇里的定情誓言庄重地道:“神灵鉴临,我范若虹,愿以姚广孝为哥哥,永不背义。如有负心,天地不容!”
发完誓,二人对望着,都笑了。若虹道:“我们二人发的誓,可不是孩子的儿戏呀!”
广孝郑重地道:“虹妹,请放心,哥哥决不背盟!夜深了,你去睡吧!”
若虹这才动身回自己的闺房,临行道:“如有什么事要妹妹侍候,就叫我,不要不好意思。”
广孝道:“我知道了,你去睡吧!”
若虹回到闺房,很惬意,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广孝也因若虹这样爱他、信任他,心里痛快,睡得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