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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清除宫中隐患不讲任何温情

武则天如愿以偿入主后宫,她那位死去的父亲也跟着沾光。不久,高宗追赠武士彟为司徒,封爵周国公,配享高祖庙,荣耀已达到顶点。活着的母亲杨氏也不错,封为代国夫人。

新皇后的住处掖廷宫,现在是风光无限。

但是武则天并没有刀枪入库。她知道,所有的政敌只是被她暂时逼退,其势力还没有被粉碎。只要他们人还在,心就不会死。事竞全功者,一般都是做得彻底的人。不要怕杂草多,把它们划分成片,一片一片地来拔。

最大的威胁,还在宫中。王皇后、萧淑妃虽然已被禁闭在后宫别院,但这两棵草是最容易“春风吹又生”的。

她的警惕不是没道理。

据《资治通鉴》载,王皇后、萧淑妃被囚,高宗还是经常想念她们。与关陇大佬们的斗争告一段落之后,高宗大概觉得对两个女人处理得有些过狠,心有歉疚。他有一次散步来到御花园,触景生情,想起两个可怜女人,便信步来到关押她们的别院。不来则罢,一来让他大吃一惊。只见她们的居所“封闭极密”,只在墙壁上有一个小孔,可以送进去饭食。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高宗恻然伤之,对着屋子喊道:“皇后、淑妃安在?”

王皇后听出是高宗来探视,忍不住哭道:“妾等罪为宫婢,如何还用尊称?”哽咽中又说道:“皇上若念往日恩爱,使妾等再见天日,就请将此院名为‘回心院’吧。”

话说得辛酸,高宗心里大不忍,急忙说:“朕即有处置。”

哪里知道,宫中早就遍布武则天的眼线,随后就把这一情况反馈了回来。

武则天闻之,大怒,马上去找高宗,追问他去了哪里。

高宗懦弱,竟矢口否认去了别院。

武则天一股气冲上头顶,数落道:“去便去了,岂非贻笑于人!”

说完,她立刻派人前去杖王、萧两人各一百下,截去手足,放在酒瓮中,曰:“令二妪醉骨!”两人受此酷刑,挨了数日才死,尸体还被斩首。

据说,当行刑的人去宣读诏敕时,王皇后拜了两拜,说:“愿皇上万岁!昭仪得宠,我自然只有死的份儿了。”萧淑妃则破口大骂:“阿武妖猾,乃至于此!愿来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

王皇后其言也哀,萧淑妃其言也烈!

据说,武则天此后就禁止在宫中养猫。但她还是时常见到二人以披发流血之状前来作祟,只得搬到东面的蓬莱宫去住。

处死二人后,武则天还觉不解气,遂令王氏家族改姓“蟒”氏,萧氏家族改姓“枭”氏,以泄其愤。

《资治通鉴》的这段描写采自《旧唐书》《新唐书》,仅情节略有差异。有今人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认为高宗既有悔意,新皇后武则天何以能促其下诏将二人处死?且“断手足”“投瓮”等细节,显然是抄袭吕后残害戚姬之事。疑似是两《唐书》的编修者编出来泄愤的。

《旧唐书》在说这件事时前后矛盾,先说武则天派人缢杀二人,后面又说是塞进了酒缸。因此有人猜测:二人之死应该是高宗应武后所请,下诏让她们自缢的。

但是雷家骥先生却认为其事可能真有。因为南北朝至唐代,公主妒忌之风大盛,对丈夫的“小蜜”使用割耳剜鼻、剖腹实草酷刑的都有,武则天以上述手段虐杀最具威胁性的政敌,也不足为怪。

这个新登台的武后,政治风格与其丈夫的优柔寡断大不同。灭掉了废后、废妃,后宫其他妃嫔只有战战兢兢的份儿,哪里还敢存非分之想?也就不怕再有人乘虚而入了。以女色而进取的政治家,就要把别人以色惑主的路堵死!这是根本。

接下来要处理的问题,是太子问题。这个问题的凸显,实是眼中之刺,不得不拔。现在的太子李忠,是在永徽三年(652)七月立的,那时他才10岁。按说10岁的孩童,不可能有政治企图,他也仅仅是个象征。

当年王皇后惧怕武昭仪的节节上升,与舅舅柳奭商量好,说服长孙一派将没有什么根基的燕王李忠推上了太子位。由于这个背景,这孩子就是再小,也是王皇后族属与长孙一派手中的一张牌。只要把眼光稍稍放远一点,如果这个太子将来接任了皇帝,那后果,傻瓜也能猜得出来。

因此,这个瘤子即便是良性的,也要切掉!

而从另一方面说,武则天已今非昔比,是堂堂正正的皇后了。皇后之子,乃嫡子。古代在皇帝继承人的顺序上,向来有“有嫡立嫡,无嫡才可立长”的原则,因此武后的儿子,已是名正言顺可以当太子了。

武则天当时已生有二子。长子是李弘,封为代王,那还是在二度入宫后怀孕生下的,也有人认为早在感业寺时就已珠胎暗结,是高宗跑去与武媚娘偷情的结果。武则天运气好,不仅适时生了头胎,在当上皇后的这年,又添了二胎,是为李贤,封为潞王。新皇后有这两个生龙活虎的儿子,要把现任的太子换掉,完全有充足理由。余下的问题,就在于有人出头提出,且需要堂而皇之走个程序罢了。

跳出来当这个出头椽子的,又是许敬宗。他揣摩高宗和武后都有此意,自己又是礼部尚书,职权范围内恰好可以说的事,何不抢个头功?

于是,在武则天正式当皇后的第三天,许敬宗就上奏,大谈换太子事宜。奏章做得古香古色,大意是说:今之太子,原非嫡子。因为永徽之始,国本(真正的太子)未生,所以从权安排了。现皇后已生子,是为正统,那么皇统问题就不可浮滥。我既然是负责礼仪工作的,便不敢失职,一定要说。

高宗看了,大喜,马上召见他,夸道:“卿,朕之伯夷!”忠到你这个份儿上,罕见呀!而后,又不耻下问:“立嫡之义,在礼如何?”

许敬宗振振有词:“皇太子,国之本也。本犹未正,万国系心(全天下都担忧)。东宫者(现在的这个太子)所出甚微,今知国家有正嫡,必不自安。窃位而怀疑(占据了位置而心怀疑虑),恐非宗庙之福也!”

他说的这些,正是武后换太子的礼法优势之所在。高宗放心了,于是说:“阿忠已有意自让。”

许敬宗立即跟上:“太子明智,愿速从之。”(《唐会要》)

谋私利也要披上“天下为公”的外衣。君臣俩的这番对话,正好像是一场表情严肃的游戏。这事,就这么定了。

两个月后,即显庆元年(656)正月初六,《降太子忠为梁王诏》颁布,大夸了一番李忠,说他主动提出让贤,“前后数四,情辞恳恻,义高旷古,道迈前修(道德超过前贤)”。为成其美事,特封梁王,出任为梁州都督——孩子,这一捧大甜枣儿,你都拿去吧!

同一天,册立代王李弘的诏书也颁布。次日,又下诏大赦天下(不知是否还有犯人可放?),改元“显庆”。百姓们,今个儿都来高兴吧。

正月二十三日,为了讨武后喜欢,高宗又亲临大慈恩寺,办无遮大会,召集五千名僧人为新太子设斋祈福。

废太子李忠全身而退,倒还算明智。不过当年他一个14岁的孩子,有没有这个觉悟?是好心人提醒,还是迫于压力,抑或根本就是某人强加给他的?都很难说。

太子李忠被废时,太子的老师之一、宰相于志宁未发一言。其他长孙一派的人,因为新遭重创,也不见有人出面反对。

只有一个细节令人唏嘘——

诏书颁布时,李忠上朝去听诏,还没等回到东宫,东宫的僚属们害怕大祸上身,都一逃而空,四处躲避。唯有右庶子李安仁岿然不动,在办公室坐等李忠回来。见李忠安然无恙后,方才顿首泣别而去。

谁个才是伯夷?怎样才算忠臣?

板荡时见,背运时见,众人皆狼奔惧祸时见!这就是真正的人心。

最让人叫绝的是,武后听说竟有这等忠义之人,大加赞赏,建议高宗给他加官晋爵。高宗和大臣们对武后的宽容大度都很感动。这一手,也许就是她当“才人”那会儿,揣摩太宗的政治管理术而学来的。

然而,废太子李忠的事,怕不会到此算完!以我们常人的智慧也能猜到:他起码是要坎坷一生的。

完全正确。

到梁州后,还没出显庆元年(656),武后就又把他打发到房州去做刺史了。唐代的梁州在今陕西南郑一带,离长安不太远,还不算是太大的贬谪。而房州在今湖北房县,那时看起来就远了,是山高荒僻之地。

这一转移,是彻底把凤凰打到鸡群里去了。李忠长大懂事以后,对废太子这个身份的可怕性才渐渐明白,行事极为小心,甚至到了疑神疑鬼的程度。经常穿妇人衣服以防刺客,又迷信占卜,梦到自己为帝或化身菩萨,屡次派人到京城打听情况。

他的精神一有问题,麻烦也就找上门来。结局我们到后面再说。

时不利兮,唯有叹息。出身决定命运,有时候用啥办法也改变不了。有的人终其一生,想改变或者逃避,终不能获得成功。

这边是废太子落难,那边是新太子吃到了天上掉下的大馅饼。老天似乎还嫌武后的命不完美,显庆二年(657),又让她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李显,封为周王。这确是要好好显摆一下,京官们为此得到了实惠——统统加勋级。

这叫——武则天生孩子,收买人心吧。有实惠可得,众官更无异议。

据说,自从武则天封了昭仪后,后宫的其他妃嫔就再也没生过子女。武氏把皇帝垄断起来了,焉得不接二连三生皇子?

看来,人的命运也是有周期率的。武则天自从迈出感业寺,事事顺遂,几乎没有想到而做不到的。

感业寺,就是武则天的炼狱,人走到绝望处,在这里的一番思想洗涤,让武则天彻底脱胎为一个冷酷的政治人物——幸福是一块总量有限的大蛋糕,我要想多得,别人就要少得或不得,哪里有什么越来越大,然后大家共享的神话。

那么,谁阻拦我独吞这蛋糕,我就要谁的命! bUrCCRV0sU89cLI8I//Rc3X9NzksuvPr4VXSRoDw2O8I6wqnIzQQd2eMvykX4M7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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