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三年(649),这种平淡无奇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可是熬到头并不等于熬出头,武则天的命运不料想又陡然下降一大格。
事情的起因是,太宗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快要不行了。
太宗早年就患有“气疾”(呼吸系统的毛病),贞观二十一年(647)二月间,又因中风而加重。好不容易好转,这年三月又复发,竟严重到不能办公了,让太子李治听政。四月,到专门用于疗养的终南山翠微宫养病。在这里又染上了痢疾,需各妃嫔轮番入侍。
太子下朝后,也必来端茶煎药。到最后昼夜不离太宗之侧,有时数日不食,急得连白头发都生出来了。
不管怎么努力,人命终抗不过天命。铁打的“马上天子”,晚年意志消沉,又迷信丹药,一病,身子骨马上垮掉。挺到五月二十几日,他也知道自己不行了,叫长孙无忌、褚遂良来托付后事,写好了遗诏。二十六日,一代英主喘出最后一口气。
太宗于29岁登极,享国二十三年,死时才52岁,也算是英年而逝了。所以,历来有人说他的死因是医疗官为尊者讳,其实是服了印度僧人那罗迩娑婆的丹药暴卒的;也有人说是征高丽时在安市城下中了箭,箭伤发作而死。据我看,服丹药求长生而缩了寿是可能的,中箭说则太过离奇了。
几天后,太子李治即位,是为高宗皇帝。
高宗是个大孝子,为了给父亲追福,他决定让太宗的妃嫔们剃度出家——都念经去吧,好让老爸的灵魂安宁。
如此,武则天这一大帮寡妇,就都去了感业寺当尼姑。这个转折,还不如原来被冷落呢!青灯黄卷,远离荣华,到死,只能留下一个不载姓名的墓碑“大唐故亡尼七品大戒”而已。
那可就真就成了恒河沙,在滔滔的年代流逝中,连个响动都没有了。
武则天的命,真有这么苦吗?
关于感业寺在长安城的位置,说法有好几种,到宋代就已经不可考了。有一种流行说法是,感业寺就是崇德坊的灵宝寺。但是雷家骥先生认为,感业寺应该就在禁苑之内,离大内宫城并不远,是皇家专用的尼寺。那样的话,出家在这里,精神上虽然寂寞,生活上的落差还不至于太大。
武则天从小受母亲影响,对佛教颇感兴趣,一度还穿过尼姑衣服,在这样一个氛围里,还不至于有太大的不适应。问题的关键在于,既然来了,又怎么走出去?
北朝以来的惯例,先帝的妃嫔,有子女的,可以去依附子女;没有子女的,需终身为尼或当女道士。至于改嫁,那是绝无可能了。
如此一来,武则天的上进之路,不就走到头了吗?
钟磬香烟中,她一方面反思宫内生涯的得失,另一方面考虑得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个问题。
实际上,她的路,没有绝,反而有了豁然开朗的可能。
说来难以置信,机会已经是有了,就看能不能抓住。一个人,欲望有多大,成功的概率也就有多大吧。在宫内处于边缘位置的武才人,其实早就有往中心挪一挪的图谋了。唐太宗不欣赏她,她也没有非分之想——谁来拯救她呢?
这人就是,太子李治!
武媚娘在伺候病榻上的太宗的时候,就媚倒了前来陪床的李治。
李治,小字雉奴,是长孙皇后生的三个儿子之一。他生性懦弱,排行最末,原封为晋王。太子原本是轮不上他当的。他是在贞观中期激烈的夺嗣之争中,拣了一个大便宜,才坐上这位置的。
按照礼法中的“立长立嫡”原则,大哥李承乾早在武德九年(626)十月就当了太子,那时李治还没出生呢。
承乾少时聪明,很得太宗喜爱。在贞观之初太宗就有意把他培养成合格的接班人。太宗凡是有事外出,都会令太子承乾监国,就为了好好锻炼锻炼他。
但承乾的器局还是不够,地位一稳,年纪一长,就开始放纵自己,而且搞两面派。“每临朝视事,必言忠孝之道,退朝后便与群小亵狎”,渐渐地,不走正路了。
东宫的一帮辅导老师,都是像孔颖达、于志宁、张玄素这样的大儒,他们看不过去,屡有劝谏。太子承乾当面悔过,暗地里却企图坑害这些老师。
可是,老是像这么“打左灯,向右转”,能瞒得了几时?太宗终于还是知道了这些事,大为不悦。
这就给魏王李泰提供了机会。李泰比他大哥强得多,有心计,富文采,这时候就图谋“立贤”,使出手段离间太宗与承乾的关系,一心想博得父亲宠爱。他礼贤下士,对父亲也毕恭毕敬。
太宗在对比之下,当然对李泰就更好一些,专门给魏王府设置了文学馆,让他和众多学者交往。李泰不负父亲的厚望,果然组织一批人写成了《括地志》一书,共五百五十卷。这是一部规模宏大的地理书,开创了汉代以来一种新的地理书体裁。
承乾心知李泰有夺嫡的图谋,不好好考虑该如何应对,却越发胡闹起来。他令近百名家人学突厥语、穿突厥衣、跳突厥舞。又让他们按照突厥习俗在东宫院里设帐而居,派他们去盗窃民间牛羊,宰了以后胡吃海喝。他本人也与手下人同乐,扮成突厥可汗的样子,假装倒地死去,让众人围着他跳舞。而后,突然一跃而起,吓人一跳。
这完全就是疯了。他居然还扬言:“我作天子,当肆吾欲(要随心所欲)。有谏者,我杀之。杀五百人,岂不定?”(《新唐书》)这也不知是谁教给他的,天下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搞定,皇帝这职业也未免太轻松了。
魏王李泰见此,夺嫡之志愈坚,把驸马都尉柴令武、房遗爱等人网罗至门下,广交朝中大臣,看上去是志在必得了。
那么承乾作何想?——老爸就是夺嫡抢到了皇位的,大伯死得不明不白,难道现在又要上演“新玄武门之变”?
他大起恐慌,索性派人去暗杀魏王李泰,不成。就派人假称是魏王门客,到玄武门上书,捏造魏王种种不法事。
太宗很感惊异,派人去查,发现全是扯淡!于是对承乾的态度就更不好了。
承乾见奈何不了李泰,便迁怒于老爸,纠合了一帮对太宗不满的人,如太宗庶弟汉王李元昌、大将侯君集等,图谋造反。同谋者以刀割臂,以帛拭血,誓同生死,要带兵杀进太极宫。
太宗这时候倒是看得长远,不愿意两子争嗣而引起政局动荡。贞观十六年(642)六月,特发布文告,追认哥哥李建成的太子称号,通过这个,多少对玄武门之变有所追悔,向世人传递了不拟换太子的信息。贞观十七年(643)正月,魏徵去世,太宗又借此机会表态,说要力保太子。
但他的计划被一场意外打乱。三个月后,也就是四月里,太宗第五子齐王李祐谋反。
承乾在此时本应该格外小心,但他竟口无遮拦,说了句笑话:“齐王亦欲反?何不与我连谋?我宫西墙至大内不过二十步,即时可至,比齐王近多了!”
不想承乾的部下也有参与齐王谋反的,在齐王事败之后被逮,供出了太子谋反的意图。
太宗得报后,感到非同小可,立刻指派老臣长孙无忌、房玄龄会同刑部追查。一查,查出太子承乾确有谋反迹象。这还了得!震怒之下,太宗将承乾贬为庶人,汉王李元昌、侯君集等统统杀掉。
李泰见哥哥自己败了,大喜,对父亲就更加殷勤。按例,他“依次当立”,做太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太宗在承乾案暴露后,也答应过要立李泰为太子。但是,长孙无忌不同意,他提出:晋王李治才是合适的人选。谏议大夫褚遂良也附和这个提议。
这一片大好江山,交给一个懦弱的人,能行吗?乍听起来,这是个馊主意。也许是长孙无忌不愿有一个强势的嗣君吧,他想到的是太宗一旦去世之后自己的地位。
但是,太宗却认为这也有道理。道理在哪儿?那就是李泰也靠不住。承乾虽然栽了,却一万个不服,曾当面向父皇申辩:“臣贵为太子,更复何求?”他说他是被李泰给逼的,为了谋自安之道而被人蛊惑。现在要是立李泰为太子,父皇就正好着了李泰的道。
太宗认可了这个说法,对侍臣说:“我若立李泰为太子,那便成了储君之位人人可求而得之。这哪里使得?”
而李泰就怕父亲这时候犹豫,他知道太宗也是很爱李治的,就故意撒娇,扑到太宗怀里说:“臣今日才真正成为陛下爱子,有如再生之日。臣只有一子,臣死之日,为不辜负陛下爱晋王之心,要杀子传位给晋王。”太宗很受感动,一下子又倾向于李泰了。他对侍臣说,李泰如此大仁大义,真不忍再另立别人为储君了。
褚遂良当即提出质疑:“陛下万岁后,魏王继位,怎肯杀爱子传位给晋王?陛下先既立承乾为太子,又恩宠魏王,以致兄弟争位,酿成大祸。若陛下定要立魏王为储君,请先把晋王安置好,方可保全。”
这话击中了太宗的软肋。太宗听罢,潸然泪下,说道:“我不能这样做呀!”随后起身,蹒跚入内。
李泰听到风声,怕太宗真的会立李治,就跑去威胁李治:“你素与汉王元昌友善,元昌今败,你得无忧乎?”他这是要击垮李治的意志,警告李治不要在这个时候搅局。
李治是个胆小的人,经这一吓,果然忧心忡忡。太宗见他一副朝不保夕的样子,很纳闷,问了好几次。李治被追问不过,只好照实说了。太宗立刻明白了症结所在:若立李泰,自己一旦离世,承乾、李治就都没有活路。而立了李治,承乾和李泰却都能平安。
可是李治,他行吗?
英雄暮年,真是诸事不顺啊!太宗这个盖世君王,被立储问题搅得左右为难。
大臣们也分为拥魏王和拥晋王两派,争论不休。太宗经过激烈的内心冲突,终于做出决定。他知道,要立李治,就要斩钉截铁,于是想好了一场政治秀。
一天罢朝,太宗叫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褚遂良留下议事。长孙无忌猜到事情就要揭开盖子了,便示意晋王李治也留下。众人洗耳恭听,只听得太宗说了一句:“朕弟元昌与子承乾,不忠不孝,实为寒心!”说罢,就一头栽倒在御座上。
众人大惊失色,忙将皇帝扶起。太宗却又嗖地拔出配刀,做欲自刎状。
褚遂良知道太宗这是要有非常之举了,便手疾眼快,夺下刀,交给一旁的李治。
众人不胜惶恐,都问:“陛下要干什么嘛!”
太宗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说:“我欲立晋王!”
长孙无忌心领神会,便大声道:“谨奉诏,有异议者,臣请斩之!”
如此操演一番,众臣也就知道,太宗是铁了心了,遂不再有二话。那位眼看就要成功了的李泰,立马就被降为郡王,后又被贬到了均州(今湖北丹江口)。
不过,李治当太子,也有他的问题,就是太软弱。太宗便为他配备了一个强有力的东宫班子,让元老们帮助他,硬扶也要扶起来。同时又编写了一本《帝范》,将自己总结的十二项治国经验统统传授给他。
正是这一安排,为唐朝政局后来戏剧性的变化埋下了伏笔。太宗智者千虑,但就是没想到,这个软弱儿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没能抗住自己“小老婆”的诱惑。
江山易打,人心难测!英雄又能怎样?
唯一能使他感到安慰的是,新太子李治好歹是个本分小子,尽忠尽孝是不成问题的。
自贞观二十一年(647)太宗患病以来,李治开始听政,政治上的才干长进了多少不说,只要一下朝就守候在太宗左右,这个痴劲儿,其他儿子做不到。太宗有时心疼他,让他去花园里玩玩,他也不去。小子,太憨了!太宗心有所动,让人在自己的寝宫旁边专设了一所“别院”,让李治住,省得来回跑太辛苦。
想不到这一来,李治就与同在这里入侍的武则天擦出了感情火花。这种事,始于何时,如何触发,是当事人之间的秘密,不可能史有明载。《唐会要》中仅仅是说:“时上(李治)在东宫,因入侍,悦之。”大部分史书,都本此说,另有说法的,我们等会儿再来分辩。
李治时年22岁,比武则天小4岁,且这时已有了太子妃王氏,但他却挡不住武媚娘的“美容止”(《旧唐书·本纪·则天皇后》),乖乖做了俘虏。当然,也可能是双方早有好感,只不过今日才有机会罢了。
两人好到了什么程度?不详。有现代史家说那是一段“激情岁月”,但无确证,恐怕早已超越了“发乎情止乎礼”的阶段。
关于武才人究竟是如何投入了太子的怀抱,史上也有另外的说法。《新唐书·本纪·则天皇后 中宗》说,在武则天为尼后,“高宗幸感业寺,见而悦之,复召入宫”。这个说法,要礼貌一些。把“悦之”的时间大大延后了。父亲死了,儿子看上“小妈”,娶回了家,也不算太违背伦常。而且同一书里还有一个更冠冕堂皇的说法,说是“武才人贞观末以先帝宫人召为昭仪”,这是说,高宗李治后来把太宗的宫女封为自己的高级妃嫔了。武则天在贞观时代的身份,在这里被大大降了等。
这两个另类说法,都是为了掩饰一件事,那就是武则天实际是李治的庶母,差着辈呢!且“悦之”是在先帝未瞑目之时,那就更不好说出口。唐初,皇族于男女伦理之大防,沿袭了北朝,并不那么严格。但这样的事情还是属于不可忍的。
至于高宗自己后来讲,在伺候老爸时,他在“嫔嫱之间,未尝迕目”,也就是在那帮美丽的年轻妈妈们当中目不斜视,引起太宗叹赏,就把武氏赐给了他。这个说法,就更是欲盖弥彰了。
那么,武则天是不是出于功利目的主动去勾引太子呢?“勾引”不排除,功利目的却不一定。因为从先帝妃嫔到嗣君的老婆,这中间真有万水千山要跨过!武则天那时候有什么把握?且究竟是不是她主动的,都很难说。
武则天在性格上与唐太宗不是佳配,与李治却是一对儿上佳的伴侣。武则天要强、善谋断,李治内向、怯懦,这种互补是他们俩一见钟情的前提。而且,今人已有怀疑李治是否有“恋母情结”的了,我看可能有,否则“姐弟恋”不可能在那种特殊时期、特殊环境里发生。
但是,这一段恋情,仅仅是曾经的火花。能否把感业寺的漫漫长夜照亮,还要等待机会才行。
武则天这时,望眼欲穿!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他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武则天和李治的这一段不伦之恋,在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曌檄》里被说成是“秽乱春宫”。骆诗人好文采,写的这文章流芳百代,把“作风不好”的帽子永世给武则天扣上了。这自是当时的道德标准。而以现代眼光看,武则天与唐太宗年龄上是两辈人,与李治才是同龄人,宫廷政治婚姻本身就是畸形关系,跟老的不来电跟少的来电,也无可非议吧!
我相信武则天在爱李治这一问题上是真诚的。女人,内心毕竟有柔弱处,她需要有个依托。感业寺平淡的日子里,武则天的心头却有很多波澜。
《全唐诗》里收入她名下的,有一首乐府诗《如意娘》,写得情真意切,不似他人代笔,应该就是在这时所作:
看朱成碧思纷纷,
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
开箱验取石榴裙。
春去也,情仍在!思恋之火,不甘燃尽。没理由说这不是爱情,要知道,武则天这时还不是权倾天下的人物,不是政坛上呼风唤雨的主宰者,她就是一个弱女子,她需要情感!可是她和李治现在连相见都难了,各自被身份束缚住,要想墙头马上的学才子佳人,岂可得乎?
在苦等中消磨了一年之后,命运终于有了转机。太宗一周年忌日,高宗要来感业寺行香,举行隆重的祭典。
这是个令她欢喜欲狂的日子!
五月二十六日,典礼完毕之后,一切顺理成章,高宗果然得以与武则天相见。
——昨日何年,今夕何夕啊?
一见之下,武则天泪流满面,惹得高宗也跟着哭。
这一哭,星星之火也就燎了原。二人旧情复燃,高宗李治回去后就开始琢磨,怎么能把武则天接进宫去。
武则天那边,当然甚感慰藉,总算有个盼头了。但是再度进宫,谈何容易?她仍有掠不去的忧虑。
这一段时间,也是两人的蜜月期。高宗在此后就完全把武则天视为妃嫔,有机会就悄悄来幽会。
也可能是精诚所至吧,历史这时候忽然奇特地为他们的靠拢敞开了一扇门。一些小小的个人私欲,改变了武则天的命运,也改变了大唐帝国今后的命运。
机会来得要比料想的快得多!
这个转机,就是高宗后院起火了。在他的后宫,王皇后与萧淑妃打得不可开交。王皇后在争宠中处于劣势,就想了个“借兵”之计。她要借的兵,就是高宗在感业寺的地下情人——武媚娘。
这个皇后王氏,出身高门,可以说是唐朝高层圈子内的成员之一。她是西魏大将王思政的玄孙女,不过到了父亲这儿,身份略低,仅仅是个县令。李治还在当晋王时,王氏就由高祖的妹妹同安长公主推荐,成了晋王妃。这个同安长公主,是王氏祖母一辈的亲戚。以后李治做了太子、皇帝,王氏的身份也就跟着升级。
王皇后有姿色,为人也甚得太宗的赞许。太宗临终前,曾拉着李治两口子的手,对顾命大臣褚遂良说:“朕佳儿佳媳,今以付卿。”可见她政治地位不低。长孙无忌及褚遂良等重臣,与她关系密切,他们都是关陇集团这一伙的。
可是政治地位牢靠又有美色,不等于就能得宠。高宗偏就不喜欢父亲给安排的这个正宫。他喜欢的是萧淑妃。
这萧淑妃又是个什么来头?那也是很厉害的。她是来自江南的侨姓,是后梁皇族的后裔,属于在文学史上很有名的昭明太子的一支。这一支在隋朝还曾出了个炀帝的萧皇后,大唐开国,又出了个宰相萧瑀。这个身世,够显赫的,起码与王皇后旗鼓相当。萧淑妃早在东宫时,就被选为“良娣”(太子嫔御之一)。她貌美善辩,深得高宗青睐。
王皇后在争宠上压不过对手,感觉自己地位受到了威胁。更要命的是,自己连儿子也生不出一个,名义上的长子燕王李忠,并不是她亲生的。而对手萧淑妃,则给高宗生了一子两女。
这两个女人的争斗,渐渐进入白热化,还牵扯进了朝中的各派势力。高宗对这个,很感不耐烦。
王皇后于心不甘,与她有密切关联的关陇大佬们也于心不甘。一场既得利益保卫战,就以女人争宠的特殊方式展开了。
首先,长孙无忌等大臣经过密议,决定请立皇长子燕王李忠(后宫刘氏所生,其母地位卑微)为太子,以堵塞萧淑妃将来可能谋立自己儿子的路径。
这确实是釜底抽薪的一招。诸大臣联合上奏后,构成了强大的舆论压力。皇后无子,无嫡则立长,这没什么可说的,高宗只得同意。
但是,现在的问题根本不在这儿。即便立了长,萧淑妃依旧猖獗,高宗也毫无回心转意的迹象。王皇后尽管百方诋毁,高宗连听也不要听。
这个王皇后,血统虽高贵,心性却差了点儿,她沉不住气了,想出一个空前绝后的馊招——搬出武则天来!
高宗偷偷溜去感业寺与武则天幽会,这在小范围内已经不是秘密。因为这事不涉及后妃们的实际利益,所以无人追究。王皇后也知道高宗对武则天有旧情、剪不断,于是决定把武则天引进宫来,以遏制萧淑妃的势力。
王皇帝后想得挺简单,她认为:武则天才貌皆备,高宗又情不能舍,这些条件与萧淑妃不相上下。引入武则天,必然能压倒萧淑妃的气焰。而武则天,毕竟名分上不够正大光明,所以将来即便得势,也不能怎么样。况且这“引进”的恩情,她总要感激吧。让武、萧去互斗,自己退到一旁,坐收渔人之利即可。
她对武、萧二人力量的对比分析得不差;但就是忘了,人有可能忘恩负义,那不是凭一个道义上的“不该”就能止得住的。
她这是开门揖盗啊!
王皇后是被萧淑妃气昏了头,只要看到对手倒霉,别的就不大深想。她的那些亲信大臣,似乎也没把武则天放在眼里。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对武则天露出微笑了。
王皇后想到就做,密令武则天悄悄蓄留长发,而后,大约在永徽二年(651)七月,王皇后向高宗提建议:陛下干脆把武媚娘召进宫来,何必偷偷摸摸的!
谁不想呢,但是我有苦衷啊——高宗想要自己来打破这个伦理壁垒,怕是还缺乏勇气。王皇后提出这个建议,正中他下怀。
高宗喜不自禁,便顺水推舟,允了。
武则天于是得以“二次入宫”。这次入宫,初时她并无名分,仅仅就是一个低级女官或是一般宫女,并不在一百二十一名妃嫔的编制之内。
那且不管它!出了感业寺,再入大内,这往后就是顺风顺水了。面包会有的,名分也早晚会有的。
伤春的诗,无须再作了。天清地爽,就连石榴裙上的旧泪痕,现在看起来也是透着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