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饮食习惯而言,喜欢吃肉可以算得上是我的一大恶习。两顿饭不吃肉,立即感觉饿得心发慌。
而最能满足“肉欲”的,我首选猪脚。潮汕人称“猪脚”显得有些直白老土,与粤语的“猪手”没什么差别,北方话称之为“元蹄”“肘子”就显得文雅些。
年轻时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吃卤猪脚,而且是自己做。下了班,到市场上买一只回家,先用开水焯过去掉血水,用清水洗净后直接用高压锅来煮,下些老抽、姜蒜、花椒、八角、桂皮之类的配料,等高压锅煮开了调小火再煮15~20分钟即可。中间刚好可以洗个澡,清清爽爽地把衣服放进洗衣机,从冰箱里拎出两罐啤酒,就是一顿美妙的晚餐。那时一人一顿就能干掉一个猪蹄,心里还美滋滋地想着:生活的美好也不过如此,比起“猪肉炖粉条”不知强了多少倍!想起来感觉年轻真好,无所顾忌。不像现在,即使自己放纵一下,也会有别人在旁边不断地提醒你:不要老吃肉,小心高血脂!
在中国各地,猪脚的做法其实没有大的区别,无论“卤”“焖”“炖”“烧”味道都差不太多,这是由猪脚本身的质地所决定的。中国人喜欢吃猪脚,各地都有一些知名的猪脚品牌。
在贵州贵阳,就有“状元蹄”的品牌。相传清朝年间,贵阳市花溪区青岩镇一名书生常读书至深夜。一天晚上饥饿难耐,遂上夜市食摊,点上两盘卤猪脚,食后对其味赞不绝口。摊主见书生赞许便上前道:“贺喜少爷。”书生问:“何来之喜?”摊主不失时机道:“少爷吃了这猪脚,定能金榜题名,‘蹄’与‘题’同音,好兆头啊。”书生听后大笑,不以为然。不日上京赴考,果真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书生回家祭祖时,重礼相谢摊主。此后,这里的卤猪脚便被誉为“状元蹄”流传至今。在台湾,甚至有“猪脚节”,有全台湾的猪脚比赛。台湾屏东县万峦乡还有“猪脚一条街”,成为地方的美食旅游的品牌。2010年,该地曾举办以“猪脚+啤酒+音乐”为主题的台湾猪脚节。珠三角地区喜欢“白云猪手”,在做法上有其特点,煮后要泡冰水冷却,还要超过6小时的腌制,变得酸爽脆口,风味独特,可作餐前开胃小菜。
而在潮汕,最著名的当数“隆江猪脚”。隆江镇自古是惠来县的一个重要滨海小港。这里水陆交通方便,是一个商贸集散地。以前的各种农副产品都要靠人力搬运,挑夫贩卒们常常得在天未亮时就挑着东西上路。为了能耐饥困和增加体力,他们往往会选择早上吃干饭配卤猪脚。久而久之,人们便喜欢早上吃猪脚饭,而卤猪脚也成为这里的品牌菜。表面上,隆江猪脚似乎无特别之处,其实特别在选材上,会选用相对肥硕的后腿。用火去毛再清洗,然后整只放入砂锅,锅底一般会放一层竹屉以防止猪脚粘锅,加入少许清水,调入生抽和适量老抽,投入装有八角、豆豉、草果、桂皮、陈皮、香叶等的香料包;大火煮开后转入小火慢炖,隔一段时间后翻动,使猪脚受热均匀和调料入味,直到烂熟,捞起冷却。
经过长时间的卤煮和冷却,隆江猪脚的特点是肥而不腻、入口香爽。我最喜欢的是带皮的白肉部分,点上香醋,满嘴油香。那是一种充实的满足,什么“血脂太高”之类的担忧都会被抛诸脑后。
隆江猪脚一般在市场上会分段出售,一只猪脚分为四段:第一段叫“头圈”,就是最为肥硕的部分;第二段称“回轮”;第三段称“四角”;最后一段脚蹄子称“蹄尾”。据说市场上最受欢迎的是四角和蹄尾,因为胶质丰富又不太油腻。我个人最喜欢的是那段白花花的“大腿”,立场不坚定就容易受诱惑,脂肪太多那就吃完再喝山楂水、柠檬水吧!
目前,潮汕地区最红的潮菜大排档当数“富苑”,平时吃饭都要排队叫号。它有一道菜叫“四点金”,其实就是卤猪脚的“四角”,做得极好。有一位外地朋友吃过一回后,念叨了好几年,竟把到汕头再吃一次当作一个念想。殊不知“富苑”当年正是以制作“隆江猪脚”起家的,这是它的看家菜。
隆江猪脚为什么会嫩滑香糯?其秘密在于“胶原蛋白”。首先选材上挑后腿,要的就是足够多的脂肪层,而且是整只拿来卤制,不像一些地方的猪蹄只保留了前两节,这与当年消费者皆为体力劳动者有关。而能将猪脚中的胶原蛋白卤出来才能体现一个师傅的高超技巧,猪脚卤得好要有弹性又有黏性,这样才有上佳的口感。
其实许多高档食材除了“物以稀为贵”外,其口感上的秘密也多是靠丰富的胶原蛋白。比如鱼翅,主要成分就是胶原蛋白;焗鲍鱼,让鲍鱼汁黏稠靠的是胶原蛋白;高级深海鱼类的鱼皮,其胶质美味的口感来自胶原蛋白;再高级的鱼胶,其主要成分也是胶原蛋白。所以,有时候会很阿Q地认为,吃到肚子里,你吃鱼翅、海参、鲍鱼和我吃猪脚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清代咸丰年间王士雄所撰的著名营养学专著《随息居饮食谱》里说猪脚的好处:“填肾精而健腰脚,滋胃液以滑皮肤。长肌肉,可愈漏疡;助血脉,能充乳汁。较肉尤补,煮化易凝。”王士雄为中医世家,他不仅博览群书,而且一生中经历多次温热、霍乱、疫病流行,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在理论上和临床上对温病的认识均十分深刻,是享有盛名的温热学派著名医家之一,所以他的论述历来颇具权威性。
其实,不只中国人喜欢吃猪脚,德国人也喜欢。“德国猪脚”是德国人的传统美食之一,甚至成为一道享誉世界的名菜。德国猪脚通常也会选用脂肪较厚的猪后腿,南德和北德的做法不同,人们简单概括为“南烤北煮”。经腌制后水煮或火烤,并佐以德国酸菜、土豆泥和德国黑啤,那就是一顿德式大餐。
幸福感有时就是那么简单,非常地感性。在一个肚子咕咕叫的傍晚,卸下一天的忙碌和疲惫,在一个路边的小食店,点一份隆江猪脚饭和一份咸菜猪肚汤,安静而闲适,让人吃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