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毛饮血

不管你爱吃不爱吃，潮汕人是从小就吃血蚶的。或者换句话说，许多潮汕人是从小的时候被迫吃血蚶开始，而最终喜欢上血蚶的。过去祭祀先人要用蚶，过年更是不可或缺的象征性食物，它寓意“发财”“有钱可数”。

贝壳是人类最原始的货币。它流通时间长而且使用的范围很广，世界上许多民族都曾用过贝壳充当货币。明朝郑和下西洋，据随行的巩珍所著《西洋番国志》记载，船队到达印度洋的溜山国（今马尔代夫）时，当地的商业贸易虽然用银圆交易，但通行的外币依然是贝壳。它们是暹罗（今泰国）、榜葛剌国（今孟加拉）等国市面上流通的货币。而当时我国的云南部分地区也还以贝壳作为流通的货币。潮汕人称蚶的外壳为“蚶壳钱”，不知与此是否有关系。潮汕一些地区的人们还会将“蚶壳钱”穿起来挂在门上，以祈求招财进宝。也有人认为，“钱”的寓意是由于蚶壳相磨所发的声音与铜钱碰撞极似。

据了解，福建的厦门、漳州、泉州等地都有吃蚶和以蚶祭祀先人的风尚。海南人也视血蚶为吉祥物，有大年初一吃血蚶的习俗，他们把蚶壳当作两扇“门”，蚶肉视为“元宝”，大年初一吃蚶寓意“开门见宝”。从闽南到海南岛的沿海地区，除珠三角外，都属于闽南语系。可见这一习俗应该是随人口的南迁而传承过来的。

血蚶学名叫“泥蚶”。它生长在中国沿海及东南亚近陆的浅海泥沙中，闽粤很早就有了人工种养，养殖场称为“蚶田”。清屈大均的《广东新语》载：“惠潮多蚶田……味甘性温益人。蚶从甘，不用调和，自然甜美，愈大愈嫩。《志》称，岭南炙之，名‘天 ’是也……冬月时，渔者以足取之，谓之‘踢 ’。”清李调元的《南越笔记》载有大致相同的一段文字。

从史料记载中可知，蚶只有到了冬月才是最肥美的时候，而这个时候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捕捞蚶也是一件考验人意志力的工作，美味往往都来之不易。

蚶之所以称为血蚶，关键在于吃的时候要采取“茹毛饮血”的吃法，要带着鲜红的血水才好吃。而且不需要什么蘸料，不管是用醋、用香油、酱油还是潮汕惯用的三渗酱，其实都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蚶肉的鲜美。

潮汕人一般认为，本地蚶以濠江的赤沙蚶和饶平的珠蚶最佳。由于潮汕的消费量大，所以本地市场上的蚶不少来自外地。今年过年前，我从汕头水产市场了解到，应市的蚶普遍价格高企而质量欠佳，特别是那些看起来又大又好看的蚶反而不如小个的好吃，而且由于气温偏高和运输的关系，新鲜度不够，甚至出现死蚶。蚶吃的就是鲜美，一盘蚶如果出现一只死蚶，犹如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整盘都受影响。

烫蚶一定要把握好火候，烫得太熟，蚶壳裂开则全盘皆废；如果烫得不够，则蚶壳难以剥开，蚶肉会粘住蚶壳难以整个吸食，而且略带有腥味。当然，前不久在朋友那里意外地获得几只蚶钳，着实好用，外观像钳子，轻轻一按就把蚶从连接处分开，非常方便实用。潮汕有一种“卤蚶”，其实也需要先烫过才用酱油、大蒜、辣椒等腌制，只是先剥开了，省得吃的时候剥蚶太麻烦！

这样吃蚶其实很难分清是熟的，还是生的。个人认为基本上是生的，烫蚶其实只是为了能掰开蚶壳而已。在汕尾的一些饭店点过蚶，当地的做法是把蚶用开水煮开了再上桌，蚶肉全变成金黄色的，血水流失，味道全无而且肉质变得坚韧，真是暴殄天物，味如嚼蜡，从此去汕尾再也不敢点蚶了！

质量好的血蚶体内有汁似血，蚶肉呈鲜红色而且脆甜，民间则因此而视它为大补之物，认为对女人则补血，男人则补肾。不过血蚶的确有食疗的作用，《本草经疏》载，蚶味甘、气温，利五脏、健胃，“起阳，益血色”，还“消血块，化痰积”。为此，江浙一带据说曾有“血蚶酒”的吃法，认为最为滋补：将血蚶放进滚热的黄酒里，烫开了先吃蚶；由于烫得时间长，血蚶的血水都流到酒里，最后再将黄酒一饮而尽。

在国人的传统观念中，黄酒一直是滋补之物。《本草纲目》中说，黄酒是最理想的药引子，许多中药都会用黄酒泡制以增强药效。20世纪90年代，黄酒在潮汕还不多见，我请北方的朋友喝黄酒，他们教我一种喝法，就是往温烫的黄酒中加入生鸡蛋然后一口喝干，说是大补，我觉得味道太腥而未敢尝试。“血蚶酒”的这种吃法感觉上我也难以接受，倒不如先吃血蚶再喝黄酒，大不了站起来跳一跳，让它们自己在肠胃里作“水乳交融”，还少了黄酒泡蚶可能带来的泥沙味！

除了蚶肉有食疗作用，蚶壳也和鲍鱼壳一样有药用功能。中药中有一味叫“瓦楞子”，就是蚶科的贝壳。中医记载，瓦楞子有“消痰化瘀、软坚散结、制酸止痛”的功效作用。另外，用蚶壳作为装饰物的历史悠久，北京山顶洞人遗址就发现了蚶壳作为装饰物的存在。蚶壳最可怕的利用在于它外壳的坚硬粗糙被女人们发现了。有一个“恶妻治夫”的古代故事，恶妻就是把两个蚶壳放在地上，让丈夫跪在蚶壳上求饶，蚶壳上天然的纹路与膝盖骨亲密接触，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后世传播开来的所谓罚男人“跪搓衣板”“跪键盘”“跪榴梿壳”大概就是这一“流毒”的传承创新吧！俗话说，得罪什么人，千万别得罪女人！女人狠起来男人真是望尘莫及。

当然，蚶壳还是建筑材料，可以煅灰。不过既是烧成了灰，就别想着认得出来，与其他贝壳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K9TNIX8K2d3w3yjyzeQHHHVwroBC7O1dKatOFhU1bZ0cbb9D4TGXlLvDJa8+AHj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