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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施小计救人惊雅士
出高价买箕引少年

石虎即了天王位之后,就在邺城大兴土木修建宫室,又派大臣动用成千上万民夫,从洛阳(今河南洛阳)把钟、鼎等重宝用船运弄到邺城。他把都城从襄国迁到邺城。这邺城,又称邺都,三国时魏王曹操在此建铜雀台。如今,成了赵国都城的邺城,皇宫之外,王侯府第、公卿家宅、官衙也平地拔起。

“先生,朝廷这样大修宫苑,算是劳民伤财吧?”王猛问东郭先生。

“你说呢?”

“我说是。前几天,我看见拉木料的民夫站在木头堆上,木头滚塌了,好几个民夫被砸在木头下,登时死的死、伤的伤。听说在从洛阳往邺城运鼎的时候,一只大鼎掉进黄河,竟动用上千人下河去捞,鼎是拉上来了,人却死了不少。况且,本国又连年与北边的燕国作战,与南边的晋朝也时有战争。如此下去,民何以堪?”

“景略啊,这三年多来,你已经把该读的经书都读了,我看你自己对历史和兵法颇为上心,很好。你这样关注国事,也足以看出你的志向了。我是学经的,于兵法涉猎极少,我有个老友,号云中先生,他精通兵法,隐居洛阳,以后你如有机会去洛阳,可去访他。只是他行踪隐秘,不与世人交往,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住在何处,你以后就得留心打听了。”

“是。”

“你母亲病势如何了?”

“吃了几服药,仍不见好。”

“你快回去侍奉吧。”

“是。”

王猛从先生处出来,就见巷口里走出一老一少,身上都背着包袱。他认识这老汉,却不知少年是谁。当这二人神色张皇地从他面前走过时,他才看出那少年是老汉的女儿装扮的。他诧异地望着那父女急匆匆远去的背影,正不解为什么她女扮男装,就听巷子里号哭声撕肝裂胆般响了起来。他忙拐进小巷,只见巷口那头老王家门口有两个公人正拉着王家的闺女往巷口外拖,王家的老小在门口又磕头又哭告。王猛忙走过去,见王家老夫妇已哭得昏了过去。王家的儿子、儿媳们抱起他们进了院。王猛走出巷口,见王家闺女已被拖上一辆骡车,任她呼天抢地,还是被车拉走了。有几位邻居远远地看着、议论着。王猛走过去听他们一说才知道:太子要美人儿以充东宫,王家的闺女长得不错,所以被拉走了。方才的车、公人都是东宫的。王猛默默地回到自己家,见母亲正坐在堂屋地上编畚箕,忙上前从母亲手里接过柳条子和编了一半儿的活儿,说:“娘啊,我去先生那儿的这么一会儿工夫,您怎么又下炕干起活来了?”

母亲说:“不要紧的,我也总不能老在炕上待着,下地活动活动好。”说完就咳嗽起来。

王猛忙扶母亲上炕卧下,又到锅里舀了碗水递到母亲口边喂她喝了几口。服侍母亲渐渐平息咳嗽后,王猛坐在地上编起畚箕来。

“刚才外边又哭又喊的,出什么事了?”

“太子抓民女充东宫,巷子里王家的大姐被拉走了。”

“哎,世道太乱了!”

“乱也好。”

“嗯?”

“乱世,英雄才有用武之地!”

“哦!”母亲一惊,没想到儿子说出这种话来。她沉默片刻,问:“儿啊,你日后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儿子景仰的是三国蜀丞相诸葛亮。他生逢乱世,辅佐刘先主成就一方霸业,既善治军,又善治国,是位英雄。儿子想做他那样的人,建功立业。”

“你有这种志向,就朝这志向去行吧。男儿生在世上就应该有志,《周易》里不是有那么一句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只可惜啊,你得等,等时遇啊,咱家太寒苦了。”

“娘,自古以来将相无种,姜子牙垂钓在渭滨,傅说版筑在岩下,韩信乞食于漂母,孔明躬耕在南阳,这些将相也不是出身显贵人家的。寒苦,儿子不怕,只是时遇难逢些。”

“只要有宝,不怕卖不出去。耐下性子来等着吧。唉,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天下大乱,列国争战个不休,有远志的明主自是要求贤纳士的。”

娘儿俩聊了半天,王猛怕母亲累着,说:“娘,您歇会儿吧。我去给您抓药。”

“不用,你编你的,守着我,我睡一会儿觉。”

“是。”王猛站起来,扶母亲躺安稳,才又继续编畚箕。他编完一只畚箕后,听了听,母亲好像已睡熟。他轻轻站起来走到炕边,看母亲睡得很安详。他注视着母亲,想到母亲为了拉扯他长大,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操劳,太累了,病是累出来的。他轻轻给母亲掖了掖被角,忽而,他觉得不对——怎么感觉不到母亲的鼻息声?他忙把脸贴近母亲的鼻子,顿时吓呆了,母亲的呼吸停止了!他忙跪到炕上,先是低声呼唤,再是用手轻轻摇动母亲的肩,母亲再也不会应声了。

“娘!”他大叫一声,伏在母亲身上号啕大哭。

在东郭先生和邻里们的帮助下,王猛埋葬了母亲。这天,他用小拖板儿车拉着一堆畚箕到市集上去卖了,买了一刀烧纸和一些果子放在拖板上,拉着出城去准备到母亲的新坟前烧化祭奠——母亲死已到“三七”(死后第二十一天)了。他正穿着巷子往城门走呢,从一条小巷横着跑出一个小尼姑,神色慌张,正绊在小拖板车上,“咕咚”摔趴下了。这时,从巷子深处传来“站住!站住!”的吆喝声。小尼姑爬起来,又摔倒了。

“怎么回事?”

“施主救命,太子宫里的人在抓我。”

“哦?快躺在车上装死!”

小尼姑爬上车就仰面躺下,王猛忙脱下衣裳一抖盖在她身上,把脸也盖了,又把烧纸往她头上一扔,又叮嘱一声:“千万别动!”

急促的脚步声已从横巷里传出来。王猛略一思忖,拉起绳子,拖着小拖板车儿就往横巷里拐进去。迎面三个公人跑过来,王猛大声喊着:“丧来了——丧来了——”

这三个公人见迎面来了个拉死人的穷小子,谁也不愿意撞丧,瞟见板儿车上盖个死人,还放着烧纸,连问也没问就从旁边跑过去,跑出横巷。

王猛脚下加劲,很快跑出横巷,拐入另一条巷子才回头冲“死人”说:“别动,我送你出城。”他穿小巷抄近路,出了城门。他一到郊外,一上田间的小路,心就踏实了,见四下无人,便停下来把衣裳从小尼姑身上提起来穿上。尽管小尼姑在小拖板车上被颠得浑身酸痛,却也直挺挺地不敢乱动,这个罪算受着了。这时,她一骨碌下车站了起来,双手合十,谢道:“多谢施主救命。”

也是到此时,王猛才被小尼姑的姿容惊住:她太美了!年纪也就在十五六岁。

“不要谢,不要谢。我倒想知道东宫的人为什么要抓你一个出家人呀?”

“小尼叫净莲,是莲花庵的。太子不但掠抢民间女子,而且派爪牙侦寻庙里的女尼,已有其他庙里的五个女尼因貌美而被掠入东宫。今天他们又闯入小庵点名叫我入宫,我闻讯从后角门逃出来,他们便紧追而来。若不是施主相救,我必死。请问施主贵姓高名?”

“我叫王猛,是卖畚箕的。师父快逃命去吧。”

“王猛,我记住了,容他日回报!”净莲说完,跪下叩了个头,转身而去。

王猛望净莲去远了,才陡然想到:她年纪轻轻的单身走路,又是个尼僧,岂不危险?他后悔没把她留下,但又一想:留下又怎么办?他怅惘地拾起绳子,拉着小车儿来到坟地,在父母坟前上了供品,烧化纸钱,磕头拜奠,不禁泪下。

“我的儿啊——你死得冤哎——”一声哭号从身后传来,王猛拭去泪水,回头看去,见几个抬棺材的人和几个送殡的人走过来,哭声是一个由人搀扶的老妪发出的。

王猛站起来,看那送殡一行人转到土埂后边去了,皱了皱眉,自语道:“又是个冤死的!如今这天下啊!”

“如今这天下,我大赵在诸国之中是最强的!广有淮北,威震中原。而大赵朝廷之中,咳嗽一声就如同天上打个雷,放个屁地都得被震得晃几晃的就属太子爷您了。”太监阿宋俳优般地拿腔使调、打诨逗趣,说得太子石邃哈哈大笑:

“你这东西真会说话。”

“要不怎么官家把奴才派到东宫服侍太子爷您了呢?”

“哈哈哈,你再说说官家在宫里还有什么好的玩儿法?”

“我的太子爷,官家那些玩儿法我都告诉您了,倒是您的玩儿法比宫里花样多得多呢。”

他们说的“官家”就是指皇帝,这是当时对皇帝的称谓。的确,石邃比他父亲石虎更荒淫暴虐。他好打猎,晨出夜归,城门为了他夜里都不上锁。别人打猎是打野兽,他是连人也打。昨天,他驰马在田野中,阿宋紧随其后。他一眼看见一个农人正在垄沟前拿着锄头开垄放水,就问阿宋:“你说他要中了箭是像兔子一样跑,还是像兔子一样倒?”

“这得看一箭射死没射死了。”

“你愿意他倒,还是愿意他跑?”

“太子爷的箭拿主意吧。”

“哈哈,好!”石邃一箭射出,那农人“咕咚”就倒了。

在宣淫上,石邃比他爹更甚,他大掠民间美女到东宫里供他淫乐还不够,还常常晚上闯入官员们的家里去奸耍官员家的妻、妾、女以及侍婢,没一个当官的敢阻拦他,没一个当官的敢出半句怨言。他到庙里去拜佛,见尼姑中颇有姿色的,便越看越爱,在庙里就奸戏尼姑。继而,他派人专到各尼僧的寺院去找美尼,掠入东宫供他淫乐。最残暴的做法是,他会任意杀死那些由他玩乐之后的女子。

这天,石邃又召集一群官员在宫中夜宴。酒过三巡,石邃又开始残害宫人,以此为乐。

忽然,“圣旨下——”从宫门一声声传到殿上,随后,一个太监来到殿上宣谕:“官家着太子即刻入宫!”

石邃正在兴头儿上,听宣召后不耐烦地抓起酒杯就摔在地上。他虽然恼怒,但还得进宫。当他随传旨太监到宫中来见天王石虎时,只见石虎面色阴沉。他叩拜之后,刚问了半句:“父皇入夜召儿臣进宫……”石虎已拍案而起,喝问他道:“朕自命你总揆朝事以来,你为什么久久不来奏事?”

“朝中无大事,小事已由儿臣处分了,所以没进宫面奏。”

“胡说!分明是你整日在东宫贪耍,还敢狡辩?你不务正事,沉湎酒色,连冀州的河间公石宣那儿都知道了,你哪还像个皇太子?来呀,扯下去,打三十板!”

殿外侍从跑进四五个来,不容分说便把石邃拉出殿外,按在台阶下,抡板子就打了三十下,打得石邃哇哇乱叫;打完之后,又将其拖进殿内,石邃趴在金砖上都动不了了,一个劲儿地哼哼。

石虎怒犹未息地说:“畜生!今日且教训你三十板,再怠忽职守,当加倍重责!拖出宫去!”

石邃被抬回东宫,众臣还吃呀喝呀地看女伎歌舞呢。石邃在架榻上,用力一挥胳膊:“叫他们走!”众臣见他这副模样儿,不欢而散。他被抬到寝宫,宫女们忙着给他宽衣解带,褪下裤子——裤子和血粘到一块儿了!太医也被叫来,洗伤敷药,直折腾过了三更。他俯卧在榻上,哼哼一阵,骂上一阵,快天亮才昏睡过去。

次日,石邃派人把亲信中李颜召到东宫。他斜卧着身子,倚在靠枕上,对李颜说:“官家责打我,必是河间公石宣在背后进了谗言,你看该怎么办?”

李颜说:“太子可以一面派人打探石宣的动静,一面自今以后三天两日地向主上奏事,以免主上多疑。”

伤好之后,石邃隔三岔五就向石虎奏事。一次,石虎又怒了:“些许小事,你自己都不会处分,也来告诉朕?如此,用你总揆朝政干什么?来呀,扯下去。打!”

石邃又被抬着回到东宫,他伏卧榻上,呻吟着对闻讯跑来探视的李颜说:“老狗分明是嫌我奏事碍了他取乐!他在偏殿见我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帷幔后有裸足宫人们走动。”

“主上性情一贯喜怒无常,殿下且忍耐为好。”

“忍耐?如何再忍耐?况且,老狗颇宠信河间公石宣,安知他是不是已有废我而立石宣为皇太子的心思呢?”

“这个……殿下有什么打算?”

“我要引兵入宫废主夺位,你愿意助我成功吗?”

李颜心里一哆嗦,伏拜在地说:“此事非同小可,请殿下务必谨慎,不做好周密准备,千万不可妄动!”

石邃咬着牙,气愤地闷声闷气哼了一声。

三五天之后,石邃的伤痛好了,他便带了东宫的文武僚属到李颜府里赴宴。宴上,他喝酒喝得脸都白了,眼珠子努起来,偏巧在座的有人说石虎又派太监申扁去冀州赏赐河间公石宣宝弓良马。石邃大怒,抽出佩剑,喷着酒气传令:“集东宫卫士五百人,随我去冀州杀石宣!”号令既出,谁敢拦他!没多大工夫,东宫的五百兵卒已集聚到李颜府外。

骑在马上还晃晃悠悠的石邃,就带着李颜等文武臣僚和五百士卒,出了邺城向北行进。这些臣僚个个提心吊胆,边走边议论:

“太子酒醉,贸然行事,士卒们也糊里糊涂就出征,况且就五百人,有凶无吉呀!”

“没有圣旨,私自发兵,还不是找死?”

结果,没走出二十里地,众臣僚都跑了。士卒们开始以为又是去打猎玩,及至知道要去冀州打仗——既无准备,更说不上带着粮草了,岂不是去送死?五百兵卒也逃了四百五!李颜瞧石邃在马上昏昏欲睡,晃晃悠悠,再瞧瞧身边只剩下几十个人了,忙跳下马来一把扯住石邃的缰绳,说:“殿下,殿下,不能再走了,人都跑散了,回邺城吧。”

石邃迷迷糊糊地强睁醉眼,在马上扭身看看前,瞧瞧后,刚要说话,头一晕,一张嘴“哇”的一声吐了——酒呀、肉呀、汤呀、菜呀,又腥又臭,全吐到李颜脑袋上了。

石邃的行动,一阵风般地传开了。石邃的生母郑皇妃在宫里闻报,大吃一惊,忙吩咐贴身太监:“速去东官,传我口谕:不许太子胡为,惹怒官家,难逃大祸!”这太监急忙跑到东宫。石邃刚被李颜等人护送到宫里,酒气还没消呢,听太监传郑皇妃口谕斥责他,他吼叫一声,抓起几案抡圆了朝这太监砸了下去,“扑”的一声,太监的脑袋漏了,尸身“咕咚”倒了。石邃大叫:“拖出去!”

这死尸刚被拖走,宫人们正忙着收拾血污呢,石虎派来的宫中女官又来了,宣石虎旨意询问石邃为何发东宫士卒出都北进。石邃怒火更炽,拉出宝剑就砍,女官吓得掉头就跑。

“反了,反了!”石虎闻女官回宫后的哭奏后,勃然大怒,立即传旨收石邃全家和其党羽,付有司审讯。

石邃睡梦中就被羽林军捆了,此时,他醉意全消。他被拉到院里,看见一片灯火中,他的妻妾、子女们几十口子都已缧绁加身,哭号一片。他还吼呢:“为什么收我?我是东宫皇太子!”

中官高声宣旨:“天王旨下:石邃狂悖无度,擅权谋逆,着宫卫收捕交有司治问!”

几天后,石邃的党羽李颜等三十余人被处死,石邃和他的妻妾、子女们二十六口也被拉到云阳市口斩了,尸体全被塞进一个大号棺材里埋了。

听说洛阳的生意好做,畚箕的价格比邺城卖得高,王猛就决定到洛阳去一趟,一则贩卖,二则游历,三就是寻访高人。

一辆骡车满载如小山的畚箕行进在通往洛阳的大道上,王猛抱鞭跨坐在车辕,手里捧着一本《汉书》看。他揉了揉眼,抬头往西边看看,才发现日头已斜卧在山头上。他把书收进一个小柳条箧里,觉着两腿控得有些发麻,便跳到车下跟在骡子旁边走起来。约莫又走了四五里路,天已擦黑,左寻右觅也不见村落、店房,心想又得露宿了。忽而,隐约看见大道坡下不远处有座庙宇,便一扬鞭子把骡车赶下大道,顺一条道沟朝那庙而去。

这是一座破庙,山门虽存,门扇却没了影儿,院墙也颓塌了。王猛把骡车从墙豁子赶进院里,卸了辕,把骡子拴在树上,骡子就低头啃起青草来。王猛从车上拿下料和笸箩,从水袋里倒些水拌了料喂骡子,自己也取了干粮、咸菜,倒了碗水,坐在破殿的门槛上吃饭。王猛正要搬铺盖到破殿里休息,就听后边传来木鱼声——呃,原来还有和尚!他转过大殿,听声音是从后边一个破墙后的屋里传出的,便穿过没膝深的荒草间小径,跨过残垣来到闪出微弱灯光的小屋前。他先轻嗽一声,而后问:“师父没安歇呢?”

“谁?”

“过路借宿的。”

“请进来吧。”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这是没有隔断的两小间屋子,昏暗,弥漫着焚烧的香气。一个老和尚坐在窗下的蒲团上,面前的几上放着一盏小油灯、一个木鱼、一本佛经。微弱的灯光里,看那和尚六十来岁,清瘦的脸,两眼却闪闪有神。

“施主请坐吧。”

“谢谢。”

老和尚放下木鱼槌儿,起来倒了碗茶递给王猛,问:“施主贵姓高名,从何处来?”

“小可王猛,邺城人,去洛阳贩货。师父怎么称呼?”

“老衲普照。”

“这座荒寺里,只有师父一个人?”

“老衲不久前云游到此地,见这庙已空废,就收拾了这间寮舍住下来了。”

“这庙临近大道,应该不乏香火,却何至于败废到这个地步呢?”

“善哉!看施主年纪虽轻,所思却是精细的。这庙过去确实香火不断,庙虽不大,十里八乡的善男信女却常来供奉。听附近施主们说,数年前有匪人一夜间杀死寺里的僧人,劫走不少东西,这庙也就从此颓圮了。”

“哦!我朝十分敬礼佛门,有人竟敢杀僧劫庙,也太大胆了。”

“匪人造孽,何谈胆大?实是心昧不明,无知识,故胡作非为。以佛经上的话讲,此辈即‘无明’者也。”

“噢,我明白了,佛理讲制心。”

“施主悟慧如此,必不是等闲之人,他日当有成就。”

“多谢师傅鼓励。我虽领悟到一点道理,但是实在不懂佛书,还请师父开示。”

“佛教自天竺传入中原已有二百多年。先有《四十二章经》等译为华言,近又有《维摩》《法华》《本起》等经译出。大旨是教人洗心念道,去恶从善。”

“师父可认识邺城大和尚?”

“大和尚受大赵先主和今主厚遇,天下百姓尽知,老衲还能不知?只是不曾见过。”

“小可一介草民,听市井间传说大和尚极有神通,不知沙门神通究竟是什么道术?”

“嘿,嘿!”普照笑了,“佛门弟子本以修行成佛为旨的,并非借神通以炫耀的,而是为了度化众生,才行方便之法显示神通的。大和尚的神通都是真的。”

王猛的好奇心使他兴致大增,问:“师父可有神通?”

普照回手拿过两个碗来,往一个碗里倒了凉水,用另一个碗扣上,而后双手合十,嘟嘟囔囔念了几句咒,喝声:“开!”打开碗,只见那盛水的碗里“扑”地绽出一朵莲花儿来。

王猛又惊又喜,这种奇迹是他从未见过却听说过的,不禁脱口而呼:“怪哉!真是神术!”

普照微微一笑,说:“时候不早了,施主就在这里安歇吧,老衲也要坐禅入定了。”

“是,是,多谢法师。”王猛就在普照这屋的地铺上躺下睡了。

次日,天光初放,王猛醒来,见和尚仍在静坐,就悄悄起身出了屋。他先到前边看看骡子和车子,提了水袋寻找水井。在断垣外,他还真发现一口井,于是摇动辘轳打上一筲水,洗了脸,而后灌满水袋子,又提了一筲水到前边喂骡子。王猛忙活了一阵,天已大亮,他把车套上,便来向和尚辞别。

普照说:“施主是聪明人,而今以后虔诚信佛,必得我佛保佑,生意兴隆。”

王猛拱手谢了,告辞而别,赶了骡车离开破庙上大路,继续登程奔洛阳。

洛阳曾是西晋的京城,宫室园囿盛甲天下。但经过西晋末年的不断战乱,如今已远非旧貌。不过,它毕竟是数朝都城,仍不失为大城邑,人口多,市面上也还热闹。石虎把洛阳旧宫里的宝物、钟虡 、铜驼、翁仲 等后,又征用民夫营建、修复宫室,因此,洛阳的商贾也还往来未绝。王猛到了这里,找了家车马店住下,就在集市上摆了摊卖起畚箕来。

这天,一个中年人和一个英俊少年散步市坊间,那少年偶然侧目看见王猛就一怔,停下来细看,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追上那中年人耳语了几句,那中年人也回过头注视着王猛。王猛坐在胡床上看摊,膝上还放着一卷书,若有买主,他就站起来照应,若没买主,他就坐着看书。旁边的一个卖鞋人笑着说:“你这少年人倒真好学,我做买卖二十多年了,还没见过一个像你这样一边看摊儿一边读书的呢。”他放下书,抬起头笑着说:“有空闲就看呗。”卖鞋人说:“你必是有出息的人。我没念过什么书,听说古倒知道些故事,汉朝朱买臣年轻未发迹时,放牛坐在牛背上还读书呢,后来入朝当了大官。”王猛一笑没说什么。

“掌柜的,你这畚箕怎么卖?”

王猛见一个中年人来到摊前问货,忙站起来把书放下,笑问:“客官要多大的?”

“小个的多少钱?”

“五文。”

“中个的?”

“八文。”

“大的呢?”

“十五文。”

“你每天都在这里吗?”

“每天都在这里摆摊。”

“我明天再来。”

“好,好。”

中年人走开了。王猛并没留心这事,因为不买东西只打听价格的人时时会碰上。第二天他刚摆上摊,中年人就来了。他忙笑着迎上说:

“客官来得真早,您要买几个畚箕?”

“你这里有多少?”

“大小都算上三十多个。”

“还有吗?”

“有,在那边不远的车马店里存放着呢。”

“有一百个吗?”

“有。”

“好,大、中、小号各要三十,只是我身上没带钱,得由你拉了货跟我回庄子,把货送到,我立即付钱。”

“这——”

“我不论大、小,一律按十五文一个给你。”

“只是,不知尊府离此多远?”

“洛阳东边。”

“好。我现在就去套车装货。”

“我跟你一起去吧。”

王猛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位价格出得又高买得又多的买主,心中自是高兴。当下,他收了摊,用绳子把三十多个畚箕捆好,放在拖板儿上拉着,带中年人一同回到店里。他叫店伙计把骡车备好,自己点好九十个畚箕装了车,对伙计说:“有劳大哥替我照应着堆坊里的那些畚箕,我赶车去送货。听客官说得有一百多里远,过两天才能回来。”伙计说:“放心,放心。”

“嘟儿驾!驾!”王猛把骡车赶出店外,对那买主说,“客官坐车上去吧。”

中年人上了大车,王猛步行,赶着车子直出洛阳东门,向东而去。

“客官贵姓?”

“姓吕。掌柜贵姓?”

“小可姓王。请问吕爷:咱们要去的地方叫什么名儿?”

“轩辕关。”

“听说过,好像在东南吧?”

“到缑氏山就向东南拐。”

“这程子可不近哩。”

“放心,送到之后,多给你脚钱。”

“好嘞!嘟儿——驾!” YVHk7fjUZoaqDrA8cSXQWDljLQkWODVKCd6STEG5o/Tx/OwDUPERkd7aysv/Cas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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