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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除王僚江边练兵
吹洞箫吴市乞讨

伍子胥离开溧阳,一路打听、一路乞食而行。这一天,行至一个叫吴趋的地方,子胥正想乞食,忽然听见街市上有喊叫之声,接着便见一个大汉追逐着另一个大汉,一边打一边追,街上围了好多人,也没人敢管。只见这个打人的大汉,身材高大魁梧,袒胸赤臂,肌肉凸出,高额头,高颧骨,深眼窝,真是虎貌熊姿。他抓住另一个大汉,一脚将他踢翻,骑到背上就打。正在这时,一个妇人挤到人群中间,说:“专诸,住手!”

这位大汉一见,便松了手,跟着妇人回了家。子胥不解,便问旁观的人:“如此凶猛之人,为何却怕一个妇人?”

那人笑说:“这是他母亲,他是个孝子。”

子胥见那妇人与大汉年纪相仿,心中更觉疑惑,又问:“是他后母?”

这时,旁边一个人快嘴快舌地说:“你是过路之人,有所不知。这人叫专诸,生性剽悍,爱打抱不平,总是惹祸,但他非常孝顺,他只听他母亲的话。他母亲临死时不放心,对他妻子说:‘我死后,你代我严加管教诸儿。’又对专诸说:‘你妻在,犹如我在,你务必言听计从。’专诸因孝其母,故称妻为母。”

子胥听了,觉得又可笑又可叹。笑的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叹的是难得专诸的一片孝心。子胥觉得此人可交,再加上饥饿难忍,便向专诸家走去。

子胥轻叩柴扉,专诸出来开门,一见子胥年少而发白,也很奇怪,竟不由自主地说:“莫非仙人至此?”

子胥说:“勇士,我乃过路乞讨之人,哪是什么仙人?不知勇士可否赏口饭给我吃?”

专诸性情直爽,怎么看子胥都不像要饭的,依然一口咬定他是位仙人:“仙人请进。”

子胥和公子胜一同进了屋,专诸便对妻子说:“母亲,请给这位仙人端些菜饭来。”

子胥见专诸称呼妻子为母亲时,毫无戏谑之意,十分庄重严肃,心想:“此人性情专一,乃忠义之人。我今来到吴国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不如与他交个朋友。”

子胥正想着,专诸之妻把饭端来,细瞧子胥,也觉得奇怪,便问:“仙人从何而来?看你气度非凡,绝非乞讨之相,却为何乞讨为生?”

专诸也问:“不知仙人姓什么叫什么,是哪路神人派遣,荣降陋宅?”

子胥哈哈大笑,说:“你夫妻二人言过其实了,我虽年少发白,但并非仙人。”说完,便一声长叹,把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专诸听完,又同情又佩服,说:“我最敬重有孝德的人,你能千辛万苦历经磨难为父兄报仇,又孝又义,这才是大丈夫!”

子胥说:“我来到吴国举目无亲,如果你不嫌弃,我们结拜为兄弟如何?”

专诸一听,立即拍手称好。于是,各自报了年龄,子胥长,专诸小,子胥为兄,专诸为弟。

专诸说:“子胥兄既已到了吴国,不知今后如何打算?”

子胥说:“伺机接近吴王僚。”

专诸说:“王僚不如公子光,公子光体恤民情,礼贤下士,在百姓眼中声望颇高。”

子胥说:“公子光是何人?”

专诸说:“他是吴国先王诸樊之子,现在是吴国大将,常在太湖边操练水军。你若能与他接近,将来定能成就大事!”

子胥说:“蒙弟指教,我一定记在心里,如果将来有求于贤弟,请不要拒绝。”

专诸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小弟定尽力效劳。”

子胥要与专诸告别,专诸夫妻再三挽留。但子胥见吴王心切,所以只休息了一夜,次日便携公子胜直奔吴国国都梅里。

吴国先王寿梦有四个儿子,他们是诸樊、余祭、夷昧和季札。其中,以季札最为聪明博学和重信义。季札很喜欢音乐,常去各国学习,会弹奏中原各国的乐器。有一次,他路过徐国,徐君很喜欢他的宝剑,但没有说出来。季札已明白他的心思,心里说:“等我周游各国之后,回来一定给你。”季札回来后,徐君已病逝,但季札仍把剑放在了他的坟头。有人问他:“人已死了,为何还要把剑放在这里?”季札说:“因为我早在心中相许,不能因为人死了,我就违背诺言。”这个故事在各国已传为佳话。

寿梦见季札如此重信义,便要立他为太子,但季札不喜王位,情愿让给哥哥们。寿梦无奈,临死时说:“季札既然不要王位,我死后即位之人理应是诸樊。不过,吴国从此以后传位只能兄弟相传,勿要传于子。”

兄弟几个非常明白父亲的意思是定要季札治国不可。季札只好躲避起来,诸樊没有办法,便即了位。后来,传到夷昧,夷昧临死,眼看王位就该传给季札了,季札却又周游列国,躲了起来。

按传统,既然季札拒不受位,就该把王位传给诸樊长子公子光。这时,夷昧的儿子王僚却早已觊觎上王位了。

古时候人们迷信鬼神,统治阶级便利用这种迷信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当时,东周分封诸侯,国家四分五裂,争霸战争连年不断,虽然周天子名存实亡,但各诸侯国却不敢随意侵犯他,因为传说中周朝君主是天上神仙下凡,是天之子,反对天子,便是逆天而行,必遭天诛,同时也会引起百姓的反对。

王僚也正是利用这一点,夺得了王位。他见父亲病入膏肓,眼看就要把王位传给公子光,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历来王位禅让都是父传子,可气的是祖父偏偏定了这么个规矩。若是公子光即位,我们年龄相仿,等他死了,我也快了,当国君之事自然也就随风散去。他心里想着,便有了主意。

当时,侯爵和官宦,收买门客和勇士是一种常见现象。门客主要用来传播自己的思想,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勇士则相当于保镖和家甲。

王僚重金收买门客,在朝中内外到处宣传,说天子让位乃父传子,而诸侯各国理应效之,否则便是逆天而行。夷昧早就知道王僚有夺位之心,明白这都是他搞的鬼,但人已垂危,也无力阻止。

夷昧死了,王僚在灵前痛哭,突然远处有人说道:“天神降旨,王僚理当即位,请速速节哀。”

所有灵前悼念之人,举目观瞧,并不见人影,接着灵棚外边便来了一群人,高呼:“天神降旨了,理当拥王僚为君!”

王僚轻易地当了国君,虽然瞒过了百姓和大臣,却瞒不过公子光。他又气又恼,脸上一点也不表露。但从此,便对王僚怀恨在心,暗藏报复之心。

公子光素与宫中一个小吏感情甚笃。小吏名被离,善于相面,他对公子光说:“我看公子非凡人之相,眉宇间颇有君王之气……”

没等被离说完,公子光故意沉下脸,说:“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宫中小吏竟敢胡言乱语!”

被离一向了解公子光的为人,纵有心事也不外露,虽然早就存有杀机,表面上对王僚却仍是毕恭毕敬。被离断定他日后必能成事,从此二人心照不宣。

王僚自即位后,心中颇感不安,他知道公子光比自己有谋略,因而公子光越是服服帖帖,王僚越是心中嘀咕。

有一天,王僚决定试探一下公子光对自己的忠心是真是假,便当着众臣的面,问他:“按先王之意,我的王位本该是季札的,但他不受,便应该传给你,可如今我奉了上天的旨意,做了国君,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公子光说:“大王遵从上天的旨意,是顺民心之举,吴国定会强盛发达。”

王僚又问:“公子有何治国之道,可否讲与我听听?”

公子光反应敏锐,知道这是试探他,若说出真实的想法,王僚定会忌恨他才智盖主,若敷衍了事,又会说他无德无能,倒不如顺了他的心意。

公子光说:“大王若想吴国昌盛太平,必须重用王室亲人。”

王僚一激灵,心想:“莫非他要举荐自己?”便说:“公子请明讲。”

公子光说:“大王长子庆忌勇猛过人,又有特殊本领,能日行三百,马不能及,却远在江边操练水军,不如让他回到大王身边,以保大王安泰。”

王僚虽然得了王位,其实并无大智,靠的是用金钱收买门客和勇士,靠的是小聪明。现在一听是举荐自己的亲儿子来身边护驾,他不由大悦,便立即说:“正合我意,不知公子还有什么意见?”

公子光说:“掩余和烛庸是大王夫人的亲弟弟,如今只是大将之职,不如让他们掌握重兵,定可保吴国天下太平。”

王僚听完,哈哈大笑,觉得公子光对自己确实忠心不二,否则不会举荐自己的亲信。于是,他立即任命掩余、烛庸为司马,并调长子庆忌回朝任大将,守候在自己身边。

王僚吩咐完,又一想,说:“庆忌回朝,不知哪位爱卿愿去江边接任?”

因为江边潮湿,操练水军又很辛苦,所以没有人应,只等着大王吩咐。公子光早就料到这一点,便应声道:“臣愿往!”

王僚一听,心想:“此人真是个庸才,真是个窝囊废,丢了王位不仅不恼,反而抢着苦差事干,看来我的心病已消除了。”想到这里,王僚欣然应允。

掩余和烛庸平白无故地便做了大司马,心中的喜悦自不必说。只有庆忌回朝后闷闷不乐。他对王僚说:“父王,公子光非等闲之辈,他这么做是另有打算,你千万不要大意!”

王僚一贯骄横,听庆忌这么说,心里很不痛快,说:“你是我的亲儿子,将来还要立你为太子,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庆忌还要辩解,王僚已不耐烦了,说:“反正他已不在身边,我多加小心就是了。”他嘴里这么说,但心里依然没把公子光放在眼里。

从此,公子光一边在江边操练水军,一边招纳贤士,亲善百姓,从而迅速提高了自己在百姓中的威信。

王僚自从做了君王,又消除了对公子光的疑虑,性情不由变得更加骄横,生活也更是穷奢极欲。他非常喜欢吃鱼,尤其喜欢吃炙鱼。他每顿饭都要求做几种炙鱼,酸、辣、甜、咸各种味道必须齐备,而且要求做鱼的厨子一直跪在下边,等他吃完了才能站起。吃得高兴时,他便给厨子赏钱;吃得不高兴时,便把厨子活活饿死,再当着众厨子的面进行焚烧,然后说:“不做好炙鱼,都将变成人干!”当时,很多厨子因为怕被捉进宫去,不敢学做炙鱼。

王僚残暴无道的事例还有很多。

有一次,一个厨子做的鱼很好吃,王僚高兴,不由想起自己的崇妃,便赶紧派人请崇妃来一起吃。崇妃进来一见大王已把鱼吃了一半,心中不悦,但嘴上不说。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觉得大王拿剩鱼给她吃,很瞧不起她,心想:“既已失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个崇妃因此而自尽了。

王僚见最宠爱的妃子死了,便决定厚葬她。

他命人挖了一个能容纳万人的隧道。入殓前,派人散布谣言说:“王妃乃鹤仙转世,入殓时可见白鹤舞于市。”很多人好奇,到了入葬那一天,数万男女都来观看。殡仪人员又说:“想看白鹤必须先入隧道。”人们信以为真,争抢着进了隧道……王僚坑葬了万人,这才满意地说:“这回爱妃不会寂寞了!”

公子光见王僚的残暴无道日甚一日,杀他之意便有增无减,只是苦于没有能人相助。这一天,他向被离倾诉了苦衷。

被离眯着眼,微微一笑,然后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我早就说过公子有君王之相,这本是上天所赐。我为公子寻访贤士已有几年了,却无一中意者,难道这也是天意?”

公子光说:“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被离说:“自古天赐良缘,可遇不可求。”

公子光急切地说:“请先生指教。”

被离说:“公子可曾听说过楚国罪臣伍子胥?”

“有所耳闻,先生的意思是……”公子光虽然听说过伍子胥的事情,但并不了解,又何况他奔走各国,也不知现在何处,所以有些纳闷。

被离说:“公子若有意相见,我可给你引见。”

公子光问:“不知他现在何处?”

被离说:“在吴市乞讨。”

公子光一愣,说:“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

被离说:“改日我把他带来便知。”

据史料记载,周朝分封诸侯时,并没有吴国,吴国只是后来兴起的一个小国,但吴人勇猛好战,势力逐渐壮大,且常与楚国争霸,这才引起各国的注意。不过,它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仍落后于其他各国。传说,吴国人虽好战,但丝毫不懂战略战术,是楚国人到了吴国后,才教会了他们如何打仗、如何种田。

伍子胥带着公子胜来到梅里,见吴国都城还不及其他国家的一般城镇,料定吴国的君王缺乏治国之才。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便在吴市上一路走一路吹箫吟唱:

伍子胥!伍子胥!跋涉宋郑身无依,千辛万苦凄又悲!父仇不报,何以生为?

伍子胥!伍子胥!昭关一度变须眉,千惊万恐凄又悲!兄仇不报,何以生为?

伍子胥!伍子胥!千生万死及吴陲,吹箫乞食凄又悲!深仇不报,何以生为?

……

伍子胥在前面边走边唱,公子胜在后尾随,二人破衣烂衫,很是凄凉。子胥专找人多的地方唱,唱到动情之处,泪流满面,哀号不止,公子胜也跟着啼哭。围观者有的投之以钱,有的投之以残羹剩饭,子胥毫无被辱之色,都一一接纳。

伍子胥每天在街上吹箫,声音悲凄动人。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有的人同情,有的人好奇。人们的议论引来了更多的围观者,小孩子很快就学会了,也尾随其后跟着唱,弄得吴市中人人都知道了伍子胥的故事。

这件事引起了被离的注意。他来到街上,见子胥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直口阔,眼中闪烁着智慧之光,而那一头白发,更透出仙风道骨之气。被离一声惊叹:“此人蓬头垢面,不耻乞讨,必定心怀大志!”

被离走到子胥跟前,说:“先生请止步。”

子胥闻声止步,说:“先生有何指教?”

被离说:“能否让我给你相上一面?”

子胥说:“落魄乞讨之人,相面有何用?”

被离说:“这是天意,请先生跟我来。”

子胥听这话意味深长,又见此人面带善意地看着他,便跟着被离来到一个僻静小巷。

子胥说:“先生所说‘天意’是什么意思?”

被离说:“我四处寻访多年,也不曾见你这样容貌的人,这难道不是天意?”

子胥说:“那就请先生为我相上一面吧。”

被离哈哈一笑,说:“先生之貌不用相了,你的经历吴市妇孺皆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为何来吴?”

子胥一听,觉得他也不是凡俗之辈,料定此人已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便心照不宣地说:“先生乃聪明之人,如今能够有此一问,想必我的出头之日到了!”

被离笑笑说:“先生的出头之日到了,公子的出头之日也到了。这真是天意呀!”

子胥说:“请先生指教。”

被离说:“先生可曾听说过公子光?”

子胥说:“来吴多日,早已知道。”

被离说:“我引你去见他如何?”

子胥一听,喜出望外,心中暗想:“苍天有眼,父兄亡灵保佑,子胥报仇有望了。” fUIurBZU6HdTA/zguRk1V6l7fKmFNnUsvouht1iaTP0ROTqiZowACHWFjS1ENE2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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