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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过昭关伍员白发
渡溧水渔翁溅血

伍子胥本想安慰一下子齐,然后一齐投奔他国,没想到子齐如此刚烈,竟随太子而去,只好请人把子齐与太子的尸体匆匆掩埋,自己带着公子胜离开了郑国。

伍子胥在中原三国借兵都没有成功,大失所望,仔细想想失败的原因,既有客观的,也有主观的。当初太子为了躲避追杀,不过是因为宋国离城父最近,才逃奔宋国。自己报仇心切也追到宋国,结果是借兵不成,反遇内乱。后来到了郑国,定公空有同情之心,却无援助之力。太子一心盼着晋国能伸出援助之手,急切中中了荀寅的诡计,丧了性命。之所以屡遭失败,都是报仇心切所致。空空两只手,仅靠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去借兵,无异于乞丐之讨食。大男儿要报仇雪恨,首先要有立身之本,要有自己的站脚之地,要有自己的实力,否则就永远也不能成大事,其次还必须要有一个长远之计。子胥一边走一边想。想起当年自己刚从城父逃出来,本来想去吴国,因为吴国是蛮夷之国中与楚国争霸最激烈的国家,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来为自己报仇,但只因吴国路途遥远,才奔了太子处。现在看来,也只好去吴国了。

子胥带着公子胜日夜兼程,不知不觉已从春天走到了夏天。

自从楚平王得知伍子胥逃奔他国之后,日夜寝食不安,料定他不日定会游走各国借兵,所以在各个关口加派甲兵,张贴画像要捉拿伍子胥。

在岘山西有一个通往吴国的关口,叫昭关。穿过两座山之间的这个道口,就是去吴国的水路了。

这一天,天气十分闷热,子胥和公子胜顺着林中的小路往前赶。走到正午,子胥还能坚持,公子胜却一点也受不了了,他说:“伍大人,我们歇会儿吧,等过了中午再走。”

子胥说:“小公子,天气如此闷热,怕是快下雨了,现在不走,等下了雨,便要耽搁时间了。”

公子胜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见子胥非走不可,便耍赖不动,子胥只好背着他继续赶路。天气酷热,子胥早已汗透脊背,公子胜趴在他的背上,热乎乎的,自然更加难受,于是干脆放开嗓子哭了起来,并吵闹着说:“不走,我不走!”

公子胜热得难受,坐在地上号啕不止。树林中本来就静,再加上一点风也没有,所以小孩的哭声传得非常远,这样便惊动了一个人。

东皋公是这一带的名医,年近六旬。有一天把守昭关的大将薳越病了,派人把他请去看病,他一进昭关,便见石墙上贴着一张画像,悬赏捉拿伍子胥。东皋公早就听说过伍奢一家的遭遇,更同情伍子胥的处境,心想:若是有朝一日伍子胥真的路过这里,我定要救他!

从此,东皋公每天盼着伍子胥到来,但又怕错过相救的机会,让薳越逮了去。因此,东皋公每天出外采药时,都十分留意与子胥相仿的人。

也许,这正是有心人的缘分。这一天,东皋公正在林中采药,忽闻小孩的哭声,以为是小孩迷了路,便顺着声音走过来。却见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不像迷路的样子,便决定上前问个究竟。

东皋公一见子胥,突然一惊,不禁说道:“莫不是真遇上了他?!”

子胥见这个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又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知何意,便问:“老人家何出此言?”

公子胜见来了生人,因为害怕,反而不哭了。这时,东皋公问:“你可是伍子胥!”

子胥心中一愣,因为对老者本无戒心,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反而弄得子胥不知所措。

东皋公很爽快,把他的心情和薳越把守昭关的情况从头到尾一口气讲完。子胥一听消除了疑虑,对老人连连道谢,并说:“老人家既然想救我,不知有何良策?”

东皋公见伍子胥果然气度非凡,不同于常人,心中更是敬慕,说:“我家离这里不远,深山陋室,无人来往,你先跟我到家里住几天,等我想想办法。”

东皋公一边说一边拉着子胥便走,也不容子胥考虑。到了家中,东皋公请子胥入座,子胥说:“主公在此,我不敢坐。”

东皋公一愣,因为刚才只顾与子胥谈话了,也没顾上问小孩是怎么回事。子胥简单一说,东皋公忙行过大礼,才重新分君臣坐下。

东皋公详细询问伍子胥这些年的情况,子胥便一五一十地把几年的境遇讲给他听,东皋公听着又怒又悲又喜。他怒平王的残暴,悲子胥的不幸,又喜子胥果真是有志之士。

吃过晚饭,东皋公便安排他们君臣二人休息。子胥去吴国心切,便问:“老人家,不知你有何良策带我走出昭关?”

东皋公说:“你太性急了,明天我要出去拜访朋友,七天后就回来,那时办法就有了。”说完,带上房门,让子胥和公子胜休息。

子胥躺在帐中辗转不眠,一会儿想想几年中所经历的事,一会儿又想想到吴国后的打算,但最发愁的,还是如何闯过眼前这一关。自己千辛万苦从郑国走到这里,其中的艰难不必说了,而吴国近在咫尺,却又是可望而不可即,不由长叹一声,落下两行泪来。

次日天明,子胥起了床便去找东皋公,东皋公一见子胥,“啊呀”了一声,说:“奇人,奇人!”

子胥懵懵懂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子胥因为一夜又愁又急,一头乌发竟如被雪染。伍子胥从脑后扯过一绺头发看了看,心中一阵悲凉,不由哀叹一声,说:“伍子胥一事未成,却已雪染双鬓!”

东皋公说:“这是吉兆!”

子胥说:“老人家不要安慰我了。”

东皋公说:“不是我安慰你,老子生而白发,人人皆知,你正当而立之年却出此异事,这说明你定是奇人转世,上天有意改你容颜,日后你定能成大事!”

子胥心情稍稍平静了些,便说:“老人家,既然我已鬓发皆白,不如混过关去。”

东皋公说:“不行,薳越盘查得很紧,你虽然头发白了,但面目未改,若仔细盘问,恐怕会有危险。你只管住几日,待我回来后,再送你过关。”

子胥说:“老人家,我有大仇在身,如芒刺在背,哪里有心思静养?”

东皋公说:“不是我非留你不可,我必须先去请一位朋友,一起送你过关,才能万无一失。”说完,背起竹篓便走,刚走几步,又回头说:“子胥请放心,我回来之后,不仅要送你过昭关,而且还要一直送你入吴境。”说完,笑着下山而去。

子胥只好耐心等待。几天之后,东皋公果然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一位朋友,子胥一见,万分惊讶。

原来,东皋公的这位朋友叫皇甫讷,居住在七十里外的龙洞山,这人的相貌非常像伍子胥,而且身材也十分高大。

东皋公说:“子胥,我把朋友请来了,明天便可过关。”

子胥一见皇甫讷与自己长得十分相似,便明白了东皋公的用意,便说:“皇甫先生无辜替我受屈,心中实在不忍……”

皇甫讷忙说:“你只管出关,我们自有解围之策。”

子胥还是不放心,非要问个清楚。东皋公便说:“我与薳越打过交道,彼此还算熟悉,等你过了关,我再去救皇甫讷,他不会不信。再加上皇甫讷不是郢城口音,一说话,薳越便会放了他。”

子胥听他这么说,才放了心。

次日,东皋公给公子胜借来农家小孩穿的衣服,又用汤药涂黑了子胥的脸,一行四人便下山直奔昭关。到了昭关,皇甫讷走在前面,故意与人相撞,以引起甲兵的注意,等他走到跟前,东皋公突然趁乱高喊:“快来人哪,伍子胥在这儿!”

大将薳越一听赶忙过来,一看皇甫讷果然酷似画像之人,便命人把他绑在了树上。

伍子胥就在混乱之际,带着公子胜过了关口,连走带跑,一口气就跑出了二十多里。子胥看后面没有追兵,稍稍松了口气,但仍不敢停步,又走了几十里。天色将晚,一条大江挡住了去路。

子胥心想:如果楚兵发现了假伍子胥,肯定会追过来,要是追到这里,便前功尽弃了。

子胥正在焦急中,忽听芦苇丛中有荡桨之声,而且伴随着渔歌,心中不由又惊又喜,赶忙高声招呼船家。工夫不大,小船便钻出了芦苇丛靠了岸,一位老伯从船上跳到岸上,说:“先生需要摆渡吗?”

子胥说:“正是。”说着便抱着公子胜上了船。

这时老伯问他:“天色将晚,为何要匆匆过江?”

子胥一怔,刚想编个瞎话,老伯却又问:“你可是从昭关而来?”

子胥又一怔。老伯紧接着说:“先生请稍候,我去去就回来送你过江。”说完,向不远处的竹林中走去。

子胥心中甚是疑惑,见他奔竹林而去,唯恐去叫楚兵,便抱起公子胜跳下船,藏在了芦苇之中。大约半个时辰,听着路上有脚步声,接着又是那老伯的声音:“芦中人,芦中人,快出来吧,我不是坏人,刚才为你们取饭去了,不是去叫楚兵。”

子胥听听果然没有别的脚步声,便从芦苇中钻出来,看见老伯盛饭的瓦罐还冒着热气,断定是刚才从家中取来的。子胥疑惑地问:“老伯,你为何赏我饭食?”

老伯一笑说:“我看你面有饥色,想你一定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才送饭于你。先生快吃吧。”

子胥走了一天的路,连口水都没喝,此时见了饭,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与公子胜狼吞虎咽般吃了起来。

吃罢饭,老伯便渡子胥二人过江。子胥问:“老伯怎么知道我从昭关而来?”

老伯诡谲地说:“昨晚我偶得一梦,梦见一位仙人指点,说今日有落难之人过江,请我一定帮忙。所以,今天我一直在这儿等着,终于把你等来了。”说完,哈哈大笑。

子胥见他出言离奇古怪,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见老伯慈眉善目,断定也不是歹人。不过,老伯这样帮他,自己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说:“老伯,我身无分文,身上只有这口宝剑,是我的传家之宝,上面有七颗宝石,可值百金,送给你做谢礼吧!”

老伯一听,脸就沉了下来,说:“平王悬赏捉你,我连五万石粮食和公爵之位都不要,岂能收你百金?”

子胥一听,才知老伯早已认出自己,便说:“老伯既不收宝剑,也应把尊姓大名告诉我,日后定当重报!”

老伯说:“我渡你过江乃区区小事,你却言谢言报,这哪里像个大丈夫?刚才我既叫你芦中人,那你就叫我渔丈人吧。”

二人说着,船已到了对岸。子胥说:“虽说生死由天定,但今天我的命是老伯救的,你的救命之恩,我永生难忘,还请老伯勿把我过江之事说与外人,以免引得追兵过来。”

子胥这几句话本是为表一片谢意,虽存有疑虑,却并非指老伯,不过是唯恐他人生事而已。但他万万没想到,就因这几句话,却断送了老人的性命!

原来,老伯也是东皋公的朋友。几日前,东皋公与他约好,请他渡伍子胥过江,这位老伯爱开玩笑,所以没把实情告诉子胥,今日见他如此多疑,心里很不痛快,便说:“你是楚国‘贼’,我是楚国人,我既然不以你取利,肯定没有害你之心,我本是受朋友之托,再加上怜你含冤负屈,才渡你过江,没想到你却有疑心,若是追兵从另外的路上追来,那我说也说不清楚,而且还要连累东皋公,看来,我只有一死才能消除你的猜疑,还我自己一个清白了。”说着,冷不防从子胥腰间抽出宝剑,自刎身亡。

子胥一见此情此景,痴呆呆地在那儿立了半晌,忽然想起东皋公曾说过的“不仅送你过关,而且一直送到吴国”的话,眼前就是吴国国境了,渡他之人却因他而死,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得慨叹不已。伍子胥将宝剑插入剑鞘,放在渔丈人的尸体旁边,用力推船,任它随水而去。

伍子胥与公子胜入了吴境,已身无分文,但离吴国国都梅里还很远,只好一路乞食。

这一天行至溧阳,子胥和公子胜已经两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公子胜饿得把手指头都吮红了,子胥只好把他带到江边,想让他先喝几口水。这时,正好一个女子在江边浣纱,年纪与子胥相仿。公子胜毕竟是个孩子,他看见女子身边有一个小罐,便嚷道:“饭!饭!”

子胥瞧见了,但见是个女子,不好开口,便哄着他说:“我们到前面便可以讨到饭了。”公子胜说:“不,我现在就要吃饭。”说着,就哭了起来。

浣纱女子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扭过头瞧了瞧小孩,又瞧了瞧大人,便用手示意小孩过来,并掀开了瓦罐的盖,公子胜快步跑过去,抱着瓦罐便吃了起来。子胥赶忙给浣纱女子赔礼,女子低头不语。

子胥见公子胜已经吃饱了,而罐中还剩了不少,便对女子说:“夫人,可否把剩饭赏给我一些?”

女子脸红了,但仍不语,只是用手把瓦罐递给他,又暗暗垂泪。

子胥说:“我乃穷途之人,向夫人讨一口饭吃,不过为了活命赶路而已,若是夫人不愿,我也不便强求。”

子胥说着,便把瓦罐放回了原处。浣纱女子见他如此憨厚,便开口说:“先生请用。”说完,自顾浣纱。

子胥拿过瓦罐吃了几口,见所剩不多了,便放到了地上,浣纱女子一见,又说:“先生为何不吃完呢?”

子胥说:“我若都吃了,你吃什么?”

女子说:“你不必管我,这里离家不远,我可以回家去吃。”于是,子胥便把饭吃了个一干二净。吃完谢过女子,又说:“我是个亡命之徒,今天蒙夫人相救,得以活命,终生难忘,倘若夫人遇见他人,请不要提起……”

女子听子胥这么一说,不由凄然地说:“我三十未嫁,你却称我夫人;我又赠饭于你,已经失节,哪还有脸面与外人讲?!你既是过路之人,快赶路吧!”

子胥糊里糊涂,不明白浣纱女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见她哭哭啼啼,也不好相劝,心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叫错了称呼吧,便只好与公子胜继续前行。

原来,在这一带,未嫁女子不能与男子讲话,更不能给陌生男子和成年男子送饭,否则,就被视为失节。这位女子与寡母相依为生,今天在江边浣纱,多时不归,母亲便把饭送到了江边。恰好这时子胥路过,浣纱女子见子胥长相奇异,面庞年轻,而头发皆白,料定不是凡俗之辈,又见他十分饥饿,便生了怜悯之心。心想,何必为了小节而失大义呢?所以才赠饭与他。自己为他失了节,却没想到子胥会疑她告诉别人。

其实,子胥所疑和女子所悲完全是两回事。浣纱女子越哭越伤心,越伤心心眼越窄,口中说道:“母亲,儿既已失节,不能再侍奉你了。”说完,便抱起一块石头,溺水而死。

伍子胥并不知道这里的风俗,更不明白女子心中所想,见她哭哭啼啼,觉得很是奇怪,走了几步,便又回头望了望,正好看见她跳江而死。

子胥“哎呀”一声,感慨万分,彻悟道:“渔丈人为我而死,浣纱女子也为我而死,皆因我猜疑之语所致。看来以后再也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子胥望着浣纱女子浣纱的地方,心中非常惋惜,便转身回来,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了片刻,然后咬破中指,写道:“尔浣纱,我行乞;我腹饱,尔身溺。十年之后,千金报德。”

子胥写完,又恐怕风吹日晒雨淋,便捧土盖上了,然后怅然离去。 OXJIZNh9ct7F3gxxeJLJpu5kvnASv+Ru/nnDkXYyTQPlABZCIePVs84SQAeoWA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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