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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逞己能李密遭惨败
尽节义徐世感成仁

李密得悉炀帝被杀之后,对房彦藻说:“隋失其鹿,群雄逐之,正是我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玄藻问:“魏公有何打算?”

李密说:“我早已思谋好了。一举拿下东都(洛阳),就算成就了一半大业。”

玄藻说:“我也这样想。只是应该将茂公调回,一同谋略。”

李密笑笑说:“不,自从杀了翟让之后,茂公与我生分了许多。这个人深不可测,我们的事情,他全明白,只是不挑明。这是更加危险的。”

房彦藻问:“那么魏公怎么不设法除掉他?”

李密岔开话题说:“以后再说。只是目前不能再让他出谋划策了!当年,我意取东都与他商议,他因故阻止了我。此番取东都,就更不必与他商议了。”

房彦藻无语,于是二人商量了取东都的办法。一切安排好了,忽然有探子报告:王世充已经抢先攻下东都,把越王杨侗软禁在含春宫,自称郑王了。

李密听了,大怒。房彦藻便说:“魏公,既然王世充已经占了东都,咱们行动迟缓了一步,那王世充必定守备森严,是不是等等时机再说!”

李密说:“一个小小王世充怕他何来?如期发兵!”

李密亲自带领精兵一万、上将百员,昼夜行军杀奔东都洛阳。王世充闻报,对他的谋士恒法嗣说:“李密刚来,立足未稳,我意立刻迎战。”

恒法嗣说:“郑王,我想这不是上策。”

王世充问:“你有什么打算?”

恒法嗣说:“立刻迎战,他正有准备,而且气焰很盛,一万人就有两万人的战斗力。而且李密营中瓦岗军的大将很多,个个骁勇善战,我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依我之见,应该泄其锐气,灭其气焰,待其松垮之时,再战不迟。”

王世充听了恒法嗣的主意,命令守城将士高垒不出,免战牌高悬。

李密大军,直压东都城下,依山傍水扎下大营。第二天派将讨战,先是单雄信,跨马提槊,来到城下。

这单雄信探母归来,首先到黎阳见了徐茂公。茂公见他精神低落,便说:“人不能老是想着不痛快的事,赶紧回去辅保魏公吧!”

单雄信于是把这次归家所发生的事情,告知茂公。第一是巧遇结拜兄弟秦琼,第二是闻知李渊射死胞兄雄忠。

茂公说:“这是一吉一凶两件事,权当互相抵消了。”

单雄信说:“秦琼为人很仗义,我不在时,多亏他经常看望老娘。我劝他前来见你,参加咱们瓦岗军;还有他的表弟罗成,是北平王罗艺的儿子,也兴许来投。”

茂公说:“好吧,这样魏公又多了两员大将。”

雄信说:“你张口魏公,闭口魏公,魏公有什么好,把你放在黎阳,什么事也不跟你商量,独断专行,把人心都伤透了!瓦岗军才是咱们的根儿。我还是叫咱瓦岗军,不称他魏公!”

茂公劝说:“兄弟,千万别这样。如果你常念旧情,不尊魏公,可不是好兆头啊!好了,赶快回去吧!咱们都是辅保人的,魏公是你我之主,不能忘了这个根本啊!”

雄信不言语了。不过,他仍不想马上回金墉城,要在这里等秦琼和罗成。

茂公说:“他们何日到来,尚不一定,你等到何时啊?”

雄信说:“叔宝是讲义气的人。他答应了我,说到黎阳来集齐,他出言如钉子,不会变的。如果明日他不来,我想借这个时间去太原一趟,找着那个留守使李渊,杀了他算了,也算为胞兄报了仇!”

茂公说:“唐国公李渊射杀胞兄,是出于误会,并不是有意杀害。兄弟之情可以理解,但不应以此而结仇!”

茂公又好言劝解,雄信才没有去太原,只在黎阳等候秦琼及罗成。

秦琼归家之后,见了母亲讲了姨夫罗艺之言,说杨林本是杀父仇人。秦琼母亲这才明白了当年的事情,便不让儿子再为杨林卖力了。秦琼便说要投瓦岗军,并说兄弟程咬金早已入伙。母亲说:“生逢乱世,只好如此。将来能有个出头之日,也好为父报仇。”

事也凑巧,那罗成因替父办公务,顺便来看望秦琼及他的母亲。秦琼说起投靠瓦岗军的事,罗成也很愿意。眼下隋朝腐败,官场角斗,那杨林老儿与罗艺不睦,经常蓄意陷害。罗艺早已明是隋将,暗中自立了。

秦琼与罗成一拍即合。歇息数日,二人出发来到黎阳。正好单雄信等候他们,大家见面很是欢喜。秦琼和罗成见茂公果如雄信所讲,有智有谋,又平易待人,很重义气,便心甘情愿入伙。

茂公又说:“眼下咱们是辅保魏公李密,争夺天下,不要再提瓦岗山寨之事。你们歇息几日,一齐去见魏公,他自有安置。”

就这样,单雄信与秦琼、罗成来到金墉城见了李密。李密自然很高兴,封秦琼、罗成为骠骑将军。

这次攻打王世充,秦琼和罗成、程咬金等人都来了。

单雄信叫阵一天,王世充也不派将迎战。第二天,李密又派秦琼、罗成等人轮番讨战,王世充只是坚守不出。离城门远了,城上的守军不理你;离城门近了,城上守军便射乱箭、敲铜锣,只是不出城。

李密下令强行攻城,从东西南北四面一齐动手。城上的守军,早预备好了滚木礌石,一齐向下砸,砸得李密军头破血流。李密军齐聚城下,望洋兴叹,没有办法。王世充又和恒法嗣商量,把棉花弄成团,蘸上油,点着火扔向李密的攻城军卒群中。烧着了衣服的军卒,便只能在地上打滚灭火,城上守军乘机放箭,杀死多人。

李密的攻城又失利了。军卒情绪低落,怨声满营,都说:“这样打下去,没有好果子吃!”

李密与房彦藻计议,除了再从金墉城调集军队,加大攻势,别无他计。

于是下令,全军休战,等候增援人马,再行强攻。

王世充见李密军不来攻城,不知情由,便对恒法嗣说:“李密军不来攻城,是何原因?”

恒法嗣说:“不管是如何原因,李密军的锐气已经削减了,我们正好出战。”

王世充问:“不知如何出战,可以打退李密军?”

恒法嗣说:“我已想好,今夜,我们可以悄然出城,来个偷营劫寨,定获成功。”

王世充同意,接着又细致安排好偷营劫寨的方案。

到了夜间,王世充派几员大将,悄悄出城,用布包上马蹄,不使发出声响,按预定的部署,摸到李密的主帅营前。

李密的守军正在梦中,王世充的大军一窝蜂冲进来,东砍西杀。

李密被人喊马嘶声惊醒,急忙披挂迎战。刚来到帐外,见士兵们东奔西跑,他慌了手脚,跳上马就逃。

营中刀箭乱飞,李密刚刚跑到营门,就被飞来的一支乱箭射在胸口,跌落马下。王世充一员大将过来,举刀就砍。正好程咬金骑马举斧过来,急忙以斧将刀磕开,俯身把李密拽上马来,头也不回地飞跑而去。

李密军见没有主帅,便四散逃亡。秦琼等大将冲杀一阵,遇上咬金,只好一齐回了金墉城。

王世充大获全胜,犒赏三军。

夜里,世充来到含春宫见越王杨侗。

杨侗深知自己的处境,不敢得罪王世充。按说,王世充过去在隋朝做官,他们是君臣关系。现在拥兵得势,早不把杨侗放在眼里。他说:“越王,你我过去虽是君臣,但今日隋朝已灭,你不可能再袭父位做皇帝了。现在有两条道供你选择:一是我拥你称帝,但你要诏召全国讨伐群雄,而且由我总揽军国大事;二是放你出城,死生由天,与我无关。我做我的郑王,等剪灭群雄,自做皇帝。你看怎么办?”

杨侗想,哪条道也不是好道。留在宫中做傀儡,早晚也是王世充的俎上肉;放出宫去,一定被乱军杀死。只好顾眼前,答应走第一条道。但是他说:“做皇帝并不是那么容易呀!皇帝是天子,是天之骄子,还是龙种。就看你是否有这个命了!”

王世充听了杨侗的话,心中也犯思量,便对恒法嗣说:“你说,做皇帝的人必是龙种吗?”

恒法嗣笑了:“大王,依我看来,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自然是大富大贵之尊。做皇帝必要人服,人服则言顺。这应是天意!待明日,大王抽个签儿,我看看。”原来,这个恒法嗣是个道士,以前以游乡算命抽签为生,后来投了王世充。

第二天,恒法嗣引世充到庙里,让他焚香净手,然后跪下磕了三个头。恒法嗣从案上拿下签桶来,让世充抽了一支签。

恒法嗣接过签来观看,只见此签只有图画,没有字。那图画的是,一个男人手持一木杆赶着一只羊,羊在前,男人在后。

王世充不懂签意,便问:“内中签语是什么?”

恒法嗣看罢,笑着说:“郑王,将来必是九五之尊啊!”

王世充问:“怎见得?”

恒法嗣解释说:“羊乃杨的谐音,指的是杨家隋朝。一男人手持一杆(干),干下一横,正是一个‘王’字。羊在前,王在后,正应了大王应接代杨家做皇帝。这再明白不过了!”

王世充听恒法嗣这样释签,信以为真,当时乐得手舞足蹈,便说:“我做了皇帝,你就是护国军师了!”

恒法嗣急忙谢恩。

其实,这是恒法嗣自己演的一出戏。昨天回来之后,他绞尽脑汁想了这样一个招儿。签桶里的签早摆好了,由他拿着给王世充抽。王世充毕恭毕敬,低头猫腰,恒法嗣自然好做手脚了。

这叫王世充信以为真,恒法嗣自欺欺人。那时候的人,大多信这类占卦预卜之类。这出戏刚演完,马上传了开来。军士们以为有了好盼头,便甘愿卖力了。

过了些天,王世充对恒法嗣说:“听说,李密营中有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叫徐茂公,这个人智谋过人,是当今不可多得之才。欲成大事,非他不可。”

恒法嗣听了心中有些妒意,便说:“李密有这么好的军师,怎么还吃了败仗呢?”

正世充说:“不然。听说,这次李密把徐茂公放在了黎阳,让他只守一个黎阳仓,一切军国大事,不跟他商议。李密这次出兵,很可能没跟他商量!”

恒法嗣说:“大王你有什么想法?”

王世充说:“我想把徐茂公拉到咱们这边来,让他为我效力!”

恒法嗣说:“他能来吗?”

王世充说:“不怕他不来。茂公这个人重情义、讲仁道,以此相引,可达目的!”

恒法嗣仍不明白,王世充说:“茂公老家离狐,家中尚有老父和两个弟弟,我派人虏其中一人,让他给茂公写信,召他前来!”恒法嗣只好认可,说:“试试看吧!”

过了几天,王世充便暗暗派人,乘快马到了离狐镇。正是中午时候,镇上人不多。二人下马,到一家酒馆喝酒,一边喝酒,一边转弯抹角地打听离狐徐家的情况。酒馆的人告诉他们,徐家是镇上的首户,因为兵荒马乱,家中雇了许多的护院。徐盖老人不常出门,只有老二世弼主持内务,老三世感年仅十五岁,好读书,喜交友,常常出门,闲时就到荷塘边去读书。

二人听了,暗暗叫苦。为什么呢?因为家有护院的,就不容易进去。如果硬是抢人,那就更做不到了。

二人在酒馆里消磨时间,偷偷地商量办法。大概过了晌午,街上逐渐人多了。突然酒馆小二指着街上走着的一个年轻人说:“看,那就是徐家三少爷,准是又到荷塘边去了。”

二人不动声色,付了酒钱就走。酒店小二疑惑,问:“你们找徐家人有事吗?”

二人说:“不,我们不找他们,另有别的事情,顺便问问。”说完,急忙出店,解开马缰绳,骑上马,跟上徐世感,慢慢地走着。

世感果真要到荷塘边的柳林中去读书。当年茂公在家时,经常来这里读书,茂公走后,世感在荷塘柳林中,建起了一个小亭台,起名“书香阁”。这样,一年四季都可以来这里读书了。

二人远远见世感进了书香阁,便快马加鞭,到了近前,跳下马来,突进小阁,二话不说,把世感捆绑起来,蒙上眼睛,堵上嘴,扛到马背上,打马如飞,直奔东都。

二人到了东都,面见王世充交了差。世充听说抓来了茂公的小兄弟,很是高兴,便奖励二人二百两白银,并叫人好好照顾徐世感,不准怠慢。

第二天晚上,王世充派人把徐世感带到他的府中。

徐世感懵懵懂懂被人抓到这里,不知为什么,不知出了什么事儿。莫不是强盗打劫,用他来做人质,讹取银钱?后来跟送饭的人打听,才知道这里是东都,如今是郑王王世充在这里。徐世感听了,才知道这不可能是为了讹取银钱了。

世感见了王世充,不言不语。王世充抬头见世感长得一表人才,儒生气概,便说:“三公子,让你受委屈了,本王请你来,并没有恶意,请放宽心!”

接着,王世充让世感坐下,亲自为其倒上茶水。世感问:“这难道是请人的办法吗?倒像强盗打家劫舍!”

王世充笑笑说:“不用此法,他们怎能说动三公子,咱们怎能有缘相见呢?”

世感惦念老父和二哥,便说:“你们这样将我抢来,家中不知消息,一定着急,有事快说,放我回去!”

王世充说:“可以,可以,只要你能痛痛快快配合我!”

世感说:“看你有什么事吧!”

王世充这才说出了他的打算:“只因我佩服你大哥世勣的才能,想让三公子写信给你大哥,让他前来助我。将来打下天下,不但你大哥富贵荣耀,就连三公子也会跟着飞黄腾达呀!”

世感听了,不禁心中气恼,但却很平静地说:“如今天下英雄,各立门户,都是为了争夺天下,而争夺天下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救民于水火,有的是为了个人的享乐和权位。这是根本的不同。我哥哥闯荡在外,多年未曾回家,听说他上了瓦岗山寨,其他情况就不知道了!”

王世充说:“你哥哥现在已经保了李密,住在黎阳仓,他们早已离开瓦岗山寨了。我听说那李密刚愎自用,独断专横,根本没有重用你大哥。所以才叫你写信给他,前来东都辅保于我。”

世感说:“你若有德行,有威望,我哥自然来投,何用我写信去?大丈夫立天地间,以情义二字为重,夺取天下更应是仁义之师,方能获取人心,众望所归!”

王世充脸上一阵阵发烧,说不出话来,心想,徐家哥们儿真不简单,十五六岁的孩子竟然出语不凡,见识深远。

世感又说:“像你这样把我抢来,这难道是仁义之师、君子之所为吗?”

王世充发窘了,大声问:“我直言相问,这信你到底是写不写呀?”

世感毅然回答:“不,不写。”

王世充发怒道:“你要知道,到了东都可不是你逞强使性的地方。只要我一句话,就可以要你的小命,你可要考虑周全!”

世感笑笑说:“你果然露出了原形,乃豺狼之徒!”

王世充听世感骂他,更加上火,真想一怒杀了他。转念思索,还是先等一等。于是叫人把世感送出,让他好好想想,明天再说。

世感回来之后,坐在屋里自想:既然被抓,就得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家中老父和二哥,不知我去向。应该让他们知个消息。

正好,轮流送饭的人中,有个人操离狐口音,他便问:“大叔,家住哪里?一定离离狐镇不远吧?”

送饭人说:“非但不远,就在镇北刘家岗子。你是离狐人吗?”

世感便将详情告知送饭人。送饭人听了,连声说:“啊呀,我叫刘大印,早年在东都营中做饭,每年归家一次。你父徐盖可是个善心之人,我家老父亡故时,买不起棺材,还是你父亲接济银两买的呢!”

“这就好了,”世感说,“我若有个差错,烦你将消息转告家中。”

刘大印急忙答应着走了。

第二天,王世充又把世感召到他的府中。在召他之前,王世充已经和恒法嗣商量好了,如果他答应写信,便高敬高待;如果他不答应写信,就将他杀死。

世感仍是不言不语,王世充问:“怎么,小伙子,你读书识字,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会答应我!”

世感说:“正因为我读书识字,所以才不答应你。生死由你,话不多说!”

王世充耐着性子说:“小伙子,你刚刚十五岁,读书多年还没派上用场,一刀把脑袋砍下来,就再也长不上了。”

世感微微一笑,说:“世感来到世上年头不多,但我不怕死。生逢乱世,谁能奢望活到百年?百姓涂炭,民不聊生,有的死于战乱,有的死于饥荒。有多少刚满周岁的孩子和母亲一起饿死荒野,有多少天真无邪的少年男女,在战乱中被大火烧死,被战马踩得血肉模糊。我生在富厚之家,得以读书识字,明达事理,已经满足了。我的确读了不少圣贤之书,也正是因为读了这些书,我才知理明事,知道应该怎么做人!只可惜,自从和大哥分别,多年未曾见面,真是思念。大哥自小喜欢小弟,但大哥比我明白,兄尚节义,昆弟不能移也!”说罢闭目无语。

王世充很难相信,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竟有如此胸怀。不过,他仍抱一线希望地大声呵斥,百般威胁。世感权当虎啸狼嚎。

王世充喊干了嗓子,世感仍静若磐石。实在没有办法了,王世充便下令:推出去,杀!

凶狠狠跑进几个卫士,抓起世感就走。世感站起,慢慢走到门首,突然挣扎脱身,猛然向明柱上撞去,顿时血流石阶,气绝身亡。 bvy8NfffWoRevAHMmKq1pkk3iRB+OrU0++i096dcobwSRdDq8LdzBVfekIyKBy3+



第八回
战沼州建德胜化及
拒祸水夏王送萧后

窦建德生在河北河间,家贫好义,常为贫苦百姓伸张正义,受到当地官府的训斥,后又因春荒,聚众向官府讨粮,被官府追拿,一怒聚众自立,自称长乐王。他打下乐寿(今河北献县),建立都城。隋炀帝曾多次派兵征讨,都被他打退。有一次,隋炀帝派大将薛世雄来讨,大战七天七夜,建德渐渐不支,所幸下起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建德带兵突围,得以幸免。后来人马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

建德为人坦荡无私,生活简朴,深得众将拥戴。他有一位好妻子曹氏,是名门闺秀,知书达理,又精通文韬武略,对建德帮助很大。他还有一个好女儿,名叫窦线娘,如今已长到十七岁。她自小读书习武,聪明贤惠,三年前,曾跟一个叫天贞子的道士学艺,功夫大有长进,地上、马上功夫都是绝活,且善使金丸弹,百发百中。

炀帝被杀之后,窦建德被众人拥立,改称夏王,国号为夏,建都洺州(治今河北邯郸市永年区)。

宇文化及自扬州起兵,自称许王,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准备返回东都称帝,路上听说王世充已经占领东都,越王杨侗被王世充所左右;接着又听说,西都长安已经被李世民父子占领,立代王杨侑为恭帝。

宇文化及傻了眼,便与他的谋士计议。东、西二都被人抢走,只有找一个安身之处,待时机成熟再去进攻。于是,他选择了魏县这个地方。到了魏县之后,一切安排停当,他就每日与隋宫中美女饮酒作乐,不思出兵了。隋宫中,那炀帝的正宫娘娘萧后很有手段,虽然已三十出头,却仍像妙龄少女一般风流妩媚,引得宇文化及神魂颠倒,一刻也不愿离开。本来宇文化及掠了许多美女,但萧后醋劲儿很大,不准他随便去和别人行乐。

宇文化及着急称帝,便学炀帝那一套,封萧后为正宫娘娘,其他美女分封为东宫、西宫和偏妃。化及轮流行乐,少了许多萧后的限制。

萧后在风流事上颇多经验,而且也有一套挟制六宫的本领。凡是化及喜欢的美女,她都刻意中伤,有的被恫吓,有的被安上罪名,到底化及还是逃不脱萧后的手掌,只得每日与萧后狂欢作乐。二人宫中玩腻了,就到野外消遣。魏县这个地方虽没有上好景致,但郊外野趣,倒也能使他们赏心悦目。

一日,宇文化及和萧后来到距城二十里外的丛林中。他们坐在山石上,看石上流泉,听山中鸟语,很是惬意。

萧后说:“大王,你看卫士不离左右,不觉打扰咱们好事吗?”

化及会意,便令卫士们远去。

卫士们离去后,萧后便让化及给她脱了衣服,躺在清亮如镜的浅水中给化及看。化及也急忙脱衣下水,为其抚身,为其拢发。

正当化及与萧后于泉水之中,云雨巫山之际,四个卫士慌慌张张跑来,连声呼唤:“大王,不好了,从北边来了一队人马,打着夏王的旗号,领头的是一个女子,绕山过来了,不知何故!”

宇文化及正在兴头上,听了卫士喊叫,吓得出了冷汗,瘫在水中。萧后把他抱在怀里,安抚半晌,他才醒了过来。

二人上了石板,穿好衣服。宇文化及对其中一个卫士说:“你,把他们三个杀了!”

卫士不明其故,有些迟疑,宇文化及说:“要不,我让他们杀你!”

卫士害怕,走过去一刀一个,连杀三人。

宇文化及又说:“去,把远处的人都召到这儿来!”

远处的卫队守着山口,不敢擅自行动,听说大王让他们上山,便立即走了过来。到了近前,宇文化及骑上马,萧后坐上轿,人马开始下山。

那个传信的近身卫士,跟在化及身边,刚刚走出山口,被化及回手一刀杀了。

看看山下并没有动静,宇文化及和萧后回到魏县县城。

萧后说:“你杀近身卫士算什么本领?难道怪他们冲了你的好事?其实,应该杀的倒是窦建德。他的都城洺州,离我们最近,大王何不发兵讨伐?”

宇文化及说:“一个小小窦建德还没放在我的眼里,最使人头疼的是李世民、王世充和李密。打窦建德还不容易!”

萧后说:“既然这样,我倒要等候大王的捷报了!”

宇文化及说:“好。明日本王御驾亲征,管保一战可成!”

第二天,宇文化及带领他的全部人马直奔洺州。

这不仅仅是御驾亲征了,而是倾巢出动。因为他刚从扬州来到魏县,并没有什么设施,只是从隋宫中掠夺许多珍宝,可以带在身边。在夜间,他对萧后说:“明天,你也跟着,所有人等都要随从,只留下一些人守城。消灭窦建德,取下洺州城,咱们安都洺州,不是比这小小的魏县还风光吗?”

萧后自然高兴,所以也乘上软轿,被卫士们保护着随征了。

行至洺州,已是傍晚。宇文化及急不可待,命令将士叫阵。

窦建德早有准备,见宇文化及已来,便一声号令,大军从四面山上杀出,把宇文化及团团围住。

宇文化及的将士疲惫不堪,不是夏军的对手,一场激战,有的被杀,有的被俘。宇文化及一见不好,骑马抡刀向外突围。刚刚冲出阵中,忽听后边马铃震响,冲上来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夏王窦建德的女儿窦线娘。

窦线娘见宇文化及突围,立刻拨马追去,赶到马头贴近马尾,举刀便砍,宇文化及伏鞍躲过,二人战在一起。战了两个回合,线娘故意败走,宇文化及见是一个年轻女将,便打马抡刀紧追。

窦线娘在前边跑,宇文化及在后边追。线娘故意将马放慢,看着将要赶上时,飞快从箭壶中掏出三颗金丸弹。这金丸弹实际是铁的,外边镀上一层铜皮,每颗约有核桃大小。

线娘手疾眼快,三颗金丸弹连发,颗颗命中,打得宇文化及头晕目眩,落下马来。线娘赶上前,举刀想结果他的性命。宇文化及连连磕头求饶。线娘问:“你是谁?”

“我乃许王宇文化及。”

线娘听说是宇文化及,便住手说:“站起来,在前边老老实实走,不然狗命难活。”

就这样,窦线娘生擒了宇文化及。

夏军大获全胜。宇文化及万万没有想到窦建德原来这么厉害。

窦建德抓获宇文化及所有的人,包括萧后和所有的美女。

第二天,夏王颁布命令,斩宇文化及于郊外。其他协从人员,愿意投降者,允许投降;愿意回家者,发给路费。宫中美女,尽皆令其归家,有几个无家可归者,留在城中,选户嫁人。宫中奇珍异宝,尽皆封好,连同隋朝的传国玉玺,差人送往东都越王杨侗处。

晚上的时候,建德召见萧后,问:“你有什么打算?”

萧后见了建德,痛哭失声,诉说宇文化及如何差人杀害炀帝,又如何淫乱隋宫,等等。

建德说:“炀帝无道,国人皆想诛之。但宇文化及别有异图,罪在可杀。”

萧后连连称是,说:“妾身遭宇文化及奸污,大王杀了他,正是为妾身解恨。妾身见大王仪表堂堂,果是人中丈夫。妾身别无他路,愿随大王左右,终生报答!”

建德笑了,正色说:“隋政腐败,官逼民反,本王乃一农夫,只图为贫苦百姓争口饭吃,争个安居乐业,一旦有明主治世,我窦建德可解甲归田,仍旧做个种田农夫。”

萧后对窦建德的话不能理解,只是眉飞色舞,向建德暗送秋波,说:“大王,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不图个享乐?食色,性也,难道大王不贪别的,也不图个风流痛快?”

窦建德哈哈大笑:“本王虽非草木之人,但深知风流惹恨多这个道理。我念你妇道人家,生逢乱世,实不容易,才为你思谋一条出路,请你自重,不要再有非礼之想,不要再做非分之事。”

萧后仍不死心,走近前来,单手搭在建德的膀子上,做出媚态,哼哼唧唧。

建德一拍桌案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建德回到卧房,见了曹后,仍是闷闷不乐。曹后问:“大王,有何不快之事?我听说,你只留下萧后一人,不知有何打算?”

建德长吁一口气,说:“这个女人实在厚颜寡耻。有心杀她,总不忍下手。古人云,女为祸水,果然不错。”

曹后笑笑说:“除了杀她以外,还有什么打算?”

窦建德说:“我想把她送到突厥去。当年隋文帝的女儿,为了和亲曾远嫁突厥。我最近听说,隋宫中的沙夫人逃出来后,辗转到了突厥,还带了萧后的儿子赵王杨佐。这样,也好让她们母子团聚。”

曹后听了,也动了恻隐之心,说:“大王,你这一片好心,她难道不接受?”

建德沉思不语。

曹后笑笑,戏谑说:“莫非大王还有些情意缠绵,想将她纳入宫中?”

建德说:“夫人绝非妒妇,但建德也非好色之徒!”说罢,二人都笑了。

建德把与萧后谈话从头学说一遍。曹后说:“按说此种妇人,本该一刀了之,免得祸及他人。可是,她一年比一年老了,让她去了突厥,母子在一起,便可收敛行止,重新做人,平静终身了!”

建德说:“我也是这么想。那就决计将她送往突厥吧!”

第二天,建德把这个决定通知了萧后。萧后听了,并不高兴,但也只能照办。

窦建德派军师凌敬带上盘资和给突厥王启民可汗的书信,送萧后上路。

萧后怀着丧魂落魄的神情,一路不言不语。到了突厥,不巧启民可汗到高昌国给国王拜寿去了。

隋文帝的女儿、启民可汗的王妃义成公主,听说中原又来了人,出来相见。凌敬将窦建德的书信呈上。义成公主看完信,不禁泪流满面,急着要见萧后。

义成公主按家常旧礼,呼萧后为嫂子。萧后也笑面相迎。

义成公主说:“沙夫人已和赵王前来。”

萧后听说儿子在这里,便说:“佐儿在哪里?快快叫来见我。”

不一会儿,沙夫人出来。她仍以大礼参见,跪下说:“娘娘在上,妾身有礼了!”

萧后让她站起来,仍问赵王去向。沙夫人说,他和其他的孩子们打猎去了。

说了一阵子话,杨佐归来。沙夫人说:“孩子,你母亲来了,快去拜见。”

杨佐过来,拜了萧后,但又马上离开她,靠在沙夫人怀中。

萧后见杨佐这种情形,不禁泪如泉涌,心中不由感到苍凉起来,想道:是啊,也难怪孩子如此,炀帝被杀,我又从了宇文化及,自己已是一个失节的妇人,有何颜面与孩子亲近?自己弄得东飘西荡,子不认母,要贞节没贞节,要快乐没快乐……想到这里便更加悲怆,竟放声大哭起来。

义成公主和沙夫人百般劝慰,她才止住了哭泣。

义成公主与沙夫人都说:“这夏王果是好心之人,成全了你们母子团聚!”

其实,窦建德做的这件事,到后来验证,并非好事。

久在突厥,萧后难耐寂寞,后来以为炀帝上坟为名,又回到中原,在一个偶然机会中,遇上了唐高祖李渊。这自然是唐朝扫灭群雄、统一天下之后的事。

李渊见了萧后,禁不住萧后的妩媚勾引,又把她纳入宫中。萧后施展手段与六宫争宠,弄得李渊招架不住,惹出许多麻烦难缠之事。

后来,萧后老了,一天天被人冷落。她只有自嗟自叹,拥衾而泣,逐渐染上怯疾,疯疯癫癫,狂言浪语,不成体统,终于被扔进冷宫中,不久悄然死去。

这都是后话,本书中也不再提及了。 bvy8NfffWoRevAHMmKq1pkk3iRB+OrU0++i096dcobwSRdDq8LdzBVfekIyKBy3+



第九回
起毒心世充杀杨侗
献忠志凌敬骗徐盖

且说王世充大败李密之后,士气正旺。忽一日,又见窦建德差人送来奇珍异宝,还有隋朝传国的玉玺,很是惊讶。差官说,这是夏王送给越王的。

王世充听了,不禁打了个寒战。窦建德并没有书信寄来,只是差官当面一说,心中更加狐疑。

于是,他找谋士恒法嗣商量:“你看这是怎么回事?也许窦建德有什么阴谋诡计?”

恒法嗣想了想说:“大王不要多疑,依我看来,这是求之不得的事。一则说明这窦建德乃农夫之见,鼠目寸光,根本就没有称帝的想法;二则说明,窦建德仰望大王,结交大王,想图来日有个好前程。不过,这些物件,全是送给杨侗的,说明窦建德还是心中有个越王。这对大王是不利的。”

王世充一想,恒法嗣的提醒很有道理。在那个封建帝王时代,人们心中总有个帝王观念,其实,这正是“历史的局限性”。

不过,王世充不是这么想,而是想如何能早一天称帝,所以怎样处理这个杨侗,成了他心腹之患。窦建德的事,提醒了他,东都不断发生的一些事,也提醒了他。

东都洛阳,原来留守的官员们,做了王世充的俘虏。虽然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以大王相称,可是背地里,却常常聚在一起饮酒议论,追怀往事。这些旧臣们并不完全相信恒法嗣的抽签儿伎俩,也看出王世充无智无谋无德无行,并不是能成大业的人。当今时势,烟尘四起,李渊及世民父子占领西都,李密则虎视眈眈,又有高开道、刘武周各路反王,中原逐鹿,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呢!

王世充一想到这些,心中火起,便对恒法嗣说:“我欲除去杨侗,你看可否?”

恒法嗣说:“大王早该如此,留那么一个兔子尾巴有什么用,反弄得人心散失!只是大王要做得天衣无缝,才好。”

王世充听了,向恒法嗣求计。恒法嗣见左右无人,便凑过去,献上一计。

越王杨侗被王世充软禁着,任何人也不能见,只有饮酒或玩女人的份儿。他自己揣度着王世充早晚要对他下毒手,总在思谋着逃走的方法,只是深墙高垒,实在没有办法。

过了两天,王世充大宴群臣,宣布:夏王窦建德不忘旧主,杀死叛臣贼子宇文化及,得了传国玉玺和奇珍异宝,送来东都,交给越王。我王世充过去是隋臣,现在和以后仍做隋臣。所以自明日起,尊越王为皇泰,待讨平各路反王后,扶皇泰登基。

当时,许多人相信了王世充的话,都笑逐颜开地表示赞赏。

到了晚间,王世充把越王杨侗请到府中,向他详述窦建德送来宝物和玉玺的事。越王自然很高兴,王世充能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他更是得意忘形。

王世充说:“从明日起,尊你为皇泰,可以完全给你自由。”

杨侗越发高兴起来。王世充着人拿酒来,与杨侗共饮。杨侗不经世事,想不到王世充会对他下毒手。其实,他喝的酒里早下了毒,一杯饮下,即肚腹剧疼,倒地身亡了。

王世充把杨侗的尸体送回含春宫,然后公布消息:越王杨侗得暴疾死去了。

东都中一片哗然。人人心中明白,可是谁也不敢挑明。

恒法嗣又为王世充献计说:“赶快写信给夏王,就说物件收下,已经转给越王,不想越王近日暴病而卒。愿意与夏王共结同心,扫灭诸路反王,共享富贵!”

王世充立刻命人修书一封,差人送至夏王驻地乐寿城。

窦建德拆开王世充的来信,立即明白了事情的原因。他心中气恼、烦闷,后悔自己办了一件错事。

凌敬送萧后到突厥,很快就回来了,见窦建德禀明情况,并说:“萧后一路之上,精神不振,到了突厥之后,她的儿子杨佐不认她,弄得萧后十分尴尬。”

建德听着紧锁眉头,自言自语说:“我本想以仁义之心,做点好事,谁知是好是坏呢?”

凌敬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也不必多想了!”

建德说:“只是目前仍有一事,使人头疼!”

于是,他把东都来信,以及他自己的猜度讲给凌敬听。

凌敬说:“其实,大王不该这样做的。那王世充也是虎狼之辈。原是隋臣,后来拥兵自立,还不是为当皇帝?他们这些反王,都是怀着野心,从隋朝窝里反出来的,与大王你不一样啊!”

窦建德说:“如果天下太平,老百姓能安居乐业,我就解散众人,回家躬耕。如果遇一明主,我也愿俯首称臣。”

凌敬原是一个落魄的文人,好读兵书,擅长绘画,因为生活所迫,走街串巷为人画门斗谋生。一日,凌敬宿于太行山中,遇见一个老和尚,二人谈到深夜,颇为投机。当被问及终生抱负,凌敬说:“像我这样的穷书生,还有什么大志向,只求个终日不饿,四季有衣穿,足矣!”

这老和尚说:“最难书生落魄,最苦浪子白头,但你还年轻,不能这样混下去。炀帝腐败,早晚被人取代。以你的才学,应投个英明之主,辅佐成其大业,也算有个前程。”

凌敬被老和尚鼓起勇气,决计闯荡一回。老和尚留他于山中多日,早晚教给他一些武艺。临下山时,老和尚嘱咐他一路珍重,早早有所作为。凌敬不解地说:“我想一入空门,便万事皆空,谁想师傅还有这样的胸襟,当是尘缘未了!”

老和尚笑了:“和尚也是人。所谓看破红尘,实际上是处处碰壁之后,产生的颓丧心理。这年头,和尚也并不例外,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世外桃源。老僧已经七旬开外,年轻时和你一样灰心冷漠,这才出家为僧,等到老来,才明白人活着,应该有一番作为。”

就这样,凌敬下山之后,正遇上窦建德聚众河间,自立称王。凌敬入营随了他。这么多年来,二人无话不说,成了挚友。

今见窦建德又说出这样话来,便说:“大王,你时常说这样的话,实在叫我心凉。大家跟了你,为了什么?都想有个好盼头。争天下,当皇帝,如果为了济世安民,不是为一己之私,有什么不可?!大王聚众兴兵这么些年,南北冲杀,东西征讨,众人跟着你负伤流血,难道只为图口饭吃?你想着终究有一天,遇上所谓明主,就可以将兵权相让,归家躬耕。如果大家知道这个,还跟你干什么?谁还愿意为夏王流血牺牲?你盼着明主,谁是明主?也许夏王你就是明主。以你的仁义之心,完全可以扩大势力,大展宏图伟业。大王你为什么不这么想呢?如果照你这种想法做下去,早晚会被人利用,甚至被人消灭的。”

凌敬说着的时候,建德有时生气,有时默服,有时暗笑。但凌敬的目的,他心中明白。这是个很大的问题,需要认真考虑。

凌敬又说:“目前形势,与炀帝被杀之前完全不同。炀帝被杀前,咱们自立称尊,反对隋朝,朝廷发兵讨逆,我们可以挡,可以藏,以保自己的实力。现在不同,各路反王,都想争夺天下,必然互相征战,以剪除异己而统一天下。这叫树欲静而风不止,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窦建德听着凌敬的话,像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一样。听到这里,他接上话茬儿说:“我这样想,就是心如平原走马,易放难收了!”

凌敬说:“不。大王这样想,说明大王为人本分厚道。我这样劝大王,只是为夏军的前程着想。”

窦建德与凌敬谈了好长时间。窦建德想致信王世充问个究竟。凌敬说:“且慢,看看动静再说。”

窦建德对曹后讲起凌敬的话。曹后说:“凌敬说的不无道理。大王既然聚义起兵,天下纷争如此,应该有个长期打算,有个远大目标,才不会使众人散心。如果大王真做了皇帝,有什么不好?不是更便于为贫穷百姓着想了吗?!”

建德起兵以来,真没有这么想过。如今形势急转直下,不得不使他深思一番。

过了些天,晚饭之后,窦建德在小花园中舞剑。只见凌敬走来,说:“大王,请你到前庭,我有事相告。”

窦建德不知何事,随了凌敬来到前庭。这前庭是窦建德与内臣议事的地方,雅致而肃静。前厅横匾镏金四个大字:青宫树范。两旁垂楹联一副:

立品如岩上松,必历千百载风霜,方可柱明堂而成大厦;

检身如璞中玉,须磨数十番沙石,乃堪琢圭璋而宝庙廊。

大厅外边是东西厢房,东厢房是待客厅,西厢房是藏书房。别看窦建德读书不多,但很重视读书人。军中有识字读书的人,都到这里来借书。他本人也拜曹后为师,一有时间就读书。

到了前庭,窦建德问:“有什么事,这么神神道道的?”

凌敬问:“夏王,如果我背着你,干了一点点为了你好,为了夏军好的事,你愿意吗?”

建德说:“别这样转弯抹角。什么事你该做主,什么事你该先跟我说,这都有规定,你心里都明白。”

凌敬说:“要是我做了违犯规定的事,你一定怪罪了?”

建德说:“那要看什么事。如果你无辜杀人,或是奸人妻女,我自然是不饶你了!”

凌敬说:“这样就好说了。”

于是,凌敬把事情从头至尾说出来。

原来,这凌敬是个有心之人,他常常为夏王的大业操心,知道自己不能担当夏王军师的重任,就常常留心寻找合适的人。那次和建德谈话之后,他派人到东都洛阳去探听王世充的实况。探子回来跟他讲了许多东都的情况。其中谈到王世充曾经派人抓来徐茂公的弟弟做人质,争取茂公投诚,但茂公弟弟拒绝了,并撞柱身亡。

听了这个消息,凌敬这才动了心眼儿。他早就听说,魏公李密营中有一位高人,那就是徐茂公,可是没有办法把他请来。王世充不近人情,逼茂公弟弟致死。可是如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许能够感化徐茂公的家里人,使徐茂公能为夏王效力。

有了这个想法,凌敬便悄悄出了乐寿城,骑马来到曹州离狐,带着进见礼物,找到了徐家,见到了茂公的父亲徐盖。

凌敬作了自我介绍,然后说:“茂公现在夏王营中,深得夏王重用。现在军务很忙,不能脱身。茂公多年未归故里,很思念父亲,今日差小可前来,请老人家到夏王府住上几日,以叙父子之情。”

徐盖问:“我儿早年投靠瓦岗军,怎么又到了夏王那里?”

凌敬说:“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只因李密排斥茂公,使茂公才智不能发展,这才归了夏王。那夏王虽是农夫出身,却深明大义,仁义待人,不是势利小人可比呀!”

徐盖也常听人说,如今在众多反王中,夏王窦建德是个正人君子,生活朴素,爱护士兵,抚怜百姓,得到群众的拥戴,既然儿子已在夏营,派人来接,正好去见上一面。

老人心中做了决定,便同二子世弼商量。世弼多了个心眼儿,说:“父亲要去,儿子不敢阻拦,只是这凌敬咱们未曾见过面,一旦遭骗,恐怕悔之晚矣!”

这也难怪世弼多心。前者弟弟被逼身亡,这个消息,是东都伙夫刘大印转来的。当时徐盖老人冲着东南大骂王世充,于悲愤交加中得了一场重病,多亏二子世弼百般宽慰,延请良医调治,才得以康复。

所以世弼提醒父亲,以免上当。

徐盖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儿小小年纪,尚知节义,死得壮烈,我老头子年过八旬,还怕死吗?再说,这夏王有口皆碑,他不会加害于我的!”

就这样,歇息了一日,凌敬想找人用轿抬着老人,徐盖老人说:“不用了,路途遥远,耽搁时日,莫如骑马同行。”

徐盖随凌敬来到乐寿。这里果真是一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平川,一路看着庄稼长得水灵灵,农夫在田里锄草,一派平安景象,到了城中,大街上有买有卖,市肆繁华。老人暗暗叫好,心想:果然是夏王的天地,与别处大不相同啊!

进了夏王府,凌敬先把老人安置在东厢房里喝茶,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来见窦建德。

窦建德耐着性子,听完了凌敬的话,黑脸气得发白。他大声说:“你我共事这么多年,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是个读书人,你该知道,罪莫大于失信于人。像你这样,把老人家骗来,叫我如何交代、如何做人啊!”

凌敬见建德真生气了,心中有些害怕,连声说:“我凌敬别无他心,只是为了夏王你呀!我知道应该在未做之前,跟你说一声。可是,我怕你不同意,去不成啊!”

窦建德大吼:“难道你去成了,就立了功吗?”凌敬说:“凌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窦建德气喘吁吁,断然说:“第一,你明天要把老人送回原籍,而且要安然无恙。你撒的谎你去说,向老人赔礼道歉。第二,你回来之后,闭门思过一个月,再来见我。”

窦建德的声音太高,曹后在小花园散步,听到了喊声,但因不知出了何事,便来到前厅探望。

凌敬见了曹后,又小心翼翼地说了一遍。曹后思忖半晌,对窦建德说:“凌敬虽然办了一件不该办的事,但你应念其一片忠心。老人既然来了,咱们就以诚相见吧!”于是,吩咐凌敬快把老人请到前厅。

话音刚落,徐盖老人撞了进来。窦建德哑口无语,凌敬窘态百出,曹后让老人坐下。

徐盖老人说:“我全听见了,我儿子徐世勣并没有在夏王这里,是凌敬骗我而来。可是,我不怪他,两军相争各为其主嘛!百闻不如一见,都说夏王仁义,果然不错,让我老汉开了眼界。我儿世勣无德无才,无命辅保夏王,这是天意。老汉我歇息一夜,明日便可乘马归去。多蒙夏王怜爱了!”

徐盖老人的一番话,说得真诚直率,窦建德更是无地自容。他扶老人坐下,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老人家这么高抬于我,使我惭愧至极。你儿茂公有智有谋,有才有德,早使我仰慕不已,但我无缘相识,也是天意。老人家到了这里,不要见外,好好玩上几日,我派人专程送回府上。只怪我的属下,做事荒唐,使老人家劳乏一程,实在于心不忍了!”

曹后也在一旁说:“老人家请放宽心,世勣虽然不在这里,建德和我会像儿子、儿媳一样,照顾好您老。”

徐盖老人深为感动,当下便说:“今夜,我便修书一封,请夏王差人送给我儿世勣,让他前来看我。如夏王愿意世勣在夏效力,我当为之进言。”

窦建德连忙说:“世勣乃魏臣,专事魏王,是其忠心,子忠其主,为父的不可为难于他。”

曹后说:“老人家多年不见世勣的面,一定思念,我们派人去请,理所应当。如果想去世勣那里会面,我们可派专人相送。”

窦建德说:“还是请世勣来这里吧,不然道路遥远,老人的身体受不了。万一世勣不在黎阳,来回周折,就更加麻烦了!”

事情决定了,徐盖老人连夜给儿子徐茂公写了一封信,早起交给窦建德。窦建德对凌敬说:“这个差使,还得你去,请来茂公,使其父子相见,就是你将功补过,不必再闭门思过了!”

凌敬遵照建德吩咐,立即打马上路,直奔黎阳。 l7dQLNCzL8pEqXUIyCtLVhg6cpk5O2+mhbs8+XSDKeTg1Kr5GiZdkKZ+iXbM/K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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