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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二贤庄雄信逢叔宝
临潼山李渊伤雄忠

李密阴谋杀了翟让,虽然给翟让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事后又安抚了兵丁将官,但从此而始,瓦岗军中人人自危,互相猜忌,人心不稳。

李密刚入瓦岗军时那种谦恭下士的劲头也没有了。不久,李密没与茂公商量,出兵金墉城,打败守城隋军,更使他趾高气扬。接着,他又把魏公府搬到了金墉城。

单雄信到了金墉城之后,知道这里离他的老家二贤庄不远了,不由产生了念母之情,就跟李密告假回家探母。

李密见他没精打采的样子,说:“雄信,我看你是有心事吧?去吧,回来打起精神,好好干!”

单雄信自从翟让被杀以后,经常喝闷酒,寡言少语,打金墉城时因为饮酒误事,放跑了一股官军,李密很生气,给诸将记功,没有他的份。

告假出城,雄信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打听到回家的道路,就昼夜兼程,天黑之后来到了二贤庄。

单雄信家在二贤庄算是首户。他的父亲虽然早年亡故,但留下丰厚的家产。雄信在家时,广散资财济贫扶危,交友重义。有一年,山东历城人秦琼秦叔宝,因为到山西押送犯人,途经这里,客病在旅店,没钱交店费,落得当锏卖马,狼狈不堪。雄信因为买了他的瘦马,二人相识,谈得十分投机,结成生死之交。秦琼在他家养病多日,病好后走了,因为他在官府当差,身不由己。一别多年,不曾相见。雄信想,这次探母,若有机会一定去看看秦琼。

雄信想着这些,摸黑来到家门前。老家还是原来的样子,高门楼,门前有石阶,石阶下有棵槐树。正是槐树开花时,香气扑鼻,雄信多年离家,冷不丁闻到槐花香味,不禁引起他许多思乡之情,不觉眼中盈泪。他上前敲门,门没有上闩,虚掩着,雄信一推就进了院。绕过影壁,看见正房屋里亮着灯,便大步流星过去,在门外喊:“娘,儿子回来了!”

雄信这一喊,立即从屋里走出一个人。她就是雄信的结发妻子张氏。张氏一见丈夫惊喜交加,连说:“你来得正好,来得正好!”

雄信顾不上与妻子说话,便进了房间,见白发老娘躺在床上,身旁站着一个老仆人。老仆人见雄信进来,急忙给主人打躬、问安。

老娘刚刚睡下,妻子张氏说:“娘生病已有月余,这些天渐渐好转。你一走五六年,音信皆无,有人到瓦岗军找你,说你出门打仗去了。娘生病以来,多亏叔宝兄弟时来照看,买药请医,都是他一人操持。你这个生死朋友算是交下了。”

雄信问:“叔宝还好吗?”

张氏说:“我不问他的情况,只看他总是有事,来去匆匆的。不过,今天正好,他来看娘,天晚了没有回去,又住村东店中去了。你们正好相见了!”

雄信听了这话,心花怒放。这真是天遂人愿,不期遇上秦琼兄弟。接着,他又问了老娘的病情,就要去找秦琼。张氏说:“你走了这些天,吃完饭再去不迟。叔宝兄弟明日才走呢!”

雄信说:“我到店里去,兄弟一起吃一顿饭,不是更好吗!”说罢悄悄出门,然后飞跑着来到村东店前。

这小店并不大,可是已经开了许多年,正在官道路边,来往行人不少,生意倒也兴隆。当年秦琼路过这里,客病在此,交不起店费,那店中老板是势利眼,非要钱不可。老板媳妇倒贤惠,宽容了秦琼。后来有单雄信接济,店老板忽然变得殷勤起来。不过秦琼不和他一般见识,商人嘛,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人不少,不足为怪。所以每次来二贤庄看望雄信的母亲,仍然住在这里。

这家小店叫“清风店”,两厢是客人住房,正房三间是厨房和餐厅。店门前有布幌子,迎风飘荡,门楣上三盏灯笼亮着,映出“清风店”三个大字。门旁有对联一副,左边是:孟尝君子店;右边是:千里客来投。

那时候,一般小店的门楣,大概都是这副对联,标榜自己是君子买卖,像古时的孟尝君一样乐善好施。其实店中买卖,还是以挣钱为本,少一个钱也不许你走。

雄信进了店,径直叫店老板,问秦琼住室。店老板笑呵呵地将雄信领到秦琼住室,秦琼刚刚洗完脚,准备歇息,冷丁见雄信进来,五六年没见,几乎认不出来了。故友相逢,热泪盈眶。雄信叫店老板准备酒菜,端到这屋来。店老板急忙去了。

二人双手紧紧相握,互相对望着,半晌说不出话来。雄信说:“兄弟坐下吧,多年未见,喜得相逢,这是乐事。我刚刚归来,还没吃饭,一会儿,咱哥俩边喝边说!”

秦琼和单雄信分手以后,还是回去当他的差。因为有一身好武艺,又重义气,所以人缘很好。有一次,他被隋朝的要员、炀帝的叔叔杨林发现,调到军营当了个小官,准备有功之后再行晋升。只是这次去幽州(今北京市、河北北部及辽宁一带)看望姨父罗艺,罗艺说:“孩子,你哪里知道,那杨林正是你的杀父仇人哪!这件事,你母亲也不知道。当年,你的祖父秦旭和父亲秦彝,扶保齐朝,周朝派大将杨林攻打齐朝国都,齐主弃城而去,你的祖父战死,你的父亲誓守孤城,与杨林大战,终因寡不敌众,身负重伤,被杨林杀死,杀死之后,得了你父亲的铠甲。你父亲死后,你母亲带你流落到斑鸠镇,遇上了程有德的夫人莫氏,她帮你们母子渡过了难关。你父亲的家传金装锏给你留下了,宝甲却被杨林得去。你怎能在他手下做事呢?”

秦琼听了这话如雷轰顶,对姨父罗艺说:“我回去之后另谋他计,绝不再为杀父仇人效力了!”

就这样,秦琼离开姨父、姨母和表弟罗成,返回故里。只因惦念结拜兄弟的老母,辗转过来看望。

秦琼向雄信讲了这件事。雄信说:“你的幼年伙伴程咬金,也早上了瓦岗山寨,你也跟我一同去吧!如今大军驻扎在金墉城。”

秦琼想了想,说:“大哥,你先别急。等我回家跟母亲商量之后再定。”

不一会儿,店老板端来酒菜。二人坐在小桌前,边饮边说,互道离别之情,讲述各自的经历,感叹人生的坎坷。

谈话间,单雄信跟秦琼讲了徐茂公如何有本领,神机妙算;如何胸怀开阔,知恩重义;等等。秦琼则跟雄信谈起了表弟罗成如何武艺高强,罗家枪法如何高深莫测,等等。

秦琼听雄信讲茂公,恨不得及早相识;雄信听秦琼讲罗成,急不可耐要把罗成拉到自己身旁。

雄信非常感谢秦琼他不在家时,不忘家中老娘,时来看望。秦琼说:“自你上了瓦岗山寨,五六年不归,你的老娘,就是我的老娘,这是咱做儿子应尽的孝道。”

二人边饮边谈到深夜,雄信才让秦琼休息,自己回了家。

第二天晨起,秦琼过来拜见雄信及老娘,登程上路。雄信送出老远,临分手时还说:“别忘了,尽快到金墉城会面。”

秦琼说:“一定,一定!”

二人依依惜别。

雄信见老娘身体康复,格外高兴,母子二人说些家长里短。老娘说:“你五六年没有归家,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可要多住些时日。”

雄信问起哥哥。老娘说:“他还是跑皮货,经常不在家,你嫂子带着孩子过日子,也不容易。明天过去看看,也是兄弟情分。”

雄信连声说是。

张氏带着女儿英莲拜见父亲。雄信欢喜异常,抱起女儿亲了又亲。英莲已经七岁了,雄信离家时,她刚一岁。

原来,雄信有一个亲哥哥,叫雄忠。雄忠比雄信长五岁,娶了媳妇之后,婆媳不和,分出去另过,雄信因此跟哥哥打过架,说哥哥不孝顺,只听媳妇的枕边风。雄信本名叫单通,自从参加了瓦岗军,就叫单雄信了。

哥哥雄忠,分家另过之后,常年做皮货生意,从口外进货到关中、河南、山东等地去卖。做买卖人,每天算计的都是钱,为钱而奔命。媳妇在家清锅冷灶度日,不耐寂寞,名声渐渐不好,婆婆几次劝她,反而因此反目,所以很少往来。

雄信看望她时,她说雄忠出门贩货,尚未归来。坐了一会儿,雄信就出来了。雄信每日陪伴母亲聊天,有时领着女儿到村外转转,没有别的事情。

再说叔宝秦琼,辞别好友单雄信,骑上黄骠马,背上斜插金装锏,驰上平川大道,向家中奔去。

走到中午时分,秦琼有些口渴,正好来到一座高山前。暮秋天气,金风飒飒,落叶缤纷。他见一位老僧在庙门前打扫树叶,便跳下马,近前问道:“老方丈,有水喝吗?”

老僧说:“有,请到庙中喝吧!”

秦琼知道,这座山叫临潼山,过了山再往西,就是西都长安(今西安)了。他听说山上有个伍相国神祠,可是没有见过,今日正好看一看。

伍相国就是春秋时期的伍子胥,昔日在临潼会上,力举千斤鼎,名震天下。后人在此建祠,以示敬仰。

秦琼到神祠中瞻仰已毕,然后由老僧人引着喝了水,走下山来,坐在石阶上,解开干粮袋,吃了两个馒头。他站起来,抱了一些树叶给黄骠马吃,接着,就仰躺在一块巨石之上慢慢地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忽听得人喊马嘶之声,便激灵坐起来,四下张望。原来在前边的山脚下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战斗。

这是怎么回事呢?还得从李渊说起。

李渊,字叔德,原籍陇西成纪,是西凉武昭王李暠七世孙。祖父李虎辅保西魏,官至太尉,是西魏八柱国之一。父亲李昞,在北周时历官御史大夫、安州总管、柱国大将军,袭封唐国公。他的妻子独孤氏与隋文帝的独孤皇后是同胞姐妹。因此李昞与隋文帝杨坚虽是君臣,但也是连襟的关系。独孤氏生了李渊后,隋文帝对李渊十分喜爱。传说这李渊胸生三乳,日角龙庭,很是不凡。李昞死后,令李渊袭父亲的爵位。隋炀帝当皇帝之后,封李渊为殿前监卫尉少卿。

炀帝游扬州,他留守东都,与大将宇文述不睦。宇文述是炀帝的亲信,权力很大。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宇文化及正随炀帝游于扬州。宇文氏父子早有谋取隋朝帝位之心,但不到时机,不敢动手。

他见李渊是个人物,是他们的障碍,就谋算如何除掉他。

炀帝在京时,经常做噩梦,梦见洪水滚滚而来,追得他无藏身之地。

宇文述就借机中伤李渊,说:“洪水乃是一个‘渊’字,应落在李渊身上。”

炀帝虽然半信半疑,但因为李家与杨家的姻亲关系,没有动手。

宇文述仍不死心,寻缝下蛆。近来,他听市肆之中有人哼唱歌谣:日月照龙舟,淮南逆水流,打尽杨花落,天子季无头。

这首歌谣的含义很明显,炀帝姓杨,已经好景不长,将来的天子是“季无头”。“季”字无头,正是一个“李”字。

宇文述立即把这一民谣专奏给炀帝,并建议将朝中的李姓官员一齐杀死。炀帝准了他的奏本,杀了李姓官员五十二人。只留下李渊,将他贬出东都,任太原留守,即日出京。

宇文述仍没有达到除去李渊的目的,就与人设计,在李渊赴任之时化装强盗,在半路上将李渊杀死。

前面正是宇文述派的将官,化装成强盗,在此截杀。

李渊出京时,带了夫人、大儿子李建成及叔伯兄弟李道宗,仅有十几个随从人员。所以,他们并没有战斗力,经不起这伙强盗的劫杀。

秦琼站起身来,拴在树上的黄骠马也嘶鸣不止,扬鬃蹬蹄。秦琼解下马,骑上身去,抓起金装锏,就飞驰到发生战斗的地方。

秦琼抬头观看,前边平川地面,烟尘四起,喊杀声不断。只见一伙蒙面强盗,正在围杀几个穿官服的人。

秦琼跃马举锏杀了起来,众强盗吃了一惊,转身与秦琼厮杀。岂知他们都不是秦琼的对手,一会儿工夫有几个强盗死于金装锏下,其中的强盗头左膀之上也中了一锏,急忙抱鞍逃走,其余强盗也都鼠窜而去。

李渊等人正在危难之时,不期冒出来一个救星,惊喜非常。只见这员猛将,头戴遮阳斗笠,身穿皂袍箭衣,外罩淡黄马褂,脚穿虎皮靴,骑着黄骠马,手舞金装锏,左右突杀,如同猛虎下山,好不威风。李渊心中赞叹不已。

秦琼见强盗都跑了,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催马上前抓住一个跑得慢的强盗,问:“你们是何处强盗?为什么要劫杀他们!”

强盗跪在地下磕头如同捣蒜,说:“我们是朝中宇文大人派来的,只因宇文大人与唐国公李渊不睦,故而在半路上扮作强盗,截杀他们,以除后患!”

秦琼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心中说:“这都是官家的打混仗,你争我抢,与我何干!”于是飞马便走。

唐国公李渊见救命恩人跑了,便对李道宗说:“你带领家眷快走,待我追上壮士问个姓名,以图后报。”

李道宗和李建成带着人走了。李渊骑马飞跑,追了十多里,才追上秦琼,大声喊道:“壮士,请收住坐骑,受我李渊一拜。”

秦琼听见喊声,回头说:“你不要追了,我更不需要你谢。”

李渊又问:“恩公请留下姓名!”

秦琼说:“平民百姓,姓秦名琼!”说罢撒马便跑,举起右手摇了两摇。

李渊拉住马,心想追不上了,只得回来。刚才秦琼道姓名时,李渊只听清了一个“琼”字,其余都被秋风吹跑了。另外,他见秦琼右手摇动,以为是个“五”字。李渊心想:这个人一定叫琼五了。

李渊拨马回转,刚走不远,见后边追来几匹马,跑得很快,就要赶上他了。李渊心想又是强盗杀来了,便急忙解下弓箭,照定头前的那个人一箭射去,那个人翻身落马。李渊急忙快跑,刚跑几步,见李道宗接他来了,便对道宗说:“那救命的壮士急促去了,救命之恩不可忘记。我已打听了他的姓名。”

正说着,后边跑过来一群人,站在李渊面前说:“不知小人家主,怎么触怒了大人,你拿箭把他射死?”

李渊惊问:“我怎么射死了你家主人?有何为证?”

众人说:“这是刚从我家主人咽喉下拔出来的箭,上边有字号,看看是不是大人的吧?”

李渊接过箭来,低头观看,果然是自己刚刚射的那支箭。箭柄之上刻着“唐国公李渊”字样。

李渊急忙下马,连连赔礼,说:“我被强盗截杀,刚才被一位壮士救了。那壮士走了以后,我又见一队人马追来,以为是强盗重来,因此放了一箭。不知是你家主人。”说罢,随手掏出纹银二百两,交给众人。

其中一个人说:“谁要你的银子。跟我们到官府吃官司去吧!”

李渊又好言善劝说:“人死不能复生。我是误伤,也不是故意的。拿了纹银买棺收葬,超度亡魂吧!”

其中一个人说:“别寻思我们是好欺负的。我家主人叫单雄忠。我们还有位二主人,说出姓名叫你胆寒,他叫单雄信。他会向你们讨命的!”

李渊不知道单雄信的名字,可是李道宗知道,便暗暗对李渊说:“大哥,咱快跑吧!那单雄信是瓦岗军的骁勇大将,可了不得呀!”

李渊一听“瓦岗军”三个字,心中害怕,二话没说,扔下二百两纹银,飞身上马逃走了。

这伙儿人无奈,只好眼望着他们走了。

这单雄忠贩卖皮货,今天带着伙计们刚刚回来,不幸被李渊射死。

伙计们并不知道单雄信回家来了。回家之后,单雄信得知噩耗,从此跟李渊结下了仇恨。 /GEI3hJHrf8NZDkJjMF6j7tsqgbcgxUlmOPx32ddVgzx90RuWX7Sg35STuuXGi3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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