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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夺黎阳裴仁基归降
赏雕弓翟柱国遇害

李密做了首领,徐茂公自然更加鼎力相助。一天,他找到李密计议,问:“如今队伍人数猛增,天下英雄纷纷来投,这是天大的好事,不知魏公有什么新的考虑?”

李密说:“目前反隋浪潮迭起,比较起来,我军势力最大,皇上最害怕的也是我们。为了表示我们的正义、隋朝的腐败,我想发表讨炀帝檄文,颁布全国,以正视听。”

茂公说:“这很好,应该马上进行。”

李密便召来记室祖君彦,由李密和茂公口述,列出隋炀帝十大罪状。

祖君彦写道:“魏公李密,谨以大义宣告天下……”接着历数隋炀帝登基以来十大罪状,最后署年月日。写完之后,念给李密、茂公听。

茂公听完,说:“最后再补上两句。”

祖君彦问:“补什么?”

茂公随口念出:“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罪难尽。愿择有德于天下君,仗义讨逆,以安天下。”

祖君彦听了,急忙写上,连声夸好。李密心中也佩服,但多少有些嫉妒。不过,他想不管徐茂公有多大本事,只要跟我无二心,扶保于我,就不是坏事。

茂公为什么想起来补充这两句话,而且言辞有力,语言铿锵有声?

这是发自茂公的肺腑之言。此时此刻他想到隋炀帝无道,使全国百姓难以生存。加上天灾不断,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穷苦百姓活活饿死。荒郊野外,尸横罗列,白骨成堆,惨不忍睹,这都是他亲眼所见的。

尤其使茂公肝肠寸断的是,他钟情的袁紫烟被强行选入宫中,供炀帝玩乐,一个纯贞美丽的少女就这样被断送了。茂公在瓦岗军营中,虽然整日考虑大事,但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总要拿出紫烟给他的玉坠儿来,静静地观赏。见物如见人,紫烟的音容笑貌就在他的眼前。也许,今生今世不一定能见到了……

讨炀帝檄文发出以后,朝野震惊。

原来隋朝官僚们,只把瓦岗军想象成是一伙饿急了聚众抢粮的盗贼,但一见檄文,才知道他们有政治目的,要推翻隋朝,建立自己的天下。

过了一个月,李密对茂公说:“我派人侦探,现在东都(洛阳)空虚,军队散漫,战斗力不强,留守的越王杨侗年幼无知,大臣们钩心斗角,政令不一。依我看来,现在拿下东都易如反掌,乘炀帝在扬州游玩之时,我们掏了他的老巢。如果军师巧谋部署,一定能比围歼张须陀更容易!”

茂公听罢笑笑说:“魏公之胆识,实叫人佩服。但魏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世间万物如棋局,一时一个变化。据我了解,东都已经知道了魏公侦探的行动,已经向炀帝奏闻。炀帝已经派兵严防。这一步是行不通了。”

李密听了心中不快。他想徐茂公这个人太神了:我想到的事,他都想到了;我没想到的事,他也想到了。

“军师,你认为下一步如何动作?”李密问。

茂公说:“如今春荒,百姓饥馑,而黎阳仓有许多粮食。咱们若是选精锐之军,轻装前进,突然袭击,东都因路远难以救援,我们就像拾一只麦穗儿那样取得黎阳仓。然后发放粮食,赈济灾民,顺便招募青壮年入军。我想一个早晨,就可以召集百万之众。我们以逸待劳,纵然是东都知道消息而来夺取黎阳,我们也不怕了!”

李密听了表示同意,二人又研究了进军路线。

茂公选定三月初九,亲率精兵七千人,悄悄出发,越过方山,直逼黎阳。黎阳的守将还在睡梦之中,就做了刀下之鬼。天亮之时,茂公命人打开粮仓,听任百姓取粮。饥饿的百姓川流不息,齐声欢呼。

当天下午,茂公在黎阳城设帐招军,仅仅半天就招募精壮兵丁十万人。

留守东都的越王杨侗闻讯,派大将刘长恭率轻骑两万五千人讨伐黎阳;并且通知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率其所部,渡汜水与刘长恭会合。

茂公早知道了消息,派单雄信带领骁勇强壮之士埋伏在黎阳城南山中。刘长恭率军到达,刚要埋锅造饭,等候裴仁基前来会合,却不料单雄信率军大吼一声冲来。刘长恭一来毫无准备,二来士兵长途行军,又饿又累,所以顿时被打得落花流水。单雄信死死追赶刘长恭。刘长恭跑到汜水边,弃马脱衣,仓皇渡河而逃。单雄信站在岸上大笑,说:“刘长恭,留你一条狗命,回去向炀帝的狗子杨侗禀告去吧,让他砍了你的头,省得我动手了!”

隋军将士糊里糊涂就死伤一多半,茂公派人收拾辎重器械、马匹铠甲,补充军需。

裴仁基的部队怎么没有如期到达呢?原来他们刚刚渡河,见刘长恭等人狼狈地败下来,便扭头后退,上岸之后,屯兵于山谷,进退两难:进不能夺取黎阳;退怕朝廷治他的罪。

这正是茂公用兵的高妙之处,因为他料定刘长恭和裴仁基的部队是决不会同时到达的。

胜利之后,李密驰往黎阳为茂公祝贺。

李密说:“军师,你真神人也!”

茂公笑笑:“用兵之道,知己知彼。如果等待刘、裴两军会合,然后应战,那就要付出大代价了。如果使其一部立足未稳击之,另一部也会望风而逃。战国时候,有个人善于打猛虎,他可以一个人打死两只虎。其实他是让两只老虎先自相争斗,待其遍体鳞伤时,随便打哪一只,都轻而易举。我不过是先打死一只、后吓跑一只罢了!”

李密听了大笑起来,又问:“如何对付裴仁基呢?听说此人英勇善战,是隋朝不可多得的大将。”

茂公说:“我已安排妥当。不用一兵一卒,只许一人,就可以解决了!”

李密不明白,问:“此人是谁?怎么解决?”

茂公说着,派人到外边把贾润甫请了进来,并向李密做了介绍。原来,茂公早有安排,昨日就到贾柳店把贾润甫请来了。这贾润甫的父亲与裴仁基的父亲是生死弟兄。润甫与仁基小时候常在一起玩,以兄弟相称,交情极厚。

茂公对李密说:“这裴仁基爱护士卒,可是他的监军萧怀静反对这样做,二人意见不合。萧怀静曾多次搜罗材料,弹劾裴仁基。这次裴仁基误时未能与刘长恭会合,致使兵败。萧怀静一定抓住这件事上奏皇上弹劾裴仁基。这时候润甫前去,晓以利害,裴仁基只有投降我们这一条路了!”

李密听了连连点头。

第二天,贾润甫化装成皮货商,进了裴仁基军营,见了裴仁基。裴仁基一想润甫肯定有事,就悄悄把他引入内室。

“兄弟,你来干什么?”仁基问。

“我来给兄长送明灯来了。”润甫说。

仁基不明白,润甫详细跟他挑明说了,仁基问:“兄弟,你早投瓦岗军了?”

润甫说:“正是,兄长何尝不明白,炀帝的好景不长了,赶紧寻条出路是识时务。”

仁基也把自己的心事说了:“监军萧怀静像阴影一样,怎么处置他?”

润甫说:“他就像窝里的一只鸡,就在于你一刀了!”

裴仁基说:“他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了。”想了一会儿,他又说,“越王杨侗让我去守虎牢城,我想先去,然后以虎牢城相献,也算我给瓦岗军的一份进见礼吧!”

二人言好,润甫回了黎阳。裴仁基拔营起寨开赴虎牢城。

到了虎牢城之后,裴仁基暗暗注意萧怀静的动静。萧怀静果然在灯下写密札,准备报告皇上,弹劾裴仁基。

裴仁基大怒,亲自闯入萧怀静住室,杀了他。第二天派飞骑通知徐茂公,即日归降。

李密下书封裴仁基为上柱国、河东公。

瓦岗军原来的大首领翟让,这些日子十分轻闲,也十分无聊。他在洛口城待着没意思,就带领着亲随和家里的人到瓦岗山寨住些时日。瓦岗山寨仍有留住的家眷,还有几员大将守卫着。

有一天,他的亲随王儒信对他说:“听说房彦藻在攻汝南的时候,得了许多宝贝,回来之后,都交给魏公了,他眼里实在没有人了!”

翟让听了哈哈大笑,立刻找到房彦藻说:“听说你得了很多宝贝,什么火龙衣、月明珠之类,你只给魏公,为什么不给我?你要明白,魏公是我拥立的,是我让给他的。天下事变化无常,如果我再做了首领,不怕我给你小鞋穿?!”

几句话说得房彦藻满面通红,连说:“没有什么宝贝,更没有火龙衣、月明珠。只是几样珍珠玉器,东郡公若喜欢,等我给你送几样去!”

翟让说:“我争出来的物件,不要了。只告诉你知道,以后有什么油水,别忘了还有我这个上柱国就是了。”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房彦藻心神不安,经常夜里做噩梦,梦见翟让手举大刀追杀他。

房彦藻害怕了,就找到李密说:“翟让这个人粗鲁暴戾,根本没把魏公放在眼里,应该想法除掉他,不然早晚是祸。”

对于房彦藻的话,李密十分重视,只是现在安危未定,互相诛杀会使军心涣散,尤其是怕徐茂公因此和他分心。如果徐茂公跟他分了心,不论是拥兵自立,还是投奔别的起义军,都是很可怕的。

在夺取黎阳(今河南浚县东)、截击刘长恭、收服裴仁基之后,李密让徐茂公驻守黎阳。一则扩充地盘,使黎阳与洛口形成掎角之势,互相策应;二则把茂公调离洛口,使他少知道一些军国大事。

又过了一些时候,李密又听说翟让的哥哥翟弘大骂大喊:“天下是我翟家打下来的,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李密听了这些话,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他就悄悄跟房彦藻商量。

房彦藻说:“毒蛇螫手,壮士断腕。应该早做决断,不然晚了一步,前功尽弃。”

李密说:“杀了翟让,如何跟众将解释呢?尤其是如何跟徐茂公说呢?”

房彦藻说:“大丈夫做事,要斩草除根,根不尽,终是后患。须把翟让之家属亲眷、结拜弟兄一齐除掉,包括徐茂公。”

李密摇头说:“其他可杀之,唯茂公不行。如果和大隋争江山,歼灭群雄,没有茂公辅佐,将毫无把握。”

房彦藻不语。

李密说:“我已想好,必须给翟让安下罪名,方可说服茂公,也好号令全军。”

房彦藻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于是二人策划于密室,像那次编造民谣一样……

一天,李密召人通知翟让,说他得到一把好弓,请他过府饮酒赏弓。

翟让接到通知后,跟王儒信商议。王儒信说:“去可以,看看李密怀何鬼胎。但要做好准备。”

翟让说:“那就带领哥哥翟弘和侄子翟摩侯一同去!”

商量好了,当日晚间他们准时到了魏公府。

李密出室迎接,笑呵呵客气得很。坐定之后,李密向翟让问候了几句,见翟让身旁站着翟弘、翟摩侯和王儒信,便说:“东郡公,今晚兄弟赏弓谈天,多一个人在此也不自在畅快!”

翟让是红脸汉子,忘了一切,说:“都外边歇着去,这里一个人也不要!”

于是,王儒信等人只好到外间屋喝茶去了。

李密说:“有人从突厥得来一张雕弓,很是精巧,我不敢独专,特请东郡公赏识。我知道东郡公膂力过人,又有百步穿杨的功夫,如果东郡公中意,便转送阁下受用。”

李密拿出雕弓,翟让接在手中,仔细端详,果然是一张好弓。弓背是巨雕之骨做就,弓弦是牛筋绷成,看来没有五百斤的力气是拉不开的。

翟让很喜欢,口中说:“不常冲锋上阵了,有些荒疏,膂力也不比当年了。”

李密说:“东郡公不要过谦,可以试试嘛!”

翟让站起身来,一手拉住弓背,一手拽着弓弦,用力拉开。

就在此时,翟让的背后窜出李密的心腹大将蔡建德,手起刀落,削去翟让半个头面。翟让大吼一声,声如牛叫,躺在血泊之中。

在外间屋饮茶的王儒信、翟弘、翟摩侯不知发生什么事,刚要出屋,被闯进来的王伯当和郝孝德结果了性命。

单雄信闻知凶信,举鞭来跟李密讲理。李密将预先编好的罪状,公之于众:翟让以赏弓为由,企图射杀魏公,被当场杀死。

单雄信见时,李密正给翟让擦血,用白绫裹尸。他眼中落着泪,口中自语:“……东郡公啊,我李密本不知你当初让位出于不情愿啊!如果是这样,你怎不明说呢?兄弟相残,外人耻笑啊……”

单雄信看了这个场面,只得悄悄出来了。

第二天,李密以隆重的仪式埋葬了翟让,安抚全军,并宣布翟让事件决不株连其他人。王儒信等人只因参与谋害魏公,才被当场杀死,死有余辜。

不管怎么说,单雄信心中很悲痛。瓦岗军的大旗是翟大哥挑起来的,如今落了这么个下场,好像挖心扒肝一样难受。他骑上快马,跑到黎阳,向徐茂公哭诉:“军师啊,出了天大的事啊!”

其实,徐茂公早知道了。原来李密早就差专人送去信函,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当然这都是李密与房彦藻设计好的。李密在信上还邀他参加翟让的安葬仪式。

茂公百感交集,没有去,只向着东南洛口方向拜了三拜,在十字路口默默地化了纸钱,口中诵道:“翟大哥,冥路之上多多珍重!”

单雄信哭声不止。徐茂公说:“雄信忍住悲伤,好好保着魏公干一番大事业吧!翟大哥心胸狭小,自招祸殃!”

茂公只有违心地对单雄信这样说。其实,他心中一切都明白。为了瓦岗军的前途,他只能如此。

单雄信回去当天夜里,徐茂公急火攻心,半夜时分,觉得左背火灼一般,用手一摸,平白生出一个大鼓包。茂公知道自己郁忿之极,生了恶疮,只有静养。

李密不见茂公来参加翟让葬礼,心中忐忑不安,过了几日,亲自到黎阳来见茂公。

茂公正在床上躺着,恶疮已经出了头儿,黄脓淋漓不止。李密一见很是惊讶,坐下来,一声不响地望着茂公。

茂公也不言语,慢慢地睡过去了。夜里,茂公醒来,见李密正伏在他的背上,用嘴一口一口地为他吮吸脓水。

茂公翻身坐起来,心中一热,对李密说:“魏公天资聪颖,行为决断,是龙不是虫。我心中都明白!”

李密黑脸烧红,不做争辩。

茂公又说:“我徐世勣出家闯荡,只求寻个明主,创业于乱世,推翻腐败的隋炀帝,使穷苦百姓都过上好日月,别无他求!”

李密小心翼翼地听着,眼中也淌下泪来。第二天回洛口以后,立刻派来郎中,专门为茂公治疮。

从此,茂公一直驻守黎阳。 pvbSvLVu2fAKUg3yHeerOEhMQ4uGleJExUWD4Mz+ljAjFCBzQa8ducNrj2qgM6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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