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我为自己所学的东西感到兴奋，也因获得推荐而高兴，我认为自己将拥有一个良好的开端。我设想热情能够助我渡过每一个难关。因为我还是个新手，尚未发生任何事情来打破这种错觉。但仅有热情并不足以让我迎战即将遭遇的对手。
多数新病人都会根据症状来定义病情的进展。这很正常，因为最初正是抑郁、恐慌发作、强迫症、失眠等症状把他们带进了治疗室。我经验不足，我的大多数病人都是初次接受治疗。新患者通常会很快取得进步，尤其是当他们被我的热情感染时。
但在我彻底陶醉于自己的才华之前，发生了一些令我不安和困惑的事情。他们的症状卷土重来了。持续的担忧，对令人生畏的情况的回避，在公共场合的不安全感，无法对一段关系做出承诺——这些症状都重新出现了。
有时情形引人注目。有些人本应努力克制愤怒和沮丧，却发现自己对其他司机大喊大叫，煽动争吵。另一些人会遭遇灵感罢工，宁愿在电视机前坐几个小时，也不去研究自己正在写的东西。一些创业者可能会染上赌博的恶习。
有时却很平淡。一个想减肥的人会吃掉额外的那块蛋糕。一名经理人会在开会时迟到10分钟。妻子每次经过丈夫身边，都会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冷淡。这些症状可能很轻微，但长此以往也可能带来身体上的问题，造成职业上的失败，或者导致婚变。
无论我的病人有什么样的问题，刚开始治疗时，他们的症状都会减轻一些。受我的热情感染，他们对自己可以从折磨他们的痛苦和限制中解脱充满了希望。但现在这些希望破灭了。我需要重启引擎，聚集尽可能多的热情，倾注到病人身上。但我是在信口胡说，其实我对这些失败产生的缘由毫无头绪。
病人的反应令人痛苦。举个例子，有个病人想要迎娶自己深爱的女人，但他有勃起障碍，所以不敢对她许下承诺。所有测试结果都显示他很正常，可见这是一个“心理”问题。最初，在我的热情的感召下，他成功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接下来，他给她买了戒指。但改善只是暂时的，不久他的问题又回来了。他觉得自己被耍了，直白地向我袒露心声。
“我想许下婚姻的承诺，但这行不通。你是一个很好的销售，但我不认为你知道如何帮助别人。”
他是对的，我没帮到他。但这绝不是因为缺乏严肃的承诺。我不了解自己要对抗的力量，因此不太可能帮到他。在物理学中，“力”能使物体改变方向。在人类心理学中，有种力量可以使你改变方向，就像拿枪指着你脑袋的家伙能做到的那样。这种力量将把你推向何处呢？它会让你拒绝成长、前进和进化。
如果说生命力量开启了我们所有人身上无限的潜力，它的对手就是一种反向的力量，它会摧毁你的潜力，把你丢进处处受限的生活。它会表现为愤怒、冲动、上瘾、懒惰、恐慌、消极等情绪。最令人震惊的是，即使知道有些事对你坏处多多，你却仍旧这么做。你放纵自己吃糖，或者在家庭晚宴上挑起一场争吵，之后你扪心自问：“为什么我要一直这样？”
事实是，问出这个问题意味着你并没有意识到那种反向的力量的存在。就像重力使飞翔变得不可能一样，内在阻力使成长变得不可能。它的特征不是一次自我毁灭的行为，而是你一遍遍重复这个行为。这与你以头撞墙无异。当我开始识别出在病人身上起作用的反向力量时，我天真地以为我可以用言语说服他们停止自残。
我还不如试着说服他们不坐飞机就能上天。无论我多么坚定地想要改变他们的生活，这种反向的力量也同样坚定地让他们停滞不前。我感觉这种力量比我的力量要强大。我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对手进行一场摔跤赛，它太强大了，能把我摁在垫子上，让我永远也爬不起来。
造成病人症状的真正原因是一种毁灭性、阻碍性的力量，这种实际存在的力量超出了我在专业训练中所学到的。精神病学家从理论层面进行思考，但当你被一块砖头砸中脑袋时，就不存在什么理论了。越是面对这种力量并感觉到它，我越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
我完成了自己的训练，但和大多数年轻的精神病医生一样，仍然需要和主管讨论案例。我选择了一位非正式的主管，他比我年长约10岁，非常支持我。如果说有谁能让我敞开心扉谈论自身经历，那个人就是他。
我问他是否曾在病人身上感受到超出理论的破坏性力量，它如此强烈，让人感觉非常真实。他给了我一个“是时候该长大了”的微笑，我马上意识到，他把我的经历归入了噩梦与漫画的领域。
然后，他多少带了点儿屈尊俯就的意味向我解释道，许多初级治疗师都遭遇过和我一样的“困惑”。我感觉到的并不是一股神秘力量的存在，而是我内心对病人抗拒改变的反应。最后，他提醒我，心理治疗是一个非常令人沮丧的过程，我必须接受这一点，别诉诸童话故事。奇怪的是，那次会面结束后我甚至更加确信自己感受到的东西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