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入丁一时他尚幼小,但非刚刚落生。此丁落生之初我还未到,那时求生的本能令他有何作为,须待我到来之后才有所闻——不过是哭嚎吃睡等等吧,无需赘述。
我来了,他才睁开眼睛,准确说,他睁开的眼睛里才有了些成形的影像。那时的丁一就像一块原始僻壤,虽属蛮荒,却和谐自在,处处蕴藏生机。如今想来,是我打破了他的平静。就好比搬进一所新居,我这儿瞧瞧,那儿望望,觉得一切都新奇有趣,于是 得意忘形 想放喉一唱。这下麻烦来了,我想的是唱,可他却哭,却叫,“咿咿呀呀”不成曲调。这才提醒了我:丁一蒙昧未开,还是一片荒原。
终于一天,他服从着我的意愿开始叫着母亲了;在他,这多属瞎蒙,在我则明确是期待着母亲慈爱的目光,和温柔的手指。他说不出整话,笨得一塌糊涂,我呢,干着急。我劝我不能急,我告诉我得等待,等到此丁各项功能都健全起来,譬如草木葳蕤丰茂,譬如繁花含苞绽放,那时才可指望他准确表达我的意图。我知道母亲也在等待。母亲一遍遍耐心地对他说着:“叫妈妈,叫呀!妈——妈,妈——妈!”试图从丁一之中唤醒我。其实我是多么想告诉母亲我来了,我就在这儿,我多么想对母亲的呼唤做出回应呀,可是不行,我的回应必要通过丁一,可这丁尚处混沌,不能与我默契。我急得想喊,结果又惹得他哭叫,反让母亲心忧。没辙,真是没辙。我唯努力使他笑笑,使他胡乱向母亲挥动一双攥紧的小手。
太阳,那温暖明亮的一团,在丁一新鲜的眸中投下闪光。风,流虚飘幻,走过他和我。窗外,近的树影,远的山峦,以及那山峦背后的满天飞霞——我不断把丁一的目光推向那儿,要他与我一同眺望,期待着未来我们能够一起步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