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语

我们想知道一座城市的故事，这座城市，就是我们的家园。哲学家把诗意地居住在大地上作为人类的理想。这方诗意地居住，不可能不包括与人类生活相契合的环境。从这一角度观感，生活在杭州是幸福的。

关于杭州，有些最基本的常识是必须先知道的：杭州位于中国东南沿海，从地图上看，她置于中国这只“大公鸡”的肚囊一带、浙江省北部、钱塘江下游、京杭大运河南端。从世界地图上看，杭州自然是在东方，是一个亚热带地区的四季分明的美丽城市。城市的经纬度我们也不要忽视：她处在北纬30度15分、东经120度10分。这样，您走遍全世界，只要打开地图，一眼就能看到她。

作为浙江省的省会，杭州目前的市区总面积16596平方千米，其中市辖区面积4876平方千米，辖9个市辖区、2个县，代管2个县级市，共84个街道、86个镇、23个乡；946个社区、2069个行政村；其中市辖区共有73个街道、42个镇，882个社区、942个行政村。人口在1220.4万人左右。

杭州当然是一座古老的城市，没有一个建立过王朝首都的城市不是古老的，若从秦朝设钱唐县算起，杭州已经有2200多岁了。她是浙江省政治、经济、文化、教育、交通和金融中心，长江三角洲城市群中心城市之一、环杭州湾大湾区城市、杭州都市圈城市、中国重要的电子商务中心。

我们还应该为这座城市名扬天下的美称而自豪：人间天堂。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是一句家喻户晓的民间美誉。人们之所以称她为天堂，在于杭州有西湖。西湖是作为天堂明珠而象征在人间的，总面积约60平方公里的西湖风景区，作为联合国双遗产的全球名胜，吸引着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人们。

杭州是水的世界。粗粗算来，有四种水可以例举：一为钱塘江水，以北源新安江起算，全长588.73公里；以南源衢江上游马金溪起算，全长522.22公里。它是我们吴山越水的母亲河，从杭州城边擦身而过。随着城市的扩大，钱塘江两岸崛起了杭州的新城，已然和老杭州城融为一体。

二为西湖，今天的西湖，总面积6.38平方公里，因位于杭州城西南，人称西湖。其实，西湖就在杭州的怀抱里，和这个城市血肉相连。2011年6月，西湖申遗成功。

三是大运河，大运河又通称京杭大运河，它北通北京，南接杭州，全长1797公里。京杭大运河杭州段，南起三堡船闸，北至武林头，长23.6公里，流域面积730平方公里。2014年，中国大运河项目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46个世界遗产项目。

四是市河，十条市河共38.8公里，构建成“人家尽枕河”的江南漪涟城景。

要说我们的城市，先得从钱塘江说起。空中鸟瞰，此江折成一个“之”字，故曾被称为“之江”“折江”；又因水流凶险，江中有巨石如鬼，人称罗刹石，遂亦被唤作“罗刹江”；还因为这条江流经古钱唐县，因名“钱唐江”。也就是今天的“钱塘江”。

沧海桑田，罗刹石终究沉入江底，而“折江”之“折”亦因水而演进成“浙”，江域之间的大地山川，因江得名，终成宋代“两浙路”的命名来源，明初，顺理成章立为“浙江”省名。这1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从此唤作浙江，而“浙江”这条最初的江名，却在《山海经》中被记载下来的“钱唐江”取代了。

曾经当过浙江大学校长的竺可桢先生，在他的《杭州西湖生成的原因》一文中说：假使我们能追想钱塘江初形成时候的情形，一切冲击土尚未沉淀下来时，现在的杭州所在的地方，还是一片汪洋，是东海的一条边岸，是接纳钱塘江的地方，海水和江水在这里混为一体，而西湖，不过是钱塘江口附近的一个小小弯儿。后来钱塘江沉淀的泥沙，慢慢把弯口塞住，变成了一个潟湖，这就是西湖的前身。当杭州还浸润在水中时，只有几座山露在水面。那孤零成岛的是孤山，南北相对成海岬的，是今天南边的吴山和北边的宝石山。

钱塘江和西子湖离得很近，她俩和大海也挨得很近。所以我们可以这样比喻说，西湖是大海的婴儿，又是钱塘江的小妹妹。

没有钱塘江就没有西湖，所以，我们把钱塘江称为母亲河。浙西开化深山老林里的莲花尖，乃浙、皖、赣三省交界处，钱塘江南源的源头所在地。一条山涧从密林深处泻下，直向远方。在这里，只需要用一只脚跨过涧水，您就可以宣布：我一步就跨过了钱塘江！沿着开化山涧，那曾经是全中国相思鸟栖息最多的马金溪畔，再往前走，便进入了有蔗田和桑园泽被两岸的常山港。

而钱塘江的另一源头北源，则是从安徽休宁而来的。源头一段人称新安江，江面总会生出神秘的白雾，而两岸风光则使人想起柳宗元的“欸乃一声山水绿”，想起李白的“借问新安江，水清何如此”。只是来不及继续诗人们的好奇了，我们又驶向了梅城至闻家堰的富春江。南北朝吴均的《与朱元思书》曾述：“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请想一想这番景象吧：烟雾消散尽净，天山融为一色。乘船漂荡，任尔东西。青白色的江水，清澈见底，游动的鱼儿、细小的石子，历历在目；湍急的水流比箭还快，凶猛的巨浪像飞奔的骏马……

再往前，钱塘江进入闻家堰至澉浦的最后江段。蜿蜒八百里吴山越水，纵览十万两浙大地，行程605公里的钱塘江终于在杭州湾澎湃入海。站在澉浦的山头遥望江海汇合，生命的须臾与江河的万古，万千情怀涌上心头。

从杭州的名称由来，也可看出它和水的关系。“杭”通“航”，便有了渡河或渡船的意思。《诗·卫·河广》篇中即有“谁谓河广，一苇渡之”之说。

杭，被解释成船，意为方舟，又可被理解为并舟。并舟，想来是两船相并的意思吧。《词源》中正是这样解释的。汉代许慎说：“杭者，方舟也，并舟也。”明朝钱塘人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余》，把方舟理解为“浮桥”，他说：“所谓方舟，殆今浮桥是也。盖神禹至此，溪壑萦回，造杭以渡，越人思之，且传其制，遂名余杭耳。”

儒家经典著作《礼》说：“大夫，方舟。士，特舟。”如果地域也可以分等级，杭州就是王朝的臣僚大夫了。

提起方舟，人们最可联想的却是《圣经》。那里面有一个名叫诺亚的好人，上帝用洪水灭绝人类的时候，提前告诉了他，他花几年时间造了一艘大船，保住了一家人和许多动物的性命。那是一片汪洋之中唯一的船，世称“诺亚方舟”。

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说：杭者，汪洋中的一条船。坐在船上的却不是诺亚，他比诺亚更勇敢仁慈，他就是大禹。当诺亚面对洪水躲进船舱时，传说我们的大禹，却在神州大地上疏而导之，与洪水搏斗。治了水，请了各路诸侯，要到会稽山聚一聚。一路水行，来到吴越怀山襄陵之地，也就是我们现在杭州所在的地方，其时此地，正是一片汪洋的大海，有些小岛，靠近海边，大禹便舍舟登陆。航通杭，从此这个地方就叫作禹杭。禹、余同音，后称余杭。

西湖是杭州的一个湖，但多少年来，杭州在世人心目中，和西湖几乎是同一个意思。说杭州，仿佛就得从西湖说起，这才顺理成章。许多年后，这个城市建立州治的地方，正式命名为杭州。

两千年前，西湖是不叫西湖的，北边的保俶山和南边的吴山，刚刚由海岬变成拥抱湖水的手臂，它是一个潟湖，湖面可大着呢。湖水就一直漫到了灵隐脚下。后来江湖虽然分开，但江水壮观依旧，所以才有“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的吟哦吧。

根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公元前210年，始皇出游……过丹阳，又到了钱唐。这个叫钱唐的地方，就是今天的杭州，杭州这个地方从此才开始有了文字的记载。

秦始皇那个时代，今天杭州的东南江干一带，还浸泡在海里面。水面辽阔，钱塘江的江形都还尚未最终形成呢。传说秦始皇来到今天的宝石山下，用缆绳把他坐的龙舟系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石头便有了生命的纹路，它活了，开始有了自己的故事和传奇。据说南宋权臣贾似道住在葛岭，和宋皇宫隔湖相望，听到朝钟一响，他就下湖上船，用大锦缆绞动盘车，船就驶得飞快，系缆的石桩，就是秦始皇缆船用过的。后来这块石头又被镌为半身佛像，贴了黄金，筑了大殿，取了个名叫大石佛院，几经毁建，现在依旧还原了那依稀刻有痕迹的大石本相，隐在宝石山间，眺看西子湖沧海桑田。

610年，也就是隋大业六年，杭州历史上一件划时代的大事发生，中国的大版图上，多了一条贯穿南北的大运河。这条河的南端，正是杭州。杭州的繁荣，从此拉开了序幕。

杭州人所传颂的李泌开六井，却并非就地掘水，而是从西湖中用暗渠引来六处的大水池，杭州人择水群居，这才形成一个城市的气候。

一旦我们明白了杭州从远古时代开始的历史，再来想象最初的杭州，那就是一片海水与星点的岛礁，哪有什么桃红柳绿的西湖，哪有什么美轮美奂的天堂啊！

杭州是从水里漂来的，直到今天，它依旧是一只漂浮在水面的船舰。

我们已经知道，唐以前的杭州是被称为钱唐的，到了宋代柳永咏诵杭州的词《望海潮》则说：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钱唐”因避讳遂改为“钱塘”。

钱唐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史书里，伴随着秦始皇的出游。不过史学家们说，钱唐这个县的创立，很可能还要提前12年，也就是公元前222年，秦国取得了楚国的江南，初设会稽郡时。

不过秦时的钱唐和南宋的首都临安是不能比的。那时钱唐非常小，和临近的富阳差不多大，不过是会稽郡的一个小小属县罢了。可以说，从秦汉到六朝的八百年间，钱唐，始终只是一个无足称道的山中小县。

按说钱唐这个地方靠水而居，介于两浙之间，有着天然的港口，是个开拓发展的好地方，为什么在那么长的时间里默默无闻呢？

原来那时候杭州江干一带水面辽阔，那江海交汇处还在今日富阳呢，钱唐基本浸泡在水里，城邑只能建在今天灵隐山麓一带。一个还泡在水里的地方，怎么发展扩大呢？

真正开始把这个地方称为杭州，是在隋朝开始的，算起来，也有一千四百年的历史了。

隋开皇九年（589），隋灭陈，废除钱唐郡，设置了杭州。隋代杭州州治经历了三迁：开始设在余杭，开皇十年（590）移居至钱唐城（约今天杭州武林门一带），开皇十一年（591）复移州于柳浦西，州治才定下来。柳浦在江干一带，与浙东运河起点萧山西兴一江之隔，又是大运河的起点。交通的便利，使杭州走上了发展的道路。

入唐后，“钱唐”避讳，从此称为“钱塘”。而中唐之后，杭州便以“东南名郡”见称于世了。虽然已有了些许名声，但和一等的城市扬州和二等的城市越州、苏州相比，它依然只是一个三流的城市。从三流到一流，有功之人，当属吴越的钱氏，吴越国建杭州为国都，称为“西府”。钱氏一族的保境安民之策，使中国大地上有了一块在战火中休养生息的土地。北宋年间，杭州已成为东南第一州。南宋就更不用说了，皇朝在此建都，杭州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鼎盛之后，是文明的衰落，虽然这种衰落的下滑速度并不明显，但与一个人口曾经达到100万人的世界大都市相比，杭州在地位和实力上，毕竟还是走下坡路了。元朝以后，杭州在政治上退回到东南第一州的地位。到明代，再退至于一个省会城市。

我们现在可以通过简明的叙述，勾勒出杭州的历程。她原来是一个大海湾，然后成了一片沼泽地，我们的祖先陆续来了，在这里住下。水退了下去，陆地浮了上来，人越来越多，从山中小县进入江干大郡，再进入吴越国及两浙路路治时代，基本以省会城市定型，经历元、明、清，直至民国，然后，一个与以往任何朝代都断然不相同的新时代——中华人民共和国，终于到来了！

今天，我们的城市也是一座年轻的城市，和中国的许多城市一样，她正在发展扩充。我们已经知道她很美丽了，但是我们还要强调她是富饶的。她的文化，因为有着南宋以降吹来的遗风，带着自己深刻的印记。这是一座相当强调世俗生活精美艺术化的城市。这里的人们，对吃穿住行，有着似乎超出寻常的强烈兴趣。因此，说她是一座典型的消费城市，那是不会错的。不过这里的人们并不奢侈，杭州人是很勤劳的，同时他们也非常会玩儿。当然他们又是智慧的。在诸多的文化领域里，比如历史、国学、文学、艺术、美术、园林、宗教、大数据等领域，这座城市都走出了自己的大师。

作为一座城市的传记，本书并非从严谨的史学工作者视野撰写。虽然全书的脉络基本按照时序年代而下，但笔者抱着描绘故乡母亲的心情，使全书更像是一本关于杭州的带有史话风格的热情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