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钱氏以杭州为中心后,对杭城的建设就成了当务之急,尤其是杭州的城墙,先前那次筑城,只是为后面的修建工程做一个铺垫。10世纪初,钱镠率领十三都人马,征发民夫20多万,把杭州城的周长从之前的50里扩大到了70里。《十国春秋》记载:“新筑罗城,自秦望山,由夹城东亘江干,洎钱塘湖、霍山、范浦,凡七十里。”
想当年修筑杭州城时,钱王曾经自豪地对手下人说,现在这城池每十步就有一座箭楼,工事如此众多,应该算是天下少有的坚城了。掌书记罗隐听了却大不以为然,反而提醒他修筑城楼,不如多解决一下自身内部的问题。果然一语成谶,徐许之乱,让两浙再次陷入了一种风雨飘摇的境地。
事情就坏在了钱镠的掉以轻心上,他把这事儿也交到了“武勇都”手里。这支部队是北方军阀当年战败后留下的残余部队,以残忍杀戮出名,谁出钱多跟谁干,有点像雇佣军。后来兵败树倒猢狲散,这些将兵就被吴国杨行密和吴越钱镠一分为二地瓜分了。跟随杨行密的为黑云都,钱镠手下的就是武勇都。他的爱将杜稜特别看不上这些残兵败将,劝过钱王,说蔡州兵狼子野心,放在身边难免养虎遗患,还是自家的八都子弟兵牢靠。说起来杜稜对钱王还是非常佩服且忠心耿耿的。可笑的是却看不破他的心思。钱镠就是因为担心子弟兵一家独大,所以才用外来户制衡他们。
大唐天复二年(902)七月,钱镠亲巡衣锦军,同时命武勇都整修他家乡的沟渠。士兵们对钱镠大兴土木已经恼怒不已,自然口出怨言,节度副使成及立刻报告钱镠,并请求暂停工程,以免激起兵变,没想到就被钱镠轻飘飘地驳回了。那时的钱镠正志得意满,出于保境安民的需要,此刻正将精力集中在建杭州城上。
积怨终究将爆发,武勇都设立左、右两军,徐绾为右都指挥使,许再思为左都指挥使,两人私下联络,一拍即合,联合反叛那姓钱的。但钱镠生得威武雄壮,明当明对砍,他们可不是钱镠的对手,徐绾便密谋想来一场“鸿门宴”以诛杀钱镠,可到头来还是被钱镠的气势压倒,宴会上就直接㞞了。暗杀不成,只好等钱镠回杭州后再公开叛乱。
此时的钱镠已经从衣锦军归杭,走到离杭州十里左右了,方才得知兵变消息。而此时他的三子钱传瑛正镇守杭州城。钱传瑛天性英敏,是个文武全才。闻道徐绾、许再思发动叛乱,他赶紧与三城都指挥使闭门拒冦。而此时的钱王一路轻骑疾驰,抵达杭州城北。大将成及见钱王的王旗飘扬在杭州城外,一下子士气大振,高呼酣战,再次与徐绾的叛军战作一团。钱镠则趁夜脱下华服,换平民装,坐小舟潜入德胜门,到达牙城的东北角后翻城而入杭州城。
钱镠翻身而下,谁知那负责站岗打更的哨兵此时鼾声如雷,居然睡着了。钱镠勃然大怒,战事已如此吃紧,防卫还这么松懈,挥刀斩下,血溅三尺。士卒们纷纷惊醒,睁眼一看,才知钱王回来了,又看地上淋漓鲜血,心中一凛,谁还敢再有困意。
接着,全城上下都知道钱王回来了,顿时就都有了主心骨。叛乱的消息很快传出,出镇在外的将领们亦开始率领人马回师杭城勤王。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徽是杜稜的幼子,此时火速从新城赶来支援杭州。徐绾发觉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了,派人寻来大量的木材准备用来火攻北门。但堆积如山的木头被杜建徽发现,瞬间纵火焚烧了木材,让毒计胎死腹中。
湖州刺史高彦听说杭州城内乱,连忙让自己的儿子高渭点齐兵马前去勤王。高渭说今天出兵不是很吉利啊!高彦听了大怒,情况紧急,平叛救人难道还要挑个黄道吉日才出发?父命难违,高渭带着人马向南急行军,行至西湖畔灵隐山时,果然中了徐绾埋伏,高渭就此身亡。
此时,也有人建议抛弃杭州,东去越州,暂避徐、许两人的一时锋芒。杜建徽闻言大怒,手按剑柄厉声喝道:要是战败了,我们就一起共赴国难,岂能就这样放弃基业往东逃跑!此话言之有理。要是就这样放弃杭州逃到越州,不仅丧失了作为根据地的杭州,还丧失了人心。而且士兵们因为家人都落入敌人的控制之中,很快就会士气全无,更可能直接哗变。
越州毕竟平定不久,钱镠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派自己的心腹大将顾全武前去戍守。顾全武摇摇头说道:让我去越州,倒不如派我去扬州。扬州乃杨行密总部。此话一出,震惊众人。顾全武这才解释,徐绾必定会求助吴国宣州田頵,从而勾来他的上级杨行密,如此里应外合,杭州就相当危险了。不妨先行一步,游说杨行密,来个釜底抽薪,帮助钱镠平叛。又建议钱镠与杨行密联姻;钱镠二话不说,就让六子钱传璙随顾全武前往广陵(扬州),向杨家求婚联姻。
不出所料,此时的杨行密,果然与钱镠想到一块儿去了。田頵作为他的部下,已经尾大不掉。顾全武为杨行密引荐了钱镠的爱子钱传璙,表示钱族愿意联姻,而且女婿也送上门了。钱传璙(887—942)那年也就16岁吧,是钱镠的第六子,母亲庄穆夫人吴氏,是钱镠看得最重的夫人。杨行密这下是真感动了,又看小伙子堂堂正正,当下拍板,就那么定了,遂将女儿许嫁给钱传璙。
天复二年(902)的九月,田頵果然联合叛军来到了杭州城外。他来到前线,躲在旗鼓之后视察杭州城防。钱镠也亲自登上城墙,伺机向田頵喊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田頵始终避而不见、闭口不答。面对装聋作哑的田頵,钱王取出硬弓,搭上白羽箭,一箭飞去,正中田頵身旁旗手,将旗落地,杭州城内顿时欢声如雷,鼓声震天,吓得田頵退兵而去,却派出军士在城外叫骂。钱王再次挽弓,一箭就把对方钉在了地上。那年钱镠已经47岁了,他真是一名顶呱呱的神箭手啊!
田頵仍旧不甘心,当夜偷袭杭州城。谁知城中早有防备,箭如雨下,礌石滚木砸向城下,田頵布置的云梯冲车俱毁,将士伤亡惨重,尸体几乎填满了护城河。田頵见伤亡太大,不能硬攻,不得不鸣金收兵拔营后撤。
天复二年十一月,田頵卷土重来,直接绕到杭州东面的西陵,想从后方背刺两浙军。钱王早就有预料,派出盛造和朱郁大破敌军,再次挫败阴谋。
战败之后不久的十二月,吴王杨行密的使者就到达了杭州城外,两浙方面此时也得到了消息,而田頵则在今日的杭州半道红迎接了使者一行人等。他毫不避讳地问起主公何意,没想到身边还有个钱镠派出的卧底在偷听。果然,杨行密的命令很简单:回来,如不回,另有人去坐镇宣州。这一句话直接刺到田頵的命门,田頵只得带着徐绾、许再思回了宣州。
这家伙临走时又动了一个歪心思,先是向钱镠索要20万贯的劳军费。不就是钱吗,不差钱,钱镠同意了;接着他又提出要钱镠派一个儿子做人质,并让钱镠的儿子娶田頵的女儿。钱镠倒是不缺儿子,有史可查的就有35个,但把诸子叫到身边,问他们哪一个愿做田頵的女婿,竟然没人吭声响应。钱镠只得强行摊派,让钱传球去。谁知钱传球坚决不肯,气得钱镠几乎想要处死他。亏得这时七王子钱传瓘出来解围,说他愿意赴宣州做人质。钱镠的妻子吴氏哭道:为何要把孩子送入虎口?反倒是钱传瓘替父亲说话:国家有难,岂能偷生?就这样向母亲磕头行礼再拜而出。在几个家丁陪同下,从北门缒城而下,随田頵一起回师宣州。
田頵的愿望满足了,钱家亲儿子在他手里,就是一张护身符嘛。但钱王对钱传球却失望透顶,当即就夺了他掌管内牙兵的权力。内牙兵相当于节度使的羽林军,忠诚度和战斗力极高。钱镠之前是相当看重钱传球的,可惜他还是看错了。
从此以后,钱王晚上不让自己睡得太深沉,用一块滚圆的木头做枕头,取名“警枕”。稍微有点睡熟,头就从枕头上滑落下来而惊醒。因一直保持警惕状态,钱王从此被人称为不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