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改朝换代,总要变一变新气象。那时候,罢郡改州,州统领也称为刺史。我们目前知晓享有盛名的刺史,一是李泌,一是白居易。据有关资料考证,唐代在杭州当刺史的,共有99人,还真是不算少。他们当中,还真没出现过一个国贼奸臣,大抵都是有所作为的,还有一些非常优秀的人物,因为珠玉在前,他们便不显山露水了。
622年,唐代第一个到杭州来当市长的,是一个名叫双士洛的人。我们只知道他是今天的宁夏天水人,曾经把突厥人打败在恒山之阳,看样子应该是个大西北的武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马上得江山,骑马管天下,一个王朝刚刚打下的江山,往往是武将治理。
玄宗时期有一个刺史,到今天杭州人还在享受着他的恩泽。此人名叫袁仁敬,以大理少卿的身份刺杭。那时正是725年,这个袁仁敬成了绿化杭州的第一名市长。从洪春桥至灵隐、天竺道上,种植了九里长的松树,“九里松”这个地名就从唐代一直叫到了今天。因为松树长得好,还被列为后来的“钱塘八景”之一。
袁仁敬发动人们种树,又在洪春桥畔建了一座九里松亭,跨路为门,这门就被称作“一字门”。南宋时,有人要伐这些古树作御墨,那时虽然还没有绿色和平组织,但热爱大自然的杭州人历朝历代都有,他们上书皇帝,说万万不能砍了这些树。树便因此被保留下来。虽然历代以来九里松屡毁屡建,但名字一直保留下来,人们还是想着要在这里种树,九里云松的景象也终于能够保留至今,这是要感谢袁仁敬的,树使袁仁敬千古流芳,这恐怕也是这位种树市长不曾想到的吧!
开元年间,有一个名叫李良的四川人,约在开元二十四年做过一任杭州刺史。之所以提到他,主要是因为沾了李白的光。他是李白的从侄。李白曾来过杭州,并由这位从侄陪着去玩过天竺寺,还留下诗篇。倒是李良的诗词,至今未曾发现,而李白却写了一首《与从侄杭州刺史良游天竺寺》,歌咏了杭州风情:
挂席凌蓬丘,观涛憩樟楼。
三山动逸兴,五马同遨游。
天竺森在眼,松风飒惊秋。
览云测变化,弄水穷清幽。
叠嶂隔遥海,当轩写归流。
诗成傲云月,佳趣满吴洲。
樟楼又名樟亭,在钱塘县南五里。三山是传说中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座海上神山。李白与从侄同游天竺,比作凌帆升空,如入仙境,览云弄水,妙趣无穷。全诗雄奇豪迈,奔放多变,独具一格。
杭州虽处江南,但境内多山,山多有灵。西湖诸多摩崖中年代最久远者,则当属唐代杭州刺史卢元辅的《游天竺寺》诗刻,它被誉为“西湖摩崖之冠”,是卢元辅在唐元和八年至十年,来杭任刺史期间所留。自唐代起,赏石之风兴起的同时,文人凿刻摩崖之风渐盛。至宋、元、明、清,乃至民国,以摩崖、碑板为主要研究材料的考据学,逐渐发展成为考古学的前身——金石之学。杭州摩崖石刻的收集与研究,至清人丁敬、黄易、阮元,达到鼎盛。
卢元辅是河南滑县人,出自豪门范阳卢氏,祖上超过五代均为朝廷要员。其祖父卢奕、父亲、哥哥曾同时为御史中丞,且口碑颇佳,后卢奕受玄宗委托,到东都洛阳任职。不久,安史之乱爆发,卢奕与其他两位留守官员一起,以御史身份稳坐府中。城破时同被安禄山戕害。平原太守颜真卿夺回三人首级,见卢奕头颅血污,不忍心用衣袖擦拭,竟用自己舌头去舔。并以稻草制作三人身躯,穿戴整齐后入殓祭拜。这样的忠勇之士却没有把好家风传袭给下一代。卢奕之子卢杞成年后党同伐异,在杭州留下相国井的李泌明确反对皇帝再次重用卢杞,终被皇帝免职,被赶出中央的卢杞最后死于偏远的澧州。
卢杞死后,唐德宗感怀他种种好处,便把其子卢元辅找来委以重任,才20出头的卢元辅初出茅庐的第一个重要任职就是杭州刺史。
卢元辅与父亲截然不同。品行优良,口碑甚佳。考取进士后从县令当起,又得皇帝垂青,历任杭州、常州、绛州刺史。政绩优异,最后当到兵部侍郎,在青史上留下了美誉。
卢元辅到任后,发现当时作为江南第一大郡的杭州“征赋尤重,疲人未康”。李泌来时,在城内开凿六井,并疏浚西湖水,引湖水入井,解决了百姓饮水之困,但是农业用水始终得不到保证。卢元辅在这个事情上付出极大努力,白居易说他“藉尔登车,往分忧瞩”,并且广开言路、集思广益,“悬赏旌能,以伫报政”。终于得到了一次农业丰收。
政绩有了,心情自然也舒畅。那年秋天游历天竺寺后兴致不减,又来到飞来峰,命人在冷泉溪边建一座亭,得名“见山”。
青林洞顶的这处题记是今天我们找到的唯一一处卢元辅的墨宝。仅存一首加一句,恰好都是关于杭州的。一首是刻在天竺峰的题记,而另一残句“长松晋家树,绝顶客儿亭”写的是天竺风景。元和十年十月,他到吴山为伍子胥建了祠,并写了一篇《胥山祠铭》,被收入了《全唐文》。
元和十二年,严休复为杭州刺史,元和十四年罢刺史任,白居易写了一首《酬严十八郎中见示》诗送他:
口厌含香握厌兰,
紫微青琐举头看。
忽惊鬓后苍浪发,
未得心中本分官。
夜酌满容花色暖,
秋吟切骨玉声寒。
承明长短君应入,
莫忆家江七里滩。
全诗对严休复的“未得本分官”一生奔波深表同情,又劝慰他不要回首往事,是一首劝他知足常乐的诗。
唐朝杭州众多市长中最出名的市长白居易是穆宗时代人。他以后的第五任刺史就是姚合,白居易曾经写诗给他,要他好好地守着杭州。姚合在杭州任刺史时写过一首《杭州官书偶书》:
钱塘刺史谩题诗,
贫褊无恩懦少威。
春尽酒杯花影在,
潮回画槛水声微。
闲吟山际邀僧上,
暮入林中看鹤归。
无术理人人自理,
朝朝渐觉簿书稀。
开成初年姚合应召回京,离杭前夕他写了一首《别杭州》:
醉与江涛别,江涛惜我游。
他年婚嫁了,终老此江头。
姚合以拟人的笔调,把杭州最富有特征的景物钱塘“江涛”形象地比作杭州人民。有意思的是《全唐诗》中录了姚合的一首诗《舟行书事寄杭州崔员外》,说:“旧国归何滞,新知别又遥。”这个崔员外,就是姚合的后继者。咸通二年,崔彦曾任杭州刺史。《新唐书·地理志》说,他在任期间,发动民众,疏浚西湖,并在钱塘江南五里开了沙河塘,成为当时杭州的热闹繁华地区。
值得我们大书一番的还有李播的功绩。李播是会昌五年出任杭州刺史的。他在任期间,修筑了钱塘江堤,保护了杭州地区广大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免受洪水灾害之苦,同时又使千百万亩田地免遭淹没的危险。晚唐诗人杜牧在《杭州新造南亭子记》中说:
赵郡李子烈播,立朝名人也。自尚书比部郎中出为钱塘。钱塘于江南,繁大雅亚吴郡。子烈少游其地,委曲知其俗蠹人者,剔削根节,断其脉络,不数月人随化之。三笺干丞相云:“涛坏人居,不一焊锢,败侵不休。”诏与钱二千万,筑长堤,以为数十年计,人益安喜。子烈曰:“吴越古今多文士,来吾郡游,登楼倚轩,莫不飘然而增思。……”
译成白话文:赵郡李播,字子烈,是在朝中为官的名人,以尚书比部郎中出任杭州刺史。杭州在江南,其人口众多、城市规模之大素来不如吴郡(今苏州)。李播年轻时曾游历过此地,了解这地方的详细情况,于是坚决禁止剃度僧尼,斩断了佛教徒来源的渠道,几个月后人们随着习惯了。在杭州他写了三封信请求宰相说:“钱塘江水大流急,极易泛滥,破坏百姓房屋,如不筑堤捍卫,毁坏百姓的事会层出不穷。”皇帝下令拨给二千万钱,修筑长堤,为数十年做了打算,人们非常高兴、安定。李播说:“吴越古往今来文士不少,来我们这儿旅游的,登楼靠着栏杆,没有不心旷神怡而思绪万千的。我郡的江山天下第一,确实如此啊。”
僖宗时期,已经到了唐末,临安人董昌因为守杭有功,黄巢的农民军兵过临安而不敢犯,董昌因此被封为杭州刺史。董昌派偏将钱镠打下了越州,并承诺把杭州让给钱镠。钱镠出任过杭州的防御使,又拜了都团练使,886年出任杭州刺史。但此时大唐的一切努力都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改朝换代的时候又到了,钱镠,当的是唐代杭州最后一任市长。
总体而言,杭州的市长们,就其功绩而言,他们主要体现在这几个方面:第一是政治正确,在历次动乱中都站队中央,维护中华的统一,也保卫了杭州的安全;第二是注重水利建设,整治江潮、疏浚西湖,凿井引水,滋养民生;第三是维护生态环境,重视人文建设,热爱审美生活,留下大量歌颂山川江湖的诗文。为杭州成为人间天堂打下了扎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