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伦”是一个非常古雅的词,但是在书面语甚至人们的日常口语中,这个词竟然成了夫妻之间发生性关系的隐语,而且人们还言之凿凿地把发明权归于辅佐周武王灭商的周公,因此“行周公之礼”也就成了行房事的隐语。
有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说是西周初年,周公制礼,把男女从说亲到成婚分为七个环节,合称“婚义七礼”,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敦伦。前六个环节易于演示,唯独“敦伦”无法亲身演示给百姓看。于是周公就剖开一只葫芦,分指男女,然后“敦夫妇之伦”,将葫芦重新合为一体,取其男俯女仰之态,以示“敦伦”之道。
但古代婚礼只有“六礼”,并没有所谓“婚义七礼”一说。“六礼”具体释义为:纳采,男方向女方送求婚礼物;问名,男方托媒人请问女方的名字和生辰,女方回复;纳吉,男方占卜得到吉兆后,备好礼物通知女方,决定缔结婚姻;纳征,择日将备好的聘礼送到女家,民间俗称过定,意思是正式订婚了;请期,男方行聘之后,卜得吉日,请媒人告知女家成婚日期;亲迎,女婿亲自到女家去接新娘来拜堂成亲。
由此“六礼”可以看出,成婚的所有六道程序全都止于闺房之外,因此不可能有“敦伦”这一道私密的程序。所谓周公之教,不过是民间传说或者小说家言而已,盖因周礼乃周公所制,才附会到周公头上。
“敦伦”的本义是敦睦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就叫人伦;而夫妇是人伦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直接决定着人类的繁衍,因此民间就把“敦伦”作为夫妻之间性关系的隐语,和“行周公之礼”一样,同时含有庄重和戏谑的意味在内。
至迟到明代,“敦伦”一词已经具备了这个义项。明代学者于慎行在为《颜氏家训》写的《后叙》中说:“夫其言阃以内,原本忠义,章叙内则,是敦伦之矩也。”阃(kǔn),闺门,妇女所居的地方;内言不出于阃,夫妻之间的事情不出于闺门;内则,妇女在家庭内必须遵守的规范和准则。于慎行把夫妻房事甚至上升到了忠义和内则的高度,这就叫“敦伦之矩”。
清初学者李塨(gōng),字刚主,喜欢写日记,无论大小事一律著录。袁枚在《答杨笠湖书》中嘲笑他:“李刚主自负不欺之学,日记云:‘昨夜与老妻敦伦一次。’至今传为笑谈。”
《西厢记版画》第十三幅,明崇祯十三年(一六四〇)闵齐伋六色套印本,德国科隆东方艺术博物馆藏。
闵齐伋(1580—1662?),字及武,号遇五,又作寓五。明末浙江湖州府乌程县(今湖州)诸生。善读书,不乐仕途,一生以著述刻书为业,以多色套印名世,与同邑凌濛初所刻套印本合称“闵凌刻本”。
此套《西厢记版画》由闵齐伋于崇祯十三年主持刊印,又称“寓五本”,为《会真六幻》丛书中的一种,共含二十一幅六色套印版画。卷首图为莺莺像,其余二十幅与《西厢记》正文曲词二十出一一对应。此套版画融入了走马灯、景德瓷、提线木偶等元素,构思奇特,技法纯熟,是明代版画的巅峰之作。
此为第十三幅“月下佳期”,画崔莺莺得知张生抱病西厢,携红娘飘然而至,与张生欢会。三面围屏,床帐低垂,牙床上只露出凌乱锦被一角,暗示出一宵欢爱。红娘、琴童于屏外静听守候。崔张偷情,实不合“周公之礼”。莺莺之来,乃“着一片志诚心盖抹了漫天谎”。敦伦已毕,莺莺向张生道:“妾千金之躯,一旦托于足下。勿以他日见弃,使妾有白头之叹。”张生随口答应,却只惦记着“何时重解香罗带”,让她“破工夫明夜早些来”,完全不考虑如何设法明媒正娶,令人为莺莺的命运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