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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出差归来,我开始考虑在龙番的住宿问题。由于房租昂贵,而我在半年之内因为工资关系没有建立还拿不到工资,所以我决定临时借住在省厅警犬队的宿舍里。警犬队隶属于刑警总队,也就是说和我们法医同属一个单位。

虽然每天都要在犬吠声中睡去,但是对爱狗的我来说,和警犬们交交朋友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但是警犬队宿舍的房间也不宽裕,只能腾出一间,所以我得和另一位同期入警的“同学”合住一屋。

说是“同学”,但我们俩之前并不认识。

虽然他也毕业于中国刑事警察学院,但是一来他是痕迹检验专业的,而不是我们法医学专业的;二来他是本科生,虽然和我一起毕业,但是因为他学制四年,我学制两年,所以我们并不是同一年级。

我只知道他比我小两岁,按照上大学的时间来算,他其实比我低三届。

确定好宿舍后,我拖着之前存放在办公室的行李箱,来到了房间。

一抬眼,就看到有个瘦高个儿男生正站在大衣柜的镜子前,梳理着头发。

“大晚上的梳头发,恐怖不恐怖啊?”

我一猜这就是我未来的室友了。虽然不认识,但可能是在学校里见过,我看他觉得面熟。他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感觉应该也是警体课的难兄难弟。我这一开口,就有点自来熟,倒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男生脸色有些发白,也没顾上寒暄,问道:“晚上不能梳头?有……有什么说法吗?”

“没看过《午夜凶铃》吗?”我笑着放下行李。

男生摇了摇头。走近了,才发现他皮肤本来就很白,眼睛也很清亮,就算带着一丝惊恐的表情,也是一个标准的斯文型帅哥。我绕到他身后,找个空地,淡定地收拾起行李,男生赶紧转身,又迎上我忍笑的目光。

“你干吗这样看我?”他的声音明显更紧张了。

“没什么,觉得你蛮瘦的。”我一边整理着行李,一边说道。

“瘦?”他一脸莫名其妙,“瘦和《午夜凶铃》有什么关系啊?和……和晚上梳头又有什么关系啊?”

“行了,行了,没什么不能梳头的,那也就是个恐怖片,都是瞎扯的。”我忍俊不禁,没想到他这么不禁吓,“我是秦明,法医学二学位的,以后就是兄弟啦,喊我老秦就行。”

“我是林涛。”他一边收起梳子,一边也郑重其事地握住了我伸过去的手。

虽然说我俩性格相差很大,专业也不同,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和林涛很快就感受到了“相见恨晚”。我们的共同爱好很多,比如当时红极一时的网络游戏《魔兽世界》,比如踢球看球。我们每天总要卧谈到深夜,憧憬着将来一起出勘现场、指挥现场勘查的情形。

警犬队宿舍让林涛有些不适应,因为警犬们有的时候会在深夜学狼叫。对我来说,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林涛每次听见那此起彼伏的叫声,总是要把熟睡的我给捅醒。

“你怕?”我迷迷糊糊地问。

“不是,就是喊你起来一起听听。”林涛哆哆嗦嗦的,还在嘴硬。看他那样子,恨不得和我挤一块儿睡觉。

很快,我们不仅彼此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也和警犬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更和宿舍的老鼠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我们刚发现宿舍有老鼠的时候,还是很激动的,跳着叫着追打它。但几天之后,我们俩就认命了,可以平静地靠在床上,打赌那只穿过宿舍的老鼠会往东走还是往西走。

在这“动物世界”里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我们俩终于遇上大案了。

那天是周末,由于在刑警学院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我和林涛早早地就醒了,商量着是否要去网吧好好地玩一天《魔兽世界》。这时,电话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起床没有?”师父说起话来,直奔主题,“有个案子,尸蜡化的,去不去?”

“去!”我不假思索地说。

本来出了案子,我们就应该义无反顾赶赴现场的。但师父考虑到我俩还在新人入职的适应阶段,周末又是我们当警察的唯一的休息时间,所以居然还先征求了一下我们的意见。

我当然是要去的,毕竟参与破案,比打《魔兽世界》更有吸引力,况且师父说的可是“尸蜡化”啊!虽然我已经参与过数百具尸体的检验工作,却一直没有见过尸蜡化的尸体,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也想去!”林涛看我要挂断电话,着急地喊了起来。

“师父,林涛也想去。”

“去吧,见识见识是好事。”师父欣然同意,“你们等着,十分钟后,我去接你们。”

还不到十分钟,厅里的警车就风驰电掣一般驶进了警犬基地。

师父从车上跳了下来,走进我们的宿舍。他吸了吸鼻子,闻了闻,笑着摇了摇头,说:“隔壁犬舍都比你们这儿干净。林涛,你说你脸上这么干净,宿舍怎么这么乱?”

“哈哈,师父,那你可错怪林涛了,这是我的床。”我嬉皮笑脸地接话,“师父你说得也太夸张了,至少我们没有在宿舍里随地大小便吧。”

“你还真拿自己和警犬比啊?你乐意,警犬还不愿意呢。”师父哈哈一笑说,“出发吧。”

“师父,你怎么穿短裤?”林涛看见师父T恤加短裤,一身休闲打扮,感到不可思议。

“来不及换,带女儿去钓鱼,还没钓着鱼,就来了电话。”师父说。

“那是你不会钓啊。”我说。

“你知道沉鱼落雁是什么意思吗?”师父问。

“因为长得太好看了,所以鱼都害羞得躲到水底,大雁都自惭形秽落地上了。”我说,“师父,你的意思是……”

“下次啊,我可不能带我女儿去钓鱼了。她一在,这不都沉鱼了嘛!”师父说完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见我们都没笑,师父悻悻地说:“不好笑吗?”

“有点冷。”林涛老老实实地说。

“你小子!你不拜我为师吗?我痕迹检验学也很强。”师父说。

这个我信,在复核信访事项的时候,师父通过现场的状况分析死者从二楼坠落后,是因为中途碰到了一根电话线,所以身体发生翻转,最后头朝下着地而死的。这根电话线因为被碰撞成了两截,所以各自隐藏在固定点的角落里,第一次勘查时并没有被发现。有了这个解释,家属才相信从二楼跳下去也会摔死人。

“来,师父!”林涛二话不说,用自己的茶杯碰了一下师父的茶杯。

出门带茶杯是我给林涛传授的经验,因为我比林涛先出了一次差,一到现场就开始干活了,想喝水都找不到地方,渴得我嗓子直冒烟。考虑到我们以后经常也会有说走就走的出差,为了保证在路上能及时补充水分,我们俩都去买了保温茶杯。一听到师父要来接我们,我们俩就把茶杯灌好水了。

我们出了门,便登上了师父的车子,开始上路。

“林涛啊,我先给你上第一课,今天管好你的鼻子。”师父说,“今天我们遇到的可是尸蜡化,如果受不了了,就躲远点,不然吐在现场了,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尸蜡化是什么?”林涛好奇地问道。

“啊,这是一种保存型尸体现象。主要形成的原理嘛,就是皂化。这是尸体处于潮湿、缺氧的状态下,脂肪组织皂化而形成的一种尸体现象。一般比较常见的是尸体的部分部位发生尸蜡,而全尸尸蜡化倒是不多见。”我背着书上的理论,尽量用难懂的专业术语来掩饰自己其实也没见过的心虚感。

“臭吗?”林涛听不懂专业术语,倒是直接问到了关键点。

在我的印象中,既然是保存型尸体现象,那么就应该和另一种保存型尸体现象——干尸差不多。干尸我倒是见过,南江市公安局法医中心的标本陈列馆中,就有一具完整的干尸,什么气味都没有。

“啊……不臭吧,和干尸差不多。”我想当然地说。

师父坐在前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别不懂装懂,这一点你可比不上林涛。”

“嗯,还好吧,不算太臭。”我依旧在狡辩,“肯定没有巨人观臭。”

“巨人观又是什么?”林涛的问题越来越多。

“巨人观就是……哎,现在解释了你也听不懂,以后你总会见到的。”我敷衍道。

“全尸尸蜡化的尸体,是非常少见的,就连我也见得不多。”师父说,“承认没见过呢,不丢人。”

师父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说错了?难不成尸蜡化比巨人观还臭?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毕竟巨人观的气味,已经是我闻过的气味中最难闻的了。

说话间,一股臭气突然冲进了车厢内,我不自觉地揉了揉鼻子。

“怎么回事?”我说,“车窗封闭得这么密,都能这么臭。”

“这算啥?”师父打开了车门,一股更浓郁的臭气扑面而来。

案发现场已经到了,我抬眼一看,原来这是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场。

这是一个位于龙番市郊区的老式垃圾场,垃圾还是采取堆放式的。各种各样的垃圾堆在一起,像一座小山,其中不乏一些易于腐败的垃圾,导致这一片地方的上空都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据说这座“垃圾山”以前出过事,因为每天都有很多拾荒者爬到“小山”上捡可以回收的废品,有一次“垃圾山”发生了塌方,把一名拾荒者掩埋在了垃圾里。虽然目击者看到后就报了警,但是毕竟“垃圾山”的面积太大,等消防队员把拾荒者从“垃圾山”里救出来时,他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所以,这里是比较危险的地方,尤其是前两天刚刚下过雨。会不会又有一名拾荒者被塌方的垃圾掩埋了,只是没有被人及时发现?我心里猜测着。

办案民警和龙番市公安局的法医负责人胡科长正围在报案人身边。我们逐渐适应了垃圾场的臭气,走过去和胡科长打过招呼,一起听报案人的讲述。

“前天下的暴雨,把这一大堆垃圾冲刷了下来。”

报案人是一个靠捡垃圾为生的中年妇女,她指着一座有一层楼高的“垃圾山”说,“昨天这里稀烂,我就没有过来。今天天放晴了,我起个早来这里找找有什么能卖钱的东西,老远就看见一个挺大的编织袋,鼓鼓囊囊的。喏,就在这个位置,一半在外面,一半藏在‘垃圾山’里面。我还说这么大袋子,里头肯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吧。袋子大概有两个行李箱那么大,很沉,我拖了半天才从垃圾堆里拖出来。”

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100米远处放着的那个白色编织袋。

“一拖出来就觉得臭气熏天,我天天待在垃圾场都习惯臭味儿了,可没想到这个编织袋这么臭。我估摸着,里头肯定不是啥好东西,要么是一些死猫死狗,要么就……我不敢打开看,就报了警。”

听她这么一说,我仿佛也闻出了那种异于生活垃圾的气味。能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场里,散发出独树一帜的奇臭,果真是不同寻常。

我不由自主地向那个白色编织袋走去。

“干什么去?”师父问道。

“去看看是什么。”

“废话,你说是什么?”

我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回答实在很傻。之前我先入为主,以为死者是被塌方的垃圾掩埋的拾荒者,但如果是这样,显然尸体不会被装在编织袋里。出于本能,我也想凑近看一眼究竟。另外,我对师父之前所说的尸蜡化尸体更是充满了好奇。

师父又简单询问了报案人几个问题,走到正在和保护现场的民警说话的胡科长面前问:“什么情况?”

“打开袋子,能看见一双脚,躯干和头有东西包裹。从脚掌看,应该部分尸蜡化了,其他的没仔细看。”尸体装在编织袋里,基本可以判断是一起凶杀案件了。

师父看了看周边的环境,摇了摇头。野外现场,还是每天都会有变动的垃圾场,这样很难发现线索。

“尸体被装在编织袋里,然后被掩埋在‘垃圾山’中,那么尸体全身所处的环境基本是一致的。”师父说,“加上这臭气还这么大,很可能是全身一起形成了尸蜡化,至少也是大部分都尸蜡化了。”

“如果是全身尸蜡化,那恐怕形成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胡科长说。

“至少半年。”我记得考试还考过这个知识点。

“是啊,时间久远了,增加了破案难度。”师父说。

“关键是这个现场,就没有任何价值了。”胡科长说,“什么人都能进来,这么久时间也没有提取物证的可能了。”

“连着编织袋一起拉到殡仪馆吧,我们去仔细检验。”师父神色凝重地挥挥手。毕竟是全省法医的头儿,他的话就是命令。

我们又重新坐回车上。此时尸体的真面目依旧没有展现,我的心里充满了忐忑。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林涛,他的脸色和我一样紧张。

我们很快到了殡仪馆内的解剖室门口,师父打开后备箱,拿了三个防毒面具,递给我们俩。

“不用,这个我以前也戴过,啥用没有。”我想起了之前检验巨人观尸体的事,故作潇洒地说道。

“你以为不戴口罩、不戴防毒面具很牛吗?”师父说,“法医不会保护自己,谁来保护你?”

“不是,我以前真的戴过,根本就遮不住臭味儿,还不如不戴,可以让鼻子派上用场。”我解释道,“上学的时候,老师说不能戴这个,会影响嗅觉,我们不是要靠嗅觉识别中毒征象吗?”

“20年前是这样,现在可不是。‘狗鼻子’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我们有先进的毒物检验仪器设备,还需要你闻?”师父说,“赶紧戴起来。”

看见林涛在一旁鄙视我的眼神,我悻悻地接过防毒面具。这和以前圣兵哥给我使用的一样,就是猪嘴式样的半遮挡面罩。一个三角形的橡胶面罩,把鼻子和嘴巴遮挡住,面罩的前面,有一个活性炭炭盒。面罩的下面有个活动阀门,呼气的时候打开,可以从阀门出气;吸气的时候封闭,气流只能从活性炭盒进来,保证使用者吸入的气体都是经过活性炭炭盒的。

为了保证橡胶面罩和面部完整贴合,后面的橡皮筋勒得很紧,搞得我的脸很疼。林涛说他戴起来一点儿也不疼,我之所以疼,是因为我的脸太大了。

戴上这个令人难受的防毒面具后,我开始穿解剖服。

“高度腐败的尸体会散发出有毒的气体,对法医的身体造成极大的危害。这种防毒面具可以过滤掉一部分的有毒气体,但是,你说得对,别指望它能挡住臭味儿。尸臭的穿透力和黏附力都是很强的,这种防毒面具没有除臭的功能,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研究出来。不过,保护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想吐,就出去吐,没人笑话你们,别硬撑着,小心吐在防毒面具里,那倒霉的可是你们自己。”师父坏笑着和我们说。

估计师父又在讲冷笑话,我连巨人观都见识过了,什么臭气,有这么夸张吗?

不一会儿,殡仪馆负责搬运现场尸体的车开了过来,突然一个急刹,紧接着车门打开,副驾驶位上的工作人员跳了下来。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他是下来吐的。

驾驶员是一个经验老到的殡仪馆工作人员,他走到正在呕吐的助手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对我们说:“这具尸体,你们还是自己搬吧,确实是非常臭,我们的车估计都得晒两天才能用。” HaVZGEe1BvxNupqEuFWEaBWJZLOc/tcEkcd5fbbpXql4flDVyA0lnF+b4NrbKo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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