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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公安机关的办事效率是非常高的。

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案件已经移交到了分局的刑警大队,并由市局刑警支队刑科所负责指导侦破。

刑警队派员包围了李斌家,可是和白天一样,李斌和陈玉平并不在家里。所以,刑警队和派出所的民警开始走访李斌和陈玉平的亲戚朋友,期待找到他们俩的踪迹。

“他……可能畏罪潜逃了。”我跟着圣兵哥披星戴月地乘车赶往位于城市北部郊区的李斌家,问道。

“跑不掉的,天罗地网已经布开了。”圣兵哥说。

我们此次到李斌家里搜查,主要目的是找到李斌的DNA,由此来判断圣兵哥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

李斌家是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子,里面有三联排的平房,中间是客厅,两侧是卧室。三联排的侧面,是卫生间和厨房。虽然家里的女主人不在家,但是整个家还是比较整洁的,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邋遢。

但我们都知道,李斌这个酒鬼不可能收拾成这样,这应该都是死去的李香香打扫的。

我们走到房间里,左右看看,和普通人家的摆设几乎毫无二致,也没有什么特殊物品引起我们的怀疑。走出了三联排的平房,走进了卫生间,水池台面上放着两个漱口杯。其中一个漱口杯里放着卡通的牙刷,看起来是李香香的,而另一个普通牙刷发黄且奓毛,应该就是李斌的了。圣兵哥把牙刷拿出来,放进了物证袋。

“牙刷上是最容易检出当事人的DNA了。”圣兵哥对我说,“如果在无法采血的前提之下是这样。”

又看了一圈,我们重新上车赶回局里。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但是刑警支队有值班的制度,也就是说法医、痕检、DNA这三个经常需要出勘现场或者需要处理紧急检材的警种,每天晚上必须要有人在办公室值班过夜,第二天一早才可以调休半天。

比如市局的法医室只有四个人,那么每四天,他们都要轮换值班一次,不能回家。这种制度几乎在每个公安局都有,也意味着我以后加入了这份工作,会受到同样的待遇。

DNA室的周伟在我们赶回市局的时候,已经睡着了。我们敲了足足5分钟的门,他才睡眼惺忪地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局长没告诉你,让你待命吗?”圣兵哥笑着说道。

“说了,但是白天处理了几十份检材,太累了。”周伟揉着眼睛说,“不小心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怎么?样本提取回来了?”

“是的,取到了当事人的牙刷。”

“行,我立即来处理,估计明天早上能出结果。”周伟说道。

已经是深夜了,这时候回家就是打扰家人,所以我和圣兵哥就在值班室的高低床上,对付了一夜。准确地说,并没有一夜的时间。因为早晨6点钟的时候,值班室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圣兵哥一骨碌翻身坐起,抢过了电话听筒。

静静地听电话那头说了一会儿,圣兵哥这才默默地挂了电话,然后揉起了太阳穴。估计他和我一样,也因为没有睡好而有些头痛。

“怎么了?抓到了?”我在上铺探头问道。

“没有。”圣兵哥说,“他老婆清早自己去了派出所。”

“她不知道李斌的去向?”

圣兵哥摇摇头,说:“她说在工厂的时候,一直不知道李斌在哪里。办完了离职手续就立刻赶回来了,一听邻居说警察上门了,她才想起来要去趟派出所。问她知不知道李斌去了哪里,她也不清楚,说有可能去捕鱼了。”

“捕鱼?女儿死了还有心思捕鱼?怎么可能?”我很惊讶。

“也不是不可能。”圣兵哥说,“李斌的职业就是在附近的几个水塘捕鱼来卖。可是,我们在他家里并没有看到任何和捕鱼有关的工具,不是吗?”

我回忆了一下,确实是这样。

“所以不管他有没有心思,他如果真的是带着这些东西出门,去捕鱼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圣兵哥说完,给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打了个电话,意思是让他们派员在李斌经常捕鱼的水塘附近进行搜索,看能不能找得到他的藏身之地。

布置完之后,圣兵哥看了看表,对我说:“我们洗漱一下吧,尽早往那边赶。过一会儿就是上班高峰了,会有点儿堵车。”

虽然没有睡好,但没有办法,看来圣兵哥对这个案子的关注度还是很高的,我只能下床洗漱,然后和圣兵哥、老郭继续开着车向城北进发。

就在我们接近李斌住处的时候,圣兵哥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2001年,虽然呼机还是大行其道,但手机也已经开始冒头了。圣兵哥买了一个爱立信的手机,和半个砖头块儿一样大小。据说手机话费还很贵,而且就连接电话都要收费,所以也很少看见他用手机来打电话或者接电话,顶多是发发短信。当时几家运营商之间还不能互通短信,所以发短信只能发相同运营商的号码。既然有人打到了圣兵哥的手机上,看来是重要的情报。

圣兵哥连忙从手提包里掏出了手机,一看是前线侦查员打来的,迅速接通了电话:“我们在一个水塘边找到了李斌的一些捕鱼工具和他的胶鞋,还有他平时当作小船划的木盆,怀疑他可能是在捕鱼的时候落水了,现在正在打捞。”

“落水?”这一结果,出乎了我的意料。

这一家也太惨了吧,两天之内,死了两个人。

而圣兵哥明显比我淡定多了,他说:“走吧,在城北北门外国道的西面,我们按照这个方向去找现场。到时候会有刑警队的车在路口等我们。”

那个时候没有导航,找地方基本靠经验或者带路。

在刑警队的警车的指引下,我们在颠簸不平的土路上整整行驶了1个小时,才到达了现场。

现场真的很偏僻,位于距离国道一两公里的野水塘。国道两边还有隔离网,所以根本就没有人会来到这里。水塘的周围,长有一人多高的芦苇。因为这一片有足球场大的野水塘是活水,可以流通到附近的小河,所以里面肯定是有鱼可以抓的。可是因为交通不便,并没有多少人会来这里捕鱼或者钓鱼。但李斌家屋后的小路可以抵达这一片水塘,而且水塘没有主人,里面的鱼是可以随意捕捞的,所以这里应该是李斌经常会来光顾的地方。

到现场的时候,李斌的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了,湿漉漉地放在岸边,头发还在滴着水。此时太阳的光线渐渐蔓延至整片池塘,波光粼粼的景象象征着崭新一天的开始,但这样生机勃勃的画面里却赫然出现一具尸体,显得格外诡异。

在尸体的旁边,有一个比洗澡盆大一倍的木盆,还有一些渔网、钓竿、鱼饵袋、水桶等一系列捕鱼工具,还有一双胶鞋。

“是两位负责搜索的民警发现的。”给我们引路的刑警队民警小马说道,“他们沿着李斌家后面的小路,走了3公里走到了这里,发现水塘上漂浮着一个木盆,就估计有问题了。走到水塘边,还发现了胶鞋和水桶。后来我们对水塘进行了打捞,就发现了尸体和这些东西。陈玉平来了之后,经过辨认,确定死者就是李斌。”

昨天还看到了一身酒气的李斌,今天他就变成了浑身冰冷的尸体,我的心里总感觉不太舒服。不过一想到,他有可能是性侵小女孩的恶魔,我又觉得他罪有应得。一直以来,我最痛恨的就是强奸犯了。

尸体的周围站着几个民警,也湿漉漉的,看来为了打捞这具尸体,他们费了不少劲儿。陈玉平辨认完尸体后,呆呆地坐在一旁,村长在和她说着什么,但她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木木地看着前方,似乎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没有悲伤,就像死水一样平静。

可以想象得到,两天之内,她同时失去了女儿和丈夫,内心该是多么崩溃啊。

“死者衣着整齐,指甲青紫,口鼻腔附近还黏附着蕈状泡沫,窒息征象明显,口唇和颈部没有损伤,胸腹腔膨胀。”圣兵哥说道。

等我回过神时,圣兵哥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池塘边进行初步尸表检验了。因为这里没有什么人,所以不用像在校园里检验那样有那么多的顾虑。

圣兵哥几乎已经把尸体的衣服都脱下来,我也连忙戴好手套来帮助圣兵哥。

在之前的出勘现场中,我也遇到过一例因交通事故入水而导致溺死的非正常死亡事件。所以我对溺死的尸体现象,有一些简单的了解。所谓的溺死,就是指生前入水,而不是死后抛尸入水。

死者的口鼻正在往外冒着蕈状泡沫,用纱布擦去之后,还会涌出来。这种蕈状泡沫会在死于溺死、机械性窒息、电击等的尸体上见到,尤其是在溺死的尸体上比较常见,因此这是法医用来判断“死者是溺死”的重要指征。

我用止血钳扩张死者的鼻腔,用一根棉签伸进去,然后取出棉签,在一张白纸上擦蹭几下,棉签上黏附的泥沙就转移到了白纸上。如果死者是死后入水,因为没有呼吸运动,所以这些泥沙就比较难进入鼻腔的深部。当然,如果在水比较深、水压比较大的情况下,也有可能造成深部鼻腔的泥沙附着。

但现在除了蕈状泡沫、深部鼻腔的泥沙,尸体还存在全身窒息征象,而且口鼻腔和颈部还没有损伤,这样基本上就可以判断死者是溺死的了。

“溺死征象明显。”我一边检验一边和圣兵哥说,“他不会是畏罪自杀吧?”

“不会,他要是自杀,没必要带着这么多工具,还有木盆。”圣兵哥指了指旁边的一些捕鱼工具和木盆。

“是啊,有道理。看起来,像是他乘坐木盆进去捕鱼,结果木盆侧倾导致他掉落水中意外溺死。可是他水性很好,怎么可能是意外溺死?”我疑惑道。

“完全有可能。这水底下啊,全是水草!”刚才负责打捞尸体的民警一边说,一边用长竹竿拨动水面,“看到没有?幸亏我们是在岸边用长竹竿打捞的,要是下水的话,估计咱们兄弟几个的名字上全加黑框了。”

公安工作就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他水性好,别人不会用推他下水这么笨的杀人手法,所以只有可能是意外落水后被水草缠住,然后溺死的。”我对自己的推断很是满意,简直滴水不漏了。

圣兵哥一反常态,在一旁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用一根长竹竿在试探水深和水草生长的高度。

突然,圣兵哥的电话铃声响起。2个小时之内,圣兵哥的手机响了两次,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很显然,又是一条重要的情报。

圣兵哥拿着“砖头块儿”在耳边听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挂断了电话。他放下长竹竿,走到陈玉平的身边,蹲下身来,小声地问道:“你们不是孩子的亲生父母?”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很显然,圣兵哥之前的推断分毫不差。

陈玉平听到这话,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突然跳了起来,眼中充满了惊恐:“谁说的?你们别胡说!”

圣兵哥依旧蹲在那里,盯着陈玉平的眼睛。两个人就这样足足对视了两分钟,最终还是陈玉平败下阵来。

“我是说,我是说,女儿是我亲生的,但确实不是李斌的。我和李斌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陈玉平移开了眼神,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了草垛上,泪水慢慢地流下。

其实在这个年代,亲子鉴定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老百姓也大多知道公安机关是掌握亲子鉴定的技术方法的,陈玉平显然也是知道的。这种事情,狡辩也没有什么用。

而在一边的我,此时已经很清楚了。这个电话是DNA实验室的周伟打来的,他肯定是经过了一夜的工作,做出了牙刷上的DNA。而李香香体内的少量精斑,也一定和李斌牙刷上的DNA认定同一。

“你去用穿刺法,从尸体的心脏里抽一些血出来。”圣兵哥站起身来对我说,“虽然和牙刷上的DNA对上了,但是证据还不扎实,必须从尸体里直接抽出的DNA才是确凿的证据。”

我一想,也是。如果等尸体火化了,再狡辩说这个牙刷不是李斌的,那就真的是死无对证了。

所谓的穿刺法,就是用一根有很长针头的注射器,从死者胸部左侧的第三、四肋骨间隙插进去,那里是心脏的位置。只要针头抵达了正确的位置,注射器就能抽出心血来。不过究竟要插多深,是需要经验的。好在之前我已经“训练”过,所以没有费太多工夫就抽出了李斌的心血,然后储存在一根真空管内。

此时,我心里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这起强奸案件应该就是李斌做的了。现在李斌也溺死了,按照法律规定,就应该销案了。

真是恶有恶报啊!即便是这样,我的心情依旧低落无比。

只可惜李香香那个小女孩,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只知道苦恼作业太多影响踢球,而她却经历了那么多不堪的事情。“活着痛苦”四个字,字字都是血泪啊。

“李斌对你的女儿好吗?”圣兵哥依旧在盘问陈玉平,他的眼神无比犀利,盯着陈玉平,和平时的圣兵哥判若两人。

“好……不不不,我不知道,我长期在外打工,我什么都不知道。”陈玉平神色惶恐,语无伦次。

毕竟陈玉平受到了沉重的双重打击,这样的表现也很正常吧。

圣兵哥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站起身来,走到池塘边,用矿泉水瓶装了一瓶池塘里的水,然后走回来和我一起清洗、收拾器械。收拾完毕后,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陈玉平。而此时,陈玉平正在向我们这边张望,眼神交会时,她立即低下了头。

“我们走吧,尸体拉回中心。”

“好的,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马上就到了。”刑警队的小马说。

“嗯,你们派个人回分局,办理一下解剖手续。”圣兵哥说,“我们需要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而根据刑诉法的规定,需要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

又来?

小马想了想,什么都没说,就钻回了他的警车。

“又有疑点吗?”坐上了勘查车,我问圣兵哥。

“有。”圣兵哥靠在后座上,闭目回答,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

我没再追问了,害怕打扰了圣兵哥的思考。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都默默地看着窗外,任凭颠簸的小路把车里的我们摇来晃去。

勘查车直接开到了殡仪馆的解剖室,我们跳下车,一边打扫解剖室,一边等候李斌的尸体被拉过来。

大约1个小时后,小马的警车后面跟着殡仪馆的运尸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

“你们分局领导同意了?”圣兵哥从小马手上接过了《尸体解剖通知书》。

“那必须的。”小马说,“你刘所长的指示,我们必须照办。”

“通知死者家属了?”圣兵哥问。

“这不是写着呢吗?”小马指了指《尸体解剖通知书》的下方,说,“我们是告知了陈玉平,她也签字同意了,但是说自己害怕,就不过来了。”

尸体解剖是需要见证人的,但是如果死者的家属不愿意到场,我们一样可以找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作为尸体解剖的见证人。

“那行,手续办妥了,我们就干活儿了。”圣兵哥说。

“行哪,我就在这儿静候佳音。”小马“呸”了一声,说,“哪儿来的佳音啊。” n7U+QttuAcBs6lJQcf2nX3jdXiGboMxvdmDXZ+LTG4fZ6UST1fhZfUquNVgpQ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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