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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反应。不，我想我肯定像看到一只奇丑无比的虫子一样，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了厌恶之情吧。然而时至今日，我的内心深处却仿佛涌出了一团团柔软的气流，从丹田一路涌上喉咙，不多时便化为一阵阵令人愉悦的气息，从口中飞了出去。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原本紧张的表情彻底放松了下来，脸上的肌肉也一下子变得松弛。这时，我突然听到身旁也传来一阵哧哧的笑声，转头一看，原来康子的脸上也同样绽放出了笑容。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正用手捂着嘴巴乐个不停。
静江满心欢喜地望着我们。“你们还记得吗？”
“抓妖怪啊。”我虽然皱起了眉头，但绝不是因为不高兴。
“就是抓妖怪呀。”康子忍着笑，肯定地点了点头。
“想想还真有意思啊。”说着，静江将头盔放回了纸箱。
“那时候我其实特别感动，”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也有些怀念，“从那以后我就知道，哥哥拥有其他人都没有的东西。”
“其他人都没有的东西？”静江急切地追问。
“是啊，”康子微微笑道，“哥哥身上拥有某种特别的东西。”
“特别？”我心不在焉地重复着康子的话，不禁脱口而出，“是特别的傻吧。”
“老公！”静江皱着眉头，满是责备地冲我说道。
我赶忙闭上了嘴巴。说别人傻的人才是真的傻呢，康子甩下这句话转身离去的场景瞬间浮上心头。尽管此时我口中的那个“傻”字，其实并不带有任何恶意。
“是啊。”康子的表情平静如初，似乎还在附和我。“我哥确实是个很特别的傻瓜，他那时候居然说甲子园里有妖怪，他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子。”
我松了一口气，转头望向静江。“你叫康子回来就是为了让她看这个？”
“其实……”静江俯身看着纸箱里的东西，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飞快地说道：“机会难得，我真的很想让和也帮忙把妖怪打跑。”
“那妖怪被打跑了吗？”
“谁知道呢。”静江微微侧头说道。
和也戴着头盔，满脸认真地站在那里。他那勇猛又不失可爱的模样，突然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爸爸。”说着，康子站起来。她狠狠瞪向了我，脸上的表情极为严肃，似乎准备抛出什么关键问题。我咽了咽唾沫，泄气一般将整个身子倚在靠背上。
“拜你所赐，我一直都过得很痛苦。你只知道看成绩，看排名，看结果……”她的口吻像是在逐条宣读我的罪状。
突然间，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我痛苦地呻吟出声。康子的话语里密密麻麻织满了她的憎恶与愤怒。我终于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妖怪”。
“你总是看不起别人，连我跟你待在一起都觉得很压抑。从小我的压力就特别大。我一直觉得，哥哥会自杀全都是因为你。”
长年以来积累的无形憎恶与怨恨，幻化成一只巨大的妖怪从天而降，猛地向我袭来，令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压迫与恐惧。还有三年世界就要毁灭，在这个节骨眼上，妖怪终究还是向我步步逼近，看来是不会放过我了。我无话可说，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康子。我甚至觉得房间里的光线都突然暗淡下来，将墙壁沁成了一片黑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只能强忍着想要闭上眼睛的冲动，望向女儿。
“不过……”康子这时又开口说道。不知是叹息还是轻笑，只见她轻轻吐了一口气，似乎重新恢复了平静，眼神中那份咄咄逼人也随之消失了。“不过，我不怪你了。”
“啊？”我的声音不自觉变了一个调。
“一看到哥哥的头盔，我就想通了。以前那些事，我不怪你了。”
女儿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对父亲说“我不怪你”，也是闻所未闻。可我没有生气，只是勉强从嘴里挤出了一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