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蔚。”姜杳杳趴在桌上,犹犹豫豫地跟丛蔚说话,“你跟裴寂,最近关系很好吗?”
丛蔚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的鼻尖顿了一下,随手写了两个字。
【还好】
“你们,上学放学都一起走吗?”
【嗯】
“你们,谈恋爱了啊?”
丛蔚眉心轻皱。
【没有,我们是朋友,裴寂是好人,他在帮我,冯牧川的事情他知道了】
准确说,是在保护她。
姜杳杳恍然大悟,说起来,那个“告密”的小纸条还是她扔给裴寂的,不就是想让裴寂看在同学一场的面子上多帮帮忙。
只是没想到裴寂会这么,尽心尽力。
“这都快赶上保镖了吧。”
“学校贴吧里说你们在谈恋爱,那帖子已经顶到最前面了。”前座的王咏怡突然转过身,灼灼看着丛蔚,脸上赤裸裸写了两个字——八卦。
学校里什么八卦都传得快,近来很多人都在说1班的丛蔚是个哑巴,好像不会说话。
这个话传出来以后,1班敌视丛蔚的人一夜之间少了不少,到底都是些单纯善心的少年,没有谁会去真的欺负一个弱势群体,加上上次宋端闹的那事,人家后来都说了,不是丛蔚不肯讲题,是因为丛蔚不会说话,多可怜啊。
陆续开始有人接近丛蔚,课间操约着一起上下楼,中午约着一起吃饭,有时候还找她的作业抄抄。
接触过了才发现,丛蔚的个性是真的好,温温软软,极好说话,而且还很热心,对来问题或者借作业的同学都是来者不拒,有时候她的作业本能从第一组第一排传到最后一组最后一排,还有人细心地发现,丛蔚解题的步骤越来越详细了,几个脑子还算灵活的,抄上一遍还真就把题给抄明白了。
姜杳杳总是说,丛蔚不说话,但不代表她不愿意给大家讲题。
起先还有人不懂,可后来,哪还有不明白的,一个个都对她恨不得挖心掏肺了起来,连打水,都有人愿意帮她多跑那么一脚。
有时候跟她一起分享一些趣事八卦,她也会笑着听,一笑起来那模样,实在是很像一颗小软糖。
王咏怡和她迅速建立了同学感情,天天都要“小蔚蔚”“小蔚蔚”地叫个不停。
丛蔚叹口气。
【真的没有】
“贴吧里还有图!”王咏怡推着凳子,往后挪了挪,目光更灼热了。
像是怕丛蔚不信,还忙不迭地打开手机,翻出帖子,放在丛蔚的眼前。
照片像是专门找角度拍的。
裴寂在给她戴头盔,压低了身子,凑近。
照片上看着就像是两个人在接吻。
丛蔚以前还从来没有传过绯闻,她读书太早,以前在班上年龄又太小,这种事从来都不会落在她的头上。
十分新奇的经验。
那照片看得她耳根有些热。
照片是前两天放学时候的情形,小头盔的卡扣松了,裴寂不过是在帮她扣卡扣,因为两人身高着实有些差距,所以裴寂弯腰凑过去,并没有哪里让人觉得不对。
只是看着照片,丛蔚似乎想起,那轻轻喷在她脸上的鼻息。
彼时没有细想。
现在想想,应该是裴寂,刻意放缓了呼吸。
其实,他真的很好,很细心。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丛蔚看上去就不像个早恋的,你要说裴寂找丛蔚补课,我还能信。”
王咏怡撑着下巴,看着丛蔚喃喃,“我回家跟我爸妈说了丛蔚的成绩,他们恨不得让我跟丛蔚做个换脑手术。”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种传言总归不好。我怕耿越要找你谈话。”姜杳杳叹口气,把数学练习册翻得哗哗响。
【不会】
耿越不会找她的。
丛文晏跟他说过,除学习以外的任何事,都不要管她,让她随心去做。
耿越答应了。
“对了,学校要选人去参加竞赛,语数外物化生每门都有,你要不要试试,你成绩那么好。”王咏怡挠脸,“我之前去卢雯雯办公室,听数学组老师说,你很有希望诶。”
竞赛得奖在高考的时候是有加分的,文理科前几个班有不少人卯足了劲为了几个参赛名额挤破脑袋。
丛蔚摇头,她成绩是很好,但她不想参加什么竞赛。
在学校里老老实实读书就可以了。
至于高考,反正不管考得怎么样,丛文晏都不会有要求。
王咏怡哀叹丛蔚真是浪费了一颗好脑袋。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上课铃响,是堂生物课。
——
霜降过后,樊城气温断崖式下跌,整座城好像一夜之间就进入了深秋,走在路上,单衣都换上了毛衣,还有更怕冷的已经穿上了大衣和薄棉服。而早晚温度就更低了些,风里夹上了寒意,刮得人头晕脑胀。
裴寂怕骑摩托带丛蔚,冷风吹得她生病,想了个法子,每天把摩托骑到Bubble Lab陆方那里,然后在大梨苑巷的车站等丛蔚,陪她一块坐公交,晚上再坐公交回来,去陆方那里拿车。
陆方每次瞧见他,总要一阵调侃。
丛蔚答应了给裴寂补课,所以专门在大梨苑巷的一家书店里包下了一个小包厢,每天晚上带着裴寂去那里做作业,除了作业,还要额外补数学和化学两门。
从每天放学就回家改到补完课再回家,丛文晏每天都得等到十点多才能把自家女儿等回来,他不止一次问了何万舟,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何万舟的答案一如往常:只要保证她的安全,其他的都随她去。
她从前就像个被厚茧重重包裹的人,往外伸出一根手指头都觉得不可以,循规蹈矩在她身上的烙印太强,纵然学会稍加放纵自己,她也不会去踩自己给自己设定的警戒线。
丛文晏只能随她去了。
周五和姜杳杳约好周六要去逛利云路的文具商城,王咏怡听见了,也嚷嚷着要一块去。
出门前,丛文晏状似无意地问:“最近好像跟同学走得近一些,相处得不错。”
丛蔚一手食、中指相搭,并点动一下,然后做了个字母“D”的指式。
【是的】
她做手语的时候,神情放松,尤其是眉眼,几乎再看不到从前那样紧绷的神色,恰逢屋外秋阳正好,丛文晏那一刻才真的在自己的女儿身上,看到了那么一点属于16岁少女的情状。
“去吧。”他数天以来心头压着的那块大石蓦地就碎了,“喜欢什么就买,不用太节省。”
丛蔚摸摸肩膀上的帆布小包,点点头。
和姜杳杳去玩具城的事情,丛蔚没跟裴寂说。
昨天晚上给他布置了两份额外的试卷,只说今天没有时间,裴寂想多问两句,可又怕她觉得他多管闲事。
42路公交直达利云路文具城门口。
这一片是樊城最大的文具市场,相隔一条街就是利商路,20年前樊城最繁华的市中心,有几个外贸商城,买卖服装和小商品的生意在这里出奇地好。
后来樊城改造,市中心逐渐往南偏移,这里就变得落后了些,商贸大楼历经风雨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可依然有很多个体经营户从这里拿货,这里就变成了一个批发市场。
从公交车上下来,仅仅是站在车站,隔一段马路就能看见这一大片批发市场的热闹。
小三轮、扁担穿梭在狭小的巷子里,一刻不停。
大楼一楼门面家家大门洞开,卖着袜子、围巾、窗帘什么的,老板娘挎个斜背包拿着大喇叭站在一张塑料凳子上对着来往的人吆喝。
姜杳杳和王咏怡老早等在车站,看见丛蔚下车,立马就扑了上去。
“我妈给我了一点钱,我们买完文具,你陪我去逛逛衣服吧,下周五校庆呢。”姜杳杳拉着她的手,鼻尖往她身上嗅嗅,“你换药了吗?香味儿变了。”
丛蔚低头闻袖子,是了,新换了卧室的熏香,这香味霸道得很。
【换了鹅梨帐中香,屋里用的,沾到身上了】
“我觉得你过得跟古代大家闺秀似的,家里还用熏香。”王咏怡走到另一边挽住丛蔚的胳膊。
丛蔚要低头打字,却被王咏怡一把抓住:“过马路呢,你看着点。”
——
在大市场买东西图的就是便宜和方便。
学校门口文具店的文具和小礼品都抬高了价格,姜杳杳通常都是在文具城买上几个月的用量。
熟门熟路,几乎不到半个小时就拎了大包的本子和笔芯。
王咏怡喜欢做手账,逛起来真恨不得一股包场的气势,姜杳杳拉都拉不住,只能拖着丛蔚,两个人跟在她身后走得气喘吁吁。
“最后一卷胶带,买完就走。”王咏怡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店里胶带架子,选择困难症几乎到了极点。
丛蔚在文具店里找了张破了角的小凳子,坐在那里休息。
她的体力实在是不行,长期不怎么走路的人,脚底板发疼,脚腕也酸。关键是体力下降以后,她又开始犯困,坐在那里,眼皮重得就跟吊了个秤砣似的。
正犯着困,突然有东西落在头上。
丛蔚伸手去摸,却被姜杳杳拍了一把。
“看镜子。”
一瞧镜子就想笑,姜杳杳在她头上夹了个胡萝卜的发卡,毛毡做的,大约只有半个手指那么长,斜着卡在她右耳上方。
“好看。”姜杳杳左右瞅瞅,还叫了王咏怡一块来看。
“活脱脱一只小白兔,你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王咏怡比姜杳杳还要大咧咧,捧着丛蔚的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激动劲,轻轻揉了揉两把,活像个调戏姑娘的纨绔。
丛蔚也喜欢,站起身打算去买。
被姜杳杳拉住:“我送你的。”
姜杳杳家境一般,丛蔚知道。
上次大雨,丛蔚让丛文晏一块把姜杳杳送回家。
那是樊城最老的居民区,也是至今还未拆迁的城中村。那天姜杳杳从车上下去,水杯落在了车上,丛蔚想给她送过去,半道上看见她冲一个身穿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喊爸爸。
她知道姜杳杳不是看不起自己父母的人,但她也知道,姜杳杳很敏感,正如她们第一次见面。
只是丛蔚常听何万舟对她说,人与人之间相处,交朋友,不要越界,只有良好且健康的距离,才能维持一段长久而稳定的友情。
她退了回去,第二天把水壶带给她,什么都没说。
一个发卡,或许要不了几块钱,但这几块钱,足以让姜杳杳多买几支笔或者几个本子。
丛蔚摸摸头发上的发卡,笑笑,收下。
童介到文具城进货。
正站在大门口迎着风抽烟,算着自己的积蓄,想着职业赛车队经纪人抛来的橄榄枝。
一回头就看见了丛蔚,那个每天被裴寂接送的姑娘。
正听着身边两个女生说话,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软糯糯的,脸颊被风吹起了两团粉,头发上还别着个胡萝卜。
他一下就被逗笑了。
手机偷拍了张照片传给裴寂。
【我看到你家小白兔儿了】
【我家不养兔子】
【图片】【图片】
【!!!商量一下,照片删了,条件你提】
【摩托车借我】
【你丫趁火打劫够狠的】
【不答应算了,我发你们学校贴吧上去】
【成交】
裴寂下午被柏粤和钱权约出去台球,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倚在台球桌边上抽烟,一看照片,一口烟倒灌进喉咙里,呛了个半死。
小胡萝卜,真的是。
清纯到了极点。
妈的,谁给买的,太招人了。
他一边让童介删照片,一边十分痴汉地把那几张照片原图存进了自己手机,顺带设置成了他和丛蔚的微信聊天背景。
钱权勾着脑袋过来:“裴哥,看啥呢?”
裴寂一把按熄手机界面:“看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