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兰宫,兰妃正踱步在殿中,贴身婢女春桃急匆匆的走进来,因为刚才跑的太急,额头上冒着汗。
“娘娘,咱们走后,长宁宫的门就关了,后来奴婢瞧着有几个宫女嬷嬷被拖出来了,听说是皇后安排的,杖毙。”
闻言,兰妃蹙眉沉思,少许才道:“可曾见到严嬷嬷?”
春桃想了想,摇摇头,“未曾。”
言落,小心翼翼的看着兰妃,“娘娘,依奴婢看,皇后娘娘还是怕了淑贵妃的,她明明可以抓住机会让皇上惩治淑贵妃,最后却帮淑贵妃说了话。”
“她把那些宫人杖毙,也是得了皇上的话,奴婢觉得,皇后娘娘如今自顾不暇,可能帮不上您的忙。”
兰妃走到窗前,目光朝着长宁宫的方向看了许久,摇摇头,忽而轻笑一声。
“本宫方才同你想的一样,可适才想想,这或许就是皇后的高明之处。”
春桃不解,“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兰妃道:“胡媚儿的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哥哥胡成海是手握重兵的威猛大将军,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就算皇后今天让皇上惩治了她,最多也是被斥责两句,禁足几日,皇后的聪明就在于,她故意挑起了这件事,最后却把责任全都扣在那个叫香玉的宫女上。”
兰妃走到榻上坐下,接过春桃递来的茶,慢慢的抿了一口,轻叹道:
“一来,这事是胡媚儿惹的,皇上不能偏袒她,却又不能严惩她,皇后此举便是帮皇上解了围,皇上会觉得她大度良善,对她只会更心疼,对胡媚儿反倒会心生嫌隙。”
“二来,皇后叫来长宁宫的所有宫人,也是想震慑他们,卖主求荣的下场就是香玉的下场,只怕这会,长宁宫里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三来,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皇后进冷宫这三年,长宁宫里被安插进很多宫的耳目,皇后自然也知道,可她刚出冷宫,若是一出来就有大动作,定会让有心人编排造谣,若是不作为,又会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所以,今日她明知严嬷嬷他们也是混进来的耳目,却隐而不发,一直等到皇上来了才提起这事,让皇上开口,正好有了把耳目都赶出去的理由。”
春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想起什么,又道:
“不过,珍嫔也是奇怪,一直偏袒着淑贵妃,跟皇后说了悄悄话后,便把真相告知了皇后,真不知皇后许了她什么,不过,虽然被淑贵妃嫉恨,却一下从珍嫔晋为珍妃,她怕是高兴的几日都睡不着了。”
闻言,兰妃摇头笑道:“珍嫔虽是个没脑子的,却不会傻到当着胡媚儿的面背叛她,想来,皇后是早就知道胡媚儿今日会生事,所以利用了珍嫔罢了。”
春桃不懂,“可是,皇后娘娘出了冷宫后,就去了一趟寿康宫,回来后就一直在长宁宫养病,她是如何知道,胡媚儿今日会如何对付她?”
兰妃道:“这也是本宫没想通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香玉已经被杖毙,所有人都会相信,那镯子就是香玉偷的,可香玉为何能偷到淑贵妃的镯子呢,那便只有一种解释,香玉和淑贵妃有过接触。”
说到这,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赏和佩服。
“利用了珍嫔,又请皇上给了她封赏,就算胡媚儿知道皇后这是在挑拨离间,以她的脾气,对珍嫔定是要生出嫌隙了,姐妹两的感情也会就此破裂,这便是皇后第四个高明的地方,故意抬高珍嫔,让姐妹两内斗。”
听她解释完,春桃已经是一脸惊叹,“所以,皇后娘娘今天是一箭四雕?”
兰妃道:“这只是本宫细细推敲后猜的,无论如何,皇后和淑贵妃的这次较量,她都赢得漂亮。”
春桃迟疑道:“娘娘是不是把皇后娘娘想的太聪明了?若真是个聪明的,又怎会在册封不久就被送去了冷宫。”
兰妃笑了笑,似叹息了一句,“你莫忘了,当年,她是自请入冷宫的,那时候,皇上害惨了她,却也是最疼爱她,若那时她要争宠,这宫里没几个人能争得过她。”
言此,眉眼处平添一抹愁容和苦涩。
“只是,帝王之爱,向来短暂,或许,她就是看透了,所以才自愿入那冷宫,其实,本宫挺佩服她的,果断,拿得起放得下。”
听了这话,春桃帮她捏了捏肩膀,忍不住劝道:
“娘娘莫要胡思乱想了,皇后娘娘若真是这么聪明,也是好事,日后淑贵妃就无暇欺负娘娘了,娘娘才被她害了一个孩子,如今正好趁着她和皇后斗,好好调养身子,早日生下皇子才是要事。”
兰妃微微垂下眼帘,右手覆上小腹,轻轻的颤抖,见此,春桃更是怜惜道:
“娘娘总是能把别人的事看的透彻,却对自己的事云里雾里,娘娘莫要怪奴婢多嘴,娘娘既已入了宫,就该断了前尘往事。”
见兰妃悲切更甚,春桃拿不准她的心思,只能更小心翼翼道:
“况且,娘娘放在心尖上的人,从前就未对娘娘动过心思,如今更无可能,娘娘又何必总是为他担心,皇后娘娘是他嫡亲的妹妹,他出事,皇后又怎会放任不管。”
兰妃正愁眉不展,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抬头,脸上慢慢浮现一抹豁然开朗的笑意。
“是啊,他出事,皇后又怎会放任不管,皇后自请入冷宫三年,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个时候出来了,想必是听说了皇上赐婚的事,皇后那般聪明,若是皇后出手,他可能就不用娶长公主了。”
春桃惊讶,“娘娘就这么信任皇后?”
说罢,又缓缓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
“可惜如今的镇国公府已经不复往日,反而淑贵妃家族势力庞大,说不准什么时候,中宫之位就。”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但如今整个后宫内,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今日在长宁宫,大多妃嫔都站了淑贵妃的队。
纵然,今日皇上的举动看似偏向皇后,可一个刚从冷宫出来,家族又衰退没落的镇国公府,如何能比得上父为相,兄为将的淑贵妃。
兰妃自然明白春桃话里的意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隐约含着几分狠意和尖锐。
“皇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她胡媚儿纵然家族再尊贵又如何,皇上能给的,也只有盛宠而已,容青烟的这个皇后之位,是先皇的旨意,是容老将军和十万容家军用性命换来的,岂是她胡媚儿可比的。”
春桃没敢接话,见门窗开着,慌忙跑过去关了房门和窗户,当年那件事,在宫中可是禁忌。
“娘娘,这话可不能让旁人听了去,要掉脑袋的!”
当年,先皇立太子,非嫡非贤,反之,是众皇子中资质中等,好高骛远,百官最不看好的三皇子,只因这三皇子是先皇最宠爱的雪妃所出。
前朝文武百官对太子人选颇有微词,几次三番劝先皇慎重,奈何先皇被雪妃迷得五窍丢魂,偏立了三皇子为太子。
且,为了给太子立威,当羌人百万大军来袭时,先皇让太子跟着容老国公带兵出征,谁都知道,这是在给太子立军功。
容老国公戎马半生,从未打过败仗,名副其实的镇国英雄,先皇把太子交给他,也是极为放心的。
偏偏,先太子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为了证明自己,瞒着容老国公夜闯羌人大营,欲烧毁敌营军粮邀功,岂料被抓了个正着。
原本,容老国公已经率兵把羌人逼退数丈远,结果羌人把先太子五花大绑作为谈判的条件,提出以容老国公的命换先太子的命。
容老国公常年驻守边关,与羌人对战多年,羌人对他一直很忌惮,在羌人眼中,太子没了还有别的太子,容老国公才是他们的心头大患。
所以,借此除掉容老国公,才是他们的大计。
羌人虽被逼退数丈远,但百万大军亦不可小视,救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纵然容家军再厉害,也没羌人抵在太子脖子上的刀快。
容老国公一生忠烈,交代了后事,毅然答应了羌人的条件,太子第一时间被秘密送回朝,容老国公的尸体却被高挂敌军大营暴晒三日。
镇国公府嫡长孙,容青阳的腿也是在那时瘸的,容青阳率十万容家军闯进敌军大营要给容老国公收尸,却寡不敌众,差点命丧长刀之下。
最后,还是当时的嫡长孙女容青烟,用计烧了羌人的军粮,挟持了羌人的头领,救出哥哥容青阳后,又将容老国公的尸体千里迢迢带回了萧国。
传言,容青烟回到萧国后已经奄奄一息,先皇出动了整个太医院,用了三天时间才把人救回来。
这件事后,先皇为弥补镇国公府,许了容青烟未来国母之位,原本容青烟是要嫁给先太子为太子妃的,但先太子在边关受了惊吓,回来后没多久就大病了一场,最终没撑住。
五皇子萧明煜由如今的太后所生,却自小养在先皇后身边,先皇后是容青烟的亲姨母,背后有镇国公府的支持。
遂,先太子薨了之后,先皇就立了五皇子萧明煜为太子。
也因此,容老国公的嫡长孙女容青烟,成了五皇子的太子妃,先皇驾崩后,五皇子登基,容青烟便成了当朝皇后。
这件事在萧国不是什么秘密,在宫中却无人敢议论,毕竟,这对于朝廷而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锦兰宫内,兰妃平缓了一口气,笑道:
“你以为皇后入冷宫那年,左相和太后为何不敢硬逼着皇上废后,因为即便是皇上,也不敢轻易废后,皇上登基不久,废后不但会引起民怨,武将抗议,还会动摇国本,所以等了三年,他们才敢慢慢的拿废后说事。”
这三年来,胡媚儿没少对冷宫下毒手,皇后依旧能安然无恙,可见是个厉害的,所以,她完全可以相信她。
兰妃捂着心口的位置,心中泛起苦涩。
容青阳,你颓废了这么多年,如今,你最疼爱的妹妹又回来了,若是你知道,应该会很高兴吧。
有人护着你,如此,我也该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