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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丁也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桌上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上面程宇航的书和作业本还摊开着。

睡在另一张的程宇航翻了个身,将身体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来半个头在外面。

丁也轻手轻脚下了床,穿了外套打开门出去了。

旅店旁边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开着,丁也走到前台对收银员说:“给我拿一包烟。”

“什么牌子?”收银员问。

丁也不知道没抽过烟,她只是在这个睡醒得半夜,很突然地想要抽一根烟。

丁也说了一个单成明最常抽的牌子:“芙蓉王,还要一个打火机。”

收银员从放香烟的柜子里找到芙蓉王拿出来,又抽了一支打火机:“你好,一共26元。”

“微信扫哪里?”丁也问。

收银员指了指边上贴的二维码说:“这里。”

丁也在兜里摸了半天手机才恍然想起手机放在床头充电忘带了,幸好外套里还有一些零钱。

买了烟之后,丁也站在马路牙子上开始抽烟,她抽烟不像新手,无师自通地敞开了喉咙,让烟顺着吸进了费力,然后再吐出。

烟有点苦,洗完之后有点头晕,丁也觉得自己像喝了好几瓶啤酒似的,有那么点微醺的感觉。

抽了两根烟之后,丁也上了楼,打开门就看到程宇航坐在床边。

“你去哪里了?”程宇航看着她,眼底泛着血丝,目光略沉。

丁也被程宇航这个质问的语气问得一愣,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买了点东西,你怎么起来了?”

“我去上厕所,见你不在,我本来想去找你,又怕你回来了见不着我,干脆坐在这里等你。”程宇航的声音带着些微微地颤抖,他站起来走到丁也面前,抱住她,他个子在这一年蹿得很快,已经只比丁也矮两三公分了,“姐,我怕你嫌我烦,所以一个人偷偷走了。”

“神经。”丁也失笑,“你松开,我都快被你勒死了。”

“不。”程宇航紧紧地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肩上,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说,“姐,你抽烟了?”

丁也没说话,这人属狗鼻子吧,这都能闻到。

“不要抽烟。”程宇航说。

丁也眯了一下眼睛:“怎么,你在教我做事。”

“姐,抽烟对身体不好。”

丁也用力抽开程宇航抱住自己的手,淡淡地说道:“少管我。”

“姐,我……”

“闭嘴。”

程宇航有些委屈地垂着眸子,眼神儿有些幽怨。

丁也拿过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已经五点了,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早餐了。

“你还睡不睡?”丁也问程宇航。

程宇航赌气般地摇头:“不睡。”

“行,那洗漱一下,等会儿咱俩下去吃个早餐。”

“哦。”程宇航走进了洗漱间,等他洗漱完之后换丁也进去。

丁也先将昨天没洗的衣服先洗了晾好,这才开始洗漱。

丁也换了件T恤,外头套了一个长袖的衬衫,下身穿了一条水洗的牛仔裤,头上戴了一顶鸭舌帽,程宇航跟她打扮差不多,只是没有戴帽子。

或许是先前丁也在屋里对程宇航态度不好,所以一路上两人都十分沉默,程宇航心里憋着气打定主意不主动开口。

丁也带着程宇航走了很久,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早餐店都没有进去,而是往巷子深处走去,走进了拐角处的一家早餐店。

程宇航觉得奇怪,感觉丁也好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然这么隐秘的位置她怎么找得到。

早餐店的生意十分火爆,这个点已经坐满了人,有个十七岁的男生见丁也好程宇航走进来,给他们另外支了张桌子,摆在了店门口。

“你好,两位吃点什么?”男生说的是b市话。

程宇航没听太懂,旁边的丁也抬起头用普通话说:“来两碗招牌粉吧。”

“好……”男生站在原地盯着丁也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旁边的程宇航目光不善的刮了他两眼她才反应过来,愣愣地说了句,“两碗招牌粉。”

“你那表情怎么回事,跟谁欠了你钱似的。”丁也说。

程宇航有些不开心地说:“那男的看你。”

“有什么好奇怪的,人长出来不就是给别人看的。”丁也不以为意。

端粉过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同样也是盯着丁也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见丁也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开始嗦粉,他才开口:“你,是盛夏么?”

“嗯?”丁也抬起头,摇摇头说,“不是。”

中男人叹了口气:“唉,也是,怎么可能是她呢,拐走了那么多年能回来的几率很小了。”

“老板,你说我像谁?”丁也好奇的开口问道。

坐在对面的程宇航心里一紧,他觉得丁也在装。

“你长得很像我一个外甥。”中年男人说,“我外甥有个龙凤胎姐姐,好多年前被拐子拐走了,他还活着的时候,也经常到这里来吃早餐,你要是看到他就知道你俩长得有多像了。”

“他,死了吗?”丁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语气变得有点僵硬。

“死了,一出生就各种害病,龙凤胎嘛,总有一个体质要弱一些。我姐和姐夫为了给他治病,房也卖了,车也卖了,还欠了不少外债,因为没有合适的肾源,去年肾衰竭死了。”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要是他们大女儿还在的话,也许这孩子就有救了。”

对面的程宇航突然带着怒意说道:“怎么,大女儿要是没被拐子拐走的话就要把自己的肾换给他吗?”

中年男人说:“小朋友,一看你就是没有兄弟姐妹的,姐姐换一个肾给弟弟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活不了,他们是最亲的人。”

“他是我弟。”丁也说。

中年男人有些尴尬,讪笑着说:“这两碗粉我给你们免单吧。”

“不用了。”丁也从兜里掏出零钱给他,坚持给了钱。

那两碗粉丁也和程宇航谁也没吃完,两人都是满怀心事的模样。

等他们走后,之前支桌子的男生对中年男人说:“爸,那人真的不是夏姐么,她跟阳哥长得好像啊,小时候夏姐跟阳哥就特别像。”

“可能只是巧合吧,这世界上长得像得那么多,不可能人人都有血缘关系。”中年男人摇摇头说,“就算她真是盛夏,看样子,她也不愿意回来了。”

两人并肩走了好一会儿,丁也忽然开口说:“你今天想去哪里玩?”

“不知道,都听你的吧。”程宇航说。

“我之前做了攻略,b市最出名的就是白山庙,去哪里求签的人很多,风景也不错,不过要提前买好香,景区的东西都很贵。”丁也顿了顿又说,“还要爬山。”

程宇航嗯了一声,点点头没说话。他很想开口质问,真的是做攻略了解的吗?

两人回到旅店,程宇航将试卷和作业全部从书包里清了出来放在了桌上,然后又放了几瓶水和一些零食进去。

丁也和程宇航都是学生,票价相对便宜,买好票之后,还要爬很久的台阶才能到山顶的寺庙。

爬到一半的时候,丁也说:“你那包给我背着吧。”

程宇航擦了擦鼻尖的汗摇头:“不用。”

“你就倔吧。”丁也懒得再劝。

两人走一会儿停一会儿,一直爬了两个多小时才到白山庙。

丁也从包里拿出之前在山脚买好的许愿香给程宇航说:“你进去拜拜吧,随便求点什么。”

“姐,你不进去吗?”程宇航问。

“我就不去了,菩萨对我失信了。”丁也说。

“什么意思?”程宇航问。

“你不是学霸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丁也说。

“姐,你的意思是,你以前在这里求过什么是吗?”

“快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丁也说,“出来了我就都告诉你,你不是学霸嘛,大概也能猜到个八八九九了。”

丁也坐在一个石凳上面等程宇航。

连日来焦躁的心情,在这绿荫红墙中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那天她赶往医院看望丁礼光的时候,在走廊听到那个女人为自己儿子悲声哭泣,她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忘就能忘掉的,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就像是一根绳索一样牢牢地牵住了她。

她的孪生弟弟,跟她一起在子宫中待了十个月的人在去年就去世了,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不是说双生子都有心电感应么?

程宇航出来的时候,丁也正站在一棵抽了芽的树前静静地看着,不,她或许只是在发呆,不是在看那棵树,又或者,她是在看那棵树,想象着它从抽芽到开花结果。

程宇航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个瞬间。

他的手机相册里已经保存了很多丁也的照片,大部分都是他随手拍下的,有她骑摩托车时候的样子,有她大笑的样子,还有她在河边看着水面发呆的样子。

很多很多,多到程宇航已经觉得自己有点儿不正常了。

程宇航走过去,轻声说道:“姐,我拜完了。”

“求了点什么?”丁也问。

程宇航说:“那是对菩萨说的不能告诉你。”

丁也哼笑一声:“菩萨还叫保密了呀?”

“我怕说出来就不灵了。”程宇航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我很怕我的愿望不能实现。”

“难道是高考大捷?”丁也点头,“那是得慎重一点。”

程宇航拉了一下丁也的手:“姐,别说我了,说说你的事吧。”

丁也的笑容收了收,良久,缓缓开口:“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要讲给别人听,所以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这一刻,两人互相对视着,在这个角落里,无人可见,可是神明却在窥视。

“姐,你没有失忆对吗?”程宇航说,“你一直都记得,记得自己叫盛夏,有一个生病的孪生弟弟。你不想回去,所以才假装什么读不记得了留在丁叔身边。”

像是一下被打中了七寸,丁也只能用笑容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情:“哈哈……我发现你们学霸的口条都特别清晰。”

笑着笑着,丁也便垂下了眸子,喉咙里带着轻微的哽咽,她低下头,靠在了程宇航的肩上:“我也不愿意被选择出生,我也很难过,为什么在肚子里的时候要抢走弟弟的养分,可是,在出生之前,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决定啊。”

傍晚的时候,他们回到了旅店附近就近找了一家烧烤店,点了一些烤串儿和小菜。

程宇航主动问丁也:“要不要喝一点酒?”

丁也笑看着他:“怎么,你想让我借酒消愁?”

程宇航以为丁也会反感这样的行为,毕竟同情和怜悯是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有时候关心则乱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姐,我不是那意思,你别多想。”

“好啊。”丁也忽然开口说道,“反正出来玩的,喝点喝点吧,我知道你不是这意思。”

或许是他们谁也不比谁好,所以才不会有不知他人苦莫劝人大度的困扰。

丁也要了两瓶啤酒,程宇航原本不打算喝,后来看丁也一直一个人在喝,又跟着喝了两杯。

“喂,你不能再喝了,要是以后长不高就惨了。”丁也说。

“那你也少喝。”程宇航说。

“我跟你不一样,再有一个月我就成年了,大人的事儿小孩少管。”丁也说。

程宇航捏了捏筷子没说话,心里却在腹诽:你不也是未成年。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大人,丁也又要了两瓶啤酒,本来酒量也不好,喝着喝着就直接跪了,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程宇航无奈地看着她,什么酒量自己一点数都没有吗,到底谁才是大人谁才是小孩儿。

好在旅店离得不远,程宇航一路把她背回去也不费力。

替丁也脱了鞋之后,简单地用湿毛巾清洁了一些脸部和手脚之后,便替她盖上了被子。

程宇航还有作业没写完,准备继续写点儿作业,一直写到凌晨,终于快差不多了,正准备上床睡觉,一回头就看到丁也睁着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自己。

“姐,你什么时候醒的?”程宇航问。

“醒了一会儿了。”丁也说,“口有点干,睡不着。”

程宇航给她拿了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她,看她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皱眉道:“慢点喝,别呛到了。”

丁也这会儿酒也不算全醒,头还有点晕乎乎的思维却又比平时都清晰很多,喝了点水,突然跟诗兴大发似的说了句:“我一直都挺喜欢一句话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姐,你怎么了?”程宇航担心地看着她,这样子的丁也太不对劲了。

丁也说:“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说,我也什么都不想记起,但是我没有办法啊。”

“姐,你说吧,你想说我就听着。”程宇航说。

丁也反而平静了下来,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喃喃低语:“我小时候看着我弟躺在病床上,天天打针吃药做化疗,头顶常年都是光秃秃的,我爸妈总围着我弟转,他只要哼一声,全家人都急得不行,我渴了饿了从来都没有人知道,我只要一考不好,我爸妈就往死里打我,他们把所有的耐性都给了盛阳,对我只剩下打和骂,我有时候真的恨盛阳为什么不能快点好起来。”

“小时候我捡了一条狗回家,我妈一巴掌把我打到流鼻血,她说你不知道弟弟生病了吗,你还把狗往家里带。你就是看不得他好过是不是,你在胎里的时候欺负他,到现在你还不愿意放过他。我妈就只差把那句为什么健康的那个是你说出来了。”

“我以为只要我再听话一些,只要弟弟的病好了,我也能跟别的小朋友一样了,我给菩萨磕头许愿,希望我爸妈能喜欢我,希望弟弟快点好起来。”

“后来有一天,我爸带了一些道士到家里来,说是可以把我弟的病过给我,只因为我是不那么重要的女孩,反正女孩也是赔钱货。”

“道士做了法之后,我弟的病情真的好转了,全家人都很开心,只有我很害怕,我怕打针,我怕吃药,我很怕像他一样躺在病床上,可有时候我又觉得,其实生病了挺好的,这样妈妈和爸爸就会多看看我,关心关心我。”

“然而,他么的眼里还是只有盛阳,永远都只有盛阳。可能就是因为我是不那么重要的女孩吧。”

“我爸妈出门上班的时候,我带着盛阳去废旧工厂玩儿捉迷藏,有个男的压要抱走他,他力气小,人又虚弱,连叫唤的声音都跟猫儿似的,我知道那个人是拐子了,我记得我脑子里当时有好几种方案,与拐子斗智斗勇救走盛阳,或者任由拐子把他拐走。不过,最后我选择了第三种。”

“我跑到那人面前,我说,叔叔,你拐我吧,我弟生病了,要花很多很多钱的。”

丁也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是解脱也是释放。

“姐,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程宇航俯身抱住隔着被子抱住丁也,“你现在也是别人生命里的光了。” CewmKa5hPN5nRZOohQnMG0LKmmkhv1TqiSi/p1350enQTNkCUPS1/GrcYTd7d09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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