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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越快,越要慢下来听里希特

The Fasterthe World Goes, the More You Need Max Richter

文字_段咏

©Mike Terry

©Mike Terry

夜色渐浓,歌者吟唱。上百位观众带着棉被和枕头,集结在洛杉矶格兰德公园(Grand Park)的露天草坪上,只为静静躺下,然后睡去。生命,斐波那契数列,宇宙的和谐……睡梦中的人们褪去现代性的防备,游走在意识和潜意识的边缘。

这是英国作曲家马克思·里希特(Max Richter)《睡眠》(Sleep)的演出现场。灵感来自其2015年发布的同名概念专辑,里希特想要探索人类入睡后的听觉意识,并解码梦境和人类听觉感知的神秘关联。2019年,他把这些“躺听”现场制作成同名纪录片,当作献给“入睡者”的礼物。

这是一项充满诗意的创举。在长达八小时的演出中,就算观众沉沉睡去,他们与音乐的联系也不会因为睡眠而停滞。人们试图赋予里希特一些浪漫主义的赞誉,他却这样陈述自己的动机:“世界处在一个不断成长变化的状态中,人们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忙碌。或许我只是一个想要反对这一机制的人。”

“反对者”里希特

十三岁时,里希特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电烙铁,他用这个元件制作了自己的第一台合成器。从此,他爱上了电子音乐的声音。关于里希特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睡眠》演出现场

©BBC/JA Films and Globe Productions/Mike Terry

出生于德国西北部,在英国贝德福德(Bedford)长大,里希特形容自己是个“害羞到极点”的孩子,音乐和书籍是他“唯二”的陪伴。古典、朋克、简约主义……不同风格的音乐滋养在此时发芽。

长大后,他前往爱丁堡大学学习钢琴与作曲,后在意大利佛罗伦萨跟随实验作曲家、电子音乐先驱卢西亚诺·贝里奥(Luciano Berio)学习并完成了自己的学业。“我接受传统作曲训练的时候,发现很多人认为音乐是建立在某种特定结构中的。如果你打破那个结构,别人会觉得你很愚蠢。”随着认知重建,里希特开始质疑这件事。“我开始在每次创作之前问自己,你要做一件怎样的作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当你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时,你的思路会变得清晰。我得出的结论是,音乐对于我来说是关于交流的,关于谈话的,关于讲故事的,是与听众一对一的接触和连接。”

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里希特认为,只有在一个具备大众普适性和理解度的媒介中创作,才有可能真正建立音乐与人之间的连接。“虽然总会有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杰作出现,但一般来说,当代音乐作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训话’。我并不想对公众说教,我只想留下一个可供交谈的空间。所以,我要着手开发一种更加平实、直接的语言,让每个音符都有价值。”

演出现场

©Daniel Dittus

想要感知、探索的精神和想去打破些什么的冲动,引领着里希特一直前进。从电子音乐、交响乐,再到电影与戏剧配乐、艺术装置,从业三十多年来,里希特的创作跨越种类与风格。在美国“HBO电视网”出品的热播系列剧集《我的天才女友》(L’amica geniale)里,他为莉拉和莱农两位主角创作的音乐动机,让无数影迷落泪。在英剧《黑镜》(Black Mirror)里,他用音乐映照人类与社会的黑暗面,把人的贪婪、无力、欲望与真诚竭尽表达。作为瑞士护肤品牌莱珀妮(La Prairie)的合作艺术家,他以时间的无形和延展特性为灵感,创作了名为《时间回声》(Echo of Time)的艺术装置,传达品牌对“恒久之美”的坚守。人们评价他的作品是“强烈的、萦绕的、令人振奋的,甚至有些挑衅性的”,这份令人着迷的矛盾感让里希特的音乐带着他的气息,走向更多人。

“我要解决我对《四季》的爱恨情仇”

2012年,里希特对维瓦尔第的《四季》进行了改编,获得了空前成功。十年后,他再次录制《四季》,对原作进行了第二次改编。许多人不理解,为什么他要跟《四季》过不去?

“我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了《四季》。这是我家为数不多的古典音乐唱片之一。我会把留声机的唱针竖起来,等待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坐下来,感受音乐神奇地流进房间。”《四季》,让里希特发现了一个属于音乐的、神秘而美丽的世界。

但随着《四季》经历了几个世纪的冷落后重回公众视野,它成了一段魔性的“洗脑”旋律。电视广告、待机音乐……《四季》无处不在,“我开始讨厌它。在某种程度上,我根本没法把它当作音乐来听。”

里希特的部分专辑

“我需要解决我对这部作品的爱恨情仇。”做到这一点的最好方法,是在维瓦尔第的风景里“进行一次航行,并在那里有新的发现”。他在维瓦尔第的音乐语言和自己的音乐语言中找到了一个交汇点。“维瓦尔第通过并列对比各种材料产生效果,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后简约音乐和电子音乐的运作方式。我基于这样的相似性找到了接触点,使我能够以自然、雕塑和建筑的方式潜入他的音乐材料中。”

这便有了2012年的专辑《重构维瓦尔第〈四季〉》(Recomposed by Max Richter-Vivaldi:The Four Seasons)。后现代与简约主义的手法,让这部近三百年前的经典作品焕发出绚丽梦幻的崭新色彩。专辑在英国、德国、美国的iTunes古典音乐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并被运用于各种时装秀、电影与电视原声带,包括《王冠》(The Crown)与《布里奇顿》(Bridgerton)。

而十年后的2022年,里希特发布了专辑《新〈四季〉》(The New Four Seasons-Vivaldi Recomposed),对《四季》进行了第二次改编。这一次,里希特选择“回到过去”。他采用了一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的Moog合成器,与独奏家埃莱娜·乌里奥斯特(Elena Urioste)以及“Chineke!乐团”的音乐家们一起录制。找一支现代乐团用古乐器演奏,为专辑增添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探索维度。不同的音色平等对话,“就像从不同的角度看一座雕塑,这真是一次崭新的旅程!”

流动的“艺术村庄”

建立一个“艺术村庄”的想法,已经在里希特心里酝酿了二十年之久。他想让音乐成为一个“提供思考与反思的地方”,帮助人们去面对在社会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如果这样一个想法转变成物理空间会怎样?他与合作伙伴、视觉艺术家尤利娅·马尔(Yulia Mahr)一拍即合——“我们需要一个可以让一切发生的地方,让人们在不同的媒介之间互相对话,让创意与文化真正地为社会做些什么。”

01 里希特的工作室外景

多年后,这个想法终于实现。在牛津郡乡村深处,里希特和马尔改造了一座旧谷仓,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工作室。工作室的一端立着一架雅马哈三角钢琴,另一端放着苹果电脑和Moog System 55合成器。宽阔的拱形空间可以容纳一个三十人的管弦乐队,透过明亮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周围郁郁葱葱的森林。

这是一个流动的中心,艺术家和音乐家们来来往往,允许偶然性发生。

——里希特

大多数现代录音室被设置在密闭的地下室,那里没有窗户,空气不流通,专门为了制作“声音”而存在。“当你站在里面,就好像置身于一架没有生命的机器里,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让人忽略了自己是个人的事实。”

与之相比,里希特的工作室就像是一座大自然中的教堂。“为创作者创造人性化的、具有吸引力的舒适空间,我认为是非常重要的。”

除了作为里希特和马尔的创作基地,这间工作室也面向新兴的音乐家和艺术家,供他们在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里进行实验创作。“这是一个流动的中心,艺术家和音乐家们来来往往,允许偶然性发生。今天有一群孩子在这里尝试一些新的写法,明天可能有一个大型的好莱坞电影配乐项目在这里发生……我喜欢一切都发生在附近的状态,每个人都因此受益。”

里希特为自我愿景的实现而感到雀跃,这也激励着他自己在这个空间里创作出大量具有思辨性的音乐作品。

2002年发行的《记忆之屋》(Memoryhouse)是里希特的首张个人专辑,其中的“纪录片式音乐”《亚宾妮塔》(Arbenita)及《最后的日子》(Last Days),都是围绕科索沃战争而作的。

专辑《蓝色笔记本》(The Blue Notebooks)是里希特对2003年伊拉克战争的一种抗议。作曲家在其中收录了弗兰兹·卡夫卡(Franz Kafka)《蓝色八开笔记本》(The Blue Octavo Notebooks)中的三段文字,并邀请英国女演员蒂尔达·斯文顿(Tilda Swinton)作为朗读者进行诠释。

2020年,里希特发行专辑《声音》(Voices)。该专辑的创作灵感来自《世界人权宣言》,里希特希望通过这一概念,表达他对二十一世纪后真相政治的失望。专辑以1949年埃莉诺·罗斯福(Eleanor Roosevelt)宣读《世界人权宣言》的录音开场,探索当代世界的人权问题,展望充满潜力的人类未来。

2021年,里希特发行的专辑《流亡者》(Exiles)则致力于探讨叙利亚难民危机,展现当时欧洲针对难民问题两极分化的讨论。

02 里希特的工作室

“我认为,创作关乎找到你真正想要沟通的东西。这就是我们正在做的:通过制造些什么来弄清事实。世界是个巨大的问号,我们按下记录键,看看会发生些什么。”

世界是个巨大的问号,我们按下记录键,看看会发生些什么。

——里希特

面向未来

最近,在美国“HBO电视网”热播剧《最后生还者》(The Last of Us)中,我们又一次听到了里希特的旋律。

当《论日光的本质》(On the Nature of Daylight)响起,主角比尔和弗兰克的悲剧性命运转折立刻被渲染到了极致。在其他许多电影中我们也常听到这首曲子,例如电影《禁闭岛》(Shutter Island),当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Leonardo DiCaprio)饰演的角色丹尼尔斯在梦中思念已故妻子时,《论日光的本质》便会响起。在《降临》(Arrival)中,音乐在多条时间线穿插的蒙太奇结尾中出现,引向了男女主角无可避免的悲情结局。而在《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第四季女主角与女儿终于重逢的感人桥段,《论日光的本质》也承载了那份厚重的情绪。在《论日光的本质》下方,有留言说道:“这首歌出现在所有让我心碎的故事里。”

里希特珍视生命中的脆弱,也将人性视作自己探索的重要对象,“毕竟我们都是有缺陷的人类,对吧?我感到很幸运,虽然我是一个非常害羞的人,但我找到了在这个世界上闯荡的方法——音乐。音乐使我能够说出我想说的东西,并且能以一种更实际的方式说出来。”基于这一底层认知,里希特创作出来的音乐,总是试着帮助人们在继续生命体验的同时,也远离生活的混沌。

01 《论日光的本质》乐谱

02 里希特的工作日常

©Daniel Dittus

所以,除了让人心碎的《论日光的本质》之外,里希特还有风格迥异的《四季:春》(Recomposed:Spring 1)。那是《我的天才女友》里,在比萨的大街上一路欢笑狂奔的莱侬和弗朗克,也是《王冠》中在路上开着摩托叛逆驰骋的玛格丽特与托尼。一切都充满着阳光、欢笑、希望。就像他与马尔为乐曲《所有人类》(All Human Beings)和《慈悲》(Mercy)制作的音乐影像,“尽管世界面临种种挑战,但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与其重启旧世界,不如在黑暗和不安中,开创一个美好而积极的新未来。只要人们凝聚在一起,就能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2月24日,里希特发布了自己的新专辑《睡眠:宁静海基地》(Sleep: Tranquility Base)。这是一张三十分钟的EP,由电子音乐家凯莉·李·欧文斯(Kelly Lee Owens)和德国声音艺术家阿尔瓦·诺托(Alva Noto)为其混音,在世界睡眠日之前发行。

“《睡眠:宁静海基地》是对世上正在发生的事情的一种反驳。它是一种抗议性音乐,是对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另一种主张。铺天盖地的数据和信息让人透不过气,这种过度饱和的窒息感让我们产生了创作这样一部作品的想法。”这张专辑是里希特对前作《睡眠》的一次回应。他希望这张专辑和前作一样,成为承载人们平和心灵的容器。 OWZOanErwILJSIta6wZ+qIvdU46KLWr/fU4Hmepk7xzNVhVbIvVzXoW79HiSNaD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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