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听说是看手相的

“哎呦，这怎么都7点多了！”

春华社区居委会的副主任何颖凤抬头一看时间，惊得差点从椅子跳起来，“我真是忙糊涂了，小陈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陈姗姗晕乎乎地从堆积如山的资料里抬起头，狼狈地推了推快从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一脸的疲惫油光跟茫然冤枉。

“何主任，是您说今天晚上一定要把给街道的资料整理出来的，别的事儿都得靠边站。”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何颖凤讪讪地笑了起来，“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小陈别在意啊！”

她边说边起身收拾，每天一个半小时的广场舞让她的行动比刚大学毕业没两年的陈姗姗看起来还要利索，“咱们社区夜市今天开市，我得过去看一眼。我一会儿就回来，正好你也歇会儿，反正剩下没多少了，等我回来咱们一块收个尾。”

“……那个，何主任，我也想去咱们夜市看看，行吗？”陈姗姗满眼期待地看着何颖凤，试探地开口。

春华夜市跟其他地方的大不一样，不是街边随便支几个摊子，卖点臭豆腐小炸串廉价饰品的普通夜市，而是联合当地最大餐饮集团陶居特别打造的网红集市之一，地点选的也别致，围着春华湖绕了大半圈，从空中俯瞰，整条夜市在水光灯影相映间，跟条镶嵌在湖畔多彩又璀璨的宝石项链似的。

开市闭市的日子也很讲究，每年都是芒种开市、霜降闭市，还会设定不同的主题，就连夜市上售卖的大部分产品跟快闪表演，也会根据当年的主题特别设计，就比如去年的夜市主打赛博朋克风，特别推出了一款玉兔二号月球车造型的雪糕，火得那是一塌糊涂。

所以春华夜市哪怕已经办了小10个年头了，每年一开市，来打卡的人还是乌央乌央的，就连陈姗姗考到春华社区来做网格员，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奔着这夜市来的。

她想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过现在却因为临时加班马上就要变成“镜花水月咫尺天涯”了！

“我保证不耽误工作，真的！”陈姗姗小心翼翼地看着何颖凤的脸色，又加了一句。

“那有什么不行的，”何颖凤笑眯眯地揽上陈姗姗的肩头，“咱们一块逛逛，正好换换脑子，回来接着干！”

“何主任最好了！”陈姗姗兴奋地抱上何颖凤，吧唧一口用力亲在她脸上，反倒把何颖凤吓了一跳。

“哇呜，今年居然是民国风！这做得也太精致了吧，跟穿越了似的！”

陈姗姗距离夜市入口还有十几米远就开始过度兴奋，拿着手机蹦来蹦去拍个不停，何颖凤却下意识地拧紧了眉头。

春华夜市早几年都是春华社区承办，不过这几年随着关注度越来越高，就交给了街道牵头，不过何颖凤却还是年年关注。她知道陶居今年下了大本钱，投入资金是去年的好几倍，夜市的布景呈现上更加精益求精，入口处的表演舞台甚至是按照民国时期百乐门大舞台一比一搭建的，伴着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听着现场演奏的爵士乐，每一个来到夜市的人，恍惚间都会觉得自己仿佛真的置身于百年前那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十里洋场。

可如此投入重金搭建的夜市里人却是只有去年的六七成而已，就连一向最受欢迎的现场乐队表演，也只是稀稀拉拉地围了几十个人。

“难道是宣传不够？不应该啊！”何颖凤疑惑地往夜市深处走，走了将近三分之一，人却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比肩接踵得挤在一堆儿，黑压压的一大片，连路都堵死了。

何颖凤垫着脚伸长了脖子往前看，没奈何身高有限，除了一个个后脑勺外加发着光的手机屏幕外，什么都看不着。

“何主任也来夜市逛啊！”何颖凤闻声回头一看，果然是老曹，他穿着件深灰的对襟上衣，站在不远处的摊子后面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

老曹也是春华社区的老住户，就住在何颖凤的隔壁单元，卤货做得那叫一绝。今年年初的时候他租来卖卤货的门店到期了，早就眼红他生意的房东直接把租金翻了两番，而且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老曹也就干不下去了。

到夜市来摆摊是何颖凤给他出的主意，申请也是她帮忙写的。

“香茅柠檬凤爪，前两天刚开发的新口味，何主任来份尝尝？”老曹没等何颖凤答话，就开始从锅里往外捞。

“行啊，闻着我都饿了！”何颖凤拿起手机就要扫码给钱，老曹头也不抬，伸手就把收款码塞围裙前兜里。

“才几块钱的事儿，你就别寒碜我了！”他粗声粗气地低声嘟囔，拌料的手一刻也没停，他一直记得何颖凤的口味，加佐料的时候特意跳过了香菜末跟葱花。

何颖凤看着老曹熟练的动作轻轻笑一下，她是知道老曹脾气的，也不跟他多掰扯，只是扭头又看了一眼挤作一团的人群，越看越是担心，这么没人管没人问的，再挤下去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这街道跟陶居的人都去哪儿了？”何颖凤向来闲不住，她从包里摸出社区的工作证就往脖子上套，“乱成这样也没个人，在这么下去可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扭身就要往人群里扎，老曹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肘，还差点打翻了刚拌好的鸡爪。

“颖凤你别着急，”他一着急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叫的是什么，何颖凤的耳垂却都红了，“人都在前头疏通呢，主要是没想到人一下子都聚过来了……另外也叫人去了，估计再过几分钟就能过来。”

果然老曹刚一说完，几个工作人员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打头的手里还拎着个扩音喇叭，正在不断循环播放着“请大家注意秩序、不要拥挤，戴好口罩、排好队！”

人群很快被疏散开来，以不远处的一个摊点为起点，站成了两条有序的长队。

“你看我没蒙你吧！”老曹自然地松开手，何颖凤却有点不自在地拽了拽衣摆。

“……那个，老曹，你知道那家卖什么吗？”她有点突兀地换了个话题，“生意怎么这么好？”

“听说是看手相的。”

老曹用干净抹布仔细擦掉了了塑料碗外头洒出来的汁水，才小心递给何颖凤，“说是前世今生的姻缘都能看，反正听着是挺唬人的。”

托陈姗姗的福，何颖凤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搞点玄学，什么测个星座、开了塔罗牌之类的，但是看手相这种老古董的玩意儿居然也这么多人信，她是真心没想到。

“怎么何主任也想去凑凑热闹？”老曹注意到她望过去的眼神，笑着打趣她，何颖凤注意到老曹的眼角泛起层层褶皱，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可爱。

“我这把年纪，土都没到胸口了，什么姻缘不姻缘的，早都不想了。”

一听这话老曹的笑意直接僵在了脸上，何颖凤却只当没看见，她把肩头的包往上拽了拽，“那个老曹，我那边还有点活儿没干完，就先回去了，咱们……下回见。”

“……哎……哎哎，回见、回见。”老曹愣了一下，才忙不迭地应声。

“何主任，原来您在这儿呢！”只不过何颖凤还没走两步，陈姗姗就从她身后突然窜出来，抱着何颖凤的手臂就把她往看手相的队伍里头拽。

“你这丫头轻点，再给我弄洒了！”何颖凤小心翼翼地护着碗沿，陈姗姗却跟没听见似的，镜片后的眼睛都在放光，“何主任，我一路上都听到他们在说这个看手相的，说是看得特别准，何主任咱们一块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