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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生而为中世纪的猫,我很抱歉

虽然猫在欧洲农村算不上得宠,但最起码,人猫还可以共存,只是它们生存的环境并不是那么舒适罢了。

历史的车轮来到中世纪,人类对猫的态度一落千丈。面对那个势必到来的怪诞的世界,猫显得弱小又无助。

一方面,在中世纪,一只猫的生命轻如草芥。当时的人们非常喜欢用猫皮做交易,而史料记载,宗教人士之所以喜欢用这种“低贱”的毛皮做服装,主要是因为这是一种低成本的御寒方式。中世纪的屠猫遗址中的累累白骨显示,很多猫被专业的养殖人员饲养到成年,目的就是获得它们的毛皮。

另一方面,猫作为一种不招人喜欢的低等动物,被放到了基督教的对立面。中世纪一般是指从公元5世纪到公元15世纪的时期,是欧洲历史的一个中间时期。人们普遍认为,中世纪开始于西罗马帝国灭亡(公元476年),最终和欧洲文艺复兴及地理大发现接轨。

中世纪的大幕缓缓拉开,在一切都要为宗教让位的时期,不仅人的发展受到压抑和禁锢,猫的黑暗时代也来临了。

一开始,在中世纪初期的几百年间,宗教对猫还算仁慈。欧洲的宗教人士喜欢猫,原因很简单,猫有强大的捕鼠能力,能够很好地胜任“经卷守护神”的角色。

那时候,欧洲人已经开始在羊皮纸上书写,这种书写材料柔软、有韧性,但是价格十分昂贵。这些羊皮书卷由人工抄写,费时费力。那些抄写在羊皮纸上的《圣经》等基督教经卷,不仅有文字,往往还带有彩色插图,有些书的封面上还装饰有水晶、黄金等,这让这些手抄本变得更加精美绝伦、价格昂贵。有学者计算过,如果卖掉这样一本手抄本的《圣经》,差不多能够在欧洲的城镇里买下一栋楼。物以稀为贵,对于那个时代的欧洲人来说,以基督教经卷为代表的书籍并不仅仅是知识的象征,更是身份和艺术的象征,一般人难以触及,因此,保存好这些经卷就显得格外重要 。直到现在,羊皮纸也并没有完全消失,在现代英国,重要的文件或者声明还会使用羊皮纸作为书写材料,2011年,英国的威廉王子和凯瑟琳王妃大婚,他们的结婚证就是用羊皮纸做的。

由于藏书的地方往往老鼠肆虐,猫被认为可以保护经卷不受老鼠啃噬。猫成为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图书管理员”。而猫所守护的图书可比现代大规模印刷的图书要昂贵得多,是绝对的奢侈品。因此,猫责任重大,受到修道士们的称赞和喜爱。

虽然一开始是因为猫的功能性而接纳了猫,但是,心肠柔软的僧侣们难免会对猫日久生情。

8世纪末,一位在奥地利修道院修行的爱尔兰修道士专门为他的白猫庞古尔赋诗一首 。于是,庞古尔成为欧洲史料记载的第一只生活在教堂的宠物猫。这首不起眼的小诗被修道士写在宗教手稿的空白处:

当一只老鼠溜出洞,

我的猫咪是多么高兴!

当我大方展露我的爱,

我感到多么快乐!

我们平静欢乐地工作,

我的猫和我,

我们在自己的艺术里找到幸福,

我有我的幸福,它有它的幸福。

日复一日地磨炼,

我的猫已精通它的行当。

我日日夜夜寻找智慧,

将黑暗变成光明。

我们现在已经不可能知道这位修道士的名字了,我们唯一知道的是,那时候,猫曾经在修道院度过了一段和人类非常亲密的日子。跟那些生活在农场里、看人脸色吃饭的猫相比,修道院里有养鱼池,猫守护经卷有功,经常可以愉快地分到鱼来吃。

不过,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对于日渐被宗教气息笼罩的欧洲来说,这是僧侣和猫咪之间最后的温存。不久之后,兢兢业业在教会和图书馆上班的猫被“撤职”,它们的命运如风飘絮,如雨打萍。

猫在中世纪受到排挤、迫害的原因,主要和欧洲历史上两个重要的历史事件有关,一个是在14世纪肆虐欧洲的鼠疫,另一个是随之而来的猎巫运动。

从13世纪到17世纪,整整400年,猫在欧洲,尤其是西欧,几乎没有立足之地。那时候的人认为世界上充满着无法理解的鬼怪和魔法,而猫则参与其中。

为了更好地了解猫和鼠疫的关系,我们先来说说猫和女巫。

当教会取代古罗马帝国成为主宰之后,欧洲各地相继皈依了基督教。但是先前对于其他宗教的崇拜,还是在民间的角角落落被保存了下来,这些宗教的遗留被基督教笼统地归结为“异端”,要加以铲除。

而曾经流行的那些关于猫的信仰,成了它的原罪。因为猫并不是基督教的神。

猫的地位在中世纪一落千丈,是从一份臭名昭著的文件开始的。1233年6月,古罗马教皇格利高里九世颁布了“罗马之声”。这份训诫性质的文件特别提到了那些不信仰基督教的异端对于魔鬼的崇拜,谴责了异端分子背弃上帝的信仰,秘密集会,他们居然崇拜魔鬼。这个魔鬼先是一只大癞蛤蟆,然后变成一个形容枯槁的男子,最后,幻化成一只猫

在这份正式的教皇诏书中,猫,尤其是黑猫,被官方认定为魔鬼——谁信仰猫、庇护猫、爱猫,就是公然与基督教为敌,就是背弃上帝。那些拥有猫,尤其是有黑猫的人被逐出了教会。教皇格利高里九世鼓励人们用黑猫祭祀。除非它脖子上有一撮白毛,这撮白毛被称作“天使的印记”,也被称为“上帝的手指”。

离开古埃及之后的猫,褪掉了自己的一身神性,它们带给普通人方便,给孤寂清修的修道士以世俗的快乐。然而,就是这世俗的快乐,让中世纪的猫背上了两大罪名,一个是诱骗基督徒的爱——上层的基督教徒警告普通修道士和广大信众,他们对猫的迷恋妨碍了清修,折损了基督徒对上帝的爱:“你在修道院抚摸猫背获得的乐趣,超过了主教巴齐尔生活在上帝威严中的乐趣!”

宗教对猫的态度开始影响到世俗生活,从上层社会到普通人家,无一幸免。可能有不少人私底下会觉得猫很可爱,但是,随大流地厌恶猫、批判猫、和猫划清界限,是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选择。

于是从14世纪开始,欧洲上流社会把猫列入了餐桌礼仪当中,严禁人们在吃饭的时候抚摸猫或触碰猫。那些不小心被猫染指的食物,必须毫不留情地丢弃,就像丢弃被苍蝇污染过的食物一样坚决。

第二个罪名,也是最核心的罪名,就是猫是女巫的化身,而女巫是魔鬼在人间的代理人。

魔鬼为什么如此罪大恶极?在《圣经》中,魔鬼最初的名字叫作撒旦,本义是“抵挡”,基督教故事中引诱夏娃的那条蛇,就是魔鬼的化身。而基督教认为,魔鬼是上帝最大的对手。魔鬼本来也是天使,后来因为反对上帝,堕落成了魔鬼 。他主要做的事情就是让人放弃对上帝的信仰,如果有人愿意和魔鬼做交换,就能够换取魔鬼给予的魔法或者丰厚的物质报酬。

魔鬼是人世间所有的疾病、贫穷、混乱、不道德的始作俑者,但是魔鬼并不轻易现身。魔鬼在人世间有自己的代理人,这些代理人就是大大小小的巫师,尤其是女巫。约瑟夫·格兰维尔在1689年将巫师的特征归纳如下:

1.她们在涂上油脂后,飞出窗外,到达遥远的目的地;

2.她们变形为猫、兔子及其他动物;

3.她们通过嘟囔无意义的词句举行荒谬的仪式,引起骚乱

…………

因此,一定要先处死巫师。

怎样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巫师呢?在中世纪欧洲人的眼中,巫师有男有女,不过以女性居多,而且以年老、贫穷的妇女居多。她们往往年龄在50岁以上,苦出身,是农妇、乞丐、逃犯,或者是打散工的苦命人。

女巫和猫又有什么关系?周作人曾考证过这段历史,一般认为,女巫会变成其他动物,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猫。

德国民间流传着关于女巫变成猫的传说:一个小村庄的磨坊中接二连三地发生命案,一些穷苦的雇工毫无来由地死去。正当磨坊主苦于无人可用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来到他的面前,主动争取这份工作。磨坊主非常开心,同时也忧心忡忡地说:“这里最近颇不宁静,有人说是被女巫缠上了,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年轻人扶了扶腰间的长剑,微微一笑,表示并不害怕女巫,他十分需要这份工作。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年轻人在炉火边打盹。这时候,有几只猫从墙洞中蹿出,它们扑向年轻人,同时身形开始急速变大,变得像一个成年男子那么大。年轻人抽出宝剑,砍掉了一只猫的腿,其他几只猫尖叫着逃跑了。第二天,年轻人告诉了磨坊主晚上的遭遇,说:“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不会再出现了。”磨坊主又喜又忧,喜的是年轻人把女巫赶走了,忧的是他的妻子突然生了急病,卧床不起。

年轻人听说后,主动提出帮忙看病:“我略通医术,我帮您看看吧。请您把手伸出来。”可是病入膏肓的磨坊主妻子只愿意伸出左手,右手一直藏在被子里。年轻人掏出昨晚那只被他砍下来的猫爪,这时候,磨坊主的妻子神情大变,她承认,自己就是女巫,昨天晚上变形成了一只猫,而其他几只猫则是她的同伙,都是女巫

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相信这样的故事,但偏偏这样以讹传讹的坊间传闻,把猫同邪恶联结在一起。女巫会变成猫,还会变成黑猫,与此同时,她们还会有自己的精灵,这些精灵往往会变成动物,比如猫、兔子或者没有腿的猎狗。1644年,英国一位“搜巫将军”宣布,在多日坚持不懈的搜寻下,他终于破获了一个由七八个女巫组成的女巫组织,而她们被发现的原因就是,某个周五晚上,这些女巫要集会,其中有个女巫召唤了她的精灵——一只猫,去另外的女巫那里传话,这只精灵被“搜巫将军”半路拦截,它对于自己及女巫的行径供认不讳。于是,“搜巫将军”宣布,这个“女巫团”案正式告破

我们很难摆脱历史的局限性去批评当时的欧洲人,毕竟和同时期富庶的中国宋明社会相比,彼时的欧洲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贫穷社会。学者这样形容当时欧洲社会的惨淡:“在那里没有商店、碎石路,也没有公共服务,教堂作为唯一的公共建筑而存在。这是一个小贩、本地集市、黄土大道、水井、个人和烛光火焰构成的世界。房屋潮湿而有臭味,极不舒服,家养牲畜和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而当时的人们对巫师的指控,往往与疾病和农业生产有关,这恰恰是普通民众最为看重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引起恐慌的地方

人怎样才能摆脱巫师的摆布,摆脱不幸呢?要对付这些狡猾的巫师和她们的猫,最好的办法就是火刑

人们,尤其是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感到孤独和无助 。当人们面对突如其来的苦难和困境,找不到求解之路的时候,就会迁怒于这些女巫,包括她们身边的猫。从1430年到1782年,这三百多年的时间内,有数万个巫师被处死,而被处死的猫不计其数,整个欧洲,猫的数量急剧下降。

中世纪有很多开明人士,但是极少人认为处死女巫有什么不对,烧死猫有什么不妥。毕竟在他们眼中,跟因巫术带来的“天谴”相比,处死几个女巫,烧死几只猫,是无足轻重的。

1682年,路易十四颁布法令禁止对巫师进行审判。1749年,随着最后一名女巫在巴伐利亚被处死,这场轰轰烈烈的猫咪迫害运动暂时告一段落。 JiCJ90D38ILcVuBC9g/VtVeKSP+2uEBFaEC8SO9J8OuWMmR6gW/6wj419tjAgnv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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