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约10000年前野猫来到人类的家门口,到4000年前古埃及人驯养出人类历史上第一批家猫,跨越了五千多年的时间。在这段不算短的时间里,猫出现和生活在人类周围,了解人类的生活方式,适应人类的生活节奏,同时,和人类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
如果没有猫,人类历史将失去一部分灵魂。这一点,古埃及人一定深有体会。
在4000年前的古埃及,家猫正式诞生了,它们选择褪去身上的一部分野性,来到人类身边。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发现了人类历史上和猫亲近的第一批人,也就是在这个古老又神秘的地方,第一批“甘愿为奴”的人类出现了。
猫和人在古埃及结缘,离不开当地发达的农业文明。作为人类历史上较先崛起的农业文明,古埃及文明的兴起可以追溯到7000年前。在这里,所有的富饶与文明都归功于一条绵延的河流——尼罗河。
尼罗河的两岸是撒哈拉沙漠和一望无垠的荒地,而尼罗河穿越荒漠,形成了一片狭长的绿洲,直达尼罗河三角洲和地中海。
历史学家曾经赞叹道:古埃及就是尼罗河的赠礼。每年,尼罗河水都会定期泛滥,洪水冲刷过耕地,带来许多上游的营养物,让尼罗河畔的土壤更肥沃、农业作物更高产,这是古埃及人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宝贵财富。可以说,没有尼罗河水的定期泛滥,就不会孕育出伟大的古埃及文明。
但洪水并不是有利无害的,洪水不仅带来了有用的营养物,还带来了有害的动物和不确定性。
这种不确定性一方面来自洪水本身,泛滥的洪水会冲毁农田、房屋和村庄;另一方面,随着洪水一起登陆的还有一些不速之客,比如,老鼠。
彼时,古埃及人已经开始在尼罗河河岸附近干燥的土地上定居,过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利用沙漠地带丰富的光照条件,他们种植小麦和大麦,收割之后就把谷物储存在坑里。这些谷物一部分用来磨成面粉,一部分用来酿造啤酒。丰富的谷物储藏吸引了破坏力极强的老鼠,它们啃食谷物,同时把古埃及人居住的地方弄得脏兮兮的,这对于辛苦耕种的农民来说,是不能忍受的。老鼠的入侵也吸引来了它们的天敌,其中就有猫。
猫不仅捕鼠,而且还捕蛇。无意中观察到这一点的古埃及人大喜过望。对于身处热带地区的他们来说,毒蛇无疑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它们不仅危害庄稼,还咬伤人类,甚至能够在父母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毒死熟睡中的婴孩。3700年前的医药纸莎文稿证实了毒蛇在当时的古埃及有多么泛滥,而人们对它们又是多么束手无策——相关文稿中记载有大量的关于人被毒蛇、毒蜘蛛等伤害之后的急救措施。
最早注意到猫的一批农民,开始允许猫接近人类的居住区。猫,正式与古埃及先民结盟。但是实际上,猫并不是老鼠唯一的天敌,很多动物,比如猫头鹰、鹰、黄鼠狼、狐狸以及一些蛇,都是吃老鼠的,一些训练有素的家犬也可以捕鼠。另外,对付毒蛇并不是只有猫才管用,古埃及人还用猫鼬、麝猫等来清除毒蛇,它们也是捕蛇的好手。
那么问题来了,在人类聚居区周围生活的野生动物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猫备受宠爱?
其中的原委,要从古埃及的社会结构说起。
对于普罗大众来说,我们可能不太了解古埃及的历史和文化,但是一定知道古埃及的金字塔。而古埃及的社会结构,就是典型的金字塔模式。古埃及的社会分为三个等级,富有的特权阶级、贫穷的农民,还有士兵、工匠、商人及职业人员构成的中间阶级。其中,在尼罗河边勤勤恳恳耕种的农民,处于金字塔的底端,以80%的人口总数,牢牢稳固着金字塔的底座。他们的日常活动极其规律,就是耕种农田、饲养家畜,在农活不太忙的时候,还需要帮助王室建造陵墓、寺庙等。他们收获的粮食用来制作面包和酿酒,这是整个古埃及社会基本的饮食结构;再往上走,就是士兵、工匠、商人及职业人员,他们属于中间阶级;金字塔的上层,是富有的特权阶级,包括祭司、土地主等,而一国之君则处于金字塔的顶端,他既是国王,又是大祭司,还是法律的制定者。
而猫在古埃及的胜利,是一种自下而上的胜利。
首先,猫赢得了农民的心。富饶的尼罗河畔,是农业开始的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城市还没有建立起来之前,这里生活着古埃及80%以上的人口,这里的粮食产出要满足所有人的温饱需求。
当猫第一次出现在古埃及人定居所周围的时候,喜欢囤积粮食、但是却饱受鼠害困扰的古埃及人欣喜若狂,因为他们发现,恼人的啮齿类动物随着这种小型食肉动物的到来几乎销声匿迹了,而且猫对人类也没有什么威胁。自从猫出现之后,猫头鹰、狗和蛇的捕鼠能力相形见绌,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猫都是丰收和孕育之神的象征,古埃及人开始大量养猫。猫消灭了可恶的老鼠,它既然保卫了粮仓,就是人类的朋友。
其次,猫进入贵族的家中,成了贵妇和小孩的宠物。
在3250年前的一幅壁画中,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抱着一只猫,还有另一只猫卧在她脚边。从穿着和打扮来看,这显然是一位社会地位较高的妇人。
生活在丰饶之地的古埃及贵族,过着让我们惊叹的精致生活。古埃及贵妇对自己外表的要求是极高的,不同于不爱洗澡的中世纪欧洲人,古埃及贵妇在出门之前精心化妆,梳理头发。她们还会涂上乳膏和香水,经过太阳的照射,她们整个人都会散发出甜甜的气息。仆人帮她们戴上长麻花辫状的假发,出门时,她们穿上皮凉鞋。
贵妇们不仅要求自己是得体的,她们还希望家中是整洁的。古埃及贵族厌恶混乱。而出现在贵族家中的猫,可以帮助贵族赶走老鼠之类不洁净的动物,让家里干净又体面。
猫,赢得了上层贵族的心。和其他能够清除害兽的动物不同,猫是唯一看起来毫无威胁,而且还能够帮助人类驱逐有害动物的小野兽。
猫甚至影响了古埃及贵妇的审美。猫杏核般的大眼睛、眼睛周围黝黑的眼线,给人们带来最早的美妆灵感,古埃及女子中最流行的“猫眼妆”,由此诞生。
最后,在古埃及后期,猫成为神祇的化身。人们对于猫的崇拜到达了顶峰。
在经过了几百年的驯化之后,猫在古埃及人心目中的地位开始上升,甚至上升到了神祇的位置。
古埃及人的宗教信仰中,动物崇拜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古埃及人崇拜的动物从牛、羊、狗到鹰、豺狼、鳄鱼、眼镜蛇,等等,不一而足。据不完全统计,古埃及人心目中的动物之神有两千多种。但是,这些神灵地位有高有低,其中,猫女神贝斯特就是古埃及的主神之一,被广泛地供奉在古埃及人的家中,象征着光明、生育和守护。在当时的古埃及,或许不是家家户户都养猫,但是每家一定会供奉着贝斯特的神龛,希望她的神力能够保护家中的妇女、孩子和房屋不受到恶灵的侵害。
表面上看起来,古埃及人崇拜众多的神灵,但是实际上,他们对于这些动物和自然现象的崇拜也好、恐惧也好,都来自他们对于平衡、公正、有序和真理的追求。
就像每年泛滥的尼罗河一样,当它带来的洪水过多或者过少的时候,都会对农业不利;但是当它恰到好处地泛滥时,就会带来丰收。
猫之所以从众多对古埃及人有用的动物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受古埃及人崇拜的动物之一,就在于它们不仅能够杀死老鼠和毒蛇,保护食物,而且还可以成为家庭成员的伴侣动物。在谷仓和田地中,它们是凶猛的战神,而一旦进入人类的房间中,面对友善的女主人和充满奶香味的人类幼崽,它们又能够表现出十足的柔软。
在冷酷和温柔之间,它们可以自动寻求出绝妙的平衡。
而这时候的猫,已经更倾向于被驯化过的形象,温柔、高贵,又代表着母性和保护。于是,猫就从一个捕鼠能手演变为家庭宠物,继而又成为古埃及人广泛信奉和爱戴的神祇。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来到古埃及这个充满着神话色彩的富饶国度。他用笔忠实记录下了我们人类的吸猫历史是多么源远流长。
那时候,古埃及人正准备庆祝猫女神贝斯特的节日,希罗多德有幸亲眼见证了这场全民狂欢,并把节日的盛大景象都记录了下来:
“他们乘帆船而来,每只船上都有很多男女。一路上,一些妇女用木板持续敲出‘咔嗒咔嗒’的声音,一些男士则吹奏笛子,其他男男女女连唱带拍手……当他们到达布巴斯提斯的时候,他们用精致的祭品庆祝节日,人们在这一天消费的酒比一年当中任何其他时候都要多。根据当地人的报告,有70万人参加了节日庆典……”
此时古埃及人对贝斯特女神的崇拜达到了顶峰,而猫也随之登上了神坛,享受着最高级别的崇拜。
“如果家里着火了,先救猫还是先抢救家具?”
“先救猫!”对于古埃及人来说,这是一个不需要讨论的话题。猫是毛茸茸的陪伴,是奢侈的消遣,还是女神的化身。在古埃及,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对猫极度保护。希罗多德说,如果有一家古埃及人家里死了猫,全家都会剃掉眉毛。
古埃及人甚至专门立法保护猫,不仅不允许欺负猫,甚至连惹猫生气,都会是一种罪过。如果一个平民不小心踩到了另外一个平民的脚,可能道个歉就完事了;但如果某个平民不小心弄死了一只猫,那很抱歉,后果会非常严重。
古希腊历史学家西西里·狄奥多罗斯也写道:“如果有人在古埃及杀死了一只猫,无论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一定会被民众拖走处死。”
他还曾提到一件发生在古埃及的真事。公元前60年,有一个笨手笨脚的古罗马士兵驾驶着一辆马车轧死了一只猫。对于古埃及人来说,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神灵会降下惩罚吗?人们会因此而获罪吗?
目睹这桩惨案的古埃及士兵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处死了这位古罗马士兵。事后,得知此事的古罗马高层下令,对古埃及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在那个时候,一只猫的死亡,不是简单的死亡,它代表着神的陨落。
不过和普通人对猫的这种敬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专门从事祭祀的古埃及人通常是杀猫的能手。杀掉猫女神是一种罪过,可是猫在古埃及却常常被用来献祭。
被制成猫木乃伊的猫通常有两种,一种是宠物猫,它们随着主人一起下葬,古埃及人相信,如果能够和心爱的宠物猫一起去到彼岸世界,那死亡也不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一种是专门养来献祭的猫,它们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住最宽敞的房子,睡最豪华的猫窝,吃最上等的美味,然后在一个良辰吉日,它们被掏空内脏,制作成了猫木乃伊。
19世纪末,考古学家在古埃及的寺庙中发掘出超过30万具猫木乃伊,其中很多都是未满一岁的幼猫,可见当时该风气之盛。可怜的小猫们不会想到,每天来送饭的人、向它们顶礼膜拜的人,居然会拧断它们的脖子。
深究猫木乃伊的下场让我们感到难过,不过,考古学家则从猫舍的遗址当中,发现了最早被人工驯养的猫——橘猫。
在那些被保留下来的猫木乃伊当中,剥开表面那粗陋不堪的亚麻布,还能够看到那些猫身上的纹路。
在古埃及,几乎所有的猫都和它们的野生祖先一样,拥有鲭鱼状的条纹。这种灰黑色条纹可以帮助猫在野外很好地隐身并且保护自己,其他的颜色如黑色、白色、姜黄色、银灰色等我们现在常见的猫花纹,在自然界中都太过显眼,非常不利于猫的自保,很容易使它们置身于危险境地。但是在众多鲭鱼状条纹的猫木乃伊当中,考古学家居然发现了一种特别的颜色——橘色。
这种橘色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被人工繁育出来的花色。这些基因突变的猫,就是橘猫的祖先。
橘猫在古埃及的出现说明这些猫并不是野猫,而是被人类养来献祭的猫。而因为这种特别的颜色,橘猫变得物以稀为贵。古埃及人崇拜太阳神,橘猫的颜色象征着太阳的颜色,因此在祭祀的场所中,它们被作为一种珍贵的祭品去献祭贝斯特女神和太阳神。
猫在古埃及的地位让我们感到惊讶,它甚至影响了古埃及的历史。
公元前525年,波斯人包围了古埃及的贝鲁西亚。波斯国王冈比西斯二世率领着大军御驾亲征,但是攻了好几个月就是攻不下来。
为了让古埃及人尽快投降,冈比西斯二世耍了一个阴招:他知道古埃及人崇拜猫,不肯伤猫一根毫毛,于是他命令波斯士兵把吱哇乱叫的猫绑在每位波斯士兵的胸口,作为盾牌(也有说法是把猫画在盾牌上)。万事俱备之后,波斯士兵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攻城。古埃及守军本来胜券在握,但当他们看到波斯人的终极杀器——一群绑在他们胸口的猫之后,纷纷停下了进攻的步伐,他们害怕伤害这些无辜的猫,以及它们所代表的神灵。
古埃及人接受了这种残忍的要挟。为了猫,他们宣布缴械投降。
这场轻而易举的胜利被记载在《谋略》一书中。波斯人在这场战役中大获全胜。但他们获胜的方式是如此的卑鄙,后来的历史学家每提起这次战役就骂,提起一次就骂一次。猫确实在那场战役中庇护了古埃及人民,让他们承受了较小的伤亡。
骄傲的古埃及人并不愿意成为波斯帝国的一部分,可是大势已经不可阻挡。随着24岁的亚历山大大帝的抵达,古埃及进入了希腊化时期。后来,地中海周围的政治势力相继崛起,古罗马就是其中最咄咄逼人的军事强国。公元前30年,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屋大维消灭了托勒密王朝,宣布古埃及成为古罗马帝国的一部分。无论古埃及人有多么不愿意成为其他强国的附庸,历史的车轮正在滚滚前进。自从古埃及变成古罗马帝国的一部分之后,它就由一个独立的国家,变成了古罗马人的厨房,它存在的价值就是生产尽可能多的谷物,去供养古罗马急剧膨胀的人口和他们的物质欲望。
在公元前390年,官方正式宣布禁止对猫女神贝斯特的崇拜 。猫在古埃及跌落神坛。
但是,它们的传奇并没有结束,相反,刚刚开始。
虽然当时古埃及官方一直严令禁止,但是有些猫还是被偷偷运出了古埃及。因为距离古埃及不远的地方,就住着腓尼基人。既然猫是禁止出口的违禁品,腓尼基人就更想做猫的生意了。于是这些商人便将古埃及猫带上了船,有些商人去了古罗马,有些商人去了中东,他们也在波罗的海岸落脚,猫也跟着下了船,它们沿着人类的脚步开始繁衍。
这是属于猫的出埃及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