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舟在等待的时间里也没闲着,他按着警方追踪邱寺车辆的路线继续往下 走。找到了邱寺他们遗弃车子的位置。这位置很隐蔽,监控死角,靠着巡警地毯 式搜索找到的。再往下是个交流道,汇集几方车流,他们换了车、改了装束汇入 车流里,就不好找了。
邱寺他们遗弃的车子已经被查到是租来的,用的柳云的名字。众警皆是愤 然,利用柳云的身份租用作案工具,然后用来加害她。
韩舟坐在遗弃车子的位置查看地图。
邹蔚道:“我们有警员和交管那边在比对车辆信息和道路监控,虽然慢一 点,但一定会找出来的。无论需要花多少时间,一定会将他们抓捕归案。”
韩舟却道: “从前我们做事,需要处理尸体的,都会先找好地方,规划好路 线,然后再行动。得手之后马上处理,免留后患。这次邱寺肯定也一样。”他指 着地图上的交流道,说道,“他不会开车出城的。高速上全是摄像头,很容易暴 露,一截查,后备厢有个装了人或者尸体的行李箱,他们根本躲不了。”
“柳云有可能还活着吗?”邹蔚道。
“谁知道。其实想绑架她,用枪押上车就好了,反正都是自己人,要让她听 话还不容易。重点是他们弃车的时候没把行李箱留下,如果那里头是具尸体,就 是动手时尸体上留下了凶手的痕迹证据,他们不能让警察拿到。但那李行箱是个 大目标,留在换的车上也不合适,如果是我,就找个地方丢掉。”韩舟道。
“但是丢掉的地方会暴露他们行踪。”吴淳也在看手机上的电子地图, “周 围全是成熟社区了,啊,再过去是……”
“沙江桥。桥下河道弃尸挺好。”韩舟道, “顺着河道往下沉,等发现的时 候,他们已经无影无踪了。”
“如果要去沙江弃尸, 那岂不是又绕回去了?”邹蔚皱眉,“城里有大量警力。”
“对,但你们的目标是一辆车,邱寺的脸,还有一个行李箱。那个女的,连 身份都没查到。”韩舟道,“如果是我,转回头,丢掉车子,分散潜伏,比冲上 高速逃命来得安全。”
吴淳忍不住问:“韩舟,你这些都在哪儿学的?”
“我打出生就跟罪犯打交道了。”
吴淳:“……”
韩舟启动车子:“反正没事干,我们去河边看看吧。”
吴淳与邹蔚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一碰,两人都知道韩舟的意思,他在拖时间, 他就是不想回警局,他还想实施他的计划。
路上,吴淳接到了搭档黎峰的电话: “我查到她了,老吴。查到了。我就说 我没记错。”
黎峰一直带队在柳云的小区做盘问搜查。
韩舟说邱寺故意让监控拍到,这表示邱寺提前知道这个小区附近的监控情 况,而且非常熟悉。
他行动的时候没机会像韩舟那样开着车一路观察,那样会被拍到。
如果不是邱寺很早之前就对柳云很熟悉,很了解她住的地方,且他还得确定 这几天小区附近没有新的安保监控变化——那么,就是那个白领姑娘向邱寺确认 的消息。
那个白领姑娘很熟悉这里,而黎峰不觉得自己看到了她上楼。
黎峰觉得在他和吴淳到来之前,这姑娘就在楼上。
黎峰排查了柳云居住的这栋楼,没结果。物业登记不全,又有人不在家,还 有人不配合调查的。黎峰一晚上遭遇不少挫折。但他和同事坚持一户一户问,这 栋楼没查到就查隔壁另一栋。他们问有没有见过这姑娘,认不认识柳云,是否知 道柳云与这姑娘的关系,是否听到打斗叫喊声等等。
敲了很多门,打了许多电话,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了知情人。
“她是个翻译,叫何新洁。”知情的邻居大妈道, “住在隔壁楼四层。平常 很少见到她, 有一回她买的果滚一地, 还是我帮她捡的, 聊了几句, 就这么熟了。 哎哟,打扮得可时髦了, 穿的用的都是名牌货。就是三十四了, 还没成家。我好心吧, 就想给她介绍对象,人家说不用。我看她也不怎么工作,都不像别人似的朝九晚
五。我早上总在楼下晨练的, 哪家上班出门我都看到, 没怎么见她。我还问过她, 她说她是翻译, 不用坐班的, 就是总得出差, 也很辛苦。我跟她提找对象的事吧, 她说她不打算在国内找男朋友。这姑娘心气高着呢,要我说,有本事出国的,也 不住我们这儿啊。租的房,却又要用名牌,挺虚荣的,是不是?”
黎峰没跟热心大妈多聊,他迅速带人查了五栋,电话联络上了租房给这姑娘 的业主,查到了这姑娘的身份。
何新洁,户口在本市,三十五岁,外语学院毕业,除了英语外,在校期间还 修了缅甸语、泰语。
那位租房的业主向警方提供了何新洁的手机号,但手机已经关机了。
黎峰为自己的进展高兴: “我已经向队长报告了。老吴,我们没看漏,这个 何新洁就住在柳云的楼下。电梯监控显示她从一楼上楼,她是特意从楼梯走到一楼, 让电梯监控拍到她,迷惑我们,让我们以为她是外来人员。她在本市有房,还是 不错的小区,但她居然还在柳云楼下租房。我现在去她房产那儿做调查去。”
吴淳把情况跟邹蔚、韩舟说了。
韩舟马上有了联想:“‘秃鹰’的翻译?那可是亲信。”
市局里,欧阳睿和组员在袁鹏海的办公室里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恐怕是‘秃鹰’的翻译。赵兴化名刘洪江出国谈货源,他一个乡下人,高 中都没念完,他没那个外语水平,我们之前审宋昌的时候也问过,但宋昌不知道 刘洪江具体是怎么操作。他带出去的人,他的翻译等等,他全不知道。”
“就住在柳云楼下,也是为了帮赵兴监视控制柳云。”
欧阳睿道: “但是这里有个问题,如果何新洁就住在柳云楼下,她甚至有可 能有柳云家的钥匙,就算警方在下面监视,她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柳云。怎么 会急切慌张到处理不干净现场?”
“这里面出了意外。也许她一开始并没打算对柳云怎么样,然后事发突然。 比如小红提前到达汇兴大厦,韩舟突然决定出去,这比他们原计划的时间提前了 几个小时。邱寺已经在接应她的路上。”欧阳睿的组员雷星河分析,“邱寺和何 新洁究竟是不是故意在监控前露馅还不一定,韩舟把事情盘算得太精了,他是事 后诸葛亮,事后反推觉得不可能躲不过去,但事实上当时他们计划被打乱了,没 法像韩舟想象的这么严谨。”
袁鹏海道:“无论有心还是无意,这次‘鹰巢’怕是倾巢出动了。”
“已经打到他们老家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袁鹏海缓缓点头: “已经不是像从前那样躲藏一段东山再起的问题,他们连 退路都没有了。”
所以潜逃,彻底消失的可能性非常大。
欧阳睿道:“袁局,韩舟的建议……”
袁鹏海转向徐刚:“有把握保证他的安全吗?”
徐刚是特警队队长,袁鹏海一听说韩舟的计划后就把他叫来了。
徐刚把电子地图投影到墙上: “他说的小仓库在这里,如果不想被察觉,我 们需要在两条街外布置监视,这里,这里……”徐刚在地图上标注八处地点, “得把这些观察点和狙击位都占据了,我们才能控制这个区域。我们的人得便 服,轻装,更多的设备和人员得布置在室内。‘鹰巢’的人可以伪装成市民查看 周边街道情况,我们武装上场就会被看到,这个需要防备。韩舟说钱玉德不会在 自己地盘动手,很可能将他送到‘秃鹰’手上,他的转移地点我们现在不清楚, 需要很多人手,还需要交管中心协助。”
“韩舟说那个小仓库有监控,我们可以侵入系统,利用他们的监控画面察看 韩舟的情况。他有没有受袭击,什么时候离开,从哪里离开……”关樊道,“但 他们早有提防,见到韩舟进去会怀疑,接着很可能会关掉设备,或者用假录像蒙 蔽我们。这样我们就无法知道在里面发生了什么。那个建筑的外形、内部结构和 周边建筑情况是这样……”
关樊调出画面投影到地图旁: “这是黄队他们去现场拍到的照片。有窗户, 我们可以派两个人在这边楼上布置,架设声音采集器进行窃听,但那仓库里面全 封闭的空间比较多,我们无法保证能听到声音。”
关樊说的黄队叫黄岳,也是特警队的,还是邹蔚的上司。接到指令他马上带 人便装去实地考察情况,评估行动可能性。
“这是最大的问题。”徐刚道, “我们无法监控韩舟跟对方的接触,无法保 证结果。如果里面有暗道,他什么时候被送走,或者逃走,我们都不会知道。”
刘综的声音从手机免提里传出来: “我已经报告严厅了,他需要知道详细的 计划安排才能决定是否批准和配合。”
现在看来,没有周详的计划,似乎也不可能有。
可是时间紧迫。这一点韩舟说得对,拖得越久,对方准备越多。也许等他们 下定决心时,那些亡命之徒早已经跑远。
这就是区别。
他们警方有规矩,需要考虑和顾全太多,但这些罪犯没有。
欧阳睿道:“蓝耀阳也说给他们一点时间。”
正说着,蓝耀阳的电话来了。
欧阳睿赶紧接起: “蓝耀阳, 我们在开会, 所有人都在, 你那边什么情况?”
“倪蓝到那个仓库了,她说里面封闭空间挺多的,外围也四通八达,安装微
型监控器没什么意义,不可能全部装上。声音采集器也没意义。但她有办法追踪 韩舟, 只是需要处理一些法律问题。如果你们和韩舟能接受, 她建议批准行动。”
众人:“……”
“怎么追踪?”欧阳睿问。
蓝耀阳道:“植入型定位芯片。”
众人:“……”啥玩意?
关樊道:“没有这么小的芯片,主动发射GPS定位信号都是需要电源的。如 果是小到可以植入皮下的,只能是被动扫描信号,也就是说,需要一个扫描器跟 在芯片周围,而我们定位的是那个扫描器……”
关樊说着说着忽然明白了。
蓝耀阳道:“我把倪蓝接进来,她现在方便说话了。”
大家等着,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倪蓝的声音:“我有扫描器,最远距离五十 米,最佳距离三十米之内。还是会有弄丢他的危险,但总比没有强。我刚跟韩舟 通过电话了,他同意植入。”
屋里都安静了。
等一下,在讲什么?
蓝耀阳的声音又在电话里响起: “袁局、欧阳,律师到你们那儿了。如果你 们同意,需要签一份法律文件,这对你们和韩舟都有保障。具体方案细节可以再 讨论,但法律流程上也可以先沟通一下。”
欧阳睿看了一眼袁鹏海,袁鹏海想了想,打电话叫人接洽律师。
徐刚问了一个重要问题:“谁拿扫描器?”
这个人得一直跟踪着韩舟,随时寻找和定位韩舟的位置,并确保定位信号传 送正常。一不小心,不仅弄丢韩舟,自己也有生命危险。
“当然是我。”倪蓝答道, “也没时间搞个比武大赛胜者上了,虽然我是挺 有信心的。但就是扫描器怎么用,技术上出了问题怎么解决,还是得我来啊。”
大家又安静了。
袁鹏海想了半天,道:“倪蓝,你跟我说说具体计划。”
倪蓝开始说了,她还传了一张她确认过的地形图,针对位置具体分析。
韩舟这边开车在河岸边绕了一圈,然后画图给邹蔚和吴淳看: “我觉得有可 能会是这些位置。到时你们找人来查吧,说不定真的会弃尸呢。”
吴淳看了看他:“你有点紧张?”
“还行吧。”韩舟道,“就是不知道倪蓝能不能说服你们领导。”
邹蔚想到倪蓝那个疯狂的计划,真是佩服她敢想,韩舟居然觉得挺好,还跟
倪蓝补充细节。这两个人,别看不是一路的,但其实是一类的。
大家坐在车里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韩舟忍不住道: “我希望你们领导能同 意。我,非常想做这事。这应该是我离开‘地狱’最后的机会。”
吴淳不太明白这话里的含义。这时邹蔚的电话响了。
韩舟顿时坐直了。
邹蔚把电话接了,开了免提。
“我是市警局局长袁鹏海。”对方说。
“我是市警局刑侦支队欧阳睿。”
“我是倪蓝。”
“我是韩舟的代理律师曹弘。”
韩舟忽然明白了,这是在他不能在场的情况下,做电话确认。他赶紧道:
“我在,我是韩舟。”
欧阳睿报了现在的时间,并说明本次电话进行了录音,然后道: “韩舟,你 向曹弘律师签署过一份代理协议,由他全权代理你签署法律文件,是吗?”
韩舟道:“是的。”
欧阳睿把曹弘拿的协议要点说了一遍,包括韩舟自愿承担任务风险等等。韩 舟点头,这是蓝耀阳他们与他沟通后觉得这样能减少警方的责任压力,以促成同 意计划,同时这份文件也是对他的保护。
双方把情况说清楚,最后袁鹏海道: “我同意这计划,授权你去执行。希望 你能成功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韩舟高兴地笑了,他看看邹蔚和吴淳,嘴角要咧到耳朵后: “谢谢,谢谢, 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信任。”他眼神里纯粹的喜悦,让吴淳和邹蔚颇有些动容。
欧阳睿道:“邹蔚、吴淳。”
“在。”
“在。”
“此次行动代号‘飞鸽’,需要你们的配合。”
“是。”
“是。”
今夜月光昏淡,隐了一半在云层后面。
沙江桥边有一个岗亭,里面有值班管理员。管理员主要负责巡查桥上情况和 河道异常,抓抓炸鱼的、偷钓的、游泳的、自杀的等等,还要确保桥面安全。
这天值晚班的管理员姓陈,巡查过一遍附近没什么情况,他便回到值班亭里 用手机看剧,正看得入迷,忽然一辆车驶了过来。
车子停下了,老陈留意了一下那车。大半夜的,要过桥就过桥,要上车道上 车道,把车子拐到这种地方干什么?
一个身形苗条看上去挺干练的姑娘下了车,朝老陈所在的岗亭屋走过来。老 陈把手机里的剧停下了,打开岗亭屋的窗户。
“师傅,你好。我叫邹蔚。”那姑娘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证件,亮给老陈 看,“我是警察,在查件事,跟你打听打听。”
老陈接过证件看了看,忙把证件还回去了,开门走出屋子,客气问: “警官 啊,请问有什么事?”
“今晚有个绑架案,我们怀疑嫌疑人带着受害人往这边来了,不知道你有没 有什么发现?比如过桥的车辆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或者有没有人在河边举止鬼鬼 祟祟?嫌疑人开车,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性和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他们绑架了 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
老陈忙摇头: “没有呀,我是没看到什么。你联系过我们公司吗?桥头和河 边步行道上有安全监控,要是有什么情况,公司那边应该能看到。但如果有情 况,他们也会通知我们去查看的。我没接到通知啊。”
邹蔚道: “我们是直接追查到这边了,还没联络你们公司,你能给我一个联 络方式吗?该找谁?”
老陈报了个值班电话,然后道: “我给你们问吧,你们警察来问话,有绑架 什么的,我正好也得跟公司上报的,让其他值班的也多留心。”
“好的,多谢。你上报吧。”邹蔚就在一旁等着。
老陈给公司值班室打了电话,又给他们岗亭主管打了电话。然后他跟邹蔚 道:“你等等啊,我们主管正联络其他管理员问呢,一会儿给消息。”
“好的。”邹蔚又拿出手机,调出三张照片给老陈看,“这一男一女长这 样,受害人是这个,你见过他们吗?”
老陈还在看照片,有两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了,朝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人喊 道:“邹蔚,怎么样了?”
“等一等。”邹蔚应完,转而对老陈道,“那是我同事,叫吴淳。”
老陈点点头,看了那两个男人一眼。
那个邹蔚的同事看着普普通通,但他身边的平头年轻男人就不太一样,看上 去有些阴狠。
那个平头年轻人道:“都跟你们说了,早跑掉了,谁会来这里等你们抓。”
男警察用力拍那人的头: “你少废话。你趁早交代清楚,别让我们费劲。要 是查出来你在说谎,就有你好看的。”
看起来那平头男是个嫌犯之类的,老陈这才注意到这人戴着手铐。
“韩舟。”邹蔚对那平头男道, “如果你知道他们会采用什么手段,会怎么 逃,你最好现在就说清楚。”
“我什么都不知道。”韩舟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你们愿意这么瞎转就转呗。” 老陈看完了照片,对邹蔚道:“没见过。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邹蔚点点头,转头对吴淳道:“我给队长打个电话。”
邹蔚转身站得稍远打电话去了。
吴淳指了指韩舟,对老陈道:“那人体形跟他很像,个子也差不多高。”
老陈还是摇头:“没特别注意过这样的人。”
吴淳还想说什么,他身旁的韩舟却突然发难,一探手就把他按下,从他腰际 拔出一把枪来。紧接着一脚将他踹开,并迅速冲到老陈身边,将老陈胳膊一拧, 枪指上了他的头。
吴淳和老陈均是大吃一惊。
“韩舟!”吴淳大喝一声。
老陈待反应过来,腿都发软。
邹蔚已经闻讯冲了过来,她掏出枪,对着韩舟: “韩舟!放下枪! ”她说完 不满地瞥了眼吴淳,“他手铐呢?”
吴淳一摸腰间:“他偷了钥匙。”
老陈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你们这些当警察的能不能靠谱一些啊。
“韩舟!别干傻事!”邹蔚厉声大喝,“别逼我开枪。”
“别,别开枪。”老陈替韩舟应。
“韩舟!”吴淳大喝。
韩舟也喝:“后退!都让开!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别逼我打死他!退 后!”他一边喝一边把老陈往车子那边带。
老陈吓得直喊:“别别,你们都别开枪。”
吴淳绕到车子这边,邹蔚往车头方向逼。
韩舟把枪往老陈太阳穴上压,“后退!”
吴淳和邹蔚都往后退了两步。
韩舟押着老陈走到车旁,“打开门。”他对老陈说。
老陈赶紧照做了。
车门开了,邹蔚大喝一声:“你逃不掉的!放开他!”
韩舟猛地将老陈用力一把推开,老陈滚出老远。
“砰”的一声枪声。
韩舟惨叫一声。
老陈回头一看,这个叫韩舟的腹部中枪了。他捂着肚子,有血!
邹蔚朝韩舟冲去,韩舟抬手就是一枪,邹蔚猛地朝旁边一扑。“砰”的一 声,枪打偏了。
另一边吴淳朝老陈冲去,把他拉起带到一旁树后蹲下。
韩舟趁着这机会赶紧上车,车子原先就插着钥匙没熄火,韩舟一踩油门,疾 驰而去。
邹蔚猛地追了几步。
吴淳大骂。他转头和蔼问老陈:“你没伤着吧?有受伤吗?”
老陈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吴淳拿出手机拨号报告: “韩舟抢了枪开车逃跑了! ”他报了时间、车型、 车牌号,语气急切。
老陈还没完全从惊吓里恢复过来,他听得吴淳这么着急,有些同情他。这枪 都被抢了,闯大祸了吧?这月工资没了吧?工作保得住吗?但他又觉得挺活该 的,真的废物,扣你工资不冤枉你。
吴淳看老陈的表情,干脆站起来走远一些聊这通电话。
远处,邹蔚也在打电话。
“任务完成。‘鸽子’起飞了。”
片刻后,吴淳和邹蔚碰头。老陈已经回过神来,在岗亭屋外激动地打电 话讲述自己的经历。邹蔚一脸担忧:“我不知道我那枪行不行,万一他伤得 太重……”
“说好了如果他伤得重就不上车。他决定走,就表示没问题。”
韩舟咬着牙,按着腹部,伤口很痛,但他知道子弹没打进去,应该就是约定 好的擦伤。那个时机,邹蔚喊“放开他”是个信号,他放开了,也站好了角度。 但邹蔚这枪是不是能打得好,他完全不知道。现在没有时间仔细检查伤口,他也 不想检查,他一定得去琉璃街。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道考验。
有警车从不远处经过,警笛声音刺耳。但韩舟的车子一路无人拦阻。韩舟低 头看了看流血情况,他觉得还好,应该没问题。
两名便装警察开着车隔着一个车位跟着韩舟,陪着他一路朝着琉璃街方向去。
离琉璃街还有三公里左右,韩舟把车子开进了一条小巷。
护送他的警察从巷口直接开过去了,没跟着他拐。
“这里是‘潜艇’一号,‘鸽子’顺利到达中转站,已交接。”
“这里是指挥中心,收到。”
袁局带着关樊已经赶到了指挥中心,大屏幕上,韩舟车子的GPS定位仪停下 来了。
所有人屏息静气,“鸽子”能不能再飞下一程,就看中转站的评估了。
韩舟把车子停到僻角, 警员雷星河便从暗处冲了出来, 对韩舟打手势:“来!”
韩舟推开车门,快步跟着雷星河走。另一个警员迅速赶到车上检查情况,看 是否有疏漏。
“‘潜艇’二号,接到‘鸽子’。”
雷星河带着韩舟上了一辆特警指挥车,里面一排屏幕,各种指挥设备等,徐 刚、欧阳睿、倪蓝都在车上,还有两个韩舟不认识的人。
倪蓝从医药箱里抽出一双医用橡胶手套戴上,她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座位:
“来,让我看看你的情况能不能去。”
韩舟坐下了,把衣服掀开,露出受伤的腹部:“我感觉还可以。”
徐刚和欧阳睿等人都很关切,围过来观察韩舟的伤。徐刚觉得情况比预期的 糟糕,他看了看一旁的一位中年男子,那男子低头看了韩舟的伤,皱了半天眉 头:“有点勉强。”
“又一位领导?”韩舟问。
“医生。”倪蓝抢话,“他们怕我弄死你。”
韩舟笑笑,但疼痛又让他脸抽搐一下。“伤还挺好,对吧?”
“算不上理想。”倪蓝道,“但也没糟到不能去的地步。”
韩舟呼了一口气,那就行。
倪蓝转头对欧阳睿他们道:“他没问题,这点伤能撑住。”
韩舟点头。
“我现在给你装芯片。”倪蓝对韩舟道,她递给韩舟一块厚厚的纱布。韩 舟咬住了。接着倪蓝用摄子尖夹住一枚已经处理好的微型芯片往韩舟伤口皮下 塞去。
韩舟痛得握拳,额上青额暴起,他用力咬住了纱布。
倪蓝视若无睹,手上稳稳地继续工作。
“好了。看不出来。”倪蓝弄好了,她仔细再看几眼,觉得没问题。
徐刚和欧阳睿也认真看着,觉得看不出来。
植入皮下的问题在于会有创口,新伤还可能会有肿胀发红等。再怎么小的 伤,遇着认真裸身搜查的,也有可能会躲不过去。韩舟需要一个与警方交火逃脱 的借口,在这个借口下,身上有伤是很合理的。
腹部是人体脂肪多、柔软的部位,比较适合隐藏芯片。
钱叔应该已经知道韩舟出卖了他,最起码严重怀疑。韩舟相信这种情况下钱 叔会把他卖给“秃鹰”。因为警方的搜查让钱叔损失巨大,用背叛他的人换取些 利益回来,再合适不过了。
就算走到大家各自演戏,各自明白对方在演戏的地步,也别留下把柄,别刺
激对方马上下杀手就行。韩舟的随机应变能带来什么结果, 其实大家心里都没数。
倪蓝装好芯片,让韩舟拿纱布先按着伤口止血。然后她拿出扫描器做测试, 一边还跟韩舟聊天:“我跟你说,我也有代号。取个名字特别艰难,威风的鸟名 都被反派用掉了,什么鹰啊孔雀啊凤凰的。”
“你可以叫鹌鹑。”韩舟道,“我们反派不用这个。”
“滚蛋!我叫‘戴胜’。蓝耀阳帮我起的,名字吉利,长得还好看。”
“大圣?”韩舟撇嘴,“你怎么不直接叫大师兄呢?”
一旁的医生要给韩舟打止痛消炎针。韩舟见他动药箱,便道: “外伤现在不 能处理。”
医生的手顿了顿: “我知道。”他拿出针筒,韩舟见状便转过来: “打屁股 针眼不容易被发现。”
医生帮他把针打完,道:“你可能会发烧,伤口会发炎……”
韩舟点头,拉好裤子打断医生的话:“我知道,我受过枪伤。”
韩舟跟医生说完又去调侃倪蓝:“或者你就叫泼猴。”
倪蓝对欧阳睿和徐刚道: “你们看,他还有精神开玩笑,肯定没问题。你们 别一个个板着脸,带衰,会运气不好。”
欧阳睿不想接泼猴的话,老外还搞什么封建迷信。
倪蓝忽然道:“哈,仪器连接成功,有信号了。”
指挥中心里,关樊回话:“收到信号了,很清楚。”
“一会儿等韩舟走远了再看看。”倪蓝道。
韩舟问她:“芯片塞得够深吗?他们会故意打我的伤口,用踩的,用棍子 打,这芯片受得住吗?容易坏吗?”
医生听得面露不忍。倪蓝面色如常地答:“它很小,应该没问题。”
虽然带了“应该”两个字,但韩舟也没在意,他道:“那行。”
倪蓝接着给韩舟递了一张纸: “背下来,这是你需要的药和急救物品,还有 它们的使用方法。”
欧阳睿道:“从这里往东三百米有一个24小时药店,我们的人之前去打探过 了,这些东西都有。”
韩舟扫了两遍,不用背,基本上他都知道。“行,可以了。”他把纸条还给 倪蓝,把染血的T恤拉好,站了起来。
倪蓝给他递矿泉水瓶:“你再喝一点水。”
韩舟仰脖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
欧阳睿又道: “你从这里出去后,我们就没办法再给你传递消息了。但我们 会一直监视你的动向的,你要相信,我们会努力确保你的安全。”
“我相信。”韩舟擦了擦嘴边的水渍,笑了笑,看了看车内众人, “希望有 机会再见。”
韩舟检查了一遍他之前抢来的枪,把枪插在后裤腰上,他把外套紧了紧,转 身出了车子。
韩舟走得很快,转眼就潜入了夜色里。
“这里是‘潜艇’二号,‘鸽子’飞离中转站。”
韩舟很快便看到了那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他看了看周围,然后闷头走了 进去。
这么晚了,药店里只有一个男店员在值班。他正打瞌睡,听到有人进门的声 音赶紧坐直了,刚要开口问要什么药,却看到了韩舟那一身的血。
“你,你怎么……”店员的话还没说完,韩舟便拔出了枪,直直指向店员的 脸,“举起手。”
店员吓得把两只手都举了起来。
韩舟把他要的药和急救品报了一遍,用枪向店员晃了晃,凶狠喝道: “这些 东西,给我装袋。”
店员害怕得直抖,赶紧拿了个袋子飞快地把韩舟要的都装上了。韩舟让他装 一样报一样,不许有漏的。最后韩舟还抢走了店员的夜宵和水。
韩舟喝令店员抱头蹲进店后库房,他把库房门锁上了,拿走了收银台上夹报 表的曲别针,然后离开了药店。
韩舟抄近道,挑黑暗的地方走,走了半小时,到达了琉璃街。
钱玉德在这个地方有个放玉原石和古玩的仓库,当然没什么太贵重的,只是 个掩饰。仓库里有房间,表面上说是给工人加班时用的临时宿舍,但其实是给潜 逃人员补给和中转的地方。
韩舟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天,躲警察。
韩舟熟门熟路地翻了墙进去。他没管监控会拍到他,他爬到仓库里,把曲别 针扳直了,撬开了锁,偷偷进了仓库。仓库里的可疑物品都被清空了,那几间房 间里住人的东西也全收拾了,放了很多杂物,完全看不出给人住过。
仓库里有一组沙发,像是招呼看货客人的地方。韩舟在那儿坐下了。他打开 了药品袋子, 自己动手给自己处理了伤口, 然后他吃了药, 又把抢来的夜宵吃了。
韩舟脸色苍白,痛苦且疲倦。他蜷着身子在沙发上睡了。
远处的一栋建筑顶楼上,有便衣警员拿着望远镜监视着仓库外围。
“这里是‘潜艇’一号,‘鸽子’顺利飞入‘地狱’。”
过了一会儿,警员继续报告:“这里是‘潜艇’一号,‘戴胜’落在‘地 狱’屋顶,安全。”
“‘潜艇’二号就位。”
“‘潜艇’三号就位。”
警员们纷纷报告。
指挥中心里,关樊在通信频道里道:“‘戴胜’的叫声听得很清楚。”
大屏幕上,韩舟的定位信号在地图上一直亮着。而倪蓝在现场侵入的监控系 统视频画面也传了回来。画面里韩舟观察仓库,处理伤,吃饭睡觉。
画面就这样定格在韩舟睡觉的情景里,里面没有东西是动的。大家等了四个 小时,黑夜眼看着即将结束。大家疲倦,但不敢疏忽。
越是这样越得沉住气。钱玉德如果也跟他们一样注视着这画面,那他就是在 观察着韩舟,也许在猜测他究竟想做什么,又也许在调查他的情况。
韩舟的情况不难查。因为他的一系列举动,都被“目击者”曝光了。善良的 管理员大叔,惊慌哭泣的药店店员等等。这些如之前的相关情况很快被网警删除 了,但网上留下一大片的讨论痕迹。
警方也在网上发布了警情通报,通缉逃犯韩舟,并警告市民此人持枪,极度 危险。有相关线索速报警方。
关樊眨了眨疲倦的眼睛,正想拿杯子喝口水,忽然大屏幕上仓库的监控画面 一黑。
指挥中心里有别的负责监控的警员顿时一声惊呼。
通信频道里,有警员声音响起: “这里是‘潜艇’一号,有四个人进入了仓 库,看不清样子。”
倪蓝的声音也在频道里响起:“他们来了,他们关掉了监控。”
关樊赶紧通报:“各单位注意,‘地狱’里有‘乌鸦’。”
仓库里,韩舟躺在那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装睡中,非常艰难又努力 地想要保持意识清醒。
精神正恍惚着,他似乎听到了“咔嚓”一声轻响。
韩舟猛地睁眼,一边坐起一边举枪。
然后他看清了面前情形,定住了。
韩舟面前是四个二三十岁的男人,体型都差不多,都穿着黑色T恤、黑色外 套,以及深蓝色牛仔裤和黑色皮鞋。三个年纪轻一些的拿着枪指着韩舟,另一个 三十多岁的男人空着手,冷冷地看着他。
其中一个拿枪的离韩舟很近,韩舟突然坐起把那人吓了一跳退了两步。韩舟 觉得他们似乎打算把他拍醒。
韩舟看着这四人。领头那个三十多岁的他认识,钱叔店里的人,叫闵良,是 个管事级别的人物。另一个瘦一点的是这个仓库的管理员。从前韩舟过来的时
候,是这人接头。韩舟记得他叫庞宇。其他两人是生面孔,韩舟没见过。
闵良对庞宇示意了一下,庞宇上前抢过了韩舟的枪。
韩舟没挣扎,把枪给他了。然后韩舟转向闵良道: “闵哥,我有麻烦了。钱 叔说过,我可以来找他。”
闵良接过庞宇递过来的枪,打开枪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实是警枪,上面还有 编号。
“闵哥。”韩舟又唤。
“先别说话。”闵良淡淡地道。
韩舟闭嘴了。
闵良对另外那两个小弟道:“搜搜他。”
两个小弟上前把韩舟架了起来。韩舟故意猛吸气,一副被扯动伤口剧痛的样 子。两个小弟把韩舟的衣服脱了,韩舟很配合地抬胳膊抬脚,动作幅度不大,小 心翼翼怕扯着伤。
庞宇坐在一旁,检查韩舟带来的药、餐盒和水瓶。他检查得很仔细,把药 盒、药瓶都打开了,连说明书都抖开,看看盒子、瓶子里有没有夹带其他东西。
韩舟被扒光了,他捂着伤处转了一个圈让闵良看。
闵良看完了,上前拉开韩舟捂伤的手,撕开了他伤口上面的敷料。韩舟痛得 惨叫一声。闵良认真看了他的伤口。枪伤,新伤。
闵良转向了庞宇。
庞宇把那些药品重又扔回袋子里,道:“没什么,就是药。”
闵良点点头,让小弟给韩舟递过去一个袋子。韩舟打开看,是一套干净的衣 服,从里到外齐全,还有一顶帽子和一双新鞋。尺码都是他的。
韩舟谢过了,掏出裤子穿了起来。他假装没留意到这套衣服与这四人身上的 是一样的。
闵良把手上扯下的敷料丢进小弟递过来的袋子里,那里面装着韩舟的旧衣旧 鞋等物,显然他们很小心,没打算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
“伤口你自己再处理吧。”闵良擦了手,对韩舟道。
韩舟也不客气,他套上裤子,又坐下,拿过一旁的药品给自己处理伤。闵良 拉过椅子坐在他面前。
“出了什么事?”闵良问。
“我被警察抓了,他们押着我去搜阿生……阿生就是我带去见钱叔的那个兄 弟。那是我唯一能逃离的机会,不然再进局子里,就是死路一条。我原来想着 抢了枪押个人质吓唬一下,好抢辆车逃跑,结果警察开枪了。”韩舟重新贴好敷 料,又吃了一回药。
“这些东西哪来的?”闵良指了指那些药。
韩舟抿抿嘴:“我劫了一家药店。”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还敢来这里,是想连累钱叔吗?”
“我很小心。那个店员我锁起来了, 等早晨有人上班发现他, 我早就消失了。” 韩舟忙道,“我把车子停在很远的地方,我走过来的。路上没人发现我。”
闵良不说话。
韩舟道: “闵哥,钱叔说我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来找他,我就是怕给钱叔惹麻 烦才没去店里。我需要钱叔再帮我一次。”
“帮你?在你出卖钱叔之后,不可能了。”闵良冷道。
韩舟顿时急了: “我没出卖过钱叔。我还给钱叔报信示警,钱叔当时跟我说 的,让我有事还可以找他。不然我敢来吗!我跟钱叔这么多年交情,钱叔救过 我,我怎么可能出卖他。”
闵良又问:“你怎么知道警方有钱叔这边的线索,怎么知道警方会来查?”
韩舟愣了愣:“所以警方真的行动了?钱叔还好吗?”
他看上去竟然像是不知道,闵良盯着韩舟的表情观察。
韩舟道: “我当时也只是猜测,我觉得很有可能,风险很大。所以我赶紧跟 钱叔说了。”
“你是怎么猜到的?”
“说来话长,要讲清楚需要时间。”韩舟反过来质疑闵良, “既然被查了, 那你们岂不是被警方盯着呢。那你们四个人大张旗鼓地过来是不是太显眼了?我 们要不要换一个安全点的地方说话?”
“只要你没搞鬼,这里就是安全的。”闵良道。
韩舟皱起眉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突然说我出卖钱叔?明明是我向 钱叔报信的。”
闵良道:“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警察会来查。”
韩舟没好气: “我之前,被公司坑了。培叔给了我一个灭口的任务,杀一个 叫杨晓芳的人。但这事情有古怪,我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我不想死,想跑路, 于是带了我兄弟阿生去店里找钱叔帮忙。我们交了钱,订了货,这事闵哥你知 道吗?”
闵良微微点头。
韩舟便又继续说: “但是那证件得等一周,而杨晓芳可能很快就会被警方放 出来,那我们就不得不动手。当时我和阿生怀疑动手的时候会不会就有警方等在 一旁抓我们现行,我们也担心这任务会不会是培叔给我们下的套,不可能完成, 然后公司就用这个借口把我们处理了。总之这一周对我们来说风险很大,在拿到
证件之前,我不想出什么意外。于是我想了个办法,跟阿生一起,利用那个叫倪 蓝的女明星跟警方的关系,威胁警方不要把杨晓芳放出来。这样,我们就不必实 施行动,可以避免被算计。”
韩舟停了停,没等闵良问又继续说: “我们是这么操作的,拍了蓝耀阳的实 时照片,趁着倪蓝在参加活动的时候给她发过去,把要求跟她提了。她要参加活 动,就无法抽身追查我们。我们这个计划成功了。倪蓝果然告诉了警察,杨晓芳 就一直没被放出来。”
“那跟钱叔被查有什么关系?”
“我都说了说来话长,你别急,一切都是有关联的。这事情一开始我觉得很 顺利,没想到倪蓝这人很厉害,脾气还不好。我们用蓝耀阳威胁她,把她激怒 了,她认为我们真的要对蓝耀阳怎么样,于是她开始追查我们。她找到了我跟阿 生的号码,她给我们发病毒,还追到了为民路的老宅那边。”
“那天正好老宅被内鬼制造了爆炸,炸之前内鬼还把培叔打伤了。我拼命救 出培叔和阿生,但培叔还是断了气。那天我受了刺激,心里不好受,既不服气, 也害怕。可能是公司想除掉我们,也有可能是黑虎帮。我觉得如果不除掉这个 后患,我跟阿生就算逃了也不安全。于是我跟阿生把培叔埋了,转回来想查查 这事。”
韩舟说到这儿看了看闵良,这回闵良没催他。
韩舟喝了一口水,继续道: “但是我们回来后,我休息了一夜,脑子清醒后 就后悔了。内鬼是谁我根本不知道,会不会阿生也是知情的,也参与了这事?我 不敢问他,怕如果真有他的份,我会招来麻烦。不是他,我的质疑也影响团结, 也会有麻烦。反正,再过三天就能拿到证件了,到时各自逃,也是要分开的。我 想想还是得保险一点,我跟阿生别在一起,各干各的,这样会更安全。于是我给 阿生留了字条,悄悄走了。但我走的那天就被倪蓝抓住了。”
闵良冷笑了下:“这么巧?”
“对,就是这么巧。4月23日,也才过了没几天,我记得很清楚。”韩舟正色 道,“那天警方和倪蓝他们都想抓我,但倪蓝抢先了一步。我表明了我不会配合 警方,被捕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反正说了也是死。倪蓝就跟警方协商,由她来 管理我,让我交代。”
“倪蓝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虚荣吧。我猜的。”韩舟道, “你到网上查查她。很狂妄的一个姑 娘。喜欢引人注目,喜欢制造话题。也许她想证明这件事没她不行,想炫耀,找 点存在感。但无论原因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是机会,只要我没被抓到局子里就还 有机会。他们一开始想要培叔的手机,想通过上面的信息查找老板。我就用这个
拖延着,我说我还得考虑考虑,两天之后给倪蓝回复。反正我在他们的监控中, 她觉得我跑不掉,想让我心服口服好好配合,就答应了。”
韩舟挪了挪坐姿,扯动了伤口,他“咝”的一声呼痛,捂了捂伤口位置,这 才继续说:“我想着拖过两天,阿生就能拿到证件。如果他真的与内奸这件事无 关,那他可以远走高飞,我这做兄弟的也算为他尽了力。他走之后,我也会找机 会逃。那时候警方和倪蓝可都不知道假证这事,我一点都没说。可没想到,阿生 居然闹到金孔雀那里,据他所说是要通过我相识的一个姑娘找我,他认为我跟那 姑娘有感情。我在那边想尽办法拖时间,保护他的退路,结果他闹这一场,被警 方盯上了。”
韩舟顿了顿,看着闵良的眼睛道:“是阿生泄露了钱叔的事,不是我。”
闵良微皱眉头不说话。
韩舟道: “我听到阿生有危险的消息后,便跟倪蓝一起去他的住处救他。当 时情况危急,一边是警方一边是金孔雀。金孔雀也是公司的势力,我担心金孔 雀的目的是杀掉我跟阿生这两个漏网之鱼。把阿生带出来之后,阿生说了一堆理 由,他说他提前去了取假证的地方被金孔雀的人抓走,钱叔这边有内鬼,当时倪 蓝听到了。倪蓝离开后,我赶紧用淘宝给钱叔发消息,我当时没多想,只关注钱 叔这边内鬼的事。这些你都可以问钱叔,我跟他聊了什么,如果我要出卖他,何 必扯那些。”
“那第二天你怎么知道警方要盘查?”
“因为倪蓝又来了。她把我抓到屋里审了一顿,她说阿生在她身上放了窃听 器,她问我阿生为人怎么样,在这些事里是什么角色,又问假证的事。他们似乎 抓到了阿生的很多把柄。我跟她绕了些圈子。后来她让我出来,又把阿生叫进去 了。我觉得情况不太对,所以趁那会儿工夫赶紧给钱叔发消息,向他示警。那是 我跟钱叔最后一次联络。”
“你的意思,是阿生向倪蓝和警方告密了?”
“他真名叫邱寺。我没有亲耳听到他告密。但既然不是我出卖了钱叔,只有 他了。他还一直在对我说谎。而且所有的麻烦都是因他而起。好端端的,他为什 么提前要去取证的地方?他说被金孔雀控制了,逼他去打探消息,那金孔雀为什 么不限制他的自由,反而在警方盯上他之后才有所行动?”
“他为什么要在倪蓝身上放窃听器,是谁支使他的?倪蓝这人可受不得半点 威胁,他来这招,肯定把倪蓝惹急了。倪蓝会逼问他,会用警方威胁。阿生想拖 延过去,就得交代一些重要的事。就比如我,为了不被警察带走,我把培叔的手 机交出去了。阿生呢?他有什么筹码?”
闵良看着韩舟,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他道: “阿生说是你出卖了钱叔,说
你一直在骗他。你原本就是警方的卧底。你的老大阿光被培叔发现了,而后的一 系列事情,都是你为了配合警方的调查弄出来的。你出卖钱叔也是计划里的。”
韩舟听得愣了好一会儿,显得非常惊讶。然后愤怒慢慢在他脸上积聚,他猛 地蹦了起来:“妈的!他敢跟我对质吗!老子当着他的面说过,内奸的事不是我 干的。当初培叔抓到内奸阿猛的时候我和他都在旁边看着呢。
我是服气阿光,我当初跟着他干是挺痛快的,但老子不知道他是警察啊!阿 生才是叛徒!我如果是警方的卧底,我为什么还要给钱叔报信,我疯了吗?我为 了不给钱叔惹麻烦,我连证都不要了。
之前还想着留后路,让钱叔帮我换个地址送货,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全, 所以没定时间,你可以去问问钱叔!第二天我发现情况不对,我怕钱叔暴露, 我连证都没要。如果我真是卧底,我不只不会给钱叔报信,我还会让钱叔安排送 货,这样抓个现行,不正好吗!”
韩舟越说越气,气都喘上了。他捂着伤处,似受不了痛又坐下。
屋子里没人说话,都看着他。
韩舟缓了一会儿,问闵良:“钱叔现在怎么样了?”
闵良没回答他,却问: “既然你这么不相信阿生,为什么还要跟他演戏,你 假装很关心他的样子,假装说自己去见小红引开警方的注意力,让他去平安南路 取证。根本没有证,你骗了他。”
韩舟盯着闵良:“看来阿生跟你们说了不少啊。你们信了?钱叔信了? 呵!”韩舟冷笑一声,“我就是个傻子!我刚才说了,我没亲眼看到阿生告密, 我只是怀疑,觉得风险很大。我向钱叔示警是义气,我掩护阿生离开也是义气。 我告诉他去平安南路不是取证件,是拿钱。”
“我在那里藏了一笔现金,可以跑路用,我跟他约定我也会在去见小红的路 上找机会跑,跟他会合。你们可以去看看去,我给阿生的地址那里是不是有钱! 我也是最后给他一次机会。他如果拿了钱等着我,那证明前面我觉得他参与内讧 的事是我错了,可如果他没有,还在继续捣鬼,那从此之后我不会再管他。”
闵良又不说话了。
韩舟道: “结果他没去拿钱,他跑了。他去绑了一个人质。而在小红那边等 着我的,是一个狙击手,准备爆我的头呢!这个阿生告诉你们了吗?我还卧底 呢!我没被狙击手杀掉,转头就被警方怀疑我跟阿生同谋绑架人质,怀疑后面还 有阴谋,还押着我去追踪。追个屁,我什么都不知道!”
韩舟拉起衣服,指着自己的伤: “打偏一点就是要命的!钱叔是我最后的希 望,我撑到这里,想找他救命,你们却说我出卖他!阿生给老子捅的娄子一个接 一个,背后还捅刀子。老子不会放过他的!”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韩舟的喘气声,闵良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发出声 音:“韩舟。”
韩舟吓了一跳:“钱叔?”
原来这屏幕倒扣着的手机居然一直是通话状态,还开着免提。
闵良把手机拿出来,唤了一声:“钱叔。”
钱叔“嗯”了一声,道: “我都听到了。你跟阿生,必定是有一个在说谎, 你要跟他对质吗?”
“我可以!他敢吗!”韩舟应得果断。
“我给你安排。”钱叔说完,挂了电话。
在韩舟这边潜入仓库的这段时间,警方其他该做的调查也没有停下。任何一 点新发现也许都会帮助判断“秃鹰”的信息,能推进侦查进度,减少韩舟的生命 危险。
黎峰调查清楚何新洁的房产情况,并联络上了何新洁的父母。
何新洁的房子是2015年买的,138平方米,一次性全款支付,加上装修花了 200多万。现在是何新洁父母在居住。
黎峰带了一个同事,深夜上门拜访。
警察上门,又是为了女儿而来,何新洁父母赶紧给女儿打电话。但何新洁的 手机关机,两个老人家有些紧张。他们只知道女儿出差去了,但不知道具体去了 哪里。
黎峰便从何新洁的工作和经济情况问起。
何新洁父母对女儿的工作情况并不了解。只知道在一家外贸公司做翻译,听 女儿说一个月能挣一万多,老板很大方,但女儿要经常出差。
老两口并不知道房子是全款支付,他们一直以为女儿贷款买的。看女儿平时 不怎么节俭,还买名牌,他们觉得可能是工作环境需要,担心女儿压力太大。为 了减轻女儿的经济负担,他们平常生活也挺节俭的,存了一些钱,还打算多存一 些后跟女儿说提前还贷,减少些利息。所以当他们知道房子没贷款,非常吃惊。
老爷子脸色当场就不好了,似乎有一些不好的联想。
黎峰机警地问: “何新洁常出差, 都是跟谁去的?她有没有提过她的老板?”
何爸爸不说话。何妈妈道: “我也担心过她的安全,毕竟一个单身姑娘总得 出差,但她说没事,同事也是女的,她也不是单独出去,互相是有照应的。她没 说过她老板。她在家里不说工作上的事。以前我们问过,她说我们不懂,又说上 班太累了,回家还要聊工作的事,心烦。”
黎峰便又问何新洁出差的频率,何爸爸还是不说话,何妈妈犹豫了一会儿说
一个月怎么也有半个月在外头。
黎峰继续往下问,但何新洁的父母对女儿真的不太了解。他们是从家乡搬来 的,女儿买好了房,不想他们在乡下太累,把他们接了过来。他们对女儿的交友 情况并不清楚,也从未见她带朋友、同事回家。
黎峰倒是问出来了何新洁过去的情况。何新洁的表舅在一家旅行公司做经 理,那公司专跑东南亚的线,所以她舅舅让她在学校里选修了泰语什么的。她 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就去了表舅的那家公司做导游,其间还交了个男朋友。
工作了五年后,那公司倒闭了。何新洁就跟男朋友一起创业,说好了一起开 家东南亚小吃店,同时也准备结婚。但是店开起来后,两个人因为对做生意的想 法不一样,闹到分手。何新洁就自己经营那家店,跟男友也分分合合,最后彻底 掰了。何新洁的生意也起起落落,一开始赚挺多,后来同类型店多了起来,何新 洁又遇到一些食品卫生的投诉,房东又要涨租什么的,最后店也关了。
再后来是2014年的时候,何新洁说她找了份新工作,给一家外贸公司做翻 译。接着2015年就把她父母接到城里来了。新房新装修,一副事业有成的样子。
黎峰速速把调查的情况报告了。
欧阳睿与刘综迅速讨论了一番。这里面还是有问题。
赵兴是1990年走出大河村向外开拓自己的犯罪事业的,金培树是1992年离 开,两个人组了队。而金阳商贸是2005年注册成立的。何新洁2014年才入伙,可 在金阳注册之前,包括金阳成立后何新洁入伙前的这九年,都是“鹰巢”积极跑 货源、创渠道的发展期,那时候的翻译才是真正的亲信。
而这个翻译,也跟化名刘洪江的赵兴一样,鬼魅一般,完全没有痕迹。
刘综与欧阳睿沟通推断案子细节时,临水镇有了新情况。赵兴的表弟彭顺连 夜出逃,被一直监视着他家的警察逮个正着。
之前彭顺否认一切,但其实心里发虚。他悄悄跟朋友们打听,听说警察也查 到朋友们的家里,还有人把彭顺有钱的事说出来了,大家私下都在讨论彭顺。彭 顺一下子就慌了。他赶紧跟家人商量,最后决定连夜出逃,若警察再上门,就说 生急病去市里看医生了,拖过一阵子再说。
彭顺没想到警察不但调查仔细,还这么辛苦蹲在他家门口守着。彭顺被带回 局里,他受不了这心理压力,很快招供。
彭顺先为自己辩解,说他这半夜出去不叫出逃,他就是避避风头,因为他真 的什么坏事都没干,但他怕警察误会他,认为他干了坏事,把他抓回来拷打虐 待。听说不少人就是这么被打死的。所以他也不是要离家再不回来,他就是避一 避,等警察查到别人头上,没他什么事了他就回来。
彭顺说他当年还小,十来岁,确实跟赵兴他们到外头拐过人,他是负责跟人
搭讪的。他个子小,大眼睛,看上去是个很乖巧懂事的小孩,所以那些大姐姐也 愿意跟他说话,或者他接近抱小孩的大人,逗小孩玩,大人也不在意。
彭顺说他就出去过两次,搭完讪骗了人后头怎么样他就不知道了,但事成后 哥哥都有给他一些钱,他并没有交给家里,全买吃的玩的了。再后来赵兴就带着 一些人离开了村子,这些人里,包括阿玉。
阿玉跟赵兴走的事刘东知道。刘东作为阿玉“名分”上的丈夫脸面丢了,但 大家都不敢惹赵兴,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回来。知情的人就都不提这事,刘东 还有一个老婆,也不追究。
过了一年多,金厚也走了。这两个哥哥是他当年最崇拜的,觉得他们特别厉 害。所以当赵兴偷偷回村跟他联系,问他村里情况的时候,他是很高兴的。赵兴 想知道什么,他都努力去打听。那时候正是政府对大河村严打犯罪大改造时期, 赵兴主要是想了解有没有追究他的问题,都什么人被抓了,怎么判的。他还让彭 顺在村子里传他在外头死了,彭顺都按他说的办。
赵兴那时给了彭顺不少钱,还给他买了BB机,方便联络。彭顺很高兴,很 积极地为赵兴办事,有用没用的都告诉赵兴。1995年的时候大河村迁村,刘东死 了。彭顺赶紧给赵兴报信,赵兴还挺意外,问了挺多问题,他给了彭顺一笔钱, 让彭顺好好打听这事。
刘综听到这里有些意外,这么听上去赵兴并不知道刘东“自杀”真相似的。 于是刘综在这个地方多问了一些。
彭顺当年想要钱,也想到城里跟表哥挣大的,所以欲好好表现,当年的事他 还都记得挺清楚。赵兴详细问了刘东的死法,还问了警察调查的结果。他还问金 厚有没有找彭顺。彭顺觉得那话里意思似乎是金厚回村里了。但是金厚并没有联 络过彭顺,彭顺有些失望。
后来赵兴再一次拒绝了彭顺来投奔他的请求,他说彭顺是他的好帮手,他需 要彭顺留在村里。
“后来他还有没有找你打听什么?”刘综问。
“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彭顺道, “后来联络得很少了。有了手机后,偶尔 发发短信,我们都用短信联络。这几年连短信都不发了。”
“连短信都不发了?那就是完全没联络了吗?这有多长时间了?”
“几年吧,太久了也不记得了,反正好几年了。”彭顺答。
“那他为什么还给你钱?”
“不知道啊。”彭顺有些紧张,“真的。我不知道啊,我也没做什么。但 他给我我就要呗。你们可以去查,我真的没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在外头做了 什么。”
“金厚呢?他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
“刘东死的那段时间,你除了听赵兴问金厚有没有找你,怀疑金厚有回来之 外,有没有听其他人说过亲眼见过金厚?”
“金厚有个堂叔,当时我有问他,他说没看到,金厚没回来。但我觉得他在 说谎,支支吾吾的。不过这人没过几年就去世了,癌症。”
“癌症?他到市里看病了吗?”
“是的。”
刘综问清楚姓名、年纪和病名。这病治疗费用可是一大笔钱。“他经济状况 好吗?”
“没听说他有钱, 他家几乎没地的, 当时拆迁没分到多少。我也没仔细打听。”
刘综把这个人的情况记下来,嘱咐杨德天亮后去村里核实。然后刘综再问: “赵兴喜欢把人吊起来虐待恐吓吗?”
彭顺有些迟疑:“还行吧,没听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金厚呢?他们在村里欺负人的时候,都用什么手段?”
彭顺有些不太理解: “什么手段?就是拿刀拿棍子拿铲子打呗,捡到什么用 什么。”
“你认识阿玉吧,熟吗?”
“还可以。”
“你知道她被谁吊起来打过?吊着她的脖子,恐吓她不听话就吊死她。”
彭顺沉默了一会儿,支吾道: “这个,我就不是太清楚了。那时候,在旧村 子里,我当时还小嘛,反正我听好多人家都说,抓回来的小媳妇有不听话的,就 吊着,吊一会儿,她们没力气,抓不住,慢慢窒息,她们就怕了,那时候又累又 慌,什么都答应。反正家家都有梁,绳子都现成的。”
“所以是对那些拐来的姑娘这么干?家家都这么干?”
“我不知道啊。”彭顺急了, “我那时候还小,我又没拐媳妇。我后来娶了 老婆,对我老婆可好了。我没这么干过。”
刘综审完彭顺,天都快亮了。
刘综心里有疑惑,按彭顺的口供,赵兴并没有预谋要让刘东死,反而金厚的 嫌疑更大,而赵兴似乎并不知道金厚要这么做。
“上吊”这种死法,对赵兴和金厚似乎也没特殊意义。
刘综出去透了透气,这时候的气温很低,他缩了缩肩膀,但心里还挺振奋, 有些真相呼之欲出,感觉就差一点点。刘综想起了季勇军喜欢站在天台上看天 边,便也朝天边望去。
现在的天边很暗,但黑暗里透着蓝,似乎山后面的太阳在奋力挣扎,光明就 要来了。
琉璃街。
那四个人进去有一段时间了。
所有参与行动的警员都绷紧了弦。
“那四人有交通工具,有谁看到他们的车吗?有没有机会安装上追踪器?”
“这里是‘潜艇’二号,之前在兴宁路上琉璃街这一段观察到两辆可疑车辆 经过,之后拐进琉璃街,没看到具体停车位置。车辆经过时间符合那四人进入仓 库的时间。”
“这里是‘潜艇’一号。那四人来之前有人在街头徘徊,现在那人还在那 儿,疑似把风的。不建议靠近。”
“预报日出时间五点四十五分,如果要运走韩舟,很大可能会趁天亮前。请 密切留意。”
仓库里。
钱玉德挂电话后,屋子里静下来。
韩舟看了看闵良:“接下来呢?”
闵良把手机收起来:“我先带你离开这里。然后等钱叔的吩咐。”
韩舟点点头:“行吧。”
韩舟拿上了他的药,闵良却道:“这些东西不能带。”
“没药我会死的。”韩舟道,“我感觉自己已经有些低烧了。”
“给你买新的,这些不能带。”
韩舟不说话了,他把药袋子一丢。闵良转身往外走,韩舟跟在他身后。
“这里是‘潜艇’一号, 有三个人出来了。他们留下了一个人看守‘鸽子’。 路口的那人确实是把风的,他朝仓库这边走过来,跟那三人有手势交流。”
“我是‘戴胜’,那三个人里有‘鸽子’。重复, 那三个人里有‘鸽子’。”
障眼法?
大家的心提了起来。这三个人跟走进去时装束一样, 他们给韩舟换了衣服了?
指挥中心里,有警员指着屏幕:“‘鸽子’的信号在动。”
关樊赶紧通知: “这里是指挥中心, ‘鸽子’起飞了,确认‘鸽子’已经起 飞,盯紧这三个人。”
倪蓝盯着手机屏幕,她隐藏在屋顶的一个角落,韩舟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她 只能通过定位的信号确认。现在她得跟上去了,走得再远些,信号就没了。
“那个把风的在巡查仓库周围,他在‘戴胜’与‘鸽子’中间。仓库里的两
人随时可能出来。‘戴胜’无法起飞,‘戴胜’无法起飞。”“潜艇”一号的声 音传来,他们透过望远镜,看到了仓库周围情形。
倪蓝悄悄探头看,这次她看到了韩舟。那三个人朝着街口走去,而那个把风 的就站在她不远处。
街道宽阔,站在把风的那个位置看街上情况简直就是一览无余,倪蓝不能现 在跟上去。但街口的距离,可远超五十米。
不一会儿,韩舟的信号在倪蓝手机和指挥中心的屏幕上消失了。
“‘潜艇’一号, ‘鸽子’飞出琉璃街,超出观察范围。”“潜艇”一号的 警员报告。他们站在一条街外的高楼顶上用望远镜观察,正对着琉璃街。但那三 个人一直走到街口,拐了个弯。
袁鹏海盯着屏幕,这个钱叔比他们预料的还要狡猾,难怪韩舟要这么谨慎。
通信频道里,有一小会儿的安静。
没人说话,因为没人看到“鸽子”。
这个城市,高楼太多了。就算站的角度再好,位置再高,也有被遮挡视线的 时候。
“这里是‘潜艇’二号。”突然, ‘潜艇’二号小组的警员叫了起来, “观 察到可疑车辆。确认,是之前拐进琉璃街的两辆其中之一。黑色别克,车牌号码 XXXXXXX。正在兴宁路往东行驶。看不清车上有几人。”
兴宁路往东,黑色别克。
袁鹏海喊道:“调取交通监控。”
操作员迅速敲打键盘调出画面。
“找到了,黑色别克XXXXXXX,兴宁路由西向东,现在红灯停下了。”交 通监控程序用红框将这辆车子的影像锁定,监控拍到了前座司机的半张脸,后座 上有两个人,看不清样子。
绿灯亮了,别克启动车子,迅速开了起来。车速挺快,让大家的心都绷得紧 紧的。指挥中心里,袁鹏海盯着交通监控画面里的车。
必须确认韩舟在不在车上。
“这里是‘潜艇’四号,观察到可疑车辆,正朝我们这组方向过来。建安 路,由西向东。”
“指挥中心确认。”关樊和指挥中心的其他警员也从交通监控里看到了那辆 车。但所有的卡哨观察位都在高处,都看不到后座上的人员,必须到街上去。
“派辆车出去,确认车后座人员是否有韩舟。”袁鹏海下令。
“收到。”指挥车上,徐刚应了。“‘潜艇’六号,确认定位,出发。”
指挥中心赶紧发位置指示出去。
“收到。‘潜艇’六号确认定位,出发。”一辆停在路边的车启动起来,加 速朝着建安路的方向前进。
黑色别克开得太快,跟踪车辆的速度也这样会引起怀疑。
“开红灯,拦住它。”袁鹏海看着画面。
别克在两个路口接连遇着红灯,他们都按交规停下了。
第二个红灯时,一辆白色轿车缓缓停在了他们旁边。司机朝他们车子看了一 眼,车后座上的两个人都把脸转向车窗,认真看了那司机一眼。
司机若无其事地把车停稳,不再留意别克。
过了一会儿绿灯亮起时,那辆车正常行驶,而别克迅速加速,很快把那车甩 到了后头。
“已确认。后座上有‘鸽子’,状态良好。没看到强制措施,没看到枪械武 器。”“潜艇”六号做出了报告,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
“各单位注意,查收频道资料,全力盯紧这辆车, ‘鸽子’在上面。”指挥 中心下指令,“‘潜艇’六号,下个路口与别克错开车道。”
“收到。”
徐刚松了一口气,他给欧阳睿打电话:“‘鸽子’没丢,还在路上,‘潜 艇’继续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