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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蔚快到柳云居处的时候接到了李木的电话。
“邹警官，我查到了收买营销公司炒作倪蓝丑闻的幕后人。我用买倪蓝或 者娱乐圈其他人的黑料做借口，给那个电话打过去了，还录了音。对你们有 用吗？”
邹蔚：“……有用。”
“为了掩护，我还找了其他同行也打了那电话，因为一个丑闻曝出来按理其 他营销号都想要的。那人应该不会怀疑。”李木还要解释一下。
“嗯嗯。”邹蔚问他，“那人说了什么？”
“没什么。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他问有什么事吗？我就把编的借口说了一 遍，然后他笑了笑，说没有。就挂了。后来我再拨他没接，多拨几次就被拉黑 了。再然后他就关机了。”李木道，“我把录音发给你。虽然说的内容没什么特 别的，但有他的声音。也许你们能用得上。”
“行，你发我吧。”邹蔚道，“我有任务，得挂了。你把录音也发倪蓝一 份。多谢了，李木老师。”
“好好，那你忙。”李木挂了电话。然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发给倪蓝，会被 嘲笑吗？
倪蓝没嘲笑李木，倪蓝打电话把他骂了一顿： “李木老师你是属蚂蚁的吗？ 一次搬一点一次搬一点。这个号码很重要，在他关机之前如果我能监控到，说不
定我们现在就抓到人了。你知情不报还想邀功？！把人家电话打到关机，你怎么 这么能干呢！”
李木把电话挂了。生气。
是他把人家电话打到关机吗？如果是犯罪分子，那是为了躲警方追踪才关 的！他冒了多大的风险！他还自报家门了。万一人家最后那一笑是冷笑呢，杀到 他们工作室去怎么办！
这个倪蓝，真的太糟心了。
李木迅速切到微博界面，找到了他想要的内容，截了个图发给倪蓝。
那是《让我们跳舞吧》节目的官方微博刚发的消息：“已经联络@倪蓝的经 纪人邵女士，以十万分的诚意期待@倪蓝一起来跳舞。只要努力，没有做不到。 让我们用跳舞来证明吧！”
倪蓝：“……”
可去你的吧！
邹蔚这边也收到了录音片段。还有李木发来的消息，他说已经告诉倪蓝。
邹蔚已经到了地方，她不再回复李木，而是联络了警员吴淳。吴淳与另一个 警员负责监视柳云居处，他们很快跟邹蔚碰了头。
“有什么情况吗？”
“她下午在阳台浇了花，收衣服。然后就一直没别的动静，也没出过门。” 吴淳指了指楼上，道，“五楼那一间，我们刚刚才说，有些古怪，现在天黑了， 她还没开灯。”
邹蔚认真看了一圈，吴淳又道：“楼门只有一个，但是一楼楼道后面有个 窗。我们两边都盯了，没看到可疑的人。”
邹蔚点头：“我上楼带人。”
“队长跟我说了。我跟你上去，小宋在楼下看着。”
行动就这么说定。邹蔚跟欧阳睿招呼了一声，带着吴淳上楼去了。
这楼房有些年头，但很干净，电梯里广告牌擦得锃亮，看得出来物业还是很 尽心打理。邹蔚仔细考察了环境，然后到了柳云门口。
按门铃，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再按门铃，还一样。
邹蔚与吴淳互视了一眼。
邹蔚用力拍门：“柳云，警察，请开门。”
还是没人应。
邹蔚打柳云的电话，接通了。吴淳把耳朵贴门上，道：“有铃声。”
邹蔚也听到了，电话铃声隐隐在屋里响起，但没人接。
吴淳迅速请示。
“破门。”
邹蔚掏出了枪，往门边站。
吴淳拿出工具破锁，而后重重一脚。
“砰！”门被撞开。
邹蔚举枪冲了进去。
“警察！”
邹蔚与吴淳齐声大喝。
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月光、灯光映入的昏暗光线。
邹蔚的枪与小手电四下一扫，大声喊道：“客厅没人。”
吴淳护着她的后方，找到了灯的开关：“开灯了。”
他按开了开关，屋里顿时亮堂起来。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屋子格局，两个房门都开着。吴淳守着大门与客厅之间 的位置不动，邹蔚迅速把厨房和卫生间都看了一遍。
没人。
她朝吴淳打了个手势。
吴淳朝前迈步，紧紧跟着邹蔚。两个房间几乎是门对门，吴淳与邹蔚站好队 形，背靠背切入房门位置。
吴淳紧紧盯着其中一间房，守住了进出位置。邹蔚进入另一间房间搜查，衣 柜、床底、窗帘后都没人。邹蔚目光扫到这房间桌上有年轻女生的照片，床品窗 帘装饰也挺年轻化，看上去似乎是年轻姑娘的房间。邹蔚迅速退了出来。
还有另一间房。
邹蔚守在了门口，吴淳持枪进入最后那间屋子搜查。
“没人。”吴淳大声喊，把那屋的灯打开了。
邹蔚进那屋一看，从这间房的床单被罩、桌面布置等等能看出主人年纪稍 大些。
吴淳出去检查客厅细节。邹蔚继续查看屋里情况。
邹蔚注意到衣柜顶上有一个小旅行箱，摆歪了，露出一角在柜外。这小箱子 的位置靠着柜顶边上，旁边还有个大空位，之前应该还放有东西，邹蔚猜很有可 能是个大旅行箱。
邹蔚打开了衣柜，里面衣服满满当当，没有被收拾过的样子。
“邹蔚。”这时吴淳在外头唤了一声。
邹蔚走出去，看到吴淳蹲在地上。她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房间地板上似乎 有擦过的痕迹。邹蔚也蹲下，用手电筒照着仔细看，似乎有些浅浅的淡红色。
“是血吗？ ”吴淳小心迈过那块区域，察看其他地方， “刚才听到了电话铃
声，你有看到手机吗？”
邹蔚环视一圈：“没有。”
邹蔚再拨柳云的号码，这次又听到了铃声。吴淳循着声音去找，在客厅沙发 下面靠里位置发现了手机。
这只能是被人丢进去的。
邹蔚看着吴淳戴上手套趴下去从沙发底掏出一只手机，邹蔚没有挂，那手机 继续响着。邹蔚与吴淳对视着。
吴淳道：“通知队长吧。”
韩舟到警局的这一路都神情严肃，与蓝耀阳和倪蓝电话不停的状况不一样， 他完全是闲人一个，就这么静静坐着。
无意去偷听蓝耀阳和倪蓝的电话内容，也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他看着窗外。
车窗外天已经黑透了，路灯、车灯、店铺招牌灯交织成一道流光，醒目亮 眼，为行人和车流照亮前路。而韩舟坐在车里，虽然看着窗外，眼神却没有焦 点。他在发呆，像有一个自己的独立世界的小小罩子，将他罩了起来。
快到警局的时候，蓝耀阳挂了电话，碰了碰韩舟手臂：“小红已经进手术 室了。”
韩舟这才似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倪蓝也注意到他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下车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给予安慰， 却惹来韩舟一个白眼。
倪蓝不乐意了，干脆给他一拳，正好打到他的伤胳膊上。韩舟吃痛，不跟她 计较，往蓝耀阳身后躲。倪蓝追过去，韩舟再换一个方向。
欧阳睿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两个人围着蓝耀阳转圈圈。
欧阳睿：“……”
“倪蓝。”蓝耀阳先叫住倪蓝。
倪蓝停下了。
蓝耀阳再叫：“韩舟。”
韩舟有些别扭地站直了。
“这位是市局的欧阳队长。”蓝耀阳郑重介绍。
韩舟更别扭了，一个罪犯见着刑警头目，说“你好”好像很不合适。最后韩 舟点了点头。
“韩舟。”蓝耀阳也向欧阳睿郑重介绍，“阿勇，还有，‘鸽子’二号。”
欧阳睿也对韩舟点点头。
韩舟别扭地低下头。
“鸽子”二号，他担得起吗？
欧阳睿领着他们上楼，往会客室去：“一个坏消息，柳云可能被绑架了。”
蓝耀阳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得到的消息。”欧阳睿道，“已经派人去现场取证。”
欧阳睿说着，看了韩舟一眼：“我特意留下来等你。”
韩舟没说话。
欧阳睿直接问： “如果你们公司组织绑架，会怎么动手？有什么据点是用来 藏人的？”
韩舟道：“我们不绑架，我们只处理尸体。”
欧阳睿抿了抿嘴角，这的确是他想到的另一个可能。
欧阳睿用手机调出柳云的照片，给韩舟看：“认识她吗？”
“不认识。但在杨晓芳逃跑的那个视频里见过她。她跟另一个中年女人站在 杨晓芳身边。”
“你记性还挺好。”欧阳睿道。
韩舟不说话。他从小就练习认人脸，人都记不住，怎么活命。
蓝耀阳插嘴问道：“现场是什么情况？能确定柳云的生死吗？”
欧阳睿把手机上收到的几张照片给蓝耀阳和倪蓝看了。
“门锁是好的，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客厅并不凌乱，显然柳云认识访 客。”欧阳睿道，“就算有过挣扎也并不激烈，很快被制服。柳云故意把手机丢 到了沙发底。带走她的人有些匆忙，痕迹没有处理干净，也没来得及带走柳云的 手机。应该是用行李箱带走的。邹蔚他们去查小区监控了。”
欧阳睿说完，又看向韩舟。
韩舟便道： “你们有人在外头监视？随时会联络她？只有这样我们动手的时 候才会匆忙。这种情况不会留活口的，后患无穷。”
大家的心均一沉。
韩舟看他们表情，问：“这人重要？”
欧阳睿沉默了一会儿，道：“重要。”
“那更不会留她了。”韩舟道， “如果知道有警方监视，那跟杀小红的应该 是同一拨人。他们在小红那里也发现有警方监视。”
欧阳睿道： “在小红袭击他们之前，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有人盯着小红。不然 就会像对付季队一样。”
直接开枪，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邱寺。”韩舟道，“他不知道警方有人盯着小红，但他知道小红会去那 里。他知道我出发了，小红肯定在。对方拿走小红的手机，就是防着她联络我。
他们在等我，杀了小红，接着杀了我。他们知道我跟倪蓝在一起，知道我背后有 警方，所以才会准备步枪远程狙击。”
欧阳睿看了一眼蓝耀阳和倪蓝。三个人心里都是同样的念头，韩舟的推测很 合理。准备了步枪，烟幕弹，只是对付一个小红，不至于。
欧阳睿道：“我们还没有找到邱寺。”
“我并不知道他会去哪里。”韩舟道，“就算他想要证件，小红那边失了 手，我也没死，他肯定不敢去拿了。也许逃了，也许在做别的吧。”
欧阳睿盯着韩舟，觉得他没说谎，于是道： “我需要给你做一份详细的审讯 笔录口供，包括省厅专案组那边查到的线索，需要跟你全部核实，你做好准备 了吗？”
专案组那边的线索，就意味着旧案。旧案，就意味着包括韩舟以前做过的 事。欧阳睿说的准备，就是认罪。
韩舟沉默了许久。
欧阳睿、蓝耀阳和倪蓝认真看着他。
“我准备好了。”韩舟道。
蓝耀阳和倪蓝顿时松了一口气。
欧阳睿道： “我已经通知袁局了，这次审讯他会旁听。还有省厅专案组也来 了人，他们会一同审。我去准备一下，你们先等等。”
韩舟没什么表情，他没吭声，就坐在那儿看着会客室的墙，姿态跟刚才在车 上很像。
欧阳睿出去了，蓝耀阳赶紧跟韩舟道：“你好好配合调查，你是主动投案 的，又有立功情节，可以申请轻判的。我会帮你请最好的律师。”
韩舟笑了笑： “我老板，也就是你们说的‘秃鹰’，连专案组组长，省厅刑 侦队长都一枪干掉，他会放过我吗？要找到‘秃鹰’，找到黑虎帮，我就得出卖 一位恩人。他的人脉很广，对我也非常照顾，没有他，我活不到这么大。一旦我 出卖了他，我的下场会很惨。他对付出卖他的人，跟‘秃鹰’一样狠。就算我在 牢里，一样是死路一条。”
蓝耀阳一愣，一时没接上话。
他看着韩舟的表情，忽然又想起倪蓝与韩舟曾经的对话。
“哪怕付出生命？”
“哪怕付出生命。”
原来这句话，不只是口号而已。
他不是韩舟，他没像韩舟那样活过，所以若是不说，他真无法想象韩舟的处 境。就连进了牢里都是没法活吗？这是夸张还是现实？
“而且你知道旧案里有多少我的罪证吗？ ”韩舟看着蓝耀阳，这位贵公子， 善良得有些天真，认识之前，他真的无法想象，有钱人里竟然有这种品种。
韩舟道：“远的不说，就是3月18号那天黑枪交易与警方的交火，我向警方开 了多少枪，打死打伤多少人，这笔账，怎么算？”
蓝耀阳沉默了。
韩舟又道：“更别提从前的许多事，我都还记得。刚才那位队长夸我记性 好，你以为是夸我吗？我记性好，招供的时候不能记不得，知道吗？”
蓝耀阳不知道，他真觉得刚才欧阳睿那句是随口一说。他跟罪犯的心思，真 的不一样。他没有韩舟那样敏感。
韩舟看着蓝耀阳和倪蓝，道： “别看我现在说得挺好听，老实说，我也不知 道我自己会怎样。一会儿到了审讯室，我扛不扛得住，敢不敢全说出来，能配合 到什么程度，我自己也不知道。二蓝神……”
韩舟看着蓝耀阳的眼睛，再看看倪蓝的。“很抱歉把你们拖下水，我没什么 给你们的，大概会付不起委托费用，先欠着债吧。从现在起，我跟你们二蓝神的 委托结束了。”
倪蓝道：“没有结束。”
韩舟看着她。
“我们二蓝神的规矩，什么时候开始由客户决定，什么时候结束由我们决 定。”倪蓝看了一眼蓝耀阳，蓝耀阳没反对，倪蓝继续说：“你也好，柳云也 好，事情还没有完。正如刚才蓝耀阳说的，是你冒着生命危险主动帮助了警方， 那笔让‘鹰巢’土崩瓦解的黑枪交易失败，是靠你促成的。现在，你又主动投 案，你还在继续帮助警方捉拿重犯。你犯了罪，你也立了功，法律该怎么判就怎 么判。所以我们会帮你找个好律师，法律问题，法律解决。”
蓝耀阳接着道： “你别害怕，韩舟。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不能在这临门一 脚功亏一篑。警方审讯跟我们与你聊天不一样，你不能说一点不说一点，他们手 上全有资料，你说谎他们会知道，你隐瞒他们也会知道。与其翻来覆去转圈子， 让他们质疑，不如好好配合。”
“他们很有经验，也都以打击犯罪为目的。你帮帮你自己，也帮帮其他人， 请务必诚实。我知道这很难。一会儿如果你紧张，想退缩，你想想许警官，他是
‘鸽子’，冥冥之中注定，他在‘地狱’里找到了你，他引着你走到现在。他已 经不在了，可你还活着。在遇到我们的帮助之前，你已经在完成他的遗愿，在做 他要做的事，现在，请坚持下去。”
“想想今天那个小女孩，想想小红。”倪蓝道。
“关小红什么事。”韩舟打断她。
“不是说感情的事，我是说，像小红这样的姑娘，不只一个小红，还有许许 多多像她这样的人，甚至不只是女性，还有其他误入歧途的男性，那些走错路的 人。你可以帮助他们，就像许警官那样。小红说想让你带她走，她明明知道你是 通缉犯，她还有这样的念头，她能看出来你与其他人的不一样。你还保有善良和 勇气。她现在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她把她的未来押在你身上，她也是勇敢地 背叛了黑暗，她想拉着你一起摆脱‘地狱’。你如果害怕，就想想他们。”
韩舟不说话了。
“我们不会不管你的。柳云也一样。虽然她愚弄了我们，但就算她遇害了， 我们也要找到她的尸体。我们成立二蓝神，不是用来消遣的。”蓝耀阳道，“我 们跟警方会抓到‘秃鹰’，会抓到你的那位恩人，会尽全力保障你的生命安全。 也请你自己多努力，好吗？”
韩舟垂头，过了半晌道：“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行吗？”
“行。”蓝耀阳与倪蓝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人准备出去。
刚走到会客室门口，韩舟忽然道：“倪蓝。”
倪蓝停下了。
“那个用我的旧手机号注册的微博，用来整你的那个，我们觉得是死亡预告 的那个账号，你能弄到手吗？”
盗号？
“可以。”倪蓝答。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号。
韩舟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拿到那个账号，帮我发一句话。”
“嗯，什么话？”
韩舟抬头：“阿光没完成的事，我会替他完成。”
懂的人，看到了自然懂。
蓝耀阳和倪蓝也懂了。韩舟这是绝了自己的后路。后路没了，他自然就没办 法害怕退缩了。一旦这个宣言发出去，无论他有没有向警察招供所有的事，“秃 鹰”也一定会认为他招供了。不抓到“秃鹰”，他就是死路一条。
倪蓝看着韩舟：“好，我会帮你办到。”
蓝耀阳和倪蓝出去了。蓝耀阳打电话叫律师来，而倪蓝拿出了她的笔记本电 脑，她去把那个微博账号盗了。
她登录那个号，敲下了那句话。
“阿光没完成的事，我会替他完成。”
倪蓝敲完这话，等了好一会儿，她犹豫要不要跟韩舟再确认一次，她想起韩 舟的眼神，想起他的纠结与决心，她点了发送。
倪蓝玩了一会儿微博，然后进会客室找韩舟。
倪蓝把那条微博亮给韩舟看：“已经发出去了。”
韩舟盯着看了半天，忽然笑了。
那种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了心的笑容，分外耀眼。
倪蓝又亮了一条微博给他看：“你看，虽然性质不一样，但我也是破釜沉 舟。我们互相鼓励一下。”
倪蓝转了《让我们跳舞吧》官博的那条微博， 写道：“好啊， 让我们跳舞吧。”
韩舟：“……你对鼓励这个词有误解吧？”
“我把尊严丢在地上，任那些屏幕后面也不知道是谁的阿三阿四蹂躏，也只 是不服气而已，大家觉得我做不到，我就要做来看看。就算输了……”倪蓝语气 一顿，撇了撇嘴，“那就输了呗。”
韩舟：“……”
“你也一样，过去的义气枷锁、恩怨负担都卸下吧。你只是想做正确的事， 没什么不行的。”
韩舟愣了好一会儿，然后道： “我觉得你强绑上我的事鼓励自己，只是为了 掩饰你冲动的傻子而已。”
倪蓝又想打人了。
韩舟赶紧坐远一点。
倪蓝没追过去打，只是道： “我们事务所的红姨去医院了，小红那边有什么 情况她会及时告诉我的。”
“她不是我女朋友。”
倪蓝给他一个不信的眼神。
韩舟懒得解释，过一会儿又道： “如果可以的话，帮帮她吧。她不像我，她 还有得救。”
倪蓝又递过去一个揶揄的眼神。
韩舟真的不想理她了。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欧阳睿与袁鹏海走了进来。
“韩舟。”欧阳睿唤他，“这是我们袁局。”
韩舟赶紧站了起来。
警察的大头目。
倪蓝也站起来，嘻嘻笑：“袁局，你是不是变年轻了？”
“是啊。”袁鹏海笑眯眯答，“被你看出来了。”
欧阳睿无语。
韩舟警惕。
他认识的人里，大多数看起来慈祥的人，实际都是狠人。能坐到这个位置的
人，不可能慈祥。
欧阳睿和袁鹏海把韩舟的反应看在眼里。
疏离、防备、默不作声，丝毫没有谄媚讨好的意思。但是他就站在这儿， 自 愿来的。
袁鹏海对韩舟道：“久等了。你准备好了吗？”
韩舟下意识地默了默，然后道：“准备好了。”
他看了一眼倪蓝，倪蓝对他鼓励地笑笑。韩舟别扭地把头转一边。
这时候蓝耀阳过来了，他带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袁局、欧阳，这 位是曹律师。”
韩舟愣了愣。
蓝耀阳又对他道： “韩舟，这位是曹弘曹律师。”他转向律师，冲着韩舟的 方向摆了摆手，“韩舟。”
曹律师与袁鹏海和欧阳睿打了招呼，然后走向了韩舟。他向韩舟伸出了手。
韩舟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没人阻止律师，那个局长和队长居然也只是看着。 仿佛他这样一个罪犯，街头小混混，也配拥有律师。韩舟伸出手后才反应过来， 但曹弘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曹弘的手很有力， 也很温暖。“你好， 如果你不反对， 我就是你的代理律师。”
韩舟说不出话来，他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只挤得出一句：“谢谢。”
傻子才反对。他又不是倪蓝。
倪蓝说得对，法律问题，法律解决。
曹弘对韩舟笑了笑，然后转向了袁鹏海和欧阳睿：“是要开始审讯了吗？”
“对。”欧阳睿答。
曹弘道：“在正式开始之前，我需要几分钟与我的委托人沟通一下，办些 手续。”
“可以。”欧阳睿摆手示意，“走吧。”
一行人就要离开会客室往审讯室去，韩舟忽然觉得警察局也没有那么恶心， 并不会太让人恐惧。他跟着曹弘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
“倪蓝。”
“嗯？”倪蓝正对蓝耀阳笑，勾他的手，听到唤转头看韩舟。
韩舟道：“跳舞，加油拿个第一名。”
倪蓝：“……”
韩舟笑出声，心情没那么沉重了。“你说得对，挺鼓励人的。我活下来，你 拿第一。”
倪蓝：“……”
韩舟走了。
蓝耀阳看着倪蓝：“生死和跳舞这两件事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倪蓝忽地一拍手掌： “我就想着怎么总结这种关联，还是你描述精准。这件 事对我的羞辱跟生死一样严重，难怪我觉得应该去呢。”
蓝耀阳：“……”
倪蓝双掌合十： “作为老板，你能帮我跟我经纪人沟通一下吗？她一定会骂 我的。”
蓝耀阳： “我还是给她加薪吧。”找一个能降住倪蓝的经纪人也是不容易， 人才值得珍惜。
审讯室。
曹弘已经与韩舟进行了单独的沟通，签了约。他了解了韩舟的意愿。因为韩 舟涉及的事项太多，一时也不能整理清楚。曹弘就与他说了作答的原则：不做推 测，不讲以为，只说实际发生的事，尽量客观。问什么答什么，尽量少说多余的 话。没把握的就直说记不清，不要勉强。不误导警方，也不给自己惹麻烦。
韩舟沟通完后更镇定了一些。曹律师离开了，韩舟自己留在了审讯室。
屋子不大，四周都是监控，头顶有明亮的灯光。
韩舟觉得浑身的血液流淌，带给他无尽的精力。这小小的房间，似乎就是 “地狱”的出口。韩舟抬头，看了灯光一眼。
太明亮了。
他闭上了眼睛。
他似乎回到了梦里。
阿光就坐在他面前。他与阿光之间，隔着光明与黑暗的边界。而他现在，就 站在了光里。
他迈出了边界，走到了阿光的面前。
韩舟听到了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到欧阳睿和另一个警察，他们在他面前 坐下了。
坐在了梦中阿光坐着的位置。
欧阳睿向韩舟介绍了那个警察，那是省厅专案组的。接着欧阳睿拿出一张照 片，递给了韩舟。
“被杀害的季队，一直留着许警官的警服照片。我们叫他‘鸽子’，你们叫 他阿光。”欧阳睿道，“刘队和我商量，也许你想重新认识一下，这是许文柏， 许警官。”
韩舟握着照片，照片里是熟悉的脸，熟悉的制服，但是陌生的组合。
韩舟眼眶有些热。
“季队牺牲后，刘队接任专案组组长位置。他现在在外地侦查线索。他很重 视你的投案，他觉得你大概希望能和许警官一起做这次审讯。”
“谢谢。”韩舟把照片摆在了自己身边，就好像他跟阿光还是兄弟，肩并着 肩，“开始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临水镇。
黄香如伏案大哭，情绪久久无法平静。
夏武和杨德给黄香如倒了水，又为她买了夜宵，陪伴开导了好一会儿。
刘综与欧阳睿联络， 沟通最新的情况消息， 然后终于等到了黄香如愿意开口。
四张照片重新摆在了黄香如的面前，这一次黄香如情绪稳定地指向了柳云的 照片。
“是她。她就是阿玉。”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黄香如沉默了一会儿：“可恨又可怜的人吧。”
黄香如开始讲述她所知道的阿玉。
阿玉是十五岁被卖进村子的，是她亲生父亲卖的。她妈妈去世了，她爸赌 博，然后就把她卖了。被卖掉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她爸跟她说让一个远房婶婶带 她去亲戚家住一段，她还挺高兴。因为她爸那段时间总是不着家，回来心情也不 好，对她总是打骂。她当时高一，她很认真地学习，她发誓要考上大学，离开这 个家。她离开了，却进了地狱。
黄香如所知道的这些，都是阿玉把她拐到大河村后，与她聊天时告诉她的。 黄香如觉得阿玉不希望自己恨她，她说自己也是受害者，也有着凄惨的经历。她 把黄香如骗来是迫不得已。如果她不给老公刘东找来一个能生孩子的老婆，她就 死定了。
黄香如目睹阿玉的悲惨生活，但她就更恨阿玉。因为这样的生活也落在了她 身上。黄香如庆幸自己肚子争气，她很快怀了孩子，刘家对她再没有任意打骂。 而阿玉的遭遇依旧，因为不能生育，她甚至会被村里其他男人强奸，而刘家并不 多管。
刘综拿出那四个名字——赵兴，金厚，陈江，陈广生。
黄香如证实那四个人确实来找过阿玉。那个时候黄香如和阿玉都住在刘家。 阿玉跟这些人出去，刘家是能拿钱的。
据阿玉说，在黄香如来之前，她过得更惨。她逃过，但被警察送回来了，她 差点被打死。在这个村子里小媳妇被打死就死了，没人需要承担后果。阿玉很害
怕，阿玉恨警察。
黄香如跟阿玉的关系很微妙，她恨阿玉，但她也依赖阿玉。有时候刘家打 骂，阿玉会帮她挡挡，打骂就落在了阿玉身上。有时候村里其他混混会来调戏黄 香如，阿玉会来救她。阿玉跟村里几个恶霸关系好，恶霸会帮阿玉撑腰。
最恶霸的，一个叫赵兴，一个叫金厚。大家都怕他们，尤其怕金厚。但阿玉 告诉黄香如，躲着点赵兴。
嫌弃阿玉真名难记，只叫她阿玉，似乎就是赵兴起的头。赵兴还喜欢吊着人 打，阿玉差点被吊死。
在黄香如的印象里，阿玉很怕赵兴。她说其实大家一起到外头做买卖时，都 听赵兴的，就连金厚也听赵兴的。
做买卖就是拐卖人口。有女人，有小孩。黄香如是阿玉拐来的第一个人。后 面阿玉跟那些人出去还拐过多少人，黄香如不知道。阿玉也不太跟她说外头的 事，黄香如不止一次听到阿玉半夜里哭。
黄香如恨阿玉，她听到阿玉哭的时候，她会想为什么她不死在外面呢。但是 当阿玉真的再没有回来时，黄香如心里并不觉得高兴。
阿玉的日子好过些，是把黄香如拐来之后。刘家的关注力转移到黄香如身 上，且那时候开始，赵兴和金厚他们开始觉得阿玉有用。
阿玉长得挺漂亮，只要穿得干净漂亮些，就不像乡下人。阿玉胆子也大，还 很会演戏，阿玉是他们做买卖的好帮手。所以赵兴和金厚他们几个挺照顾阿玉， 也常带阿玉出门做事。有一次阿玉回来，给刘家带回不少钱，黄香如气不过骂阿 玉魔鬼，阿玉跪着哭，说她也想活下来。
黄香如的回忆有些乱，一段叠一段，时间线是跳着的。但刘综他们还是都听 懂了。
“阿玉失踪那天，有什么特殊表现吗？”刘综问。
“没有。她就是走了。她没说要出远门。那天离开村子的还有好几个男人， 我记得赵兴就是那天走的。后来村子里有传言说阿玉死了。还有传言说阿玉是被 刘东打死的。但我没敢问。”黄香如道。
“传言里怎么说的？”
“说阿玉不愿再跟赵兴、金厚他们出去挣钱，刘东不乐意了。”
“赵兴、金厚他们跟刘东的关系怎么样？”
“当然不好。哪个男人会跟睡自己老婆的男人关系好？刘东经常在家里骂他 们，但他不敢当面惹他们，而且阿玉跟着他们能给家里挣钱。”黄香如顿了顿， “刘东一开始没敢多要，后来好像觉得他们挺需要阿玉的，就狮子大开口。我偷 偷听到刘老头子跟刘东商量，让他悠着点，刘东不听。金厚带人上门威胁过刘东
一次，刘东叫了村里几个老人来，又叫来警察，就是那个姓管的。后来把价钱定 下来了。”
刘综问：“所以刘东和管怀，曾经跟金厚他们起过利益冲突？”
“算是吧。”黄香如道，“反正他们带阿玉出去，刘东都记着日子和次数 呢。阿玉回来，刘东都会仔细问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刘综和沈华对视了一眼。这么说来，刘东和管怀手上，大概真的有“鹰巢” 这伙人的犯罪记录把柄。
刘综拿出手机，对黄香如道： “我给你听一段录音，你能辨认这是不是赵兴 的声音吗？”
黄香如摇头，但她还是认真听了两遍。
录音就一句话，就是李木录下来的那句。
黄香如摇头：“我不太记得他声音了，也许吧，我不知道。”
刘综让人把黄香如暂时安置在镇上旅店，然后他与众警员开了个会。
那段录音声音，夏武听不出是谁，警局里没人听得出。毕竟三十多年前的 人，当年就不熟，现在就更不知道了。
杨德道：“我们可以拿录音到村子里问问。”
“不止录音。”刘综道， “我们已经确认赵兴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他用了刘 洪江这个假身份组建犯罪组织，一直从事违法活动。金厚与他是一伙的，他改名 金培树，也用了假身份。阿玉现在叫柳云，当年被他们带走后，也一直在帮他们 继续作案。”
刘综把从欧阳睿那里得到的信息档案让人打了出来，分给各警员。
“刘东死了、管怀死了、金培树死了，现在柳云很大可能也已经遇害。刘洪 江，也就是当年的赵兴，正在销毁他的犯罪证据，一个一个灭口。他肯定回来 过，或者派人回来过，他跟村子还有联系，他还掌握着当年这些人的信息，所以 管怀才会被找到，才会遇害。”刘综道，“把他的联系人找到，他的信息来源， 能带我们找到他。”
欧阳睿这边，与韩舟的审讯问话非常顺利，韩舟很冷静，把他所知的所有关 于“鹰巢”的事和人都报了。与欧阳睿他们已经查到的都吻合，谈得差不多的时 候，欧阳睿收到吴淳的电话。
“队长，小区监控拍下了一些东西，我发截图给你。”
很快欧阳睿收到几张照片。
一个打扮得像白领的姑娘拖着一个大行李箱上了一辆车，那辆车的司机戴着 帽子，但从露出的半张脸看，像是邱寺。
“是邱寺。”韩舟确认了这人的身份。
邱寺没有对韩舟动手，却找了这么一个空当机会，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解 决了柳云。
这太出乎大家的意料。
韩舟怎么都没想到邱寺守着他老半天，为了找到他还费了些心思，最后却绕 去对付了别人。
总感觉有些古怪。
“这与他们原先的计划有出入。”欧阳睿道， “邱寺肯定没料到半路会杀出 一个倪蓝，且把你们都盯住了。他知道自己没机会下手，于是做了内应，为其 他人提供了你的动向情报，自己去做别的。这样既有隐蔽性，又为彼此争取到了 时间。”
“当时金孔雀的人上楼想把他带走，不是想绑架他。”韩舟回想当时的情 形，“他们是担心警察把他带走。”
欧阳睿问韩舟：“你有没有金孔雀与‘鹰巢’业务有关的证据？”
“没有。”韩舟道， “我们跟金孔雀没有直接的往来，除了那里的姑娘培叔 能随叫随到。培叔还挺喜欢去那里玩的。但毒品、枪，我没有听说有跟金孔雀交 易。毒品这部分培叔自己走的货我也不会知道。但枪的部分，我经手的没有交货 给金孔雀的。”
韩舟顿了顿，问： “昨晚倪蓝从金孔雀人手上抢的那两把枪，在吗？可以给 我看一看。”
欧阳睿让人去物证室拿那几把枪。
枪来了，韩舟按欧阳睿的要求，戴上了手套，拆开物证袋取枪。
韩舟取出枪，熟练麻利地把枪拆了。那娴熟的动作，似乎闭着眼都能摸清 零件。
韩舟没管欧阳睿他们的表情，他问他们要了手电筒，照了照枪管零件编号 处，欧阳睿道：“编号都刮掉了。”
韩舟道：“这是给黑虎帮的货。年初1月时候的一批，量不大，就八把。金阳 新进来的。”
欧阳睿接过来看了看，在铲掉编号的划痕里没看出什么来。“你出的货？”
“对。”韩舟道，“我组装的。”
“你们出货给黑虎帮，黑虎帮再卖给金孔雀？ ”欧阳睿不能理解这个逻辑。 金培树既然跟金孔雀很熟，为什么还要让黑虎帮中间再赚一笔？
“这个姑娘你认识吗？”欧阳睿回到监控截图上，问韩舟。
韩舟摇头：“没印象见过她。”
欧阳睿把照片截图发给了组员，大家各自负责一部分，开始追查。
关樊安排人员进行了警方信息库的内网搜索，查看是否能通过照片的比对找 到这姑娘的档案资料。身份证、驾证、护照、前科案底等等，因为照片不算特别 清楚，需要比对的资料库数据量巨大，这是个需要时间的工作。
关樊又联络了交管部门，按监控拍到的时间推演邱寺和这姑娘的交通行进情 况，让交管部门在交通监控中寻找追踪这辆车。
小区那边，邹蔚和吴淳已经就地展开了调查。
柳云住的小区有些年头了，小区面积大，有三十八栋楼，五个出入口，其中 两个门禁系统已经坏了，一直没修。小区里头监控设施不足，物业的安全管理不 算严格，在小区入口均设了保安亭，但他们并不会对小区访客进行登记。
柳云那栋楼楼门口的对讲门铃早已经坏了，监控器也角度不对，只能拍到楼 门的一半。从楼门监控里没有找到那个白领行李箱女性出入的踪影，但电梯监 控里有，那姑娘空着手上电梯，拎着行李箱下来，上楼到下楼，中间间隔十三 分钟。
也就是这十三分钟，她进入了柳云的屋子，对她进行了控制，装入了行李 箱，并带了出来。
吴淳有些懊恼，他觉得是自己疏忽了，只顾着注意柳云和是否有行动诡异可 疑的人，压根没在意这么坦然出入大楼的上班族形象人士。
“我对她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吴淳道， “我记得有人带行李箱出去，我没 在意。只记得是女性，那副样子就像是准备去车站或是机场出差，我完全没把她 跟柳云联系在一起。”
吴淳的搭档黎峰却觉得有些冤，他说如果这个姑娘短时间内上楼又下楼，还 多一个行李箱，他大概会多留心。但是他觉得他没有看到同一个人。七八点钟这 种时候楼里人出出入入的，饭后散步，上班族下班等等，他都有很仔细地观察。
可是电梯监控证据摆在这里，说这些像是在推卸责任。黎峰一脸不豫，嘟囔 了几句便不再提。
警员们对柳云家里的搜查还搜出了新的物证。在衣柜最下层上了锁的小抽 屉里，他们找到了一个文件袋，袋子里放着购房合同和产权证明，名字都是柳 云的。
就跟韩舟他们这些人一样，柳云也得到了一套房产。
柳云比他们多的，还有一套结婚照。
那是一本旧相册，也锁在那抽屉里。照片里的柳云还年轻，她身边站着赵 兴。柳云穿着婚纱，笑得挺甜，赵兴西装革履，看着也挺潇洒。照片里两人看着 就跟普通的新婚夫妻一样，有端正坐着的，还有深情对视的。
相册第一页写着：柳云、陈刚，幸福美满，白头到老。
相册里还夹着两张照片，是柳云抱着三岁的陈欣在公园里，另一张是陈欣坐 在陈刚的肩膀上吃着冰棒，父女俩一起回头看镜头。
柳云抱着女儿这张照片被撕过，但又被人仔细贴好了。陈刚、陈欣父女俩的 这照片则是明显被揉扯过，也被人仔细抚平了。
那两张照片背面都写着女儿陈欣三岁生日，摄于某某公园。
陈欣房间里倒是有不少照片，小时候大概是从六岁开始，每年生日都有她与 柳云的合照，她们去公园，去餐厅，母女俩笑得特别灿烂，看上去感情很好。
陈欣已经去世两年，她的房间还保持得很好，物品都被擦得干净，摆放整 齐，可见柳云是真的疼爱这个女儿。
但这屋子里关于赵兴，或者叫陈刚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婚纱照和唯一一张 父女合影，再无其他。
邹蔚赶紧将情况上报： “大河村的赵兴有两个假身份，一个是黑帮大哥刘洪 江，一个是柳云的丈夫陈刚，他和柳云有一个女儿，陈欣。没有结婚证，没有赵 兴三个身份里的任何一个身份证明。”
欧阳睿为了这事与倪蓝和蓝耀阳做了沟通。
倪蓝当初是认真调查过柳云自述的那些事。
柳云说自己与丈夫陈刚相恋多年，后终成眷侣，她自己身体不好，很辛苦才 生下了陈欣。取名陈欣就是表示他们夫妻俩得女欣喜之意。但天公不作美，陈欣 五岁那年，他们日子过得正幸福的时候，丈夫陈刚却在出差时失足摔死，留下她 与女儿。她辛苦将女儿拉扯大，供她读书念完大学，以为人生终于可以松口气， 女儿却又遭遇车祸身亡。
倪蓝查了柳云和陈刚的户籍资料，查了陈刚的身份证情况、死亡证明，陈欣 的身份证情况、社交平台信息、死亡证明。还派江旭红走访了柳云的邻居和陈欣 的学校，询问过陈欣的朋友等，还去过柳云说的陈欣开的培训学校，这才得出了 柳云所述均为真实的结论。
只是现在的证据把当初那些被证实的真实都推翻了。
倪蓝把自己当初查到的资料全交了出来，以供欧阳睿他们继续追查。
欧阳睿之前的推断应该是正确的，柳云委托二蓝神查陈欣的幽灵，应该是有 试探确认的意思。如果那时候他们查出来有什么不对，肯定会问她。而她想好了 对策，把话圆过去，接着委托终止，倪蓝和蓝耀阳不会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不会报警，更不会追查。
二蓝神没查出问题来，于是柳云就放心大胆地把戏演下去。这背后当然有赵 兴的意思，一切都是赵兴指使。
赵兴应该就是“秃鹰”。
他要控制柳云。他把她带出大河村，给她一个新的生活，灯红酒绿的大都 市，很多的钱，还有尊重。甚至也许还有感情的欺骗和婚姻的承诺，还和她生了 一个孩子。
但赵兴不可能被一个女儿绑死，也不可能跟一个女人过正常人的平凡生活。 等他站稳了脚跟，牢牢掌握好柳云，他再换一番说辞，什么为了母女的安全，为 了生意云云，总之，他换了另一个身份，让柳云给他打掩护，继续为他的生意做 贡献。
欧阳睿与倪蓝他们讨论到这里，有了个想法：“得重新调查陈欣的死。”
蓝耀阳当即赞同： “这个很重要。他们要杀小红，也许就因为这个。陈欣究 竟是真的意外车祸，还是与其他人一样，被灭口的？”
倪蓝道： “也许这在柳云心里也一直是个疑问。她找我们做调查，寻找女儿 幽灵的目的，是不是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她跟陈欣感情很好，如果赵兴真的杀 了女儿，又欺骗她，她是不是也在寻找真相？就像现在这样，她也遇害了，但因 为她的委托，我们还在追究陈欣究竟是怎么死的。”
“也有可能。”蓝耀阳道。
“猜这么多，等小红醒了不就知道了吗？”一旁的韩舟道。
倪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江旭红发来消息，手术到现在还没有结束。这么 长时间的手术，情况不太乐观。
韩舟看了看倪蓝的表情，抿紧嘴角，不再说话。
这夜时间已经很晚了，但调查没有结束。
一项项追查结果在往专案组汇总。
暂时还没有追捕到狙击手和阿关，两人在商业步行街里没了踪影，很有可能 是换装混入夜市人群里离开了。
邱寺和那个白领姑娘的车子被遗弃在某条街街边，初步估计也是换了车。
至于邱寺与同伙联络共谋的手段，游戏过程里的通信，在线文字还好，语音 信息的获取恐怕比较困难。警方已经走流程向游戏平台申请协助，但最快也得明 天才能得到相关数据调取的合作，且平台也无把握能过滤出有用数据。
韩舟一直待着，审讯他的人换了几轮，简直是车轮战。但韩舟没介意，他知 道现在情况的急迫性。
这些人动手后潜逃，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消失。
而警方必须从海量的信息里，寻找这些人潜逃的线索，方式、路线、时间都 要查，得提前截住他们。
韩舟没见着狙击手，可他认识袭击他的阿关，他甚至能背下阿关的手机号
码。韩舟跟阿关不算太熟，但也一起做过事，聊过天。阿关这人跟韩舟不一样， 他特别喜欢吹嘘和交际，称兄道弟反正是免费的，他只需要五秒就能认个兄弟。
阿关跟韩舟说过自己的籍贯，吹嘘过自己在家乡街道从小就是大哥。他提过 自己年纪，说过一连几年生日如何如何风光。这些韩舟都记得，他推算出阿关的 身份证号码。
阿关的手机被小红抢走，但在麦当劳现场和小红的身上都没有找到那部手 机。根据110的报警记录和韩舟记忆中的号码比对，阿关的手机号没有换过。
因为阿关关掉了小红的手机， 自己的手机又不在身上，靠手机定位追踪的计 划不可行，而现场警方人力搜查没能截到人。但关樊根据韩舟推测的身份证号码 和阿关的手机号查到了阿关之前的网络活动，确认了其真实身份。
阿关真名姜宇，曾买过4月22日去L市的飞机票，最早班机。第二天又乘坐最 晚的航班回来。这个行程很赶，而时间正巧可以对应上管怀的死亡时间。
关樊查了L市去临水镇的班车，就算阿关没有租车，坐班车去临水镇也有足够 的时间作案。
这个信息对刘综那边追查杀害管怀的凶手有用，他们拿到了阿关的档案资料 照片，打算明天就在镇上进行摸查。
但这样还不够，韩舟主动申请想跑一趟现场。
“沿邱寺的路线跑一圈，我太了解他的行动方法和能力，我看看能有什么发 现。”韩舟这样说。
蓝耀阳和倪蓝赶紧凑热闹：“我们可以当司机。”
欧阳睿简直不想吐槽，他们那豪车还能有两个驾驶位呢。
韩舟却道：“最好是有邱寺开的同款车。不同车型行驶情况不一样，前后 窗、后视镜、车身高矮不同，能观察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欧阳睿向袁鹏海请示。袁鹏海批准了，让吴淳和邹蔚押着韩舟跑一趟。
袁鹏海给他们当面讲清楚任务之后，又跟满脸期待的蓝耀阳和倪蓝布置工 作：“我们特别需要你们的配合。”
袁鹏海一脸慈祥，倪蓝听那语气就垮了脸。
“你们今天在汇兴商业步行街又被拍了，虽然我们已经安排网警把相关视频 和内容删了，但你们这么红，影响还是很大的。”袁鹏海语重心长，“尤其是倪 蓝，你的粉丝现在都非常激动，说你用行动澄清谣言，用拳头给黑子打脸。他们 还截了今天在步行街上你飒爽英姿的图，跟黑子们斗图呢。”
倪蓝：“……”袁局这是看了多少微博？说话很网络啊，很懂嘛。
“所以现在大家都在等待你的下一步行动，粉丝肯定是等你继续扬眉吐气， 而邱寺这些人会利用网络消息，通过搜索你的动向来窥探警方行动。如果你与蓝
耀阳跟着韩舟去探路，我们警方的调查计划会泄露。现在是关键时期，那些罪犯 在逃，我们分秒必争，不能分神再处理明星事务了。委屈你们，回家闹点绯闻， 让娱记发一发，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倪蓝：“……”怎么听着还挺有道理的，无法反驳。
“好了，就这么安排。”袁鹏海也不等倪蓝和蓝耀阳的反应，和蔼宣布事情 搞定，大家赶紧各忙各的。
韩舟和邹蔚他们马上出发，蓝耀阳想到他的计划，便去追袁鹏海： “袁局， 我有个事跟你商量打听一下，你给我两分钟行吗？”
“行啊。”袁鹏海拉上蓝耀阳快步走，他要回办公室批手续文件去。
蓝耀阳跟上，道：“是这样的，我手上有点钱……”
忙碌的众人听得这话都看倪蓝一眼，然后接着忙。倪蓝一脸无辜：“怎么 了，他确实有点钱啊。”
大家没接话，都散了。
倪蓝站了一会儿，想了想，给李木打电话： “李木老师，一会儿我跟蓝耀阳 手牵手回家，你去蹲拍一下，帮我们炒作炒作，行吗？”
李木没好气：“是炒作还是掩护？”
“李木老师你真是机智。”
“我们不是才不欢而散没多久吗？你怎么有脸提这种要求呢？”
“怎么会不欢而散，我们的友谊如此深厚。”
“不拍。”李木拿乔，“你们手牵手有什么好炒作的。他出轨你出墙才值 得拍。”
倪蓝：“……”
李木没听到倪蓝回话，又有些 了：“这样吧，需要什么掩护你就说，但是 你去跳舞吧节目，让我们工作室全程跟拍，独家个人花絮给我们。”
倪蓝：“……”倪蓝挂了。
李木瞪着手机，没好气： “就这臭脾气，怎么当艺人，真的，你就是捡到个 蓝耀阳，不然你早被娱乐圈封杀了。”
李木气呼呼又给倪蓝拨回去。
倪蓝接了。
“你回哪个家啊？”李木粗声粗气，“回蓝家还是回小别墅？”
“回小别墅。”
这回换李木先挂了。
韩舟跟着邹蔚和吴淳跑了一趟。他在车上先做好了功课，这是邱寺也会提前 做的事。然后他们先从雅亭苑开始，韩舟模拟邱寺的行动，乘坐电梯离开，邹蔚
按今天跟踪的方式和路线跟了上去。
然后韩舟一路走到邱寺突然快跑的街心公园，像邱寺一样突然撒腿狂奔。邹 蔚在跟丢邱寺的那个位置，也跟丢了韩舟。邹蔚赶紧找，跟白天的行动一样。过 了一会儿，韩舟给她电话，约了个地方会合。
“应该就在这一带。”韩舟指着这片区域道， “休闲石凳，楼梯走道，下去 树底空地可以停车。没有监控。”
邹蔚给吴淳打电话让他把车子开过来。
韩舟道：“把车钥匙提前贴在椅子底下，然后一按，车锁一响，就找到车 了。这是我们常用的套路。”
韩舟拿出地图，画了路线，记上了时间。
一行人又往柳云的住所小区去。韩舟开车，按手机地图指示的几条路线都跑 了，观察了道路情况和监控摄像头，又让吴淳帮忙查一查交通台，看看那个时间 各条路的路况。
然后他推测了时间和路线，记在地图上。最后他绕了小区一圈，把车停在了 邱寺停车的位置。
停车之后他好半天没说话。
邹蔚和吴淳也没催。
最后韩舟道：“他是故意的。”
“什么？”
“他故意被拍到的。”韩舟道。
警局里，欧阳睿与刘综在沟通两边经过一整天的调查后得到的一些消息。
“赵兴和金厚已经没有直系亲属在村里了，但赵兴的表弟彭顺一家还在。当 年赵兴离开的时候，彭顺才十四。有村民说彭顺跟赵兴出去干过几票，但彭顺家 里否认了，他们否认所有的事情，甚至说跟赵兴不熟。但据彭顺的好友说，彭顺 有个表哥在外头做大生意，因为以前彭顺帮过不少忙，所以这个表哥一直对彭顺 不错，隔个一两年就给他寄钱。这是彭顺喝多了亲口说的。他朋友觉得不是在吹 牛，因为彭顺每月工资不多，但总有钱花。应该是有来钱的路子。还有村里老人 说认得录音里的声音，就是赵兴。但那老人是否真能记得声音我是存疑的。不过 综合大家的证词看，赵兴确实活着，他跟村里还有联系。”刘综道，“明天一早 我们会带彭顺去银行查他的账户资料，看是谁给他汇款。从汇款信息里也许能找 到赵兴。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欧阳睿听懂了：“赵兴到处灭口，这彭顺就是个大破绽，他为什么活着？” “对。”刘综道，“所以无论明天我们查出来什么，都还得再认真斟酌。”
刘综向欧阳睿询问韩舟口供情况。
欧阳睿道： “很配合。他的记忆力真的好，他说是从小练的。他对你关心的 黑虎帮了解得不多，据他所知道的情况，他觉得黑虎帮没那么牛。所以就算‘鹰 巢’势力瓦解，依金培树的为人也不至于就什么都赔出去。他还觉得金培树死时 的反应有些古怪。还有，他认出金孔雀的枪来自黑虎帮，是他们‘鹰巢’卖过 去的。”
刘综道： “也就是说， ‘鹰巢’卖给黑虎的货，转手就回到了‘鹰巢’自己 的势力范围？”
“对。”
“金孔雀会是第三方吗？有地盘划分之类的限制，所以‘鹰巢’不能直接 给货？”
“韩舟觉得不是。金孔雀对‘鹰巢’的指令很配合。金培树的重要洽谈大多 都在金孔雀，他们找内奸的时候，也是用了金孔雀的姑娘帮助监视。对金孔雀相 当信任，合作很深。韩舟猜测人贩市场和毒品通路跟金孔雀有关系。他给了两个 人名和电话，是他知道的中间人，我已经派人连夜去查证了。至于江滨，原本明 天是他的羁押期限，现在有了新线索，可以申请延长羁押，袁局已经批了，其他 手续今晚都能下来。经侦那边的调查方向明天开始会做调整，还会加入失踪人口 调查。”
刘综沉吟片刻： “有点古怪，不是吗？金孔雀夹在‘鹰巢’和黑虎中间，金 培树对黑虎帮太客气，任由黑虎把手伸到自己地盘上，有货全给黑虎留着，而黑 虎也不担心他们黑吃黑，带两个小弟就来了，交易失败了回头还敢跟他们开口要 地盘，简直是把金培树呼来喝去。金培树死了，倪蓝在帮韩舟，于是金孔雀对付 倪蓝。金培树的死对金孔雀没影响。”
刘综话说得有点绕，但欧阳睿听懂了： “而且‘鹰巢’和黑虎两个组织的老 大都很神秘，跟金培树都很熟。然后金培树被他们其中一个干掉了。”
“‘鹰巢’内讧的事，韩舟怎么说？”
“他没什么想法。他的关注点在这些人的退路上。冒险了之后，怎么跑。”
“嗯。”刘综能理解，韩舟那是典型犯罪执行人的思路，怎么完成，怎么确 保拿到钱，怎么跑路。
“他对邱寺行动的那套思维很熟，袁局批准他出去查路线去了。”欧阳睿正 说着，邹蔚的电话来了。
欧阳睿赶紧接。
邹蔚把韩舟的结论说了。
“确定？”
邹蔚道： “他很有信心。”韩舟还在跟前，邹蔚就没说韩舟表现出来的侦查 或者说反侦查力多强，他得出的结论，她是信的。
韩舟在一旁打手势，邹蔚把手机开免提。
韩舟对欧阳睿道： “先不要去追究为什么，没时间了。如果是我和邱寺一起 干的，我们现在必定在离开的路上。如果没离开，那肯定是培叔有指示。而培叔 的指示也必须得让我们觉得有退路，或者他就掌握着退路。肯定就在今晚，不超 过明天。我们的时限一向就这么点。趁着现在还不算拖太久，还有机会查一查， 我可以出面打听一下。”
欧阳睿皱眉：“找钱叔打听吗？”
“对。”
“我们已经派人去搜查过钱玉德的地盘了。”欧阳睿拿到情报就马上行动， 但还是晚了一步。钱叔的古玩铺和相关地方都清理干净了，什么都没查到。
“他会知道是你干的。”欧阳睿道。
“嗯，所以他如果想撇清关系又要我的命，只能借‘秃鹰’的手。报复我是 他和钱叔的共同目标。钱叔会愿意给情报的。”
欧阳睿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我不能同意。韩舟，你现在是已被正式拘捕 的嫌疑人，协助调查是一回事，把你放出去送死是另一回事。”
韩舟不以为然： “在我看来这两者没什么区别。就算我不找他，他也会找我 的。由我主动，把握会更大一些。拖得时间越长，他们做的准备就越多，就更难 抓到他们了。”
欧阳睿不想评价韩舟在跟他们合作期间还向钱玉德报信这件事，毕竟当时他 还不算下定决心要投案，而且这种时候翻旧账没意思。但现在既然投了案，该做 的事还是得按规矩办。
“我可以让你给他打电话， 你先试探一下他是否知情。‘秃鹰’未必会找他。”
“打电话不行。钱叔肯定知道我跟警察在一起了，打电话无法取得他的信 任，他不知道我身边站着谁，有谁在一起听这电话。他什么都不会说的。”韩舟 道，“我得装成逃出去了，与他面对面，才能跟他说上话。”
“他怎么可能相信你。”
“他信不信没关系，他把我交给‘秃鹰’就行。”韩舟道， “钱叔刚刚才从 警察的搜查中撇清自己，他现阶段更关注自己的手尾有没有处理干净，不想留下 把柄惹麻烦。所以他会把我弄走，然后让‘秃鹰’抓到我。”
“你们先回来吧。”欧阳睿道。
韩舟试图说服他： “‘秃鹰’对我下过死亡警告，记得吗？你也说过邱寺原 本要对付的目标是我，但他没想到会被倪蓝控制，所以临时改了计划。他们想杀
我，这个计划一直有。现在这个时候，满城追捕，我又在警方手上，如果他们认 为不可能找到机会，就会先逃走，等以后再回来报复。就如同对付大河村的那些 人一样。记得吗？十年、二十年，他们都没忘，账总会算清楚的。你们难道要错 过这个机会？”
“他们知道你在警察手上，不会相信你的。”
“如果我逃了就会信。我逃走，去投奔钱叔，让钱叔帮我安排退路。”
“这个计划太冒险，不可能成功。”欧阳睿道， “邱寺把你盯得清清楚楚， 他很了解你的底细。”
“当初阿猛也一口咬定我是叛徒，每个人都怀疑我，但我活下来了。”
吴淳听得有些紧张，他看了一眼邹蔚。韩舟的这个想法，太大胆了。现在小 混混都这么狂妄了？
“不行。”欧阳睿依然道，“而且你也不确定钱玉德认识‘秃鹰’。”
“他手下出卖消息就是卖给你们怀疑是‘秃鹰’的那个号码。就算没这事， 他要打听道上的什么人，包括你们惦记的黑虎帮，都比你们路子多。”
“你们先回来。”
“我不可能能从警局逃离的。如果要实施这个计划现在就是机会。警方押我 辨认现场，我趁机夺枪逃了。有目击群众，有警枪物证。我说出来的事，钱叔一 定会查的。”
“还要夺枪？”欧阳睿嗓门大起来。
“不然我怎么可能逃得掉？夺枪、抢车、打伤警察、恐吓路人……有这些才 可信。我走投无路，只能去找钱叔。”
吴淳：“……”他下意识地护住了腰间的枪。
“不行，这事必须有周详稳妥的计划。”欧阳睿坚持。
韩舟很不高兴：“你权力不够，找你们领导问问去。”他伸手把电话挂了。
后座的吴淳看了邹蔚一眼。
邹蔚若无其事把手机拿了回来。
车厢里很安静。
欧阳睿并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催促命令他们回去，邹蔚猜测他真的去找袁局商 量了。
韩舟说得有道理，很冒险，也很有潜逃的嫌疑，恐怕袁局都不敢背这责任。 但确实是目前唯一可以马上执行的方案。
韩舟看着窗外，忽然轻声道：“我知道的所有事，在今天的审讯里都交代 了。我没有别的价值了。”
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邹蔚忍不住帮欧阳睿解释： “我们是警察，为了抓捕
罪犯，都有牺牲的思想准备。但我们没有权力也不愿意拿其他人的性命冒险，即 使是嫌疑人或罪犯。”
吴淳也道： “我们警察的最终目的都是救人。打击犯罪消灭罪犯也是为了救 人。没理由把人推出去送死的。”
韩舟好半天没说话，然后忽然冷道： “你们当警察的，就是这么看不起我们 这些犯过罪的人。你们多伟大啊，别人就不行。”
邹蔚和吴淳闭嘴了。
“帮我打给倪蓝。”韩舟又道。
吴淳没好气靠在椅背上，这位罪犯先生是嫌弃他们警察不够贴心，要找反恐 女艺人告状吗？
此时有关倪蓝的消息在网上正热闹。
有狗仔蹲拍到蓝耀阳和倪蓝亲热牵手回家，蓝耀阳不但帮倪蓝拿包包，还允 许倪蓝跳到他背上让他背着走。
最搞笑的是倪蓝跳背是用冲刺的。第一次直接把蓝耀阳跳趴到屋前的草坪 上。接着蓝耀阳不服气了，让倪蓝再跳一次。倪蓝当真后退几步再来一次，结果 蓝耀阳提前蹲下……倪蓝，就这么翻过去了。
蓝耀阳笑到站不起来，最后还是倪蓝用爬的，想把蓝耀阳压死。蓝耀阳展现 了不错的腰力，把她背起来了，成功运回家里。
狗仔偷拍成功，赶紧发到网上，还说倪蓝和蓝耀阳住宅外头安保监控非常厉 害。几家媒体围蹲被安保公司过来盘问，还赶他们走。他自己偷偷回来换了个地 方远远躲着，身上被蚊子叮了无数大包，这才拍到这些镜头。
狗仔一番诉苦，但大家显然对蓝耀阳和倪蓝的秀恩爱片段更感兴趣。
“看来这两人心情不错。”
“打完贼救了人，甩了黑子好多耳光，心情当然不错。”
“这对男女屋门前的草，要健康长大也不容易啊。”
“羡慕这些草。”
“倪蓝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是什么神秘力量能把男朋友按到趴下狗 啃泥。”
“蓝可爱明显学坏了，那个提前蹲下绝了。”
“绝配！”
还有人提到了跳舞节目。
“我能磕他们一辈子！求跳舞吧节目把蓝可爱也请了吧！我想看他 俩跳舞！”
这个建议得到了许多人附议。
许多人@《让我们跳舞吧》官博，请愿邀请倪蓝、蓝耀阳情侣档。
这节目的官博一如既往非常会把握热度，飞快出来回应网友： “正在拼命全 力洽谈倪蓝的合约，如果蓝总能来，那真是梦中的画面。”
蓝耀阳没空理网上这些言论，他跟曹律师通了一个很长的电话，讨论韩舟的 案子。
倪蓝这边被邵嘉琪教训了一顿。邵嘉琪按蓝耀阳的指示开了一个不低的价， 节目组那边居然答应了。“我跟你说，好好跳，别丢人。按集算的，你多坚持一 集就多一集的钱。”
“怎么还有淘汰制呢？”
“不打分。但允许选手主动退出，或者老师和顾问给出不适合继续跳的建 议，但选手愿意坚持也行。我只是怕你受不住羞辱。”
“怎么可能。我脸皮这么厚。”
邵嘉琪咬牙切齿：“你如果改用坚强这个词，对话效果会更好一点。”
“我这么坚强。”倪蓝马上改口。
邵嘉琪没好气： “有空把人家第一季节目看完。里面有大段大段的励志鸡汤 访问……”
倪蓝插嘴：“那是我强项啊。”
“你那是毒鸡汤，我会抓你彩排的。免得到时节目里个个都是白雪公主和灰 姑娘，只有你一个毒巫婆。”
倪蓝：“……我会跟蓝可爱学习的。”
邵嘉琪在电话那头翻白眼，认错可快了，但从来不改。“行吧。”揭穿她也 没用，就这样吧。
倪蓝刚打发走邵嘉琪，就收到了江旭红的信息，她说小红的手术结束了，医 生说手术很顺利很成功。但是小红仍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目前还不能算脱离 生命危险。
这也称得上是个好消息。倪蓝刚想通知韩舟，却又接到李木电话。
李木是来催倪蓝回应炒作的。“内容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你只管照着发就行。”
什么跟什么？
倪蓝一看李木发来的内容，就是她当初跟蓝耀阳被偷拍的跳舞视频，视频被 剪过，时长不长，只有跳舞的那几段。但是蓝耀阳有多潇洒她就有多傻，那些傻 动作还被循环了。
李木配的文字是：梦中的画面？拿走别客气。
倪蓝：“……”
李木道： “赶紧的， 炒起来！这样到时你上节目时， 你的个人花絮才有价值。
对了，你跟邵嘉琪说了合约里加上要自带摄像拍花絮了吗？版权条款要先谈清楚。” 倪蓝：“……”
李木：“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去沟通的。挂了，你快发微博。”
倪蓝深刻检讨了自己，为什么她能让恶棍闻风丧胆，生活里却每个人都能对 她指手画脚呢？
还没检讨完，又有电话来。这次是邹蔚。
倪蓝一接起，却听到韩舟的声音：“倪蓝？跟你说个事。”
“我先说。”倪蓝赶紧道，“小红手术成功，进重症监护室了。”
韩舟那边顿时沉默数秒，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韩舟声音有些沉：“那挺好 的。”然后他话锋一转，把今晚他这边的情况，还有他的想法全都说了一遍。
倪蓝一听他说这个，赶紧把蓝耀阳叫了过来。
蓝耀阳中断了与律师的讨论，专心听韩舟说。
“邱寺故意露了破绽，肯定有意图。不管目的是什么，得加快时间找到他 们，找到他们才能打乱他们的计划。钱叔是最好的外援。”韩舟道。
倪蓝与蓝耀阳对视一眼。
那人也是最危险的外援。
“你们能不能跟警方讨论一个可行性方案出来，就像之前那样，让我能做 些事。”
倪蓝皱眉头：“这种卧底情况你不能带任何装备。”
“对。不能有电话、不能有窃听器、不能有防弹衣。什么都不能有，他们会 搜身的，脱光的那种搜，会给我再换一身衣服。”韩舟道，“不能有任何让他们 察觉的跟踪和后援，这个得你们和警方想办法处理。”
倪蓝沉默了好一会儿：“行。”
邹蔚：“……”他们警方同意了吗就说行，这是不可能的任务。
倪蓝又道：“但你身手太烂，让人担心。”
韩舟：“……”这是嫌弃的时候？
蓝耀阳问韩舟：“你有具体想法吗？”
邹蔚赶紧给吴淳打手势，吴淳早已经反应过来，他给欧阳睿打电话报告。
韩舟跟蓝耀阳他们说了说他的计划，他动手后会逃到一个小仓库，那里是钱 叔用来中转人的，有监控和他的亲信。钱叔会知道他来了。然后后面的事，只能 见机行事。
“知道了。给我们一点时间。”蓝耀阳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