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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疫的“馈赠”

与黑色的死亡相对的,是人类创造力带来的辉煌,欧洲之所以能破除宗教束缚,走向文艺复兴,便与瘟疫有关,鼠疫是其中影响最深远的一种瘟疫。

在文艺界,欧洲的死神文化独树一帜,不少死亡主题作品与鼠疫有关。比如油画《死神的胜利》、莎士比亚的剧作,再比如欧洲的白骨教堂、维也纳城中心的瘟疫纪念柱。薄伽丘的《十日谈》被现代人奉为经典,哲学家阿尔贝·加缪创作的长篇小说《鼠疫》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格林童话里也有与之相关的故事,比如《捕鼠人》,勃朗宁还把它写成了长诗《哈默林的花衣吹笛人》。

勃朗宁在长诗《哈默林的花衣吹笛人》中,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德国一个叫哈默林的小镇暴发鼠患,民众不满,市长却束手无策。这时来了一位穿着花衣、衣服上别着笛子的人,说自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条件是市长要支付一定的报酬。市长爽快答应了。吹笛人用笛声将老鼠引到河里,解决了鼠患问题。这时候市长却不愿意支付报酬了。吹笛人再次吹响了笛子,镇上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跟着他走向山中,最后消失在山林里。

在后来的数百年时间里,这个故事有了众多版本的解读,其中一个与鼠疫有关——吹笛人代表着鼠疫病菌,寓意着鼠疫不仅消灭了老鼠,还消灭了抵抗力低下的儿童。

文学作品对鼠疫的关注,也是有历史原因的。中世纪的欧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笼罩在鼠疫的恐怖气氛中,这种恐惧和焦虑也印刻在数代人的骨子里。

1564年,莎士比亚出生于英国斯特拉福小镇。在他出生的这一年,小镇上1/4的人因黑死病而去世,莎士比亚能活下来,不得不说是一种幸运。凭着写作的天赋,莎士比亚在伦敦大受欢迎,写出了不少广受欢迎的作品,声名大噪。在莎士比亚的一生中,几乎每隔数十年,都要暴发一次瘟疫,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创作方向。在莎士比亚笔下,死亡形式各种各样,瘟疫也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一剧中,如果送信人没有因瘟疫期间管制而耽搁送信,这对恋人也不会阴阳相隔。

1665年伦敦瘟疫大暴发期间,牛顿不得不离开剑桥学院,回到老家林肯郡的乌尔索普村(今属格兰瑟姆市),闭门专心研究工作。这段时间被他称为“创造生涯的鼎盛时期”,在苹果树下沉思而被掉落的苹果砸中,因此发现万有引力的传说,正是发生在这段时期。不仅如此,这两年间,牛顿在微积分、光学研究方面也有突破,1666年也被称为牛顿的“奇迹年”。

鼠疫带来的不只是创造力,还有对人性的考验。

在鼠疫肆虐的千百年间,被人们视为救命稻草的教会此时也无能为力,为求生而发起的祈祷集会成为走向死亡的聚会,神父也未能幸免。那些活着的人,有的纵情享乐,有的携病外逃,有的寄望宗教,有的谴责自己,鞭笞者运动便在当时兴起。一些深信自己有罪,希望通过体罚的方式来消罪并逃过瘟疫的男男女女,袒露上身,集体游行,时而停下来用镶有铁块的皮鞭抽打自己。

外出避难的人群中不乏感染者,他们所到之处,毫无疑问地成为地狱。那些投奔亲友的患者,往往在亲友家住过一晚后便发病,几日内死去,与他接触紧密的亲友、亲友的邻居相继染病死去,接下来是整个城里的人……一个人毁灭一座城,在瘟疫暴发时,这是现实,而非故事。

在这样大范围的死亡面前,所有的文明礼教都已坍塌。病人无人照顾,人人自顾不暇。衣不蔽体的尸体被胡乱堆放在墙角,接着被拖上板车,运往城外。无论是教堂还是坟地,都已满是尸体,剩下的只能毫无体面可言地被倾倒进巨大的坑洞里,和一群陌生人一起露天而葬。死亡的人多了,甚至无法腾出运载尸体的人手,只能任由它们堆积,导致卫生环境更恶劣,加剧疫情的传播。

在瘟疫带来的死亡威胁下,人的精神世界开始崩塌。薄伽丘在《十日谈》中写道,“到后来大家你回避我,我回避你;街坊邻舍,谁都不管谁的事;亲戚朋友几乎断绝了往来,即使难得说句话,也离得远远的。这还不算,这场瘟疫使得人心惶惶,竟至于哥哥舍弃弟弟,叔伯舍弃侄儿,姊妹舍弃兄弟,甚至妻子舍弃丈夫都是常有的事。最伤心、叫人最难以置信的,是连父母都不肯看顾自己的子女,好像这子女并非他们自己生下来似的”。

教会宣称之所以出现鼠疫,是上帝降灾,异教徒、被认为低贱的底层人便遭了殃,尤其是犹太人,遭到了恐怖的血洗。基督徒指责犹太人在他们的水井里投毒,带来了瘟疫,各地纷纷发起了迫害犹太人的活动。火烧、虐杀,犹太人死伤无数,《欧洲中世纪史》显示,黑死病期间,仅美因茨和斯特拉斯堡就有近3万犹太人被杀死。还有不少女性被污蔑为带来灾难的女巫并以残酷的方式被处死。大量犹太人和女性的死亡并未止住瘟疫的蔓延。自私自利、残忍无情,这些以莫须有的罪责为矛攻击他人的人,本身成了道德败坏的代表。

但同时,也有人在面临瘟疫威胁时做了无私的选择。1665年鼠疫流行时,英国伦敦附近的小村庄亚姆村的村民在发现鼠疫病例后,用石头垒了一座围墙,将整个村子围了起来,主动与外界隔离。村子里有不少健康人,与鼠疫病人隔离在一起,无疑增加了感染风险,但为了避免影响其他地区的人,所有人都选择了留下来。他们将硬币浸泡在醋里消毒(认为这样能避免传播病菌),放在围墙的洞中,以这种方式与周围村庄的商人换取粮食。村庄里的人死了许多,有的八口之家最后只有一个人幸存。正是他们的牺牲,才给了其他地区的人生的希望。这段历史至今仍保存在亚姆村的博物馆(Eyam Museum)里。现在看来装扮滑稽的瘟疫医生,虽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却也是疫情期间敢于接触患者的勇者。

时至今日,在大部分时候,我们压根儿不会想起鼠疫这件事。以中国为例,每年的病例以个位数计,没有恶性传播事件发生,但我们仍不能掉以轻心。鼠疫病原体在大自然中仍然存在,在战争时期,甚至被某些人拿来研制生物武器,例如:朝鲜战争期间,美国对中朝军队使用生物武器;侵华战争期间,日本七三一部队在中国东北开展细菌武器的研究,鼠疫杆菌就是其中一种曾被日本投放在中国土地上的病菌;苏联也曾秘密研究生化武器。

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遗址,拍摄者:宋修华

从瘟疫的历史我们可以推测,一场细菌战的威胁远胜于其他战争,如果说天灾不可避免,至少人祸我们可以选择拒绝。

1972年,美国、英国、苏联等12个国家签署《禁止生物武器公约》,该公约于1975年生效。公约规定,缔约国禁止发展、生产以及储存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截至2021年,共有183个国家加入该公约。

不要给瘟疫制造传播的机会——人类必须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鼠疫漫画,绘制者:符美丽 u2XTt8bSTVgYE26d5agmSmyRA+40SkF9QUkHWl3Gg2b/NMh90tuTy9Nqnj/4zq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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