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Алекса′ндр Серге′евич Пу′шкин,1799—1837),俄国文学之父、俄罗斯诗歌的太阳。其抒情诗内容丰富,形式多彩多姿,感情真诚热烈,形象准确新颖,情调朴素优雅,语言丰富简洁。
爱情、希望、微小的名誉,
只给我们短暂的满足、欺哄,
青春的嬉乐已飘然远逝,
仿若梦境,仿若朝雾蒙蒙;
但我们的心里还燃烧着热望:
尽管残暴政权的千钧重压罩顶,
我们仍怀着急不可待的心情,
时刻在凝神倾听祖国的召唤。
我们忍受着期待的折磨,
等待着神圣的自由降临,
一如那年轻的恋人
等待着忠诚的约会时刻。
趁我们都还为自由激情沸腾,
趁为荣誉献身的心还活力四射,
我的朋友,让我们把心灵的美好激情,
都奉献给我们的祖国!
同志,相信吧,迷人的幸福之星
就要升起,放射光芒,
俄罗斯将从睡梦中苏醒,
而在专制暴政的废墟上,
定会铭刻上我们的姓名!
1818
我坐在湿漉漉的监狱铁栏后,
一只在禁锢中成长的年幼鹰鹫,
我忧郁的同伴,不时把翅膀扇舞,
在铁窗下啄食着带血的食物,
它啄食着,丢弃着,又朝窗外望望,
像是和我有同一种思量;
它用眼神和叫声把我召唤,
仿佛想说:“让我们展翅飞翔!”
“我们本是自由的鸟儿;时候已到,兄弟,时候已到!
飞到那乌云后熠熠闪光的山腰,
飞到那一碧如洗的海边,
那里只有风在飘舞,还有我做伴!……”
1822
再见吧,自由恣肆的原始伟力!
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面前
蓝闪闪地波翻浪起,
让傲人的美不断闪现。
仿佛朋友那愁苦的绵绵絮语,
仿佛他在临别时的声声呼喊,
这是我最后一次倾听你
忧伤的喧响,响亮的召唤。
你就是我的心愿之乡!
我常常在你的岸边徘徊,
默默无言,满怀忧伤,
为那个珍秘的夙愿 伤悲!
我多么喜爱你的回声,
那低沉的音调,悠深的混响,
还有黄昏时分的宁静,
和那激情的任性张扬!
渔夫们那简陋的风帆,
靠着你喜怒无常的保护,
在你的波峰浪谷间勇敢地滑翔,
但当你汹涌澎湃不可抗拒,
成群的渔船就会沉入深渊。
我曾试图永远离开你
那枯燥寂寞的静静海岸,
我愿欣喜若狂地祝贺你,
并让我的诗情紧随你的波涛飞驰,
可这一切我都未能如愿。
你在期待,你在召唤……我却被桎梏;
我的心拼命挣扎也是枉然,
我已被一种强烈的激情深深迷住 ,
不得不留在你的岸边。
有什么可惋惜?而今哪里
才是我逍遥自在的路径?
在你的荒漠中只有一件东西,
会使我的心灵震惊。
那是一个峭岩,一个光荣的坟冢……
种种伟大庄严的回忆,
在那里纷纷沉入一个寒梦:
拿破仑就在那里与世长辞 。
他已在那里的苦难中安息,
紧随他,像风暴的喧响,
另一个天才又飞离我们而去 ,
我们思想的另一个君王。
他走了,自由为他悲泣,
他把自己的桂冠留给世界。
喧腾吧,让惊涛骇浪怒卷成恶劣天气,
啊,大海,他曾经是你的歌颂者。
他是你形象的生动反映,
他是用你的精魂铸造而成,
像你一样,强大,深邃,郁闷,
像你一样,没有什么能把他战胜。
世界已空空荡荡……而如今,
你将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海洋?
人们到处都是同样的命运:
不是文明,就是暴君,
严守在凡是有着幸福的地方。
再见吧,大海!我不会忘却
你那崇高壮丽的容光,
我还将久久地,久久地,
聆听你黄昏时分的喧响。
我将把你充满整个心灵,
带着你的峭岩,你的海湾,
你的闪光,你的絮语,你的身影,
走进那森林,走进那静默的荒原 。
1824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你在我面前翩翩降临,
仿若转瞬即逝的幻影,
仿若纯洁之美的化身。
当绝望的忧伤让我烦恼不堪,
尘世喧嚣的劳碌使我慌乱不宁,
你温柔的声音总萦绕在我耳边,
你可爱的倩影常抚慰着我的梦。
岁月飞逝。狂烈的暴风雨
把往日的梦想吹得风流云散。
我忘记了你温柔的轻语,
和你那天仙般的容颜。
幽禁在阴郁荒凉的乡间,
我苦捱时日,无息无声,
没有崇拜的偶像,没有灵感,
没有眼泪,没有生命,也没有爱情。
我的心猛然间惊醒:
你又在我眼前翩翩降临,
仿若转瞬即逝的幻影,
仿若纯洁之美的化身。
心儿重又狂喜地舒绽,
一切重又开始苏醒,
又有了崇拜的偶像,有了灵感,
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有了爱情。
1825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也不要气恼!
沮丧的日子暂且抑制自己,
相信吧,快乐的时光就要来到。
心儿总是迷醉于未来,
现在总令人沮丧、悲哀:
一切昙花一现,飞逝难再,
而那逝去的,将变得可爱。
1825
一朵枯干、毫无芳香的小花,
我发现被遗忘在一本书中;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
一下子充满了我的心胸:
它开在何处?何时?初春仲春暮春?
艳丽是否长久?又是谁把它摘下,
那只手是熟悉还是陌生?
却又为何把它往书中夹?
是纪念一次幽会,堪称柔情刻骨,
或是纪念一次命中注定的离分,
抑或纪念一次孤零零的散步,
在僻静的山野,在寂静的林荫?
他是否还活着,或她是否还健旺?
如今他们的家又在哪?
或许他们早已死亡,
一如这朵没人知道的小花?
1828
我爱过您,也许,那爱情
还在我心底暗暗激荡;
但让它别再惊扰您;
我不想给您带来丝毫忧伤。
我曾默默而无望地爱着您,
时而妒火烧心,时而胆怯惆怅;
我那么真诚,那么温柔地爱您,
愿上帝保佑别人爱您也和我一样。
1829
诗人!切莫看重大众的热爱!
狂热赞誉的喧嚣转瞬即逝,
你会听到俗众的冷笑,蠢货的责怪!
但你仍要坚强,沉静和刚毅。
你就是帝王:尽管特立独行,
自由的心灵会引导你走自由的道路,
让你心爱的智慧果实更完美芬馥,
这崇高的功勋不要求奖品。
奖赏就在你手上。你就是自己最高的法官,
你会对自己的劳动作出比任何人更严厉的评判。
你对自己的成果满意吗,苛刻的艺术家?
感到满意?那就听凭俗众去责骂,
听凭他们在你心火燃烧的祭坛喧哗,
听凭他们像顽童摇撼你的供桌支架。
1830
我建造了一座纪念碑 。
我为自己修建了一座非人工的纪念碑,
人们走向那里的路径上将寸草不长,
它那不屈的头颅直接霞晖,
高耸在亚历山大纪念柱之上。
不,我不会彻底死去——我的灵魂将存活于竖琴 ,
而逃避腐烂,比骨灰活得更为久长,——
只要这月光下的世界还有一个诗人,
我就会美名永远流传。
我的名字将传遍伟大俄罗斯的山麓水滨,
她所有民族的语言都会说着我的姓名,
无论是斯拉夫人高傲的子孙,芬兰人,
还是至今未开化的通古斯人,草原之友卡尔梅克人。
我将长久地被人民喜爱依旧,
因为我曾用竖琴唤起善良的感情,
因为我在这严酷的时代歌颂过自由,
还曾为倒下的人呼唤过宽容。
哦,缪斯,请听从上帝的旨意,
不要害怕欺辱,也不希求桂冠,
无论赞美还是诽谤,都漠然置之,
也不要去和蠢人争辩。
18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