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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双龙镇

在我二十岁那年的秋天,我和爹去了双龙镇,之所以叫双龙镇,是因为镇子坐落在两道岭交界之处,一道青龙岭,一道白龙岭。虽然两道岭首尾相连,但青龙岭山高林密,山上有数不清的溪水和山泉,而白龙岭山势低矮,上面没有高的树,全是没不过人的灌木,更没有什么水流。

双龙镇在这个县很有名,不是因为多么的富饶繁华,而是因为青龙岭上有一伙土匪,本县的贼人不少,但是青龙岭的这一伙儿最成气候。

也活该我们爷儿俩运气好,刚到双龙镇就碰上刘家老爷过六十大寿,叫我们去耍套把式助助兴。双龙镇刘家是个大户人家,在县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家业,这赏钱肯定是不会少的。这种又有钱又要面子的人都喜欢发善心,都喜欢别人称他们大善人,其实倒未必是真善良,但是面子上要装作良善仁慈,如果连面子都不要了,一味地仗势欺人,这富人就做得太失败了,乡亲四邻都会戳脊梁骨。

那天刘家摆了几十桌的宴席,我和爹进了刘家之后一直在旮旯里待着,刘家忙乱地招待着前来贺寿的客人,直到他们向刘老爷道贺完毕我们爷儿俩才被叫到堂屋门前。虽然家财万贯,但刘老爷比爹还瘦,脸上颜色暗淡,没有光泽,一张又黑又黄的皮蒙在一架骨头上。他蜷缩在厅里的床上拿着大烟枪,眯着眼睛,悠闲地吸着,依着他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给他拿灯点烟的小丫头,另一个据说是他的六姨太,看年纪和我不相上下,长得很漂亮,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里有些窝火,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和那样一个大烟鬼,糟老头子,这这这,他娘的,唉。

我和爹耍的依然是胸口碎大石,石板下面躺着的依然是爹,而且加了钉板。爹做了好长时间的准备活动,一个劲儿的运气,脸红红的,眼睛向外突出,额头上脖子上的青筋也飚得老高。屋里屋外的人都把目光砸在爹的身上,刘老爷笑眯眯地抽着大烟,一只手放在六姨太的大腿上厮磨着。

虽然一肚子的气,可是这个时候我不能分心,我把那再熟悉不过的抡锤动作重复了一遍,石板应声而开,周围的宾客都鼓掌叫好,刘老爷也很惊奇地把眼睛睁大了不少。爹从钉板上滚了下来,后背上密密麻麻的绛红点子,有几个还隐隐有些出血,我有点心疼。爹和刘老爷算是同龄人,刘老爷可以吸大烟,睡那么年轻的姨太太,而爹却从来没有过什么女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耍把式糊口,我想这世界上差别最大的动物可能就是人了吧。

接下的一幕彻底刺穿了我的心,爹迅速穿上衣服,紧接着煞有介事地把衣服理了理,然后跪倒在刘老爷面前,高声喊道:“小老儿给刘老爷拜寿了,恭祝刘老爷春秋不老,甲子重生,松春万古,鹤寿千年。”我不知道爹从那儿学的这些词儿,但是看到他那么卑微地跪在地上,一字一句正正经经地把这些话说完,我整个人都空了。爹伸手拉了拉我的衣服,我知道他想让我也跪下,但是我没有跪,任凭爹怎么拉。我想如果我当了大总统,我肯定把刘家斩尽杀绝,而且要让刘老爷跪在爹面前,然后亲手掐死他。

屋里静了下来,大家都不再说话,不再吃东西,不再打嗝或是放屁,他们都在揣摩我到底是跪还是不跪,刘老爷也看着我们,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最后刘老爷身边的六姨太开了话:“算了算了,这爷儿俩也不容易,耍得也好,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老爷多赏你们几块钱就是了。”

她长得好看,说的话也格外中听,她是这个屋子里除了我和我爹以外的唯一一个好人。

刘老爷看了看六姨太,笑着说:“欣颜说得对,赏五个大洋。”

周围的宾客都交头接耳,但是声音并不低,生怕刘老爷听不到,都在夸刘老爷心善,慷慨,行善积德,肯定能活千年万年。

爹跪在地上喜上眉梢,扯着长腔高声喊道:“小老儿谢刘老爷赏!”

我和爹在刘家吃了顿饭,都是准备席面时剔出来的边角料,不好也不坏,我和爹就蹲在刘家伙房的屋檐下面,一人一个大瓷碗,碗里面有猪大肠也有鸡屁股,爹吃得很满意,吃完一碗,又让刘家的厨子给他加了半碗。爹一个劲儿地催促我吃快点,吃多点,可是我觉得心里很堵,没什么胃口,鸡屁股在嘴里嚼呀嚼呀,就是嚼不烂,肥腻腻,油乎乎,吃得我小肚子猛地一紧,一股热气从胃里往嗓子眼上直冲,喔呕!

从刘家出来,我和爹又在双龙镇上混了两天,每天都上街卖艺,而且在最后一场,爹又表演了胸口碎大石,双龙镇人很善良也很热情,我还没有开始抡锤,已经有人往我们的脚下扔钱了,我有点暖洋洋的感觉,这钱虽然少点可是不用下跪。就在我要抡锤的时候,突然一块大洋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落到了我的脚边,它和周围那几块铜板相比是那么的不同,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我不由自主地顺着它飞来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个豪爽的看客远没有地上的大洋长得美妙,中等身材,一张脸凹凸不平满是小坑,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狠劲儿,不像是个有钱的大财主。虽然我看他不顺眼,但我不能看钱不顺眼,我冲他微微笑了笑,那麻脸汉子撇着嘴笑着走到我身边,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其他的三个大汉,其中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穿戴也很相似。

麻脸汉子说道:“气功真这么厉害?”

我没有说话,只是又笑了笑,那麻脸汉子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铁锤,用手掂了掂,对身边的几个人笑着说道:“还真是有点儿分量。”那几个人也跟着笑了笑。

还没等我弄明白他要干什么的时候,这麻脸汉子突然抡起铁锤朝石板上砸去,我惊呆了,石板应声而开,爹在下面闷声啊了一下。我连忙把石板碎块从爹的身上推下去,爹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快要挤出来,直直地看着我,嘴角挂着血丝。

那麻脸汉子看了看说道:“也不咋样嘛。”

“我日你祖宗。”我叫着冲上去一拳打在那张麻脸上,紧接着就是第二拳,我感觉自己像是要疯了,我只想着打他,打他,打他。可是很快就有三支枪指着我的脑袋,我浑身哆嗦着停下了手,我怕了,也许我不该怕,但是我确实怕了。那个麻脸汉子终于有了还手的机会,拳头像雨点般落在我的脸上,血顺着我的鼻子,嘴巴流了出来,我不敢反抗,我害怕面前的枪会突然开火。麻脸汉子的拳头停了下来,我转头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可是我只看到一块石头冲着我的头猛地砸了过来,接下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FHrmeii4n/w/tBDO70ge1nqZ5lwmJEYA9DXFTyTttZGXgmxwlf/JNUFt/UdioQ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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