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穆汉松不得已羞涩地脱光上衣，弯腰做了个“掷铁饼者”的姿势。“不错，再给我一个‘大卫’吧，我最喜欢这个。”穆汉松当然知道大卫，问题是，装扮大卫需要全身脱光，便说：“这个就算了吧，还要脱裤子的。”“不行，你面前是谁呀，未来的妻子，你跟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害怕面对吗？”穆汉松想转移话题，问：“请你继续扫盲吧，说说大卫雕塑的来龙去脉吧。”“大卫雕塑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雕塑艺术最高峰的代表米开朗基罗所作，称得上是世界雕塑史上的经典之作。被人们称为当今世界首屈一指的最著名雕塑。它的身躯加上基座高度达到了5米多，超过了一层楼的高度。咱别光说不练，你可脱呀！”穆汉松再次不得已脱掉了裤子，露出私处。很不争气的是在光着上身的杨布面前，他的家伙竟然挺了起来。杨布伸出手轻轻握住，道：“老师给我们讲过，你的这种情况是生理健康的表征，否则就要看医生了。大卫雕塑现藏于意大利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我们一家去看过。它确实活灵活现地展示了一个年轻有力的裸体男子的形象，体态流畅，神情坚毅，肌肉饱满，极富生命力，似乎能够让人感觉到他身体血脉的跳动，完好突出了大卫作为一名英雄的高大形象。不过，那毕竟是个艺术品，我喜欢归喜欢，是不可能抱回家搂着生活的。你不及他健美，但你是真人，是我的准夫君，你能满足我的一切生理需求，这一点最重要。”说着话，杨布脱掉了自己的裤子，连同裤衩，露出了黑三角。继而，强拉硬拽地把穆汉松拉到卧室，她往床上一躺，呈现一个“大”字。
那是一个画面；那是一种精神；那也是一种状态。穆汉松闭了下眼睛，迟疑着不敢走近。但杨布放射的吸引力足够强大，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走上一步，凑上去亲吻了一下，杨布浑身一抖，他便急忙撤步，跑到客厅，将衣服穿起来。又到盥洗室用冷水冲头。杨布却慢悠悠从卧室出来，站在盥洗室门口看着穆汉松，见他逐步冷静了，说：“你若继续进攻我也是会欢迎的，但你浅尝辄止，我也无怨言，应该彼此体谅，互相接受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是吧。”穆汉松虽然冷水冲头，继而冷水洗脸，而一张脸孔仍然涨得通红，嗫喏着说：“像一朵花，我不忍心损毁它。”“事前是‘一朵花’，事后是‘一坨屎’，这是哪本书上说的。”“在别人身上或许如此，在你身上绝不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咱们算是有夫妻缘吧。我这么做就是防止你以后犯男女方面的错误，我们大学一个年轻男助教，还没对象，因为假装走错门进了女厕所偷看女人解手，被学校开除了。这个人其实各方面都是不错的。可惜吧。你现在已经知道女人的身体，包括私处是怎样的，没什么奥秘了，以后需要做的就是正式结婚生子，永远耕耘这块土地。我是在帮你呢，对内放开正意味着对外收拢，自己体会去吧。当然，我也在帮自己，我已经知道男人的力度和温度，消除了几年来的神秘感。别人再难引诱我了。”
美丽的女子光着身子说着“捅破窗户纸”的话，此情此景怎不令穆汉松心情激荡？一贯理性的他已经实在难以自抑，抱住裸身的杨布深深亲吻，大千世界的无边念想全都去他的吧！杨布进入状态后把他的脖颈搂得更紧。最后因为太累，两个人方才分别松开，杨布说：“这辈子我只属于你一个人，海枯石烂。”穆汉松道：“这辈子我也只属于你一个人，天塌地陷。”他们都省略了后半句话，那原本是不必说的。有知情者——可能是杨布的妹妹杨实或杨妍吧——两个妹妹的其中一个提前回家，撞见了那一幕：他们正在行授受大礼。于是，杨教授得知后将杨布逐出家门，喝令永远不准回家！但朋友中还流传另一个版本，不是家长不要杨布了，是她自己搬到学校单身宿舍去住了，是为了和穆汉松来往方便。这种说辞也合乎逻辑：男女之事一旦开始便难以终结。但穆汉松一口咬定“全是讹传”，杨布住校是为了工作。是与否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完成彼此心的嵌入才是终极。不论如何，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好女人也多得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足矣，两个人都是这么想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女人的一半是男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都觉得已经得到了另一半，已经完善了自己。剩下的事情是全力以赴打造“理想国”了，一俟事业成功，他们便花好月圆携手走入洞房。可以看出，杨布虽然只比两个妹妹大半个小时，却比她们成熟很多，把一切做的有板有眼。假如妹妹诘问：你为什么僭越？杨布一定会回答：我保证了夫君不在这方面跌跟头，何错之有？假如妹妹继续追问：你尽管这么做了，他仍然要出问题呢？杨布也一定会回答：那就说明他不堪造就，分手也来得及，我也没有损失，只不过是一次历练。
一事当前想不开的人总有千般理由，想得开的人自然也是理由千般。离开杨教授宅邸不久，穆汉松就辞职了。杨布的“献身”与“开导”，让原本蒙昧的他豁然开朗，朝着“理想国”的方向一门心思走下去了。他再次下乡了。当然，他没有注销户口。为保住每个月30斤口粮，他把户口留在了城里。在他当年下乡的村子里租了一个小院，三间土屋、茅厕、猪圈、推碾子的磨盘、柴草棚，是小院的全部。房主就是当年他插队落户的五保户刘大爷，当年刘大爷对穆汉松关爱有加，他此次回来也算为老人家尽孝报答。这年老人家已经八十有五。穆汉松把刚刚六十却已经病病歪歪的母亲一起带来了。母亲在这个小院生活得有滋有味，和村里乡亲们相处十分友好，竟然渐渐康健起来，成为每天伺候刘大爷的主力，此为后话。时下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了，穆汉松做为“城市务农人员”，在村里长驻下来，他只耕种刘大爷名下的三亩地，其他的社队利益一点不沾，不给社队领导添麻烦，也不让村民嚼舌头。他在耕种之余，经常在田边地头和村里村外走来走去，思考未来。他看到村子里多数村民还是土坯房，吃穿用度都十分拮据。尤其村子里有两户村民最为贫困，让他想起当年村书记讲的这两户村民打架的情景：
那时每年秋收时村子里都要分红薯，把红薯归拢成一堆堆，看似差不多，但又好像有区别，所以为公平起见，村干部组织全村人抓阄，大家抓到哪堆算哪堆。有个村民抓到了6号，另一个村民，也抓到了6号……咋弄出两个6号呢？其实这两个村民，一个是6号，另一个是9号，问题是，6号堆稍稍大于9号堆，于是，两个村民都说自己是6号——抓到9号的把纸条掉个头不就是6号吗？尽管不像，也寸步不让。争执，吵闹，动手撕打，双方脸上都挂了彩，最终闹到村支书面前。村支书亲临现场去看，发现9号红薯堆稍稍小于6号堆，果断从自家的红薯堆里，拿出两个大个的放进9号堆，算是平息了纷争。村支书背着手走了，冷笑着对身边人说：“这俩夯货，也就是两个红薯的出息了。”事后穆汉松得知了这个故事。说这话该有十年了吧，遗憾的是村支书的话一语成谶，如今大学毕业后的穆汉松重返插队落户的村子，看遍全村的住户，唯有这两户争执红薯的人家最寒酸，一户门楣破败，一贫如洗，另一户家徒四壁，空无所有。穆汉松也想，当初这两个人至于如此斤斤计较吗？假如非要斤斤计较，为什么不首先去找村支书说明情况以求合理解决，而私下大打出手呢？格局。文化。他想到了这两个词。文化的低下导致了格局的狭小。格局小了，做事就上不得台面。当然，那时一天一个整工才挣十个工分，而一个工分不到一毛钱，也就是说，干一天赚不到一块钱。这还算好的，有的村连这个钱数也达不到。后来有句话叫“贫穷限制了人们的想象”，此时村子里的情况属于“贫穷限制了人们的格局”。这件事对穆汉松是极大的警示。
目前大家各自耕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算是够吃了，也仍然贫穷。穆汉松深有体会。他兢兢业业耕种，虽说收获还过得去，可没有自己和母亲的城市户口的口粮指标，小院三口人的日子就会十分拮据。经过一年时间沉淀和思考，穆汉松开始行动了。他找到村里一个因生活困难，收到大学录取通知而没去报到的女孩，说，你在村里办文化补习班吧，我给你开工资，按照你们高中老师的工资标准。女孩笑了：“大家不会来学习的，他们宁可冬闲聚在家里打牌。”“凡是来学习的都给补贴呢？”女孩笑了：“你有这么富裕吗？”“有。”女孩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你借我一笔钱吧，我要读大学！学校说给我三个月借钱，逾期不候。”“哦？好吧，我不是借给你，而是无偿资助，但我希望你将来毕业能够回村建设家乡。”“你若不走，我就回来。否则，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我肯定不走。”“你最好别搞对象。”“我已经有对象了。”“我不信。”“信不信由你。”
这个满怀幻想的女孩被穆汉松送去上大学了。她临走推荐说：“咱村有个最勤快的农民，天天晚上收工后坐在地头抽烟斗，这个人一肚子学问，你找他去吧。”穆汉松当知青的时候听说过这个人，但知道这个人“出身不好”，祖上曾经做过地主，以往空有学问而人人敬而远之。现在改革开放，出身问题不是问题了，也该出山了吧。黄昏时刻，穆汉松到地头转悠，果然找到了这个人——已经六十开外的早先民办小学的校长——其实他那个民办小学只有他一个人，文科理科全是他一个人教，分田到户以后，他教书不如种地收入多，便以身体有恙的理由提前退休种地去了。这个小学便停办了。村里的孩子们到邻村小学读书去了。当然，每天要走挺远的路。这个村子叫“魏村”，这位校长叫魏家树。祖祖辈辈在这个村居住，已经不知道多少代了。穆汉松找到他，说，中国历史上历代先贤都办乡学，使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绵绵不绝。我邀请您出山办咱魏村的乡学，咋样？魏家树连连摇头，说身体不跟劲儿，勉强侍弄几亩地还行，没有精力教学了。给补贴也不干，村民们不好摆弄。穆汉松递给魏家树一根烟，划着火柴给他点上，挨着他坐在地头上，表现了极大的耐心，不讨个说法就不想走了。魏家树抽了一口烟，用树枝在地上划着道道，说：“你所谓的‘乡学’，不就是早先史籍中时常提到的‘乡馆’与‘家塾’吗？那也称‘义学’或‘义塾’，属于私人兴办的小学。为什么称之为‘乡学’、‘义学’？据书上的解释，本意应该是‘于教诲之中而助其不及者耳’。如宋代大名鼎鼎的范仲淹置田恤族，称为‘义田’；戴胄积粟备荒，称为‘义仓’；凿一水井，供乡里共同使用，称之为‘义井’；一门累世同居，可称为‘义门’。显见，所谓‘义学’，立名虽异，其义也与此相同。能做带‘义’字的事情，需要一定的实力。”
“是啊，孔子、孟子、程颢程颐、周敦颐这些大家咱不说了，单说清代武训先生吧，这可是中国近代民间办学的先驱者，享誉中外的平民教育家、慈善家，行乞三十八年，建起三处义学，教育了无数穷家子弟，是中国历史上以乞丐身份被载入正史的唯一一人，人称‘千古奇丐’。我们目前还没有这么困难，咋就不行呢？”两个人一个是自学成才，一个是历史本科毕业，说不清谁对谁“班门弄斧”，总之有点“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意味。穆汉松道：“如果谁来学习都发补贴呢？”“你能给多少？能超过他们打牌的数额吗？”“能。”“你既然这么有实力，咋不办个厂子，让大家都进厂赚钱呢？”“厂子也是要办的。”“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先把厂子办起来，吸收大家进厂工作，让大家稳稳当当赚工资，形成挣钱的惯性以后，开办文化补习班，不参加补习班的，不允许进厂挣工资，这就钩住腮帮子了，不怕他们不来。届时我给你当文化教员。但你也得给我超过种地的工资，否则我还回去种地。”
穆汉松将一整盒烟都送给了魏家树。这是一盒红塔山，当时一流的好烟，算是报答。好主意也不是人人都想得出来的。办厂需要用地。穆汉松找到村里老书记协商，老书记说：“事是好事，但可耕地不能随便占用，这么着吧，就用五保户刘大爷的三亩地建厂（你得保刘大爷的吃喝用度），但还需向镇政府报批。”穆汉松立即写出了申请报告，由村委会加盖公章后上报到镇政府。此时镇政府的党政一把手是个将要退休的老同志，思想保守，说：“说到归齐，占用五保户刘大爷的三亩地也仍然是可耕地。也是不允许的。现在县里对这个问题有些松动，但要进行筛选，要先紧着贫困村办理，一年只能批一个村。现在好几个村都报了申请，你们不算贫困村，所以只能在后面排着。”转眼一年就过去了，镇上还一点消息都没有，穆汉松跑过去询问，回答就三个字：“等着吧。”借着等待的时机，穆汉松跑了很多路，去看那些干了企业的村子，看看他们是怎么运行的。但这些村子不约而同地取了保守态度，好像串通好了一样，根本不告诉你。领导者不告诉，下面的员工也如此，问得多了，人家会毫不客气地往外轰：“去去去，懂不懂规矩？知道世界上还有‘商业秘密’这个词儿吗？”让你无话可说。那时候，穆汉松做事死心眼儿，不懂得疏通关系。当然，后来他也仍然没学会“疏通”，因为杨布最反对这么做。
转眼又是一年——这要排到哪一年？穆汉松不得已给杨布写信汇报情况，发了牢骚。杨布受其影响，给这个镇的上级领导——县政府写了告状信，说现在国家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乡村建设蓄势待发，既然有人出钱在村里干企业，咋会这么难呢？县政府派人来村里了解情况，然后让镇长提前退休了，把一位当过知青的副镇长提了起来。这个人叫戴怀章，工农兵学员的学历（后来算大专），现年三十九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看到穆汉松的申请报告后立即做了批复，同意在本村五保户刘大爷家的土地上建厂。穆汉松几乎喜极而泣。人总是这样，在人生道路顺畅之时容易生出恻隐之心。现在他又对老镇长心生同情和愧疚了，他不敢责怪杨布，而是到镇上找到老镇长的家，送去一份大“礼”：一俟企业办成，聘请老镇长当顾问，问不问都发工资。老镇长便见好就收，一口应承下来。得知这个情况，杨布又来信，说现在杨妍认识邻省商业厅下属的食品公司一把手，他们现在正在研究引进国外设备，你何不找他们买一套替换下来的二手设备？
穆汉松一想，真是如此，村子里干什么合适？不能像没头苍蝇那样乱撞，必须干村子里可以解决原料、便于销售的产品，待以后壮大了实力再考虑更上层楼的产品，凡事都该“循序渐进”，是吧！眼下最便当的就是生产与吃喝有关的产品，譬如火腿肠生产加工，家家都养猪，至少原料可以解决很大一部分，以后还可以形成生产链，是吧？便委托杨妍和邻省食品公司联络。杨妍给冯亢龙打了电话，冯亢龙一个激灵：“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杨妍说：“杨布男友要买一套二手的火腿肠设备，你们公司有没有？这对你们不是正好解决旧设备消化问题吗？”“巧了，我这里正有一套，正在待价而沽。不过，若是杨布的男友需要，可以价格从优。”“好吧，我让杨布男友直接和你联系吧。”“可以。不过，我给你帮了忙，你也该给我点好处吧？”“你想要什么好处？”“怎么着也得见个面亲个嘴之类吧？”“我帮你做成了买卖赚了钱，你咋还惦着‘猥亵’我？”“干嘛把话说那么难听？咱们曾经一个被窝睡过对不对？你身上有几颗痦子也只有我知道对不对？”杨妍实在听不下去，“啪”一声撂了电话。
穆汉松不知道这一切，否则估计他会打消购买冯亢龙公司设备的念头。他按照杨妍给的食品公司的电话，和冯亢龙通了话，继而面谈，最终办成了一套二手火腿肠设备。包括绞肉机，斩拌机，气动定量灌肠机，半自动打卡机，高温杀菌锅，拌馅机，等。但盖好车间，装配好设备以后，前来负责安装的工程师问：“你们是买全套的设备吗？”穆汉松回答：“是啊。”“咋没有污水处理部分？”穆汉松顿时大脑“轰”地一下子，像被驴踢了，出现剧烈脑震荡：你花的是整套的钱，买的却不是整套的设备，对方使用了障眼法，谈判中只字不提这件事，合同里也没写污水处理设备事项，是故意漏掉了还是疏忽了，你也说不清，因为你不懂。他们的食品公司骗了我们？可是，主管领导冯亢龙是杨妍的“前夫”啊——你穆汉松为什么不想想，冯占玺与杨妍离婚是不得已，心里憋着气呢，现在你却舍着脸找上门来，不坑你坑谁！
穆汉松亲自跑到邻省，找到冯亢龙诘问，结果狠狠碰了一鼻子灰。冯亢龙虎着脸一推六二五：“咱事先怎么谈的，合同就怎么签的，谁都没提污水设备，咋现在捯后账了？那个合同可是受到法律保护的！”穆汉松说：“如此一来给我们造成很大损失。过去你是学联委员，是我们心目中的标杆，现在我们仍然尊重你，请你高抬贵手吧！”冯亢龙瞪大了两眼：“你想让国家遭受损失吗？你损失点钱是自己的事，是个鸟屁；我这可是国家的事，损失了谁都承担不起！”“咱们倘若公平交易，你咋会有损失？”“你别胡言乱语，啥时候出现不公平交易了？难道我们违反合同了？”“你设了陷阱，以国家的名义坑害我们个人，也是不应该的！”“请你把这话写下来，签上名字。”穆汉松的大脑再次“轰”了一下子：对方想以此状告他的“诬陷罪”，你若写了，就是自投罗网。但他嘴上是这么说的：“拿纸笔来，老子给你写！”
冯亢龙拿出了整治岑志博的劲头，立即拿来了纸笔，两眼放光，虎视眈眈地同时也很兴奋地看着穆汉松，看他怎么往圈里跳。只见穆汉松写道：“人可欺人不可欺天，人在干天在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穆汉松X年X月X日。”然后往冯亢龙眼前一推。冯亢龙仔细看了，抓起来唰唰唰撕得粉碎，顺手扔进桌子旁边的废纸篓：“滚吧，做你的春梦去吧！”“呸！你以为我愿意往你屋里跑？你这种人当初怎么会当了学联委员？哪个长了白内障的人选中了你？”“来人呐——”冯亢龙一声断喝，两个高大魁梧的小伙子忽闪着膀扇子撞进屋，瓮声瓮气问：“咋回事？”冯亢龙恶狠狠道：“这个人无理取闹，架出去！”两个小伙子像老鹰抓小鸡，一人缚住穆汉松一只胳膊，摁着脖子将他押了出去。幸亏冯亢龙没说“打出去”，否则穆汉松定受皮肉之苦了。
穆汉松回到村里，给杨布打电话汇报情况，说冯亢龙这样的人品，你妹杨妍既然与他离婚，咋还跟他藕断丝连？杨布说，杨妍的事我也不了解，也管不了，我自从离家，与她们也联系不多。不得已，穆汉松只能继续求助那位工程师，想办法继续淘换火腿肠加工专用的污水处理设备。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邻省买到一套二手的，稳在车间里是大大小小、方方圆圆老大一堆。设备旁还挖了隔油池。工程师带着几个人负责安装，一边对穆汉松讲解：“火腿肠加工污水处理设备如何处理污水呢？厂长你看，步骤是这样的：首先是撇除法，处理猪肉的废水中含有大量的油脂，这些油脂必须在进入生物处理工艺前清除干净，否则会造成管道、水泵和一些设备的堵塞，还会对生物处理工艺造成一定的影响。废水中的油脂根据其物理状态可分为游离漂浮状和乳化状两大类。通常以隔油池除去漂浮状油脂。下面进入第二个环节，筛滤法，它是预处理中使用更广泛的一种方法。主要作用是从废水中分离出较粗的分散性悬浮固体物。所用的设备有格栅和格筛。三是调节法，对于水质水量变化幅度大的食品工业废水，常设置调节池对废水的水质和水量进行调节。四是气浮法，主要用于除去食品工业废水中的乳化油、表面活性物质和其他悬浮固体。有真空式气浮、加压溶气气浮和散气管（板）式气浮。五是沉淀法，是用来去除原废水中无机固体物和有机固体物，以及分离生物处理工艺中的固相和液相。按池中的水流方向分为平流沉淀池、竖流沉淀池、辐流沉淀池。”继而讲解了工作原理和重要性。生产火腿肠和一个人的日常生活十分相似，既要有做饭的厨房，还有要排泄的厕所。否则，污染土地和水源就等于干了断子绝孙的事。
那边设备正在安装，这边穆汉松便通过新镇长戴怀章帮忙，找工商所起了营业执照。同时开始码人：戴怀章是年长他十来岁的老大哥，与他说话十分“主观”，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总是“要这么着、这么着、这么着……”几乎不容置疑。好在两个人很投脾气，戴怀章的每句话都能在他心中引起回响，他便在每个技术环节的用人上都听从戴怀章的意见，于是，很快就“码”出一支队伍。那位负责安装设备的工程师很是尽心尽责，每一个细节都照顾到了，包括每一个螺钉、螺母都亲自检查是否牢靠。越是这样，越是不能亏待人家，是吧。穆汉松给了工程师双倍的报酬。但这位工程师拒收，说：“我一分钱不要，我是因为看事不公，才来帮你，不是为钱。而且，你若不嫌弃，我愿跳槽跟着你干。”穆汉松喜出望外，当即答应。工程师道：“士为知己者用，我即使肝脑涂地也认了。食品市场是个广阔天地，只要得法，你会鹏程万里！但要防备冯亢龙那种人背后使坏。”“谢谢你的吉言，我一定注意！”
穆汉松晚上核账时用计算器啪啪一按，X他妈的，多花出去两倍的价钱，账上存款没多少了。下一步必须正儿八经地滚动起来，才能让资金回笼，否则自己的干法等于拿爷爷和父亲的积蓄玩儿票。“崽卖爷田心不疼”，那是败家子儿的做派，不是我穆汉松。从这夜开始，穆汉松睡不踏实了——这和割肉是差不多的。花别人的钱做事，等于扳着不疼的牙；花自己钱做事，你想睡踏实都不可能。穆汉松第一夜就做了噩梦：产品不合格，卖不出去，赔得底儿掉，倾家荡产，杨布也跟他宣布拜拜了。深更半夜，他一个愣怔坐了起来，再也睡不着了。天不亮，他就坐长途汽车奔了省城大学，找到了杨布，诉说了投资以后的感受，说现在心事重重，夜里做噩梦，你给我一点安抚吧。杨布把单人宿舍的门插了，搂住他接吻。
好一阵，两个人才消停下来，杨布说：“准备工作要周全，我在走上讲台之前，系主任送给我一段伟人的话：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杖，打则必胜。我就是牢记这几句话，精心备课，第一课就旗开得胜，系主任坐在学生后面，亲自为我鼓掌。现在我把这几句话转给你。你有必要先做出样品，请工商所、镇领导、食品检疫所等管理部门和人员前来品尝，过关后，开业庆典也一定请他们悉数参加，水大漫不过桥，这一点务必注意。不要以为你是创业者，别人都必须配合你；人家有觉悟自动配合，是情分，也是缘分。人家不惮你，乃至不配合，却是本分，你不能指望。而一切在于自己的主观争取。我把一句透底的话告诉你：创业者要做好当孙子的准备，这样，你才会有朋友圈、生意圈。这些年来我爸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他一帆风顺。穆汉松抱住杨布亲了又亲，感觉杨教授是为他绘制蓝图的人，杨布就是为他夜里掌灯的人。”杨布还说：“冯亢龙表面上与杨妍藕断丝连，‘前妻’、‘前妻’亲热地叫着，另方面却在杨妍准姐夫身上揩油，在商业圈这叫‘杀熟’，你因为对他了解不深，缺乏防备，或‘不好意思’，所以他才坑你。”“这种人太可憎了。”“商业经济能让人快速成长。”“我宁可不要这种‘成长’。”“那是一厢情愿。想做事就需要成长。一位知名作家说：小马驹固然可爱，却拉不了车；成年马看似粗糙，却堪当重任。”两个人聚在一起就总有说不完的话。
一切按照杨布的叮嘱行事。品尝样品时大家都很放得开，人人都知道厂家绝不敢在试吃时出幺蛾子。食品检疫部门还带走一部分，说是回去化验。整个生产过程他们都看了，其中没有任何掺杂使假，化验也差不多是走形式。及至开业那天，穆汉松请镇长戴怀章剪的彩。戴怀章很作劲，请来了本镇和兄弟镇上百家供销社和食品店的领导——你不能只加工不销售吧？谁是下家？就是这些人！按照戴怀章的安排，穆汉松出钱在镇上请这些人吃饭喝酒，占满了好几家餐馆，因为镇上没有规模太大的饭店，席间戴怀章对穆汉松说：“期待你在咱镇盖起第一家够规模的饭店来！”穆汉松信誓旦旦：“一定！”戴怀章又说：“其实我也想和你一样有所作为，但我的身份不适合站前台，而适合做幕后工作，所以，只要我在这个镇当头儿，你就遵循国家的方针政策大胆想大胆干，我是你坚强后盾。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咱起一个——”他把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穆汉松听从杨布的叮嘱，不敢多喝，只是呡了一小口。戴怀章十分理解地拍拍穆汉松后背：“不强求，不强求，看得出你背后有人管着。”将要宴毕散场的时候，戴怀章领着穆汉松挨个餐馆走了一遭，和那些领导们口头约定：销售问题可看你们表现了！对方刚刚喝完酒，必然满口应承。全部散席以后，戴怀章找店主要了一壶茶，要留穆汉松坐一会儿。
两个人喝茶、抽烟，聊起来。戴怀章问：“你们村一千来户人家，第一批收上来多少头猪？”“300头。每家按三头算，第一批是10%。”“你要和各家各户签收购合同，把价格弄合理了，免得货源外流，否则到时候得急死你。”“谢谢你老兄提醒，回去就办。”“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穆汉松有些丧气，说：“原本投资火腿肠厂以后能剩一半的，让邻省某食品公司坑了一下子，所剩无几了。”“遗憾！”“咋讲？”“我是个爱喝酒的人，我也观察过各供销社白酒的走货情况，那真是‘常胜将军’。多穷的家庭，有个节假日或红白喜事，没有不买酒的。就是村里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偷，勺（偷），也要想办法弄瓶酒喝。而经济条件好一点的家庭，几乎天天喝酒。比吃火腿肠普遍得多！”“您的意思——”“你没下乡以前，我在你们村插队，那时来了一个石油勘探队，在村里安营扎寨，竖起井架勘探石油，但钻了一个溜够也没找到石油，却在八百米深处采集的水样特别清冽，一尝还是甜头儿的，回去一化验，嘿，含有多种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怎么，与您喝酒有关系？”“你脑筋有点滞，读书读呆了，这个样子干企业可不行。酿酒没有好水是瞎闹，咱有好水就有办酒厂的条件。此其一。二呢，建矿泉水厂。”“我知道现在碳酸饮料特别多，可口可乐呀，雪碧，芬达呀，等等。白水也能卖钱？”
“孤陋寡闻了老弟——当然我也是从资料上看来的——19世纪，一些欧洲贵族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饮用了一处矿泉水，发现其对泌尿系统疾病有疗效，便开始灌装生产，这种瓶装天然矿泉水一经问世，便立刻成为皇室贵族、商业巨子和政客们炫耀身份的奢侈品。现如今，天然矿泉水在西方国家依然是身份的象征。一瓶天然矿泉水的价格比碳酸饮料和牛奶都贵得多。而中国的第一瓶矿泉水产自青岛崂山。20世纪初德国商人在崂山投资建厂，最早的名字叫‘ALCA健康水’，用玻璃瓶装。当时的青岛，大部分都是洋人和外地人，本地人口只占三分之一。当时矿泉水价格昂贵，青岛人将饮用这种水看成贵族化的生活方式，难以承受。后来，这种水在国内也开始卖，但很少，主要供出口，在东南亚地区很受欢迎。近年这个话题被重新提起，国内消费者开始普遍接受矿泉水。原因是上海的黄浦江水遭到严重污染，水中散发恶臭，同时，长江和淮河流域的水体也出现问题，人们对生活饮用水的担忧成为一种集体情绪。但此次水污染却给矿泉水企业带来机遇，原来价格昂贵的矿泉水开始被消费者接受，人们认为装在瓶子里的水才是安全的。正是人们对矿泉水的信任，一些企业在高利润的驱使下，也把自来水进行再加工生产纯净水，进行大批量生产。这个情况启示我们，开采地下的优质水源，制成瓶装水出售，一定很有市场。”“遗憾的是我已经没有这么多资金了。”“你抓紧火腿肠生产，资金回笼后攥住别撒手，咱想办法启动地下水的开采。”戴怀章还说，现在是产业领域“资本为王”的时代，不存在“躲进小楼成一统”，你现在只能进攻，抓紧生产，在滚动中收回资本开辟新业，“守摊子”不如“蹚路子”，“保家底”不如“闯市场”。成大事者，首重格局。企业家格局的高低，胸襟的大小，决定了企业的成长上限。穆汉松深以为然，回答：“谨遵教诲，一言为定。”两个人就此握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