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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诺芬尼
(Xenophanes)

色诺芬尼的 全盛期 是公元前6世纪中叶之后的某个时间,因此他是与毕达哥拉斯同一时代的人。但他活了很长时间,一生四处游荡,最后在九十多岁时去世。我们知道一句别人引用他的话,是这么说的:“到现在,我的灵魂已在希腊的土地上颠簸了六十七年;(这样的游荡)从我出生后二十五年就开始了。”我们以此确定,他在写这些话的时候是九十二岁。

我们可以把上面的话想成是他在回答自己的一首诗中提出的问题:“这是在冬日的火炉旁谈的事情,当我们躺在柔软的长椅上,喝着美酒,嚼着鹰嘴豆:‘你从哪里来,伙伴,你多大年纪?米提亚人来的那年,你有几岁?’”这里提到的“米提亚人”(the Mede)指的是哈尔帕格(Harpagos)对爱奥尼亚的征服。哈尔帕格是一位米提亚人,在波斯王居鲁士(Cyrus)麾下为将。爱奥尼亚诸城之前是在吕底亚王克罗伊斯治下。当居鲁士进攻吕底亚时,他请求爱奥尼亚人反叛吕底亚以支持自己。爱奥尼亚人拒绝了,因此公元前540年居鲁士在取胜之后,派军远征,要惩罚爱奥尼亚人。许多希腊人没有屈服于波斯人的统治,而是乘船离开了他们的城邦,福西亚(Phocaea)的全部居民都撤离了,重新定居在西西里。色诺芬尼酸楚的问句“米提亚人来的那年,你有几岁?”无疑与爱奥尼亚难民的流散相呼应,他们仍能记起自己在爱琴海东岸的故土。

我们虽然无法确定色诺芬尼的生卒年,但有几件事可以框定其范围。一件是,据说他听过阿那克西曼德讲课。另一件是,他在提到同时代的毕达哥拉斯时,用的是过去时,这暗示毕达哥拉斯死在他之前。还有个不可靠的传说记载,他曾是巴门尼德的导师,这表明在公元前6世纪的最后二十年中,他可能在南意大利停留过一段时间。而赫拉克利特在提到色诺芬尼的时候用了过去时,这说明到了公元前5世纪初期,即赫拉克利特的成熟期,色诺芬尼已经去世。

色诺芬尼生于克洛丰(Colophon),一座位于米利都和以弗所之间的爱奥尼亚城邦,邻近毕达哥拉斯的出生地萨摩斯。如果假定他残篇中的文段就是它们字面上的意思,那么他在哈尔帕格率军攻陷克洛丰时离开了城邦,那时他二十五岁,从那以后,他至死都在颠沛流离。他写的诗主题广泛,有些涉及哲学,但关于他是否写过严格意义上的哲学诗,人们仍有争议。有哲学倾向的诗句主要来自他攻讦荷马和赫西俄德的讽刺作品,因为他鄙夷二人对神的拟人化描写。

最后这一点是色诺芬尼最特别的一个方面:他坚决反对传统宗教,反对其中拟人化的奥林匹亚诸神。他主张,不存在神祇这种东西,像地震和彩虹这类自然现象也不是神的讯息,人们应该以自然主义的方式研究和理解它们。

他还批评了希腊人对竞技运动和竞技者的痴迷,并批评在二者上花费公帑的行为。他说:“我们的艺术(即诗学)远比人和马的膂力要好!在人和马的竞赛中只有未经深思的评断,而且把膂力置于优美的艺术之上,也不合适。”他还指出,即便出现了比所有人更强的拳击手,更快的跑步者,更高超的摔跤者,“城邦的治理也不会因此而有丝毫改善。一个人即便在运动会上取胜,如果这不能充实城邦的仓库,那对城邦而言还是没什么好高兴的”。

与他在研究中的取向一致,他对自然界有着浓厚的兴趣。他记录过在山巅发现的鱼和海草的化石,对气象现象提出过猜想,推测过世界的广度和厚度。在最后这个方面,他认为大地向下无限延伸,因此夜晚的太阳并不能在地下运转。因而每天都有一个新的太阳,它由“许多小火焰”汇集而成。

毕达哥拉斯曾从犬吠中听出故友的声音,这件逸事就出自色诺芬尼的作品。色诺芬尼把它写成了讽刺作品,因为他觉得轮回转世的学说很愚蠢。他对荷马和赫西俄德出言刻薄,是因为他们“安在诸神身上的,是被凡人看作耻辱和羞惭的种种事情:盗窃、偷情还有欺骗”。他还说:“如果牛、马或狮子有手,可以像人一样用手作画和制造艺术品,那么马会把神的形象画得像马,而牛会画得像牛。”他的想法是,存在一个神,这个神和我们所知的任何东西都不同,而且可能其实就是世界本身(见下文)。

他在一些段落里处理了他的爱奥尼亚前辈思想中的一些中心论题。他展现出对这些思想的熟稔,也表明了这些思想对自己的影响。“万物始于大地,万物终于大地……万物都是滋长的水和土。”他似乎认为大地在逐渐溶于大海:“当大地被送进海洋,成为泥浆,所有人类都会毁灭。这种变化在一切诸世界都会发生。”

这最后一句话在学者中引起了争论。它表明,色诺芬尼受了阿那克西曼德的影响,认为存在着多个世界;但在对色诺芬尼的另一处评注中,以及在亚里士多德对他的评论中,他的观点看起来是“世界是唯一的”。后文会写到,巴门尼德也有这个理论,而他受到过色诺芬尼的影响,即便色诺芬尼没有真的教过他。但以上这些色诺芬尼观点中的模糊之处和显然的不一致之处,并不能全怪他自己。亚里士多德所创立的学派——逍遥学派(the Peripatetic School)——后期有一位成员,他写了一篇论文讨论色诺芬尼和其他两位思想家。在文中,他说色诺芬尼主张世界既不是有限的,也不是无限的,既不是运动的,也不是静止的。多年以后的辛普里丘坦承,这样的主张让他感到莫名其妙。

然而,不论色诺芬尼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在他的观点中引人联想的线索,都把他和巴门尼德联系起来。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说,是色诺芬尼首先主张,实在是“一”,而柏拉图则称色诺芬尼为“第一位埃利亚派”,埃利亚派是指巴门尼德学派的哲学家,所坚持的学说就是:实在是独一、不变、永恒之物。亚里士多德接着说,色诺芬尼认为世界与神是同一样东西。在色诺芬尼的一份残篇中,他确实说过,世界与神“在一切方面都相同”。

评注者们提醒我们,不要误用久远的后代对神的看法,例如犹太教和基督教中的常见看法,来理解此处语境中对神的讨论。因为究其效果,色诺芬尼否定传统诸神的存在,并说神和世界是唯一且同一的,这两条合起来是为了暗示“不存在神,只有世界”。这些观念如果是色诺芬尼的真实想法,那它们除了和巴门尼德有关联之外,也预示了两千年后斯宾诺莎(Baruch Spinoza)的哲学。

在色诺芬尼的残篇中,有一样内容是所有读过的人都会喜爱的,那就是他所描绘的一次哲学家的晚餐。他写道:“地面洁净,我们的手亦然,杯盘也是如此……桌上有一个拌菜碗,还有一碗有着柔和花香的葡萄酒……这里有甘甜冷冽的清水,有金黄的面包,还有摆满乳酪和蜂蜜的壮观的餐桌……”“愉快的男人们”(很遗憾,总是只有男人)在奠酒时发誓永远“做正义之事”;饮酒是节制的,刚好能让所有人在宴会后自己回家;席间的谈话也不涉及神话和战争,而是关于人的“卓越”(arete)。 xf5+6C/XJu3MZcChpKClXmM5yc4jhpoDi9yb+ObSW+mi2QiF0PaWpjnh3KjopIN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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