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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20世纪40年代,一位英国旅行者来到安霍尔特,这是一座小岛,位于丹麦和瑞典之间的卡特加特海峡50英里外。他发现,岛上的孩子们会唱一首他们显然不解其意的打油诗。它是这么唱的:

Jeck og Jill

Vent op de hill

Og Jell kom tombling after.

原来,这首小调是拿破仑战争期间由占领该岛的英国士兵们带来的,并在孩子们嘴里代代相传了130年——尽管这些话对他们毫无意义。

在伦敦,一对夫妇,彼得·奥佩和艾奥娜·奥佩饶有兴致地听说了这个小小的发现。奥佩夫妇一辈子都致力于童谣的学术研究工作,没有人比他们投入过更多的精力来研究童谣的历史和传播了。童谣是童年生活的组成部分,代代相传,但默默无闻。有一件事情长期困扰着奥佩夫妇,那就是一种名为“Brow Bender”的韵律的神奇命运。直到18世纪末,它都像“Humpty Dumpty” 和“Hickory Dickory Dock” 一样流行,历来都收录在育儿书籍里。但随后,它无声无息地神秘消失了。自1788年以后,印刷书籍里就再也找不到它的记录。后来,一天晚上,奥佩夫妇请的保姆把他们的孩子抱到床上,两人无意间听到她唱了一首童谣哄孩子。你大概猜到了,保姆唱的正是1788年版的“Brow Bender”,还多了5行此前从未收录入册的内容。

现在,你可以提出一个合理的问题:上面的故事,和这本关于美国英语历史和发展的书有什么关系吗?我讲它是出于两个原因。首先,我想指出,很多时候,缺乏关注的小事情,往往最能揭示语言的历史和本质。童谣有着叫人啧啧称奇的“变化耐受性”。一如丹麦一座孤零零的岛屿上,孩子们唱着“Jack and Jill”却完全不理解它是什么意思(所以才唱成了文章开篇的“Jeck og Jill”),就算童谣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它们往往也会极为准确地代代相传,就像是一道神奇的咒语。出于这个原因,它们往往是各种语言中存续时间最长的一种。“Eenie,meenie,minie,mo” 建立在一种早于古罗马占领不列颠岛的计数系统之上,它甚至比凯尔特语出现得还要早。如果是这样的话,它就是极少数流传至今的链条之一,把我们和遥远的过去相联结。它不仅给我们提供了一幅有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在巨石阵修建的时代,孩子们是怎么玩乐的;还告诉我们,当时的成年人怎样数数、思考、排列话语中单词的顺序。简而言之,虽是小事情,却很值得观察。

其次,歌曲、单词、短语和小曲(或者语言的任何特征),都可以延续很长时间,却没有人特别地注意到,一如奥佩夫妇发现的“Brow Bender”。没有被发现的单词或短语,只能说明它们没有被记录下来,而并非不存在。在中世纪乔叟时代,英格兰的居民常使用一种表达方式,“to be in hide and hair”,意思是失踪或找不到。但此后的400年,它在书面记录里消失了,接着到了1857年,它突然在美国重新出现,并演变成了“neither hide nor hair”,意思是“踪迹全无”。这个短语不可能在语言学上陷入长达400年的昏迷。那么,是谁悄悄地保存了它400年呢?它又为什么在19世纪50年代,远隔2000英里的一个国家突然重新现身了呢?

说到这一点,为什么美国人保留了skedaddle(逃散、匆匆离去)、chitterlings(猪肠)和chore(杂活,琐事)这些非常棒的英语单词,却没保留fortnight(两个星期)或者heath(荒地)呢?为什么他们在colonel(上校)和hearth(灶台)等单词上保留了不规则的英式发音,但在lieutenant 、schedule 和clerk 上却自顾自地采用美式发音?简单地说,也就是美式英语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值得一问且令人着迷的问题,但直到近期,还几乎没人想过要问。20世纪过去一大半了,对美国讲演的严肃研究,还几乎完全是由业余人士完成的。比如出生于英国的律师理查德·哈伍德·桑顿把几乎所有的闲暇时间都投入到了筛选殖民地时期的书籍、期刊和手稿上,希望找出最早出现的数百个美式词汇。1912年,他完成了两卷本的《美语词汇表》。这是一项宝贵的学术工作,但他在美国找不到任何一家愿意出版此书的出版商。最终,这本书在伦敦出版了——真是美国学术界的耻辱呀!

直到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接连出版了H.L. 孟肯经典的《美国语言》、乔治·菲利普·克拉普的《美国英语》、威廉·克雷吉爵士和詹姆斯·赫伯特的《基于历史原则编撰的美式英语辞典》,美国才终于有了严肃对待其语言问题的书籍。但到了这个时候,数百种美式英语表达方式背后的灵感来源,已经遁入了不可知领域,所以如今没人说得出为什么美国人会把“寻欢作乐、花天酒地”说成是“把小镇油漆成红色”(paint the town red),为什么“说起火鸡”(talk turkey)其实是要跟你郑重地讨论某件事,为什么“拿点粉”(take a powder)的意思是“突然消失”,以及他们为什么要“用教练球棍练习打苍蝇”(hit practice flies with a fungo bat)。

本书是一次粗浅的尝试,想要考察美式语言是怎样形成的,以及为什么会这样形成。我希望,这不是一本传统的美国语言史。它的大部分内容都有点东拉西扯,漫无边际。上流社会名媛斯泰弗森特·费什夫人连续3次开车从自己的仆人身上碾过,跟美式英语的历史和发展有些什么关系;又或者,报业大亨詹姆斯·戈登·贝内特一辈子都喜欢进了餐馆就扯掉每一张桌子上的桌布,跟美式英语发展怎么扯上了关系——你对这些事情感到好奇,是可以理解的。我认为,除非理解语言形成的社会背景——除非我们明白,对第一次看到汽车的人来说,这玩意儿是多么叫人困惑;上个世纪之交(这里指19世纪到20世纪)的商人能有多么穷奢极欲,脱离劳苦大众——否则我们就无法着手认识美国语言的词汇是多么丰富、多么活力四射。

哦,我收录这些童谣还有第三个原因:我觉得它们很有趣,希望你会喜欢。为这样一本书做研究,有一桩小小的苦恼:你会遇到各种各样与主题没有直接关系、简直像是胡说八道的故事。我把它们叫作“雷·布德克式故事”。我是在翻阅1941年的一本《时代》杂志时,偶然看到了雷·布德克,当时我只是想找点其他的资料。事情发生在1941年的某一天,布德克决定像往常一样,开着自己的轻型飞机,在星期天的清晨早早到天上去兜一圈。一切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布德克住在檀香山,这一天早晨恰好是1941年12月7日。飞机刚开出珍珠港,布德克就惊讶地发现,西边的天空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日本的零式战斗机。至少可以这么说,他被吓了一大跳。日本人对着布德克的飞机疯狂开火,而布德克大概是念叨着“哎呀,我的老摩西”(Golly Moses)一类的话,使劲倾斜机身,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困境。他神奇地在历史上最大的空袭当中安全着陆,见证了历史,还活着把这个故事讲了出来,同时成了第一个跟日本人开战的美国佬(虽然一切事出偶然)!

当然,这个故事与美国语言毫无关系,但是接下来几乎每一个故事都有。我说真的。 j93hMOx+ZTzE2X7Qy6HRwd/SQ8ZD9Ccvm83yMfOjxtP3m8HJhWcsQDQHY2ULsk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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