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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宗教传统

超自然幻想当然值得研究,因为它揭示了我们心智深处隐藏的概念法则。但它之所以能引起人类学家和历史学家的兴趣,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大多数被归为宗教的概念都可以被划分到这一领域中。一部分超自然概念被系统化与正式化地编纂,于是构成了所谓的宗教传统、教派和原始宗教等等。

这里有几个例子。例如,考虑一下在几乎所有小规模社会中都存在的祖先崇拜,尤其是在农耕社群和游牧社群中。人们会与祖先发生一些想象中的互动,祖先们会“要求”祭祀和供奉,还“要求”后人尊重传统与习俗。据说死人的灵魂会脱离肉身,四处游荡,逗留在一个介于生者和死者之间的界域中,有时会造成破坏,尤其是在对生者世界还有所渴望时。在这样的社会中,通过超度亡灵使逝者灵魂顺利进入死后世界是一种常见仪式,正因如此,世界上许多地方都存在“二次葬”的葬俗。在这种仪式上,死者遗体会被迁入最终的安息之所,标志着他们从此成为“先人”,与本氏族或社群的其他先人团聚,永不分离。 11

另一套传统则主要集中于人类学家所谓的萨满教或通灵术中,这些“宗教”常见的做法是通过与特定亡灵或灵魂互动,为现实生活中的不幸做出补救。包括疾病、歉收、牲畜传染病或社会冲突在内的悲剧性事件都可以被解释为是亡灵的愤怒所致,或者都需要一些超人类力量的协助才能圆满解决。在这种情况下,与超人类行动者的接触或协商需要通过仪式,同时还需要一些沟通专家的参与,如灵媒、治疗师、萨满、占卜师,这些人被认为有能力利用特定途径弄清楚超人类行动者的想法,知道如何请求或安抚它们。

这些教派和传统普遍崇拜与人类相似,同时具有超人类特征的行动者。这与奇奇怪怪的超自然想象形成了鲜明对比。漂浮的岛屿、开口说话的树或火鸟的概念很吸引人,但宗教崇拜和部族传统几乎总是与那类行动者有关。对幽灵、祖先和亡魂的描述都会突出其“反常识”属性,比如能同时出现在多处,透明或隐身,可以看透人的想法,等等,但同时我们也会默认其有思维和心智,而且与人类没太大差别。正因为这些行动者在这些方面被认定为与人类相似,所以在我们看来,其感知、思考、感觉和记忆的方式都非常“自然”。

由于神、亡灵、灵魂和祖先等概念都属于超自然幻想领域,因此它们承袭了超自然幻想现象的许多重要属性。其中一个显著特征是这些概念也会体现出反直觉成分和直觉成分之间的强烈对比。前者通常是描述的重点,会明确凸显并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后者则不需要也不会被刻意强调。也就是说,人们不需要提醒自己“因为女神有头脑,所以也会记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因为这就是我们日常直觉心理的延伸,当我们想到一个人类个体时,会理所当然认定其具有头脑,因而拥有记忆。

对习惯了现代制度性宗教的人来说,这些传统最令人惊讶的方面在于,它们没有与之相对应的一套教义,即大多数参与者可以明确阐述并共同认可的假设。例如,人们可能认为,以献祭动物的方式向祖先表达尊重是至关重要的,但是,对于祖先为什么需要供奉、如何获取供奉、怎样察觉后人是否认真供奉等问题,人们并没有清晰的解释。这可能会让外人感到惊讶——你怎么能在如此认真对待这个仪式的同时,却不知道它的确切运行方式?与此同时,对于研究过这种传统的人类学家来说,这些都太熟悉了,他们早就体会到了阐述民族志的重重困难。在大多数时候,如果你问人们“祖先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的生存状态和你我有什么不同”,就只会收获不解和困惑。大多数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而那些想过的人却给出了最不切实际、最漏洞百出的解释。人类学家的任务就是将这些信息筛选后形成一套关于祖先的最大公约数假设。这些假设在与祖先相关的主张和实践活动中会有所暗示,比如他们通常不会现身,他们会要求祭祀供品是猪或者牛,他们宽容慈悲或有仇必报,等等。总结出类似假设是一项艰巨任务,因为根本没有稳定而明确的教义。

这些传统中另一个令人惊讶的地方是没有宗教专家组织,也就是说,没有相当于牧师、阿訇或婆罗门仪式官员这样的角色,没有正式的宗教培训,没有灵媒学校或萨满训练机构为灵媒、占卜师以及祭司等从业者授予职业合法性。从业专家通常声称自己经历了一个特殊的启蒙仪式,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以学徒身份跟随另一个成名已久的专家学习。但这些也都算不上能够与祖先打交道的充要条件。

在许多地方,与祖先、亡魂和天神沟通的技能被认为是这些专家与生俱来的特殊天赋。例如在喀麦隆,据说法师比普通人多一个器官,正是这个器官可以让他们与鬼魂和逝者对话。当然,人们无法通过肉眼直接观察到这一器官,所以你不能看出一个人是否拥有该器官,只有通过他们的言行才能判断出来。 12 这种关于特殊器官的想法在非洲中部和南部很常见,其他地方的人可能没有发展出类似“器官”的具象化想象,但他们同样假定,处理鬼神事物需要一种无法修炼、只能先天携带的特殊禀赋,这正是萨满与普通人的区别。例如,在南西伯利亚的图瓦共和国,人们认为萨满拥有某种内在的神秘力量,他们从出生起就掌握了这种力量,直至死亡。事实上,图瓦人认为每个萨满都有专属于自己的独特禀赋,这使得他们在与神灵打交道时会表现出独一无二的特征。另外,人们同样无法仅仅通过肉眼看出一个人是不是真正的萨满,他们承认许多萨满是根本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骗子,但他们同样可以基于经验判断孰真孰假。 13

最后,这些类宗教传统与我们通常认知中的宗教之间还有一个最显著的区别——信仰概念的缺失,或者说缺乏信众群体。人类学家长期以来一直认为,虽然这些传统中有一些与现代有组织宗教非常相似的信仰概念,但它们却无法得到很好的传播。 14 另外,类宗教传统并不重视承诺或忠诚。当人们去求助于占卜师或萨满时,他们并没有入教,他们只不过是在寻求专家的帮助,就像我们寻求水管工或电路工的帮助一样。与当地某个萨满的交易并不会让你成为特定社群的一员,就像去看牙医并不会让你成为牙科信众的一员一样。同样的情形也适用于小规模社会中的另一种主要类宗教传统——祖先崇拜。向祖先供奉一头猪的人并不是在加入一个群体——他们已经是家族谱系的成员了,这正是他们与特定祖先交换利益的原因。祭祀祖先更像是一种经验赌注——期望特定仪式能安抚祖先,从而保证风调雨顺或疾病痊愈,这与对神的信仰和承诺是不一样的。

也许小规模社会的类宗教传统与大多数现代人所熟悉的宗教间最显著的区别是这种强烈的实用主义取向。在那些小规模社群,人们从事各种类宗教活动,不是为了了解宇宙、寻找他们存在的意义或理解道德根基。他们只是想让庄稼茁壮成长,想让不幸远离他们。一旦这些实际问题得到解决,人们通常对形而上学的问题不感兴趣。

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以及世界范围内,我们都可以观察到这种类宗教传统。当然,具体情况因时因地有所不同。例如,与农耕者相比,采集者对祖先、亡灵和巫师的兴趣通常要小得多。在许多大规模社会中,类宗教传统会与更有组织的宗教活动形成竞争,这一点我们后面马上就会说到。但值得强调的是,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期,以及在时至今日的许多人类社会中,与神灵的互动都不是基于明确的教义,主持者没有接受过正式培训,参与者也不属于任何信徒群体,而且他们往往是出于实际原因向神灵求助的。 YRFrq70QtG02TnB6WMdfTjYtJJMBleD0s0i3hWdRBvByjwspJ+WIUTt/d3bmSp8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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