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时代发端于50万~10万年前,从那时起人类开始以在其他物种那里未见的速度交换信息。许多生物都会在物种内部或物种之间发送及接收信号,但人类彼此发送及接收的信号要比其他生物高出几个数量级。他人提供的信息构成了人类生存的“自然”环境,就像海洋之于海豚、冰原之于北极熊一样。没有这些信息,个体就不能觅食、狩猎、选择配偶、制造工具。没有相互交流,人类就无法生存。 5
更令人惊讶的是,我们传递的很多信息是毫无用处的,而人们却会对那些无用的信息极为狂热。我把这些看似无用的信息称为“垃圾文化”。你可能会认为这个词有点儿负面,但它的灵感来自分子生物学的“垃圾DNA”(DNA即脱氧核糖核酸)。我们遗传密码的一大部分片段没有传达任何能起到作用的遗传信息。 6 凑巧的是,遗传学家现在发现所谓的垃圾DNA具有某些重要功能,垃圾文化可能同样如此,它们也具有某种功能。
低价值信息的例子并不难找到。人类学记录中充满了奇怪的理论,这些理论看起来极大调动了人们的兴趣和动力,却完全缺乏实际有用的内容。此类恐怕可以用康德所谓“超出经验界限的理性使用”来形容的例子非常之多。 7 一些经典名著对此做了编目,例如查尔斯·麦基(Charles Mackay)的《大癫狂:非同寻常的大众幻想与群众性癫狂》。 8 但先精确地描述垃圾文化的边界可能会产生更大价值。
传统人类学家确实思考过垃圾文化的令人费解之处,当然他们使用的是一些不同的说法,如象征主义、巫术或迷信等。他们常常认为,这些现象是典型的“他者”文化,其对立面则是西方文化。在那些文化背景下,人们的思考方式与“我们”截然不同,其性质更接近自由联想这一原始心理状态,而不是因果推理。这可以解释某些信念的由来,有些人认为吃核桃能治疗大脑疾病,因为剥开的核桃在形状上很像大脑;有些人以为烧掉某人的头发就会使他生病,因为头发是人体的一部分。根据这种观点,人们基于原始的朴素认知,会更看重相似或相邻关系而不是因果关系。 9 但这种认知相对主义的说法很快就被证明只是一些人类学家一厢情愿的想象,因为在西方社会中,人们对神秘巫术的信仰同样非常普遍。而且,在对这些遥远地区逐渐了解后,人们发现生活在这里的人处理日常事务时与睿智的西方哲学家一样得心应手。类似的事情曾反复上演,学者们起初认为农民有完全不同的认知思维,但在农民逐渐迁入城市后,他们发现农民与城里人没什么不同,可那时学者们依然认为非洲人满脑子只有巫术;再之后,非洲与欧洲的联系逐渐紧密,他们又发现非洲人与欧洲人也没什么不同,然而他们依然相信生活在丛林中的巴布亚新几内亚人或亚马孙人一定与他们在思维方面有本质差异。交通系统的进步慢慢压制了相对主义的火势。
在所有的文化中,大多数人偶尔都会沉溺于所谓的原始思维,而原因则有待解释。要想回答好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回到本书引言中强调的一点:人类是学习型机器,需要复杂的学习设备来探测环境中的有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