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他们接到了访客电话。接电话的时候孙庭禾、程颐支着下巴坐在一边竖着耳朵听,没一会儿冲孙庭禾做了个嘴型,孙庭禾瞬间了然,话题一转开始逗弄电话那头的人。
颜司明原来的偶像就是许同舟,自从许同舟来了之后,他就一直跟小尾巴似的跟在许同舟身后,两个人都是年轻人里的佼佼者,一个问一个答倒是相处得很不错。
次日清晨,许同舟起得早,穿着外套正打算出门晨跑。
这边门刚打开,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两下,突然天降一摊水落在了他面前,抬眼看去。
周与卿就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个铜盆,盆里还有残余的水渍。似是没料到这突然出现的人,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还带着睡意朦胧的脸上,表情有些呆滞。
“那……那个……”结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因为平日里这个点隔壁早就已经起来上山挖笋了,通常都是没人的。
两家门前的空地上铺了水泥,两家人经常把用过的水洒在门口除燥,所以这一来二去早就习惯了。
却不曾想,今儿个出来倒水,遇着隔壁有人开门出来,她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看到许同舟的时候感觉有些错乱。
许同舟反应尚快,水也没溅到身上,他不是很在意这种问题,倒是被周与卿脸上懵懵的表情逗笑了。
昨天还像个傲娇的刺猬,今早起来就成了傻乎乎的小鹿,眼睛里还迷瞪瞪的。
“没事,没有溅到我。”许同舟往外走了两步,运动外套的拉链拉到了下巴处,显出明显的下颌骨形状,还余着须后水的味道,线条凌厉又流畅。
周与卿起床后遗症刚散了两分,反应过来,耳根子一下就泛了粉,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迷糊了。”
说完拎着铜盆子,转身关门,那动作快得就像一阵风,等许同舟在定睛去看,只剩下摇摇欲坠的木门了。
周与卿站在门后头,懊恼得直挠头。
许同舟则是低头一笑,拍拍衣摆,然后跨过门口的水渍,出去晨跑去了。
回去的路上遇到第一期的嘉宾,是时下比较火的一个小鲜肉组合,三个洋气时髦的小伙子,一个抱着一窝小鸡仔,一个抱着一只鸭,还有一个牵着一只鹅。
三个人站在路边,勾着脖子望路,造型十分奇特,回头率百分之两百都不嫌多。
其中有一个人眼睛尖,远远就瞧见了许同舟,抱着鸭兴奋的大喊一声:“许老师!”
他怀里的鸭被吓了一跳,伸长了脖子应和似的“嘎”了一声。
饶是许同舟一贯笑点都很高,都被这“鸡鸭鹅”组合逗得忍俊不禁,一大早跟看喜剧一样,加快了脚步跑近了才道:“你们这是什么造型……来这么早,走,我带你们回去吧。”
“好好好。”三个人一边点头答好,一边抱怨,“导演组也太埋汰人了,把我们三个放这里就不管我们了,也不说往哪边走。
“这一大早上人来人往的,好歹我们也是偶像组合,偶像包袱要背好,不然等播出的时候粉丝把屏幕一截,全是表情包。”
三个人你说我应和,跟说相声似的,早上树上的鸟都没他们聒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所以这样的聒噪显得格外精神。
许同舟从前跟他们接触并不多,虽然同在一个圈子里,但却不是一个路子的人,只是在电视里看着这三个小伙子个个都是根正苗红的正经模样。现下一开口简直就是段子手,一口一个偶像包袱。
许同舟憋着笑拍拍他们的肩膀,领着人回去。
摄影师举着机器站在前面不敢笑,怕笑开了手抖,可怜脸都憋红了。
画面里许同舟一人在前面走着,后面三个健壮的小伙子跟着,抱着鸡鸭鹅,就像大佬带小弟赶集似的,画面太有喜感,连许同舟那一身的矜贵气质都挡不住搞笑,他几乎能预测出第一期播出之后的爆点了。
路过周与卿家门口的时候,许同舟的眼神就飘到了那扇木门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着头掩饰着唇边的笑意。
推门进去正碰见颜司明蹲在院子里刷牙,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年纪差不多大,之前也有过合作,许久未见,此番乍一看到就有些嗨了。
颜司明那厮满嘴泡沫,手上还拿着牙刷,冲过去就是一熊抱,噘着嘴要往人脸上亲。
“走开走开,我化了妆来的。”小鲜肉一把推开他的脸。
四月里一个最平凡的清晨,四方小院子里,都是少年清朗的笑声。这画面看着平常,但对他们来说,却不算常事,所以格外珍贵。
许同舟安安静静进屋去叫程颐和孙庭禾起床,然后到厨房熬了些白粥,也没有什么咸菜可以配,看着倒是健康,只是太过清淡。
颜司明咬着牙刷转了转眼珠子,小模样十分机灵,转身往院子外头跑,拍响了隔壁的门。
周与卿正在和房静打电话,闻声出去开门。
“姐姐早上好。”
颜司明站在门口笑眯了眼,喊得大声,炸得周与卿一激灵,他那满嘴的泡沫差点喷了周与卿一脸,下意识地啐道:“干什么,干什么一大早上的。”
电话那头显然都听见了,房静笑得八卦兮兮,“你在跟谁说话,我听见男人的了哦。”
周与卿板着一张脸对着电话小声道,“你等我一下。”然后转头看着颜司明,“干什么?”
“借点咸菜。”颜司明搓搓手,挂着一脸讨好谄媚的笑,还自以为十分帅气阳光。
摄影师大哥都看不下去,默默别开了脸。
周与卿满脑袋黑线,举着手机,一声不吭就转身回了屋里,从腌咸菜的缸里挖了一大碗,然后端着出去,往颜司明手里一放,然后大力地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别在跟前碍眼了。
颜司明舔舔嘴唇,捧着一大碗咸菜准备回去,刚转身就看见那三个人齐齐躲在隔壁门后面,忽闪着大眼睛往这边看。他瞬间就有一种自己拯救了世界的成就感,挺了挺胸膛,“这位姐姐做的咸菜超好吃。”
说着就回了那边。
许同舟正在摆碗筷,突然闻见一股香味,勾着喉间的馋瘾,不自觉地咽了口水,滚动着喉结。
颜司明把咸菜往他跟前一放,有些小骄傲,“许老师,虽然说隔壁家姐姐的粥煮得不好吃,但是她家咸菜真的很不错。我借了一点过来,咱们先将就着。”
周与卿在隔壁打了个喷嚏。
要是知道颜司明那小子抱着凑合的心态,她才不会给呢,堂堂高级厨师周与卿的咸菜,那也是很了不得的咸菜,咸菜里的MVP,怎么只能是凑合。
许同舟目光往篱笆墙那边看过去,半晌抬手去接碗,“谢过邻居了吗?我请孙老师炒一下。”
“谢过了,那位姐姐人很好。”
周氏出品的咸菜显然十分成功,并且惊艳了众人的味蕾,到最后许同舟熬的白粥都被吃完了。
孙庭禾还在那嚼着咸菜停不下筷子,嘴里一个劲地夸奖,“入味,真的很入味,我就放了两小根辣椒炒了一下。可你们尝,这雪里蕻(hóng)本身的香味,和腌出来的那股咸香,真的很开胃,我很少吃到这么地道的咸菜。”
许同舟暗自点头表示同意,并且死死按捺住自己想要来两碗米饭的冲动。
真的看不出来,那刺猬一样的小姑娘还有这样的手艺。
——
周与卿一直在跟房静通电话,很少发言,就听见房静一个人在电话那头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她现在正在比利时度假,每天玩得魂都飞了,加上人又是个话痨,这一说起来就停不住。
絮叨了半天,突然提起刚才来周与卿家要咸菜的少年,语气灼灼,“刚刚跟你说话的,我听着怎么像个年轻的男人啊,不过我记得隔壁钱叔家里好像是没有年轻男人的吧,他儿子不是在上海嘛。”
周与卿把昨天晚上剩的一点豆腐皮切成丝,过水焯熟,拌了点香油,和着一碗面条吃着,含含糊糊回道:“钱叔把房子租出去给人录综艺节目了,他们一家到上海找他儿子去了。”
“综艺?什么综艺?”
“我哪知道,昨天刚到,一大早就闹哄哄的,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足的精力。”
房静是个八卦神,成天沉迷娱乐圈不能自拔,各种男神天天换墙头,这会儿来了兴致,非追问道:“都有哪些人参加啊?现在综艺节目都请的是知名度比较高的吧,你说说,看我认识不认识。”
周与卿包了一嘴的面条,默默翻了个白眼,“程颐、孙庭禾、颜司明,再一个就是《河沙》的男主,演方见樘的那个演员。”
“啊啊啊……啊啊啊……”耳边突然爆出一阵尖叫,惊得周与卿把电话猛地拿来。
房静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叫唤了半天,“‘一食三客’竟然在你隔壁拍,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要知道我就不来比利时了,跟着你去莲城待着也成啊。宝贝,亲爱的,我的心肝……求你件事。”
周与卿眉心一跳,下意识拒绝,“不要。”
“是不是朋友,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心肝了?”房静耍起了赖皮,“你拍两张照片给我看看吧,我男神诶,我本命诶,我粉他好多年了。求你了……算我求你了,我愿意为此卖身为奴,给你打工。”
“你本来就是卖身给我打工的。”周与卿语气凉凉一点都不为所动,“再说了,不让拍的吧,跟个狗仔一样偷拍不好,人家那是工作。”
“那行,不拍,你等着。”房静突然冷静,话一说完就挂了电话。
可没过两秒,微信视频追来了,一接通,房静那张大脸就差没贴在镜头上了,啥也没瞧见,就看见两个鼻孔。
“你又作什么妖?”周与卿心累,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着筷子裹吧面条往嘴里塞。
“你想个办法,在视频里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就好,一秒。”房静把手机固定好,退远了些,双手合十,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不要,你猥不猥琐。”
“周与卿,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把埋在院子里那坛子竹叶青全倒了!”
“你敢!”周与卿没什么爱好,除了烹饪,就好一点小酒,虽然酒量不怎么行,可闲来没事喜欢小酌上两口,因此还特地去寻了古法酿酒的传人,学了一身酿酒的本事。
那坛竹叶青已经埋了好些年了,可是周与卿的心头宝,谁动都不成。
“就敢就敢就敢。”房静自小家里环境不错,又是老来子,宠得厉害,虽说性格已经算很好了,但脾性多少还是有些娇纵,浑起来也是什么都敢干的人。
周与卿这算是被人拿捏住了软肋,“行,算你狠,你给我等着。”
说着面条也不吃了,筷子一摔,起身就去找了个梯子,往篱笆墙边一靠,再回来取手机,插上耳机就往墙边去。
“我一会儿把摄像头后置,你抓紧着看。”
“好!”房静得了便宜,笑上眉梢,“就知道你最爱我。”
“呵,我可真是爱你。”周与卿气笑了,举着手机小心翼翼往梯子上爬,这还是她第一回做这种偷窥的事,嘴上不说,面上不显的,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和忐忑。
手机贴在墙头上,露出摄像头。
“看见没?”
“没看见,你举高一点,举高一点。”房静有些着急。
周与卿又把手往上递了递。
“看见了!”房静大叫一声,“不愧是我男神,连洗个碗都这么帅。”
“别陶醉了,看两眼够了啊,我要下去了。”周与卿压低了嗓子,嘘声道。
“等会儿等会儿,没看够呢。我男神……”房静正说着话,突然不知为什么跟鸭脖子被掐住了似的住了嘴,半天不吭声。
周与卿抬头去看手机屏幕,然后就看见房静一副目瞪口呆的傻模样,脸都憋红了。
正准备开口问。
突然就听见篱笆墙那头传来一道声音,温和疏离,语气平静冷淡得很,“墙头那位小姐,不如正大光明下来拍。”
周与卿浑身一滞,莫名觉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脑子里突然混乱,下意识伸出脑袋去看。
只看见许同舟两手上还有泡沫,站在墙根底下,仰头看过来。那角度很正,正得周与卿能清清楚楚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清晨含笑不同,此刻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沾着冷漠,饶是她居高临下,都被那气势震得一愣。
周与卿咽了咽口水,半天才找回理智,磕磕巴巴大声道:“喂,喂,房静……听不听得到?有信号吗?喂,喂……”
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边迅速从梯子上爬了下去。
刚落地就破口大骂:“我去你丫的房静,老子一世英名都被你给毁了,你说你是不是害死人,还被抓个正着,我让你看一眼就得了……
“你还狡辩,信不信等你回来我揍你。我跟你说,你之后要是敢碰我的竹叶青一下,我就把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房静自知理亏,觍笑着给周与卿顺毛,哄了老半天,才听见周与卿开口道:“算了算了,心累,挂了吧。”
许同舟原本洗碗的时候抬头,意外看见墙头上露出半个手机,那会儿他是有些生气的。
作为公众人物,虽然长年以来私生活都被暴露在镜头下,但也不代表他会对偷拍的行为无动于衷。更何况,他几个小时前还觉得周与卿其实挺可爱。
头一次生出了些懊恼,甚至没忍住走过去奚落了她。
只是她的反应也着实惹人好笑,没有做坏事的心虚,只有被抓包之后的窘迫和粗糙的掩饰。
许同舟在这边听见她气急败坏地说话,心下火倏地就消了大半,他甚至能想象她在原地跳脚的暴躁模样。
他也被自己这来得快,去得也快的脾气,弄得哭笑不得,明明平时是一个那样平和的性子,怎么刚才就没冷静住,约莫那会儿大概是觉得自己看错了人吧。
然而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看错,而且,周与卿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不是房静胡闹,别说偷拍了,就是站在她面前让她拍,她或许都会觉得浪费了自己的手机内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