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玉兰苑。
金枝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的庄绾,脑中闪过狠绝的杀意。
庄绾刚在勤王府醒来的时候,不止一次寻过短见,那时王爷一直守着,阻止了,王爷不在的时候,也有她时时刻刻盯着。
她倒是希望庄绾死了干净,但那时王爷在,后来又有良太妃嘱咐,她不能让庄绾死在他们眼皮底下,不然显得她多没用,王爷也会责怪她。
所以,哪怕是夜里睡觉,她也时时盯着庄绾。
现在不同了,天高皇帝远,庄绾又是当着那霍六少爷的面割的腕,就算庄绾死了,也不干她的事。
如果庄绾死了,她就解脱了,她就可以去找王爷了,太妃娘娘还不敢让王爷知道庄绾来霍府为妾的事,所以不会过多难为她。
想到这,金枝的手捏在了庄绾受伤的手腕上,稍稍用力,很快,血重新渗透了白绢。
她看着庄绾即便毫无血色也精致夺目的小脸,心里藏着深深的嫉妒,就是这张脸,迷得王爷神魂颠倒。
“是你自己想死的,我只是成全你而已,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嘴里念叨着,金枝手下更用力,血透过白绢滴落在地上,看起来触目惊心,庄绾的呼吸愈发孱弱。
金枝的眼睛里闪过疯狂,鲜血染红了她的瞳孔,沉浸在即将要见到王爷的兴奋里,以至于向来敏锐的她没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阿戒推开门,霍时玄不紧不慢的绕着屏风走进去,敏感的嗅到屋里有一股不轻不重的血腥味,他愣了一下,忙加快了脚步。
“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饱含威严和戾气,金枝吓了一跳,瞬间回神,下意识松开手,转身见是霍时玄,忙扯了个理由。
“姑娘刚才翻身,不小心碰到了手腕,所以……”
“翻身?你昏迷的时候给爷翻一个!”
金枝正想说自己看到伤口裂开了,想帮庄绾止血,霍时玄已经恶狠狠的打断她。
“什么狗东西,敢在爷的院子里搞事情,不想活了!”
霍时玄看到庄绾满手腕的血,眼皮突突的往上跳,指着金枝朝阿戒道:
“把这狗东西扔到老头院里去,跟他说,小爷只要床榻上那个,这个丑八怪他自己看着办,别什么乱七八糟的脏东西都往爷院里送!”
金枝听见自己被叫做丑八怪,又羞又怒。
她虽然没有庄绾的风华绝代,但也是清雅脱俗,娇艳似梅花,平日里身边多是巴结她的人,哪里受过这等屈辱。
“六少爷,我是勤王身边的一等婢女,您不能……唔。”
霍时玄的话,阿戒一向奉为圣旨,所以两个大步走到金枝跟前拽住了她另一只没染血的胳膊,为防止她再开口气着自家少爷,直接捂住她的嘴。
金枝抗拒,阿戒更强硬的把她往外拽。
“等等!”
霍时玄开口喊住阿戒,金枝以为他怕了,心里正得意,霍时玄却指着她的手腕道:
“镯子拿下来。”
阿戒得了指令,立刻从金枝手腕上取下白玉镯子递给霍时玄。
金枝瞪直了眼,正要开口,阿戒已经捂住了她的嘴,连拖带拽的把她拉走了。
金枝的力气远远不及他,内力又被他压制,完全反抗不得。
两人走后,霍时玄拿着镯子仔细瞧了瞧。
羊脂白玉镯子,成色极好,他也有一个,跟这个极像,乍一看他以为是他的,不过细看之下还是有些不同。
他的是他娘留给他的,价值不菲。
一个婢女竟然有这种好东西?鬼才信!
而且……
霍时玄走到床榻前,拿着镯子在庄绾手腕上比了比,嗯,这镯子明显跟她更配。
把镯子收到怀里,霍时玄居高临下的看着庄绾,本是不想管她,任由她死了得了。
但是想到自己和谢谦他们打的赌,霍时玄又压着火气,骂骂咧咧的重新给她抹了药包扎了伤口。
倒不是真的在意那两万两,实在是他话已经放出去了,丢不起这脸,怎么着都得带着这女人在谢谦他们跟前露个脸。
让人重新换了被褥,又收拾了地上的血迹后,霍时玄气恼的掐着庄绾的脸,磨牙道:
“你要是真想死,小爷成全你,但是你得让小爷寻回面子再死!”
霍时玄嘴里骂着,心里却啧啧称奇,指尖下的触感简直让他爱不释手。
滑腻腻的,柔软又娇嫩,像是他早膳吃的那个剥了皮的鸡蛋。
如此想着,不自觉多捏了两下,捏了还不够,见庄绾的脸色过于苍白,又稍稍用了力,非把她的脸搓红了才高兴。
阿戒回来的时候,霍时玄大马金刀的坐在床榻前的紫檀雕花椅上,正眯着眸子打量着庄绾的脸,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爷,老爷说那个金枝是良太妃的人,不能随意的处置,让人先把她关起来了,说是等。”
阿戒不知道自家少爷到底什么意思,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庄绾,就用手指了她一下。
“说是等人醒了再说。”
霍时玄像是没听到,微微前倾身子,握住庄绾的手,目光在她嫩如莹玉,纤细皙白的手指上看了又看,过了一会才摸着下巴道:
“就算是勤王府的婢女,也不可能生的跟贵门嫡女一般娇嫩,让人去查,看勤王府之前到底有没有一个叫绾绾的婢女。”
不止脸娇嫩的如鸡蛋,就是这手,怎么看都是没干过活的,明显是被当做娇小姐养着的,怎么会是婢女。
难不成,是勤王的女人?
想到这,他又沉着脸补了一句。
“顺便查一下,勤王之前有多少个女人,有没有叫绾绾的。”
他可不要别的男人丢弃的女人。
……
北路荒凉,风雪阻路,入夜后气温骤降,扑面而来的寒风似冰渣刮在脸上。
勤王赵子御的队伍被阻隔在山脚下,无路可走,队伍停止前行,在山脚下燃起篝火取暖。
赵子御坐在篝火旁,闭眼浅眠,近日来,他没睡过一次好觉,如今远离京都,紧绷的思绪松了些,勉强靠着石头睡过去。
“御哥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爹爹。”
“御哥哥,为什么要救我,你不该救我的,我不想活了。”
凄楚的哭声似魔音绕耳,心坎上的美人,精致的俏脸布满滚烫的热泪,目光哀怨恐惧,夹杂着浓郁的绝望和悲恸。
赵子御呼吸一窒,心口处剧痛蔓延,他想过去抱住她摇摇颤颤的身子,耳边的哭声却更凄惨,恍惚间,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手。
血淋淋的手腕触目惊心,他心中大恸,想扑过去帮她止血,却怎么都触碰不到,抬头,庄绾正仰着惨白的小脸朝他笑。
她说,赵子御,我恨你。
她说,御哥哥,再见了。
“绾绾!”
赵子御骤然睁开眼,猛地坐直了身子,刺骨冰寒的天气,他却大汗淋漓。
“赵子御,我恨你。”
这句话像是梦魇,赵子御痛苦的闭上眼睛,两人分开时,庄绾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
绾绾……
谭良在六公里外找到一条没结冰的小溪,刚打了水回来,一回头,见赵子御捂着胸口的位置,脸色惨白的粗喘着气,忙把水递给旁边的人跑过去。
“王爷!”
赵子御喘了两口气,朝他摆摆手,“没事。”
谭良劝他去马车里休息,赵子御拢了拢身上的蟠龙大氅,没理他,只是抬头看了看挂着一弯残月的天际。
“她现在,应该到霍家了吧。”
谭良知道他说的是庄绾,轻声道:“是,算着日子,今天应该到了。”
王爷临行前特意交代金枝,二小姐身子孱弱不宜走快,如今已经过了八日,最迟,今天也该到霍家了。
一阵寒风起,篝火里烧至一半的木柴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赵子御痛苦的揉了揉疲惫的额角。
“她很少出府,不喜欢见生人,如今却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住下,她定是怕极了,本王应该把她带在身边的。”
谭良去拿了水给他,等他喝一口,才指着篝火旁横七竖八躺着睡着的侍卫,劝道:
“莫说边关苦寒之地女子去不得,王爷,您只瞧瞧现在,天冷了,大家只能围着篝火,二小姐的身子本就薄弱,若是您把她带来,她岂能受得住这种天气。”
赵子御沉默,若非担心这个,他万不能把绾绾送走。
漆黑的天幕中,凄凉而空旷,赵子御取下腰间的香囊,握在掌心小心翼翼的摩挲。
这是绾绾在勤王府住的那两日给他绣的,她什么都好,就是女红且算凑合,针脚不算平整,却让他爱不释手。
她说朝堂动荡,担心他出事,所以就绣个香囊给他。
上面绣的是他最喜欢的木兰花,里面放了平安符,说是无论遇到什么事,佛祖都会保佑他平平安安的。
他刚收了她的香囊,一转头,却让她家破人亡,他真是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谭良把他的痛苦看在眼里,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王爷,其实您可以告诉二小姐,就算您不这么做,赵子勋母子也不会放过他们,丞相府也逃不过被灭门的结局。”
赵子御俊脸上涌出一抹苍凉,满心苦涩。
“就算灭门是注定的,若是让她来选,她定然选择让赵子勋动手,无论什么理由,害她家破人亡的都是本王。”
若是她当时没看见,他还有办法瞒着她,可是她看见了,他百口莫辩,但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择。
至少,这样能救下她……
恨就恨吧,如今支撑着绾绾活下去的,是对他的恨,就让她恨着吧,他本就是罪人,她恨他也是应该。
如今他只期盼着,她能好好的养病,等他从边关回来娶她。
“本王总觉的不安心,明日让人带着本王的令牌去一趟霍家,告诉那霍勇,绾绾虽是以他外室庶女的名义养在霍家,但吃穿用度要与嫡女相同。”
听到这话,谭良的目光闪了闪,赵子御低着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眉宇间带着利剑的锋芒,声音冰冷。
“若绾绾少了一根头发,本王定要让整个霍家陪葬!”
若非赵子勋和太后的人一直暗中跟着,他定然会亲自送绾绾去霍家。
谭良垂眸,抿唇道:“王爷,霍家只是寻常的商贾,有金枝在,应该不会有问题。”
赵子御握着香囊贴近心口的位置,“去看看吧,本王这两日总是心绪不宁。”
谭良应下,不再多话。
离开前,良太妃找他谈了话,良太妃说得对,王爷对二小姐太过在意。
若是让王爷知道二小姐是去做妾的,怕是,会不顾一切赶到扬州吧。
王爷,对不起了,女人是祸水,属下不能害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