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菱是女人,又在艳香楼多年,惯会察言观色,见庄绾见到镯子时慌张的神色,就猜出那镯子是庄绾的。
她抿着唇,朝着曲佑天笑颜如花,“嗯,挺喜欢。”
闻言,曲佑天伸手去抢谢谦手里的镯子。
庄绾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玉镯,见谢谦来来回回的拿在手里看,动作大大咧咧,生怕他摔了,正紧张着,又见曲佑天去抢了,更害怕了。
她着急,伸手拽了拽霍时玄的袖子,霍时玄本来是要抢回来的,见庄绾着急的模样,故意挑着眉道:
“你刚才是不是嫌弃我了?”
庄绾咬着唇,嚼碎嘴里的糖葫芦咽下去,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兮兮道:
“那是长姐给我的,就一个了,我就那一个东西了,求你。”
她说着话,还拉着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脸,意思是他随便揉随便掐,只要把玉镯给她。
霍时玄瞧着她泪湿湿的眼睛,莫名有些烦躁,使劲掐着她粉嫩的小脸威胁道:
“不准哭!哭一声我就摔了!”
庄绾吸吸鼻子,硬是把眼泪憋回去,霍时玄满意了,松开手,起身去抢玉镯。
曲佑天已经从谢谦手里抢过来,正递给蓝菱,霍时玄在蓝菱伸手前直接把玉镯抢走了,哼唧道:
“这是我女人的东西,你女人想要你自己给她买。”
蓝菱的脸色白了白,曲佑天伸手捶一下霍时玄,“真小气。”
霍时玄没理他,拿着镯子在庄绾跟前晃了晃,本来还想自己收回去,但听她说是她长姐留给她的,也没了逗趣的意思。
拉起她的左手,这是当初她割腕的手,结疤后霍时玄特意弄来了药膏让春喜给她抹,已经基本看不出疤痕了。
霍时玄把玉镯给她戴手腕上,庄绾惊讶的看看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好心。
“谢谢。”
她把手收回来,低声说了句谢谢,霍时玄看她一眼,哼唧两声没再理她,转头继续跟谢谦他们说话。
蓝菱坐不下去了,盈盈起身,皙白的手指按着额头,歉意道:“时候不早了,蓝菱该回去了。”
她话落,霍时玄和谢谦同时踹了脚曲佑天,曲佑瞪了两人一眼,放下筷子起身。
“我送你。”
蓝菱忙道:“不用,曲公子留步,我自己走就行了。”
蓝菱坚持不让他送,曲佑天深深的看她一眼,重新坐下,只是喊来自己的侍从,让他去送人,蓝菱见他脸上已经有愠色,便没再拒绝他的好意。
蓝菱走后,霍时玄抓了把花生米扔嘴里,斜睨着曲佑天道:
“不是我打击你,就你娘那山中母老虎,你想把蓝菱娶回去,简直是做梦,如果你没办法说服你娘,就尽快断了对蓝菱的心思,以免日后麻烦。”
谢谦十分赞同道:“玄爷说的没错,曲兄,虽说蓝菱卖艺不卖身,但到底是艳香楼的姑娘,你可得想清楚。”
曲佑天喝了口闷酒,揉着眉心道:“放心,我娘最近没心思管我,她烦着呢。”
曲家的开源镖局之所以在扬州做的风生水起经久不衰,是因为曲家朝中有人,他舅舅是兵部侍郎。
可如今改朝换代,齐王赵子勋当了皇帝。
曲佑天说起这事,抬头看向霍时玄,不动声色的朝庄绾瞥去一眼,霍时玄摇头,表示没事。
不管这个叫李绾的到底什么身份,她都是良太妃送来的人,显然,是勤王阵营的人,所以只要不是对勤王不利的话题,不必避讳她。
曲佑天看见霍时玄的暗示,这才开口道:
“舅舅是丞相庄仲举荐的人,当初齐王和勤王分庭抗礼,舅舅跟随丞相支持了勤王,如今丞相府出事,勤王离京。”
曲佑天的声音凝重深沉,霍时玄和谢谦听得认真,谁也没注意到庄绾听到丞相府时微微颤抖的身子。
谢谦听出曲佑天的意思,脸色也是一阵难看,叹息道:
“赵子勋这个人,阴险狠辣,睚眦必报,如今他上了位,怕是,当初丞相和勤王阵营的人都得遭殃,你舅舅是,怕是我二叔也撑不住多久。”
他二叔是翰林院编修,曾是丞相庄仲的学生,也是丞相阵营的人,赵子勋刚登基,不会马上收拾这些人,不过应该也快了。
三人聊起如今的局势,谢谦手里的折扇甩的啪啪响。
“暴君在位,怕是要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了,听说赵子勋还是齐王时,就十分看不起商贾,咱们这些人,也得夹着尾巴做人了,我们家老爷子现在天天愁的睡不着觉。”
说完,他看向霍时玄道:“玄爷,这事你怎么看?”
霍时玄扔起一粒花生,仰头张着嘴,花生直直落入口中。
“先太子最后一战虽然打了胜仗,但北燕窥探大周多年,隐患犹在,赵子勋再蠢也不会不知道,一旦边关再起战火打起仗来,除了英勇兵将,粮草和军备物资也是关键。”
谢谦用折扇敲着脑袋沉思,少许,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赵子勋暂时不会动扬州?”
雅间里,霍时玄继续扔着花生米,姿态慵懒随意,说的话也漫不经心。
“扬州是块肥肉,每年交税捐款最多的就是扬州,如今内忧外患同在,赵子勋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在这时候动扬州富商。”
扬州的富商一乱,整个大周的商贾就乱了,国危时,朝廷不会动扬州,但若大周处于盛世,赵子勋第一个要动的,也是扬州。
谢谦一听这话,细细揣摩少许,松了口气,唇角勾着笑意。
“也是,回去我同老爷子说说,几天没睡好觉了,可把他吓坏了。”
霍时玄正经时说的话,谢谦一向奉为真理,这小子浑的时候是真浑,清醒的时候比谁都清醒。
世人只知他离经叛道,吊儿郎当长歪了性子,实则他脑子灵活,经商有道,更是那暗中操控扬州商贾命脉的人……
简言之,霍时玄此人,明着粗鄙,内有乾坤。
三人又聊了几句,谢谦突然想起一事,看向曲佑天道:“还考武状元吗?”
曲佑天立志要做武状元,去年刚过了乡试成为解元,原是一腔热血入沙场杀敌,没想到上位的是赵子勋。
“不想考了,没意思。”
曲佑天灌了口酒,俊脸尽是沉闷和惋惜。
“我本就是冲着先太子去的,如今先太子……哼,考了还有什么意思。”
曲佑天生在镖局,却志在沙场,他觉得,好男儿应金戈铁马,纵横沙场,为国,为家,抛头颅洒热血。
先太子十三岁就上战场,立下军功无数,勇猛无敌,且识人善任。
曲佑天仰慕多年,若是先太子还活着,他定然要夺了武状元。
哪怕是勤王登基,他也可以拼一下,偏偏是最残暴的齐王。
所谓伴君如伴虎,没有一个贤明的君主,再大的抱负终有一天会被阴险的官场所累,特别是如今外戚当权,宁远侯手握重兵。
现在的朝廷,几乎没什么好人,烂泥腐朽毒虫一片,不去也罢。
说到这,曲佑天抬头看向谢谦,“你呢,还考吗?”
他们三个人,霍时玄脑子灵活善经商,他喜武,谢谦喜文,他立志要当武状元,谢谦不读圣贤书,却想做那文状元。
谢谦嘬了口酒,唉声叹气。
“不知道,原是想问问你的意见,如果你考,那我也考,到了朝中咱俩也有个照应,如今你不考了,我也觉得没意思了。”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他想走仕途,多是为了谢家的以后着想,如今这乱世,朝中有高官庇佑,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二叔这几年的身子不太好,如今丞相府又出事,日后恐是自身难保了。
听着他这话,曲佑天重重放下手里的酒盏。
“倒是不知那丞相庄仲怎么想的,怎么就用了巫术诅咒先帝,若勤王的靠山不倒,岂会让那赵子勋夺了江山!”
庄绾骤然握紧了手里的冰糖葫芦,反驳的话就要出口,忽听霍时玄哼唧道:
“巫术?你真信?哼,且不说那丞相府大小姐是不是真的与野男人暗通苟合,庄仲就算再蠢,也不会在先帝没立遗诏前弄死他,先帝活着,勤王的胜算更大。”
齐王和勤王两人,先帝明显更喜欢勤王。
谢谦听了霍时玄的话,皱眉,歪头看看紧闭的房门,用扇子挡着嘴惊疑道:
“听闻是勤王为了保命,故意陷害了丞相,若丞相是被冤枉的,难不成真的是勤王。”
谢谦顿了一下,又摇头道:“仔细想想,应该不会。”
先帝的所有皇子中,最出彩的是先太子,其次是勤王赵子御,勤王跟先太子很是亲近,勤王的人品还是可以的。
“先帝不是给丞相家二小姐和勤王赐婚了吗,听说两人自幼便相识,感情很好,等二小姐及笄后就要嫁到勤王府为勤王妃了,勤王应该没这么狠吧。”
曲佑天摇头轻叹,脸上尽是惋惜。
“谁知道呢,不过,庄羡倒是可惜了,他是去年的武状元,我原想着,待他日夺了下届武状元后,定要去结识庄羡。”
“舅舅说,庄羡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最像他爷爷庄老将军的猛将,他日定如庄老将军和先太子一般,成为大周的定国战神,可惜……唉。”
庄绾拿着冰糖葫芦的手已经开始哆嗦了。
曲佑天的遗憾太沉重,雅间内一阵沉默。
霍时玄端着茶喝了一口,转头看一眼始终低着脑袋的庄绾,眼波一转,忽而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眯着眸子道:
“你觉得,勤王会不会因为想自己活命,陷害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