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用算盘人工计算水流量到系统自动计算;从专请发报人员用电码回传雨水汛情到配备上卫星电话;从穿着皮裤下水测流量到电脑前看水位……
从1984年一参加工作就来到雁翅水文站,到如今担任站长的杜春龙,安心当了三十几年的水文“侦察兵”。
而当他谈起改革开放40 年来整个北京市水文总站的工作变迁时,他说,如今我们水文总站已经成为水方面的全能“高参”。
现年57 岁的杜春龙,工作履历很是简单,那就是从1984 年参加工作起一直在北京门头沟区的雁翅水文站工作。现任雁翅水文站站长的他,谈到改革开放之初的日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算盘珠的“噼里啪啦”声。杜春龙从办公室的柜子里翻出一个老算盘,嘴里一边念叨着“雁翅水文站加上16857 站”,一边娴熟地扒拉着算盘珠,“这就是我们当时训练的题目,而那个时候,计算水流量全靠它人工计算,算盘珠子这基本功想忘都忘不了。”
杜春龙介绍,水文观测站主要分布在主要河流和水利枢纽上,观测的主要内容包括水位、流量、雨量,等等,主要工作包含水文测验、防汛报汛和资料整编三大块。而水文测验最关键的当属流量测验——小水量时要套上皮裤,拿着接有蜂鸣器的流速仪,记录在60 秒的时间里,蜂鸣器响了多少下,然后再换另外一个地点测量。“冬天最残酷了,气温零下十几摄氏度,要先将冰面砸开一个一米宽的水槽,再把冰块全部捞出,然后一个点一个点地测流,一次流量测下来要一个小时或更长时间。”杜春龙回忆起那时候的冷,仍然感到刺骨。
“经过多点测量后,再回到办公室,按公式计算断面流量,这时就全靠算盘了!”杜春龙说,尤其是到了汛后要对水文资料进行整编时,全是手工操作,一支圆珠笔、一张复写纸、一把算盘就是工具了。办公室里“噼里啪啦”打珠算的声音是那么清脆,累了大家就点上一支自制卷烟“吧嗒吧嗒”、有滋有味地抽上几口算是休息,然后继续“噼里啪啦”地算。算完后校核两遍……“一年几十万组数据就是这样完成整编的。”
算盘是当年杜春龙计算出水流量的必备工具(郝羿 摄)
另一种令杜春龙难忘的声音就是电报“嘀嗒”声。原来,在2000 年以前,雁翅水文站在防汛期间的水情报文全部采用密码发报。从6月1日8时至10月1日8时,每天24小时开机,每隔2小时定时发报,遇特殊情况、极端天气随时发报。“当时就请北京电报大楼等专业发报员进行报汛。我们雁翅水文站的代码就是33713。”那时刚到雁翅水文站没多久的杜春龙迷上了“嘀嘀嗒嗒”的发报声。“感觉像身在谍战片里,发的全是密电码,我们算出来的水位、水流量、降雨量等得转成密电码之后传至市防汛办等13处。当时站长还有一本密码本,属于机密,都锁在办公室抽屉里。”后来密码本传到杜春龙的手里。“蓝色的,入汛前都记得滚瓜烂熟的,不轻易拿出来的。”
一直到2000年,各个水文站配备了计算机,再不需要人工计算各种数据了。当年的6月1 日正式采用网络报汛与电台报汛并用,直到2001年取消电台报汛。“后来防汛时听不到嘀嗒声,开始真有些不适应,但是,自动化、网络化、智能化就是这么迅猛而来,迅速改变着我们的工作方式。”
杜春龙表示,从最初要站在水里通过蜂鸣器的响声人工测流,到后来的遥控测流船,直接站在岸边遥控着就可以;再到手枪式电波流速仪,将枪口对准水面一按开关,10秒后就能出流速;直到现在的自动化测流缆道,坐在操控室就可测流,等等,都体现了信息现代化的优势。“甚至我们还用上了无人机,可以搭载激光雷达系统完成更高精度的大比例尺测图需求,可以搭载电波流速仪测水面表层流速。”
杜春龙回忆,当时水文站的同事经常畅想的就是:测流能不下水、坐在办公室里就能看水位该多好!“现在全都实现了。”杜春龙带着《北京青年报》记者走上水文站的二楼,只见大屏幕上不但能看到水尺被波光粼粼的流水簇拥,而且转动鼠标还能看到整个河段的全貌,所辖的19个雨量站的信息也实时可见。
杜春龙说,2007年,北京市水文总站建起了水文数据采集系统,水文职工坐在办公室就能在电脑上看到水位与流量的变化过程。全市所有的100多个雨量站降水量,60多个水文站的水位、流量在5分钟之内即可收集齐全,并可实时传输和分析评价。
“能实时收集雨量站的信息,可省了我的大劲儿了。”杜春龙说,雁翅站管理着延庆、门头沟19个雨量站,每每上汛之前都要挨个儿走一遍,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就是叫人发愁的一件事儿。“每次去延庆那几个站,我们都是坐车到沙城,再倒车到康庄,住上一宿,第二天一早去延庆县水利局知会一声,再租上自行车,分散着去各处。当时租自行车的押金是两块钱,还挺贵的,这一来一回怎么着都得三四天;要是去门头沟这几个站,几十公里的山路来回基本全靠骑自行车,那会儿算是把身体练出来了。”杜春龙说。
雁翅站是永定河山峡段的重要控制站,一旦发生特大洪水,将威胁北京城区防洪安全。杜春龙最常说的话就是:不能偏听偏信天气预报,有雨就要到岗。“我们所给出的汛报就是给决策部门决策的依据。”在雁翅站干了35年的杜春龙,回忆起令他印象深刻的大雨是在2000年7月4日,降雨358毫米,属于特大暴雨。杜春龙早上6点就召集起同事们说:“考验咱们的时候到了!”之后,就留下一人负责收集各雨量站雨量、拟发报文,其余5个人全部上船进行测流。“当时水涨得厉害,一人上船时需要另有两人帮忙,人手不够还从附近村子抽调了5名基干民兵帮忙。”杜春龙回忆着,当时的测流仪下面绑着像炮筒一样30 公斤重的铅鱼,使其可以浸入水面,一点一点地测下来,一次至少40 分钟。一次测下来,回来就得换衣服。“不是被雨水淋湿的,而是被汗水浸透的,一天测了12次,最后都没有衣服可换了。”正是杜春龙他们发出的数据信息,让邻近村的6 间房被水冲垮之前,人员得以提前安全疏散、转移;三家店拦河闸也提闸放水,保障了城区的安全。杜春龙说,一直以来水文人就是水务的“耳目”、防汛的“侦察兵”。在2012年那场特大暴雨中,有些通信基站倒塌,导致部分自动雨量信息中断,失了“耳目”之能,在那之后,全市所有雨量站配备了北斗卫星通信系统,实现了CDMA/GPRS和北斗卫星双发,彻底解决了因基站瘫痪引起的传输中断问题。“我们变得更加耳聪目明,也开始更多地担当起高参的职能来。”
提到做“高参”,杜春龙举证之一就是2015年,北京市建立起洪水预警制度,而这个洪水预警,就由市水文总站负责发布,最成功的案例就是2018年7月16日,张家坟水文站的洪水黄色预警。“当时应该是凌晨5时39分发布的,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咯噔”一下。预警流量为1400立方米每秒。”之后,将近7时的时候,洪水真的来了,洪峰流量1300立方米每秒。“预测的精度极高,还提前了一个小时,为河道下游争取到了宝贵的防汛部署时间。”杜春龙说到这儿音调都高了几度,很是自豪。这边刚刚预测完张家坟,三天之后的7月19日凌晨,暴雨突袭门头沟。“从早晨7时10分到8时40分,雁翅站降水量112.4毫米,我们这段永定河的水位眼看着往上涨,我赶紧又带着同事们应急测验,光取沙就取了12次,得对洪峰进行含沙量的分析,最终是有惊无险。”
气温逐渐走低,杜春龙需要手动破冰保障水位尺的精确度(郝羿 摄)
谈起近40年的变化,杜春龙说,随着自动化的普及,劳动强度明显下降,原来是“河边一站,水里一蹲,青春就不见了”,现在“咱们有大屏幕,有无人机,还有卫星电话,还有了3层小楼”。
杜春龙说,实际上最难忍的还是寂寞,“刚到雁翅,5间平房、4间木板房,3人一个宿舍,一到天黑根本不敢出去,周围一点亮光都没有。最常见的业余生活就是打扑克。1985年时有了一台 14英寸彩电,信号不好,大家还是就着满屏雪花看《夜幕下的哈尔滨》。”杜春龙回忆,后来站上还给每人发了一个半导体,那就走哪儿都带到哪儿,闲时就掏出来贴到耳朵旁仔细听。“像‘非典’那会儿,人员不让随意流动,4月22日至6月3日,整个站就我一个人待着,正常工作,还顺带着复习我在读的功课,但还是寂寞。”
杜春龙一有时间,还会摆弄以前带砝码的老式天平(郝羿 摄)
现在,雁翅站配有专职厨师,能吃上热乎的三餐。而网络的连接也让这里变得不那么孤单。“能跟家里人视频、跟朋友聊天!”杜春龙说。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来水文站,每年都招不满人,“其实现在环境变好了,交通方便了,通信也无线了,也不用河边站水里蹲了,大可以来试试”。
◇本文发表于2018年12月16日《北京青年报》
◇作者:解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