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生命的扩充。
而且,是最有效、最良性的扩充。
爱上一个人,你的生命就结束了孑然一身的孤独状态,至少扩充了一倍。爱的对象有家人,有朋友,有职业,有单位,那就还会使爱意广泛弥散开来。因为相关的这一切已经成为你生命的延伸地带。
如果你爱的人相当优秀,那事情就更大了。你从他的谈吐,亲近了冷漠历史、陌生远方;你从她的容貌,拥有了远山浅黛、秋云初雪。
更重要的是,一旦投入了这样的爱,你们就立即能与自古以来中外一切人间至情心心相印。你们的生命扩充到了人类最美好的领域,无边无际。
胆怯,大多是因孤单而产生脆弱。扩充了的生命,一定比扩充之前更勇敢。
这不仅仅在说爱情。爱情是起点,目标是大爱。
大爱,来自人世间生命与生命之间的自然联结,而不在乎指令、口号、鼓动。这一点,我们在近年来一次次救灾壮举中反复看到。本来就心储大爱,而突临的灾难又使这种爱迅速升华。我曾对一些外国朋友说,正是在这些迅速而高效的救灾行动中,我体验到了中国普通民众的高贵。高贵的由来,就是大爱。
大爱虽然目标很大,但主体还是个人,勇敢也由个人承担。即便在救灾这样的集体壮举中,每一个具体行动的选择都由个人做出。这中间,包括一次次危及生命的冒险。也就是说,在这种大事件中拥集着一个个“因爱而勇”的小结构。
大爱的范围,没有边界。其中意义最深远的,是人文之爱。这种爱,更需要奉献一种特殊的勇敢。对此,不妨说说我的亲身体验。
大家都已经知道,我曾在极左的灾难中潜入外文书库编写《世界戏剧学》,在贬华、辱华的声浪中辞职苦旅,来证明中华文化曾经的高贵,又在当今复古主义的迷误中从源头重新阐释《老子》、《周易》等真正的“元典”。这每一次,都对风行的社会潮流展现出了颠覆性的勇敢。其动力,就在于人文之爱、文化之爱。
但是,因文化之爱而产生的勇敢,大多不表现为搏斗和辩论。我要的是文化思维的整体改变,因此必须倾注全力于大规模的基础建设。
那年潜入外文书库的时候,并没有与当时的当权者交锋;那年踏上文化苦旅的时候,也没有与那些贬斥中国文化的人士辩论;现在重建千年经典系列,更没有去理会各种搅浑文化的复古派。我只是一头扎在自己深爱的文化中,结果,世界戏剧在我面前笑了,文化古迹在我面前醒了,千年经典在我面前活了。也就是说,它们为我对它们的爱,提供了最美好的回应。
由此想到,我曾经写过的国外那些带领学生队伍在人群中行进的教师。他们不是在前面披荆斩棘,而是转过身来,只是面对学生,让自己的后背来对付人群。结果,在教师关爱目光下的学生更加可爱,可爱到使人群自然让路。我说,这些倒着走的教师,也是因爱而勇敢。